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斷情義蕭景意亂 文 / 鳳初鳴
這裡賈環又下令薇兒管好這院裡的丫頭們,誰也不許串門子亂說話,還主動要求為寶玉伴宿,倒讓賈母感動了一下,讓他和賈芸兩個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帶著家下小廝坐更守夜。眾丫環也守著寶玉,彼此見的多了,也漸漸混熟了。
賈環在屋裡抄經卷,也和外面的賈芸也熟了,看見賈芸手裡拿著塊絹子,想起這傢伙和寶玉的丫環小紅有一段情緣。他非常欣賞勇敢的小紅用一種冒險的方式為自己爭取愛情,有心幫他兩人,沒人時悄悄對賈芸說:「你拿著丫頭掉的帕子算怎麼回事?若是讓人懷疑你二人有了私情,可是三輩子的臉都丟盡了。」
賈芸臉一紅,說:「我不知道是哪位姐姐丟的。」
「你不知道,我卻知道,你交給我,我替你還了。」賈環故意逗他,看他磨蹭不肯,又笑說:「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我向來不信什麼『存天理,滅人欲』之類的話,無論是從天理,還是從人欲上來說,這些事都不算什麼淫盜之流,人欲滿足了就是合天理。你們的事我會幫忙的。」
賈芸信了他,把自己用的帕子拿來。賈環回到寶玉屋裡,拿著帕子對小紅說:「聽說你丟了帕子,你看這塊可是你的?芸哥在外面揀著了不知是誰的,叫我送來。」
說著,眼睛朝小紅看去。小紅本是個極伶俐的丫頭,本來她看見賈芸手裡有個帕子像是自己掉的,就是不敢問,現在心裡也明白幾分,紅了臉上前接過帕子,說:「是我丟的。」
賈環常以看望探春為名進園子玩,自那以後,看了探春後必順道拐到寶玉處問候,暗自替小紅和賈芸做了信使。賈芸也知道他是個仗義的人,從此也和他親近起來。
經過為寶玉祈福這樁事,賈環不但籠絡了賈芸和小紅,還和的丫頭們熟起來。晴雯本來看他不順眼,現在見他是真心盼著寶玉好轉,覺得他並不是存著壞心,倒是自己先前有成見看錯了人,也對他好起來,至於襲人原本就沒有存歧視之意,現在更是好了,其它丫環都是看她倆的,見她二人對賈環好,也不敢再踩低捧高。
這邊賈環得了全府多數人的改觀,那邊蕭景卻是煩躁不安。幾天來也不見賈環來找他,又生氣又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他也是有幾分眼力的,不是那種傻單純的人,賈環接近他原是暗存幾分攀附的意思,他早就看出來了,所以他心裡也存著幾分輕視,覺得他有求於己,肯定會逆來順受的,卻沒想到這傢伙心性這麼高,竟是不再上門了,與別的那些不顧廉恥一味攀附權貴的鑽營者完全不同。
那些攀附者,你給他臉上一巴掌,他會笑著把另半邊臉主動貼上去求打。可是賈環這傢伙這麼傲氣,生了氣就絕然離去,頭也不回,一個攀附者怎麼會如此傲氣?
蕭景費勁地揣摩賈環的心思,正在想法子怎麼辦,又聽得榮府裡鬧得家反宅亂,據說是寶玉中了邪祟,眼見就要沒了命,還是做兄弟的去廟裡做法事,為他跪經祈福熬了一夜,這才好轉,而且還帶著人在他那裡坐更伴宿,折騰了十來天,這才好了。
蕭景有些納悶,難道寶玉還有別的兄弟不成?
