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紛爭起探春悲遠嫁 文 / 鳳初鳴
日子過得飛快,賈府裡張燈結綵鼓樂喧天,寶玉終於娶了林妹妹,樂得滿面春風,成天傻笑。那塊丟失的通靈寶玉又離奇地草叢裡被發現了。
賈環回府先去了,見寶黛兩個琴瑟和鳴,真是一對神仙眷侶,真心地祝賀他們。又說:「以後有什麼難處,只管找我。」
寶玉微皺眉:「有些難處你也是沒辦法的。」
賈環知道他的意思,婆媳關係不好處,他夾在中間為難。
賈環笑道:「我跟你們講個故事。」
寶黛和丫環們都很有興致地聽。
「這個故事講的是有一戶家境清貧的人家,有個女兒叫銀珠,是個護士,就是伺候病人的那種活。她愛上了一個法官,家世又好人又帥又有前途,也很愛她。可是男主的母親覺得她配不上他兒子,堅決反對他們成親。銀珠完全可以和男主搬出去自行成婚,他家老太太老爺都同意了,可是她不願愛人為難,不願他有心理負擔,所以堅持討好未來婆婆,試圖得到她的承認,婆婆對她很刻薄,說話難聽處處挑刺,下著大雨連門都不讓她進。最後她還是憑她的誠意打動了婆婆,兩人像母女一樣。」
賈環喝碗茶潤潤嗓子,說:「好女人不會逼丈夫在母親和老婆之間做選擇,一個男人為女人拋棄生他養他的母親,那麼他的人品也不值得愛。
林姐姐既然對寶哥哥有心,應該早在太太跟前下功夫,她再怎麼著也是寶玉親母,你和她不和,讓寶哥哥很為難。那年因金釧的事,太太想給她兩件新衣裝裹,正好林姐姐有,可是太太怕你不自在就沒有用,可見她不是不顧及你的感受,所以你加把力,爭取把關係處好。」
林黛玉微蹙雙眉,大家婦不好做,只應付這一大家子上下錯綜複雜的關係,尤其是婆媳關係,就是個難辦的事。
賈環又提醒:「大家子人多事雜,下人喜歡饒舌挑唆主子不和的,寶哥哥萬不可手軟,使出雷霆手段,見一個解決一個。」
寶玉點頭,表示記在心裡,又擔心黛玉受委屈,心裡犯愁。
賈環知道只能幫他們到這裡,剩下的路也靠他們自己走。
寶玉這邊事一了,賈府就開始籌備賈環的事,先行問名納徵之禮,再向薛家下聘禮放大定,只等擇日完婚,賈家和小賈家都忙碌起來,收拾屋子準備結婚用品。
原先王熙鳳為賈環的親事訂下的預算是兩千兩,現在他是朝廷官員了,又受皇帝寵愛,這親事的預算絕對得往上加,還是賈母又拿了兩千兩私房給他貼補,寧府也出了些。
賈環自己私下置的鹽鋪,脂粉店,田莊收益也不錯,也攢了一些,還有許多人送的禮,全加上辦個豪華婚禮也夠了,只是他要低調,不想太張揚。
放定之日,聘禮多達一百二十抬,都披紅掛綠,第一抬循例是一柄紫檀三鑲玉如意,第二抬是通書和禮單,後面各抬是四季首飾衣裳,鵝籠,酒海,喜字饅頭,還有綿羊四隻,羊毛都染紅色。禮物送至女家,男方媒人隨抬而至,請女方納彩。
放定僅次於結婚,也是件不大小小的喜事,一幫子同年送來賀禮蹭戲酒,賈環正好藉機和同學們聯絡感情,請了要好的一幫同年,在家裡小花園的花廳上擺了幾席酒叫了外面一班小戲。錢槐按賈環事先的吩咐,把孫龍的座位緊挨著他的位子。
同學們看著滿園子的綠苗很有興趣,好奇地拔出苗來細看。
賈環哇哇叫:「喂、喂,不要弄壞我的苗,否則我要使降龍十八掌打人啦。」
「哇,我好怕呀。」同年們笑得嘻嘻哈哈,上花廳吃酒聽戲。
席間,大家談些京城各家八卦,還有報上連載的小說以及哪家姑娘好之類,都默契地避開了朝政話題。
酒過三巡,賈環搖頭晃腦做醉酒狀,指著戲台說:「你們看戲台上演孫猴子是誰?功夫不錯嘛。」
戲台上演的是真假美猴王,兩隻金箍棒耍得眼花繚亂,台下紛紛叫好。
何國維出身清貴,對戲文最有研究,說:「那是京城慶雲班的泰斗岳小,最善長演武戲。」
賈環醉意薰薰指著戲台,說:「唐僧四眾取經最後得了正果,你們說說唐僧沒本事的貨,為什麼會成功登上佛位呢?」
眾人都答道:「因為他是佛祖指定的接班人嘛。」
賈環又問:「孫悟空為什麼能成功呢?」
