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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節 青州賊(二) 文 / 奧丁般虛偽

    稚娘過來時,甘梅正撫摸著案前的布料,琢磨著該如何下剪,以前家裡沒條件,以她的年齡學女紅晚了些,所以得多練練,免得日後被人笑不夠閨秀,丟了娘的臉面。

    一見她來了,姑娘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滿臉笑吟吟的漣漪。

    不是諂媚,甘梅真心實意地覺得稚娘是個好人,起初在她心目裡,官家的夫人都是端莊但挑剔的刻薄人,哪怕你再小心謹慎,也得尋點歪事來叱責,好展現出自個馭下的手腕和氣派。

    但她很快就被夫人給折服了,甘梅性子敏感,所以格外能察覺到旁人的冷暖,稚娘對她好,對她親熱,是出自內心的,不是虛偽。

    甚至還有點母愛似的溫柔,雖然比不上親娘那麼強烈,但還是讓甘梅感到眷念和親近,像絲絲泉水濕潤著姑娘有點乾澀的心

    她喜歡稚娘溫暖暖地對她笑,有次學繡花時,勁用得大了,差點刺穿手指,十指連心,疼得緊,稚娘也不嫌血味腥,拉過手就把她的指頭含在嘴中,等止住血,又細心地包紮,連連追問,「還疼麼?」

    一下子姑娘的淚花就湧上來了,盈滿眼眶,抽泣地說,「小時候,我摔倒了,擦破了皮,娘也是抱住我,在傷口處親親,說親過了就不疼了,寶兒乖,不哭。」

    那天她睡稚娘廂房裡,兩人擠在一道,嘰嘰喳喳說了半宿話,說起了在沛縣時的日子,還提到了花豆。

    「啟年叔也真是的,非要吃什麼肉。」稚娘抹著淚,罵道,又揉著甘梅的腦袋。「現在天冷難養小活物,開春了,我讓人送隻狗崽來。」

    從此以後。她倆就像已相處了十來年的家人般,親密無間了。

    其實說起來,稚娘才多大,今年虛歲剛二十,兩人拋開身份上的不同,正是能互相說上話的年齡。

    私底下甘梅都是喚她為崔姐姐,這是稚娘堅持的,畢竟喊姨娘什麼地太不順耳,好像顯得多老似的。

    「四叔和你娘呢?」稚娘先沒進門,有點羞澀地瞅了瞅內室。

    李臣這幾日明顯晚起了。家裡人都體貼地不多打攪,劉大還特意叮囑過,衙門若有攢集下來的公事,都送他案頭來,親自處理,好讓兄弟在溫柔鄉里多休息段時間。

    所以稚娘怕他還沒起床,撞見了人家地私隱事,可得臊死人。

    「爹天微明時就去縣外軍營了,娘剛熬了罐木耳枸杞湯,給老夫人送去了。爐台應當還有,我去給端碗來。」說著甘梅就起身要去廚房。

    「我吃過膳食了。」稚娘拉住姑娘,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表情一瞬既逝。又笑道,「今兒準備教你繡鞋面。貼腳的事物,所以多下隱針,不然咯得疼。」

    甘梅看在眼裡,心下有些奇怪。

    「昨天叔父又沒睡崔姐姐房裡麼?聽爹爹說,是要商議什麼要事,郡上的官員都要過去的。」姑娘尋思,她有心眼,府裡大大小小的事,一點蛛絲馬跡就能揣摩出真相。「否則不會不知道的。」

    但……為何要流露出那般表情。彷彿崔姐姐不想見到她的爹娘。

    她掩蓋下疑惑,規規矩矩地跪坐到稚娘的身側。仔細學起繡藝來。

    瞅著甘梅聚精會神的臉,小媳婦兒輕輕歎息。

    她清楚,自己額外對這姑娘好,是因為四叔那個冤家。

    甘梅是他地閨女,把這姑娘當成自己女兒般地照料,似乎小媳婦兒能從中得到點慰藉。

    就好像,甘梅是她和他一道生養下的……

    稚娘不敢在朝下想了。

    天際泛著絲絲魚肚白時,校官在一堆堆軍帳間奔來奔去,扯著喉嚨嚷道,一輛輛架子車堆滿了糧秣、木革和羽箭,因為前幾日已對士卒說清楚了,要去北海協同剿黃巾,所以望著如此之多的輜重也不奇怪,兩千多兵很快就提著各自的軍械,在伍長的帶領下朝校場趕去。

    「***,還睡?信不信老子踢你娘的**?」

    「跑快點,誤了時辰,張將軍的鞭子可不饒人。」

    腳步聲、叫喊聲、武器和皮革間的碰撞聲,頓時一片喧嘩,驚飛了營地附近禿樹叢子裡的一窩老鴉。

    劉備半蹲著,拿手指頭在土地上劃著道道,正拔營出發地關口,一時找不到籌具,他拿幽州鄉下的土法子算著沿途軍耗的大概數字,雖然簡雍早擬好了章程,但他總忍不住反覆再核算幾次,這也是劉備解除緊張感的方法。