淳王住的毓慶宮,蕭景把書翻得嘩嘩響,就是不能集中心思。
李琰見他無心讀書,只琢磨這事,笑道:「寶玉還能有多少兄弟,當然是環兒了。」
「可是還有賈璉。」
「那是堂兄弟,終究遠了一層,況且他是成過親的,不能算至陽之體。」
「可是……」蕭景還想找出話來反駁,又找不出反證。
「可是什麼,」李琰對他的做法很是不滿,決定好好說說他,「我早說過,環兒這個人,年紀雖小,卻是知輕重,有擔當,講義氣,將來會有大出息,本想著怎麼生個法兒,讓他進宮做殿下侍讀,以後也可以收做臂膀。只是殿下那天太性急了些,怎麼不先問問清楚就動手打人。」
蕭景有些後悔,仍然直著脖子說:「這還用問嗎?當時他在場,而且自古嫡庶之爭殺人不見血,誰知他存著什麼心。」
「可笑,燙壞寶玉的臉,這傢俬就能落庶子身上嗎?別忘了榮國府赦老有嫡子,政老還有嫡長孫,家業怎麼著也輪不到賈環身上,傻子才會用潑燈油的法子去爭什麼東西。」李琰說著也來了氣,「再說,就算他們兄弟相爭,關你什麼事,豈不聞疏不間親,你強出頭替人家出氣,打壞了環兒,寶玉也不領你的情,搞不定還在心裡怪你多事。」
「我不是要寶玉領我的情,也不是替他出氣,我是……」蕭景說不出來,「我是……」
蕭景現在真是有苦難言,那次爭執與其是替寶玉出氣,其實不如說是想教訓賈環,本來他對賈環心裡有成見,尤其是把他和寶玉放在一塊比較,不止是外貌有高低,更重要的是寶玉的單純率真孩子氣越發襯得賈環心機深沉,更認定婢女生的庶子心思複雜意有所圖。
不料賈環一心讀書,禮儀雖粗疏,大事上卻也沒什麼可挑之處,所以他愈發懷疑這傢伙是裝的,問也沒問就認定他使壞,也不知道這樣莫名其妙的執念從哪裡來的。
李琰聽他說到寶玉說不下去,臉色一變,聲色俱厲地說:「我可警告你,現在多少雙眼睛盯著挑你的錯,你和那些戲子,相公,或是女孩子玩怎麼著都隨你,可是那寶玉是賢德妃親弟,榮國公嫡系嫡孫,身份非比尋常,你要是玩了他,可是自尋死路,太子之位就別想了,登不上皇位,你,還有我們這些師父們誰也活不成。」
蕭景慌了,連忙表白:「我對寶玉絕對沒有那個心思,若是說謊,天打五雷……」
「好啦,誰要你起誓。」李琰趕緊制止他,「我只是提醒你,你和寶玉玩,只要不逾禮法,一般的朋友來往我也不管你。」
蕭景仍然急著辯白:「我真的對寶玉沒有那種心思,我只是見他容貌俊美,性子溫柔,舉止文雅,更難得的是心思純良,沒有絲毫壞心,更沒有什麼攀附權貴想要得什麼好處的念頭,像這樣懷有赤子之心的人實在是很少見,所以我才喜歡和他玩的。
從小到大,接近我的人哪個不是存著從我身上撈好處的心思,就連師父你,不也是想借我的地位,當帝師舉大業位極人臣嗎?
還有那賈環,他和我親近也是存著攀附權貴的意思,他可不像寶玉那樣單純,他的心思多著呢。」
意識到這一點,蕭景有些委屈。
「殿下說的是,你我是各取所需,你需要我幫你得帝位,我需要你實現理想。」李琰毫不否認。又說:「你說的固然不錯,但是環兒想借你之力鋪自己的路也是人之常情,對你有益無害,你們是互利雙贏的,人與人之間形成關係網,互相借力是正常的。我們既然生活在這樣一張關係網中,就得接受這一切。你又何必因此看環兒不順眼。」
蕭景聽了若有所思,困擾他許久的亂麻忽然解開了,人與人之間大多由利益組成各種關係,有幾個是純淨如水的?
寶玉是被全家捧在手心的寵兒,什麼事都不用操心,自有人為他安排得好好的,他自然可以單純不諳世事。而賈環卻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子,若是再單純沒有心計只怕在那樣複雜的大家庭活不下去,又何必苛求他呢?
