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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 兄弟君臣第五十六節 青州賊(一) 文 / 奧丁般虛偽

    天寒地硬,土凍得像陀生鐵,一鋤頭下去,雙手倒被反撞之力震得臂膀酸麻,人人叫苦不堪,午時那頓熱麥粥養起來的力氣,小半日就消耗乾淨了,當官的不知小卒子辛勞,騎在馬背上來回巡視,大聲吆喝道,「快點挖,入夜前得把柵欄立好。」誰手腳慢點一鞭子就抽了過去,疼得哭爹喊娘,滿地打滾。

    這是膠東與北海國交界處的都昌郡,殘缺的四面土城牆在草木凋敗的曠野中顯得孤伶伶的,膠東乃青州匪患最烈的地方,每逢過冬,煎熬不住的亂民就會出山掠奪,破城殺官開倉放糧,席捲一空,都昌郡深受其害,臨近鄉民不是逃了,就是相隨著入了賊窩,十室九空,一派蕭條。

    年前北海相孔融大肆招兵買馬,這日月光景人命賤,一筐筐三兩重的饃饃朝校場一擺,有的是精壯漢子搶著來吃這賣命糧,但整個青州,也只有他孔文舉能拿得現糧來,一口氣募得這麼多新兵,又拜大將宗寶為蕩寇都尉,王修為典軍祭酒,親領軍兩萬步卒,出平壽,入膠東,屯兵於都昌,志在一舉掃平賊寇,還北海境內一個清靜。

    兩萬兵啊,雖一半是新卒,但人人軟甲鐵刀,夠吃大半年的糧秣正源源不斷的送來,哪怕是青州刺史田楷,都養不起這種裝備的兵。

    城外的嘈雜和士卒的抱怨並沒傳到孔大人的耳裡,他端坐在被打掃乾淨的縣衙內,眺望著寂寥無雲的天空,甚至還有些詩性。

    「將松香焚上。」孔融剛洗浴一新,穿著素服,白衣似雪,又有下人展開竹簡,溫酒洗筆磨墨,伺候著老爺作賦。

    持三尺劍,披魚鱗甲。戴紫金兜,率十萬兵,伐逆討賊。氣吞千里。遙想此情此景,饒是孔文舉這個溫文如玉的儒者,也不禁目眩神移,心情激盪起來。那出征路途上的些許辛苦,也不算得什麼了。

    他暗自揣摩,打了幾遍腹稿,這討匪賦須做得極為炫麗華美,才彰顯得出北海大國的威嚴。文人儒將的風度。所以額外慎重,彷彿詩賦完工之際,黃巾匪民就能灰飛煙滅似地。

    「約三千賊兵於都昌城前五十里,宗將軍領親兵驅逐,尚未交戰,賊人已自行潰去……」有不知風雅之道的小校快步闖了進來,跪於門檻外,啞著喉嚨稟報。

    被人一嗓子打斷了詩性,讓孔融略為不快地皺起眉毛。他放下筆。輕笑道,「還當是何事。為將之道,山崩地裂於前而不動聲色勝則不喜,敗則不憂,區區幾千缺衣少食,連盔甲都穿不上的賊寇,在我北海精兵面前,本該如此。」

    說著,他想到了什麼,詢問道,「遣往平原地信使可曾派出?」

    「回相國話,昨日已經派遣。」

    孔融點點頭,「早前陶徐州曾來書信,言那劉備志在朝廷大義,不願將有用之身耗費在諸侯私鬥之上,我不忍冷了忠臣良將之心,這討匪功績,便分給平原一點唄,否則,憑自家的兵士,就綽綽有餘了。」

    又對旁人歎道,「可惜那孝子太史子義尚在遼東遊學未歸,他弓馬嫻熟,有萬夫不擋之勇,不然正能用為前鋒。」

    正相商間,另有探馬前來急報,「膠東大寇管亥已出嶗山,沿途四方頗有山寨賊首雲集響應,合兵一處。」

    「管亥?」孔融冷聲直哼,「我曾聽聞,多有愚民編了歌謠,唱什麼管大王,將身藏,穿州過府搶官糧,簡直荒謬,令蕩寇都尉宗寶領五千軍,半月之內,我要見管匪的首級呈上。」

    此時此際,壯志滿懷地孔融不會相信,幾天後被扔在都昌城門下地,是宗寶那顆破爛不堪的頭顱。

    就像在螞蟻窩旁放了塊蜜糖,膠東全境十數萬飢腸轆轆,連草根都挖了精光的亂民,拖家帶口,浩浩蕩蕩,爬也要爬到都昌來。

    他們不懼生死,不怕刀槍,只知道,沒糧沒衣,今年冬天全家就得給餓死凍死。

    而都昌有吃食,有衣穿,能讓大伙活過漫長的冬季。

    推倒城牆,殺光守兵,揪出狗官,割下頭來當球踢,這才是所有人唯一地活路。

    在小年過後的正月,立於箭樓上觀看敵勢的孔融面無人色,那什麼不動聲色的穩重早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他眼裡,漫山遍野的不是人,而是無數眼冒綠光地餓狼。

    都昌已是狼群中地一座孤城。

    「平……平原兵還沒到麼?」他怎麼也掩蓋不住,聲線中的那絲顫音。掀開道縫隙,屋外的冷空氣靜悄悄地竄進來,宿醉中的劉備皺著張臉,口齒不清地嘮叨了幾句,在炕上翻了個身,