「因為他有本事唄。」
「豬八戒沒啥本事為什麼也能成功?」
「因為他出力了,開路挑擔打個小妖什麼的,也算出了苦力。」
「那麼沙僧即沒有本事,也沒出什麼力,他憑什麼成功?」
「啊?因為他在一個成功的團隊裡。」
「說的好。」賈環站起來,重重地拍了坐在他身邊的孫龍的肩上,「想要成功,站隊是非常重要的,站錯了隊本事再大也得完蛋。是不是啊,文瑞兄。」
文瑞是孫龍的表字,孫龍的老子就是胡黨的中堅分子孫汝成,聽他如此說,孫龍驚得眨巴眼,也不知這人是真醉假醉。
賈環繼續說:「我說得不對嗎?沙僧沒本事,也沒出什麼力,可是因為他加入一個必然成功的團隊,所以他也跟著修成了正果,對不對?可見站隊是多麼的重要,成功有時不取決於本事多大,很大程度取決於是不是站對了隊伍。」
「你說的對。」大家都紛紛點頭表示狀元郎高論很正確,只有孫龍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只覺這般話似是意有所指針對於他。
大家繼續喝酒聽戲,年輕人在一起有共同語言,說著說著說到朝政上,對於日漸嚴峻的邊關形勢都表示了擔憂。有人說:「聽說局勢不好,朝廷又有人提起和親之事,我中華血性男兒眾多,居然靠女子來保平安,真是恥辱,幸好皇上聖明沒有答應。」
眾人都議論紛紛,表示不滿,認為朝廷應該強硬些,再這樣下去,後面的亂子會更多。
一直沒說話的孫龍忽然開口說:「只怕這次和親的事雖沒有十分準也有五分准了,如果定下和親之計,這人選八成是賈府的三小姐。」
所有人都停了筷放下杯,都望向賈環,賈環臉色鐵青,重重摔下杯子,道:「男人還沒死絕,怎麼輪到一弱女子去以身飼狼。」
孫龍說:「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這事一旦議准,你強行反對就是抗命,搞不好會引來殺身之禍。」
「是啊是啊。」眾人都附和,「你要小心,不要中人家的計。」
很不幸,隨著局勢的惡化,和親之議仍然提上了朝堂。蒙古俺答部數次進犯,朝廷也派兵迎敵,可是敵不過對方來去如風的戰法和彪悍的射術,只能被動防守,只求蒙古人燒殺搶掠完趕緊滾蛋就算萬事大吉,根本無心跟對方拚一拚。不久前,由南安王率領朝廷的軍隊又被痛揍,俺答率軍搶掠完畢仍然排徊於荊門關外,就是不肯離去。南安王派人求和,俺答聲稱要公主和親才肯議和。
但是且不說皇帝的公主太小,就算公主適齡,皇帝也捨不得把女兒嫁到虎狼之地,於是胡有恆憂皇帝所憂,建議由貴族之女充皇室之女嫁入外番,隆重推薦賈府的三小姐探春,美貌聰明,文才精華,是少有的鍾靈毓秀的女子。而且此女已經由南安太妃驗看過,非常符合要求。
胡黨在朝堂上大力支持此議。
賈環聽到這建議,氣得身子都在發顫。
胡有恆還一副慈祥忠厚的樣子,說:「南安太妃認賈家三小姐為義女,皇上賜封郡主,也是對賈門的榮寵和重視。小賈大人還不快謝恩。」
賈環黑著臉不吭聲。
胡應龍最惡毒,還說:「我知道小賈大人捨不得骨肉分離,不過,令姐嫁過去可換來兩國和平,百姓免遭生靈塗炭,小賈大人深明大義,想必是會贊同的。」
蕭景想開口說話,可是對方拿顧全大局的大帽子壓下來,竟說不出來有力的反駁。駱黨和淳黨的人雖然站在賈環這邊,可是對退敵並沒有好法子,不好反對和親之舉,同樣是適齡未嫁的貴族女子,探春人品相貌是最出挑的,想反對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廷議一結束,南安王太妃親上賈府認探春為義女,帶來皇帝的旨意,封探春為郡主。
賈府上下有人悲有人喜,喜的人覺得賈家將要再出個王妃,可以永保家門富貴。悲的人如寶玉,傷心骨肉離別,更痛心一幫男人卻要靠女人來為自己換富貴和平安。