那天賈環一怒離去,以後再也不見上門,他反而不自在起來,忽然覺得這傢伙在自己心裡已經是個特殊的存在,開始想起他的好處來。
他的確是有攀附權貴之意,可是以他的處境,家人指望不上,只有一個相好的丫頭,寶玉也要跟他搶,誰會替他謀劃?他想攀附一個皇子親王也是可以理解的,也不算什麼大罪過。而且一經受辱,他立即義正辭嚴維護尊嚴,還主動斷交,可見他和那些為了攀附放棄廉恥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設身處地為賈環一想,蕭景開始理解,也不再輕視賈環的用心和為人了。
再反省自己,總是喜歡一種純淨的不摻雜任何利益的單純關係,看不慣看不慣那些懷著目的的人,可是這世上純淨的東西有多少呢?倒是自己太天真。看皇弟蕭晨身邊已經籠絡了一群官員,自己身邊的勢力卻寥寥無幾,現在想想,也是自己太過追求完美純淨的緣故。
蕭景支著頭陷入沉思,李琰也不打擾他,只在對面默作,他知道這個學生也該走出怪圈了。
天色漸暗下來,侍候的人不敢驚動,竟無人上前點起蠟燭。
蕭景忽然抬起頭來,道:「原是我錯了,水至清則無魚,是我太苛求。」
李琰滿意地點頭:「你知道就好,當初皇上要求我擔任皇子師父,我挑中了殿下,就是看中你毛病雖多,卻是肯聽人勸,願意改錯,以後當不了明君也不會太差勁的。」
蕭景聽了嘴角抽抽,什麼叫「當不了明君也不會太差勁」,難道我在老師心裡就是這麼個水平?
又想到賈環,想當初,他一個小小少年就願意不辭勞苦去救萍水相逢的自己,而且對他也不像別人那樣戰戰兢兢,謹小慎微,完全是象朋友那樣對待,有了煩惱也不瞞他把他當個知心人,見他煩了還給他講有趣的故事逗他開心,還忍著疼親手為他刻印,手上還被割了幾道口子也不抱怨,更重要的是心胸寬廣,被他欺負了也沒怎麼往心裡去。
想到這裡,蕭景又有了信心,想著:相信環兒不會真的和我慪氣,頂多氣兩天也就撂開了,現在可能不好意思再上門,那我就去派人找他就是。
蕭景主意一定,就派人去賈府找賈環去風宜園。
不料,賈環這回是真的寒了心,不想再理他。推說身上不好,把人打發走。
蕭景沒想到自己堂堂皇子之尊碰了個大釘子,覺得大丟面子,又命人再去叫,說:「你就說是我說的,他若敢不來,我就派長史到他爹那裡問問,這是哪家子的規矩,皇子宣召還這麼推三阻四的端架子。」
李琰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覺得好笑:「他不愛和你來往了,就隨他去好了,難道你還缺了陪你玩的人,只要殿下一發話,甚至連話也不用,就有人上趕著來奉承你。要他做什麼,他有什麼好的,舉止粗俗。」
不知怎麼,蕭景自己把賈環說得一無是處,卻不容別人貶低,說:「他那不是粗俗,是不拘小節。聽說他師父徐默是個狂生,八成是跟他學的。」
「而且模樣遠不如寶玉。」李琰心裡暗笑,偏故意逗他。
「寶玉象花朵般的女孩兒,雖然是他的好處,可是畢竟脂粉氣重了些。環兒模樣雖不如他精緻,卻別有一番清秀之資,再加上他讀書多,眉目間有種說不出的書卷氣。將來作了官穿上官服更有貴氣。」
「可是眼睛不夠大。」
蕭景不高興了:「又不揀金子銀子,能看到路就行,要那麼大眼睛做什麼?牛眼夠大了,誰見牽頭牛去參加選美了?」
李琰笑得止不住,也不想再逗他,就隨他去了。
蕭景也不知道為什麼對賈環這傢伙起了執念,又不是非他不可,可是不知怎麼,就是覺得不甘心,也不知道不甘心什麼,反正就是不甘心這樣被他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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