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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 兄弟君臣第五十一節 季蘭(二) 文 / 奧丁般虛偽

    季蘭嫂覺得自己很髒。

    這是個有些姿色,擅長廚藝,除此之外,別無特點的鄉下婦人,既不是知曉琴棋書畫的才女,也不懂得婉轉奉迎,呆頭呆腦,像是河水中的浮萍,身不由己地隨波逐流,不知未來的歸宿。

    但即使心性再短淺,她還是具備著作為人的良知。

    這段時間她應當很舒心的,不必出再賣身子,來養活游手好閒的男人和不曉世情的閨女,賺著本份錢,李姓東家也是厚道人,少發脾氣,一張慈面兒,說話和聲和氣的。

    如季蘭這種脾性的人,是最曉得感恩的,無論東家是發自真心還是廉價的施捨,始終是幫了她,拽她出了苦海。

    有一遭,她還偷偷對夫君講,說日後回了沛縣老家,得給東家豎個生祠牌位,日夜燒香供奉哩!

    「憑什麼?姓李的就二十多歲個後生,咱給他貢牌位,丟人不?」甘貴挖著腳丫子,莊稼人被泥水泡出來的老毛病,多少有點腳氣,摳了塊死皮,放鼻下嗅嗅,不悅道,「喏,都說了多少遍,好歹機靈點,不願去勾扯人裝貞婦,那便瞅機會隨手順點家什,他有錢的,短點東西哪裡會察覺?」

    一邊是善心的東家,一邊是當家漢子的催促,讓這個淳樸的女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想去和閨女商量唄,又怕嚇到孩子,在母親心目中。自家孩兒永遠是長不大的。

    季蘭是不知道,她閨女甘梅的心思,已經被歷練得比歲數要成熟得多,而且治得住父親。真對她說了,也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如今地地步。

    反而她這位做娘親的,最不「長進」??

    內心的懦弱,見識的短淺,讓季蘭拿不出好主意,惟有將憂慮憋在心底。整日惶恐不安。

    終有被壓垮的一天。

    「寶兒不聽話,對爹冷眉冷眼的,你也不服管了?」就在她煮麵的時候,甘貴似乎在閨女那受了氣,摸進廚房,插著腰罵,「老子缺錢哩。」

    他隨李臣來糜家也有一月出頭了,起先人生地不熟,甘貴還收斂點,沒幾天。就和本地幾個潑皮廝混到了一起,這類人通常很容易建交起「友誼」。

    潑皮消息靈,曉得甘貴的主人乃糜家貴客,還是官人紳,所以極是奉承,張嘴「甘大爺您來了」,閉嘴「甘大爺慢走,下回再聚。」

    直把這傢伙樂得呀,滿臉紅光,彷彿找到了當老爺的感覺。

    市井之中好六博棋。春秋戰國就時新起地一種賭采,一方六子,擲箸行棋,腦力倒在其次,主要看手氣、擲出去的箸的大小,巷子裡一群人聚到起。頭挨頭擠得水洩不通。大把銅錢朝裡拋,甘貴就迷了進去。

    他輸的慘啊,荷包裡根本攢不住錢,反而背了一屁股債,財貨比天王老子還大,潑皮也不管甘貴上頭有人「護著」,又怕是外地人,哪天一走了之沒處去要債。一出門。少說就有三五個漢子,腰挎短刀。凶神惡煞地跟隨著。

    無形的壓力逼迫得甘貴整天躲在宅子裡,焦頭爛額,徹夜睡不安穩,眼圈兒都陷下去。

    糜氏家大權重,在東海威名赫赫,潑皮是不敢隨意放肆的,便托人帶話進去,說「三天內不還錢,咱拼著被送進衙門挨板子,也得尋你東家說道說道。(??)」

    他清楚,那姓李的是不會管的,到時拿不出錢,又失了活計,只有死路一條。

    愁苦之下,他甚至尋了刀,想切了手指頭,來責備自己的賭性,只是刀晃來晃去,就是下不來手。

    唯一的指望,也只有自己婆娘了。

    「也不看看咱都什麼光景了,扭扭捏捏,胳膊肘朝外拐哩。」甘貴捶胸跺足地訓斥著婦人,像匹餓狼似地凶橫,事實上他也只有在自個女人面前,才能展現出這種「氣魄」。

    「當家地,要不,咱尋東家坦白……李東家好心腸,不會見死不救的。」季蘭畏縮地說。「滿嘴東家長東家短的,才相隨了幾天,怎地,你這婆娘想偷漢?」甘貴倒忘了,他本就企圖讓婆娘幹這勾當,一把抓著婦人的衣領,布料薄,哧溜聲脆響脫了線。接著威逼道,「我想了個主意,你乾脆去陪陪那幾個債主,好歹能免些債務,多寬限點時日……」