    他開心咧,闊別半載的四弟不但歸家了,還帶回個水靈靈的婆娘,劉備會識人,一瞅就知道是個低眉順眼的賢惠女人,年歲大些沒關係,知溫暖懂得疼就成,崔嬸也高興,直說臣兒總算瞭解了她的一樁心事,過得兩年,家境再發達些,如能把糜家丫頭也娶回來,妻持家妾暖床,那就美滿。

    雖說納妾不是娶嫡妻,辦個尋常家宴熱鬧下就可以了,但畢竟四弟是頭一次,所以操辦得隆重了些,縣衙上下的官吏都來了,觥籌交錯,連喝了半宿酒,他喝到興頭上,還半褪了上衣,擊甕高歌一曲呢,唱家鄉地梆子歌,扯著喉嚨嚷,旁人勸都勸不住。

    想起這事,劉備臉皮紅了紅,困意也消散了幾分,一國之相醉醺醺地打個赤膊,在那乾嚎個山歌野調,太不雅了,平白惹人笑話哩。

    「手足兄弟地喜事,難得高興一場,粗鄙就粗鄙唄,咱認了。反正那種洛都的雅致風儀咱也學不來。」他想著,吐了口淡淡地酒氣,掙扎地爬起來。殘留著些許醉意。讓腦殼疼得緊,正揉著額頭的時候,一雙白瓷似地小手,端著碗熱騰騰地湯水遞到了面前。

    「國相大人。先喝碗藥湯醒醒酒,暖暖胃。」姑娘家細碎碎地語聲。

    劉備愣了愣,才看清屋裡有人,是弟妹帶過來的閨女,說起來佐之比他有福氣呢。一日間不但有了婆娘。連爹都當上了,他個做大哥早成親的反而落到了後面。

    那閨女也漂亮,白淨淨地活像樽玉琢的小人,瞅著就叫人歡喜,嘴也甜,昨日酒宴上不停招得娘開懷大笑,後來乾脆離不得了,連說「寶兒,坐奶奶旁邊來。多陪老太婆說說話。」

    「別喊大人。自己家不興這個,生疏。」劉備揮揮手。瞧見丫頭怯生生地喚了聲劉叔,才滿意地笑了笑,一仰脖子把解酒湯全灌下了。

    藥料放得足,沒半會人就舒服多了,才下炕,穿上布履,就覺得腳暖呵呵的,不由詫異。

    「娘說的,腿一挨凍全身都隨著冷,所以每天都早點起來,替爹爹暖暖鞋子,我剛才學著在火盆前烘了一道,是暖和些吧?」甘梅解釋,又轉身去倒洗臉地熱水。

    「四弟院子裡少人伺候?這種瑣事,讓婢女去忙活。」劉備問,「咱劉府雖不是多富貴多氣派,但請幾個下人還是請得起的。等會得去訓斥下府裡的管事,怎地如此不經心。」

    「是娘非要親自來地,自己男人不心疼,難道還指望別人心疼麼?」甘梅急忙說,「這也是娘說過地。」

    「賢弟命裡有福喲,這才叫婆娘嘛。」劉備一拍大腿,贊贊有詞,「我婆娘就……」大概是覺得在孩子面前說這些話不好,收了嘴。

    「這藥湯是夫人熬的,我路過時瞧見了,隨手幫著端來的。」

    「虧她還有這般心思……」劉備摸摸下顎的鬍鬚,接過甘梅遞過來地熱毛巾,擦了把臉,又皺眉按著額頭,腦袋還有點生疼。

    「我來給大人揉揉。」沒等劉備拒絕,姑娘就跑到他身後,手指不輕不重地給他按摩起來。

    「這……罷了,當叔的今兒就享受下侄女的孝順。」

    劉備微瞇著眼,全身放鬆地靠在軟墊上,心裡對弟妹的賢惠和家教更為滿意了。

    甘梅也很滿意。

    一清早她就忙得渾身汗,先去老夫人的屋裡噓寒問暖,又到爹爹地幾位兄長那裡去見見禮,然後去找稚娘討教刺繡地技藝,給每個人都留下了乖巧懂事的印象,無形中對季蘭的評價也更好了。

    「都說官老爺內宅裡容易起糾紛,娘是妾室,又不懂什麼規矩,我多殷情些,大家族裡的親戚對娘的口碑就格外好,哪怕爹爹日後娶了正妻,娘的地位也能穩固。」

    曾經苦難的生活,將姑娘的心性磨礪得精明,目光看得也長遠,喜宴才過,她就未雨綢繆地幫娘籌劃起後來的事。

    假想敵便是糜家地大小姐。

    唉,為什麼娘嫁地不是劉大老爺呢?

    雖然才初次見面,但甘梅對劉家的印象極好,劉國相威嚴慷慨,老夫人慈祥和藹,少夫人也是副好相處地脾性。

    總之,都比那個叫糜貞的刁蠻丫頭要強,萬一爹爹真娶了她,娘無論家世還是模樣都比不得,又妻貴妾賤,說不得會受欺凌。

    「哼,有我幫襯,那丫頭還能翻了天?」甘梅一邊細心地幫心目中的大老爺揉著額頭,一邊得意地想,「到時候你敢欺辱娘,一堆人指著你的脊樑骨罵悍婦呢。」我知道有人看了這章,要誤會咱準備把甘寶兒怎麼怎麼樣。

    要記住,奧丁是很有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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