    畢竟平原這趟連家底都搬出來了,幾年來勞心勞力,牙縫裡節省下來地家當,一旦有意外,他劉備就得被打回原形。

    「四弟,那文舉公以兩萬精兵伐賊寇,已然綽綽有餘,咱有必要趕得這麼緊麼?」劉備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土,「而且冬季出征,必定是呈兵於邊界,防備流寇缺過寒地衣糧,大肆入境掠奪,只要堵住了,等到開春地化,以壯兵攻疲寇,頃刻間便能掃蕩一淨。」

    他久用兵,說起來頭頭是道。

    「我擔憂的不是膠東一地的亂民。」李臣回答,即便是印象裡,孔融此次剿匪,也差點落得城毀人亡的下場。

    時局也符合他的猜想。

    青州農事荒廢以久,早年公孫薊侯勢大時,還能照料一二,幽冀兩州的軍備米糧趕著送來,支撐著田楷尚能與袁家一戰,但現在,他公孫瓚即要防著袁紹,又得應付幽州牧劉虞在政治上的壓力,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餘力來給田楷擦**打援手?

    賊寇也是越來越多,剿之不絕啊,官府也沒錢沒糧招安,只能眼睜睜地瞅著賊人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以至於其成了整個黃河流域的禍亂之源。

    各處地官吏,一聽聞青州流民四個字,便都頭大如斗,盼著這群如蝗蟲般四處討食地禍害,千萬別來。

    徐州以開陽太守臧霸為主將,重兵布境,嚴防死守;冀州公孫瓚在的時候,殺敗過入境搶糧地青州賊,現如今袁家接了手,也是毫不妥協地驅逐。

    此時幾十萬流民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只能在青州這個窮窩裡互相搶,冤魂痛於幽冥,瘡痍被於草棘,餓殍斃於荒郊,全州的局勢糜爛至斯。

    在另個時空,劉備寧可捨了經營多年的平原基業,也要投靠素未謀面的陶謙,何嘗不是覺得這爛攤子已是人力不能扭轉的了。

    日後流民在本地就算搶也搶不到吃食,被迫入兗州找活路,被曹操先剿後收,既成就了魏武的一番事業,也終於還了荒蕪千里的青州一個太平。

    劉備跺了跺腳,「愚兄倒希望賢弟別一語成讖,北海再亂,青州就真沒處安寧地界了。」

    他大概覺得這話題太沉重,和緩氣氛似地說,「才納妾沒多久,也不多陪陪婆娘,早生個大胖小子,雖不是嫡長子,但終究是開枝散葉了,別學我,忙得連尋妾的空閒都無,到現在都抱不上崽娃。」

    劉大的話裡很明顯地表露出他和稚娘間的冷漠生疏,李臣裝著沒聽明白的樣子,咳嗽了聲,「兄長說啥呢,嫂子說不准往後能給我一口氣生幾個小侄兒,嗯,名字要取得響亮,長子名封,次子名禪。」

    「封禪封禪……」劉備以為是在安慰自己,笑著念叨了兩遍,連連擺手,「太逾越了。」

    正說道間,關二馭騎而至,翻身下馬,抱拳道,「兄長,平原各縣的糧秣庫存大約都已調來,不願離鄉的地方鄉勇均以安置。」

    又望向李臣,「四弟,怎地不呆在府上,新納得美妾,多休息陣也是應當,軍事自有我和老三來操持。」

    劉備大笑,「果然是兄弟同心,說的話都是一樣的,佐之啊,全部準備妥善,還得兩日,你就聽兄長們的話,去歇歇唄。」

    「我也想,就是閒不住,」李臣蹲下來,摸了把泥巴,在掌心裡捏捏,「雖然心裡明白,平原難做基業之地,但真要離開,還挺捨不得,畢竟,這兩年來,已經把它當成家了。」

    聞言,劉備也沉默了下來,一**坐下,輕拍著身下的土地,良久,只是小聲說,「倉房的庫存,我都留了些,到時分發下去,好歹讓百姓過個肥冬,往後我劉玄德,再也庇護不住這方水土,這父老鄉鄰了。」

    甘梅咬著唇,將稚娘留給自己做參考的幾張鞋樣,在手裡翻來覆去,陷入了沉思。

    「寶兒,這針線活慢慢練,別熬傷了眼水。」季蘭在堂屋外喊。

    「喔,我知曉的。」她回答了聲,想起了什麼,一哧溜站起來,埋頭在炕下翻找著,將爹穿舊的靴子尋了出來,對比著尺碼,然後,她驚訝地張大了嘴。

    戲水的鴛鴦、圍著紅花飛舞的彩蝶、籐蔓爪蒂……各種各樣繁縟華麗的紋樣,在甘梅眼前晃蕩,幾欲讓姑娘無法呼吸。

    「不會吧,大概叔父的腳,也是這般大。」她似乎發現了某件極為可怕的事,呢喃地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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