    說著說著,他瞅著那修長的頸脖,白生生的皮肉,雖是老夫老妻,不由得也勾出點陽氣,又氣惱讓自己女人白陪別人一場,收不回真金白銀硬銅板,心下不爽,吞了吞口水,壓在季蘭身上,邊解腰帶邊嘀咕,「娘的,咱虧大哩!」

    季蘭終於忍耐不住了,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她尖叫一聲,牙咬腳踹,摸了菜刀在手,幾近崩潰地揮舞著,「走,你走開,我受夠了!」

    「作反啊!」甘貴氣急敗壞,他想不明白,一直溫順,由得自己拿捏的婆娘,突然間變得如此彪悍,嘴裡吼得凶,腿卻朝後逃去。了!」

    與其說季蘭的哭訴是懇請李臣替她作主,還不如說是發洩在百般煎熬中的苦情。

    話出口,這個柔善地婦人就有些懊悔,她反而擔憂起夫君,十數年的情分雖然只是她單自在默默的付出讓季蘭不忍心自個的男人多受罪,眼神中透露出濃濃的哀求。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這已然脫離了私事的範疇,終究有主僕地名份,東家是有權利插手地。

    「既然義絕,便請去唄。」

    請去就是主動要求夫家寫休書的意思,大漢律雖有七去之款,但此際理學沒那麼苛刻,婦人主動休夫的「潛規則」,也是被世俗認可。

    如季蘭這種遭遇的,換了潑辣點,娘家又有些精壯勞動力的鄉下女人,找來兄弟舅父打上門,包裹一卷就走,鄉鄰只會嘲笑漢子沒本事,倒不會多責難婆娘的不義。

    當然,這只限於明媒正娶的妻室,妾那是只能認命的。

    「你家漢子有竊主財物之意,我是容不得了,如果你願意,我倒能幫你要來休書,往後再尋個好男人吧。」

    季蘭從未想過這件事,一時茫然,良久,她伏下身子,重重朝李臣磕了響頭,嘴裡呢喃著,「多少年都過下來了,再歹再賴,他……總算是我男人哩。」

    李臣點點頭,有股說不出來地情緒縈繞心頭,怒其不爭,哀其不幸,既是憐憫她地命運,又是感歎她的堅貞,真是賴漢娶好妻呀。

    「明兒你全家就走吧,我會還了契約,多結算點工錢。」說罷,他搖著頭走了出去。

    雖然李臣能仗著身份,無視季蘭地意願,強行逼迫甘貴寫下休書,又或者直接趕他出門,只留下母女倆,但終究沒這麼做。

    既然你選擇了人生的路,那便成全。

    這也是種尊重哩。

    糜府,下人廂房。

    「走就走,難道離了他,就不能活了?」甘貴毫不知錯地嘴硬著,偷偷瞟了眼閨女,見她安靜地坐在一旁,不露聲色,心下有點膽怯。

    他也不曉得自個為何怕女兒,就是覺得這個看著長大的閨女,越來越看不透了。

    「當家的,咱們回沛縣唄,東家打賞了不少銀錢,還了賭債,還是夠路費的。」季蘭收拾著行李,見屋子裡氣氛緊張,勉強笑道。

    「就知道回老家,真回去了,錢也花銷在路途上,到時請不起佃戶,誰來耕田?」甘貴罵道,「還是去郯郡干老買賣唄。」

    季蘭眼圈一紅,哆嗦著,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曾經她以為脫離了苦海,終於熬到了美日子的來臨,卻發現,只是迷夢一場,尋來尋去,又回到了老路上。

    天亮了,夢醒了,入眼的,還是依然如故的現實。

    「……這就是我的命啊。」季蘭想。

    爹的無恥,娘的哀苦,都映在甘梅的眸子中。

    不知不覺,她的拳頭捏得緊緊,指甲兒陷入掌心的嫩肉,姑娘不但埋怨,甚至仇視起爹的德行。

    都是生她養她的嫡親,但必須選擇一個時,她會毫不猶豫地站到娘的一邊。

    「我發過誓,不再讓娘親受苦了。」

    甘梅輕盈盈地站直身子,語氣誠懇地說道,「爹,這麼一來,咱先前的努力都白費了,何時才能出頭啊。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好主意,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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