寶玉比別人強的是他還有廉恥心,他還重視骨肉親情,聽到探春將要和親的消息,哭得倒在床上:「朝廷那麼多官幹什麼吃的,平時不見他們的能耐,關鍵時竟要一弱女子去換所謂的和平。」
襲人聽了趕緊捂他的嘴:「小祖宗,快別說這話,當心讓人聽見,治你個誹謗朝廷的罪。」
寶玉又哭:「我說錯了嗎?有本事跟外人打去呀,窩裡鬥算什麼?靠女子退兵也不嫌丟人。」
襲人勸不住他,又看向黛玉,黛玉知道他需要渲洩心中的憤懣,也不相勸,只在旁邊陪著歎氣。
趙姨娘得知此消息後跑到賈府,直衝到正房大院,一屁股坐地上扯亂頭髮拍著大腿哭嚎起來:「你們這幫男人幹什麼的,要一個弱女子和親,就算拿女人換平安,憑什麼要送我的女兒呀……」
賈政很尷尬,罵道:「你懂什麼,這是皇上的恩典,還不閉嘴。」
王夫人也說:「這是朝廷的事,不是婦人能問的,你嚎什麼,還不快下去。」
賈母抹著眼淚,聲音顫抖:「皇上看中咱家三丫頭,是她的福氣,我們應該感激皇恩浩蕩才是。」
探春縱然才自清明志自高,身為弱女子也沒有辦法反抗命運,聽到前頭鬧得不像樣,只得去前院調解,想把趙姨娘扶起來,勸道:「姨娘別鬧了,皇命不可違,朝廷的事不是女人能問的。」
趙姨娘抹掉眼淚扒開她的手,瞥她一眼說:「你不是只認王子騰為舅舅麼?不是指望他能給你找個好婆家麼?現在你要嫁到那虎狼窩去了,你那個好舅舅怎麼連屁也不放一個?」
「你胡說什麼?」王夫人氣得喝斥,「快回去,別耽誤給姑娘辦嫁妝。朝廷下的令誰敢反對……」
「我敢!」忽然一個堅強有力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所有人看向院門,只見賈環穿著全套官服站在門口,面帶寒霜,緋色金繡官袍分外威嚴莊重,金色的夕陽在他週身勾出一道金邊,顯得英姿偉岸如天神下凡。眾人頓時覺得一股看不見的壓力撲面而來。
賈環看了一眼這幫人,冷冷地道:
「咱家又出了個郡主王妃,富貴榮華可以延續下去,你們都高興的很是不是,想沒想過,你們的親人入了那虎狼之地,能有好日子過嗎?連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
他在門外已經看了一會兒鬧劇,心裡發寒,這些人聽到家裡的女人得了寵,樂得不知所以,全然不想那女子是自己的親人骨肉,她們是否能夠幸福。相比之下,寶玉得知元春封妃省親,別人歡喜獨他寡歡,得知探春要遠嫁,他痛哭傷心,他雖然沒有用,但是人性還是有的,比某些人強些。
賈環一步步走向堂前月台,走到探春跟前,說:「你放心,做兄弟的會保護你,你不用嫁到外邦去。」
賈政聽了大急:「你想要違抗皇命嗎?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也不要連累全家啊。」
賈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做男人的就該保護女人和家園,只要中華男兒沒死絕,輪不到一個女孩去退兵,我這就去進宮求見皇上收回成命。」
賈政急忙拉住他,帶著懇求的語氣,求道:「你不要衝動,韃子的大兵離京城很近,若是議和不成打到京城,社稷有危……」
「怕打到京城你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是嗎?」賈環制止他,說:「不就是打仗嗎?誰怕誰呀,大丈夫生於世當頂天立地,保家衛國,我這就請旨上戰場,轟轟烈烈和敵人幹一場,哪怕是血染沙場也會青史留名無怨無悔,勝過苟且偷生用自己的姐妹換平安。」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震倒了所有人,整個院裡鴉雀無聲,安靜地掉根針都能聽見。趙姨娘顧不上哭鬧,完全呆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賈政想說什麼說不出,賈赦羞得老臉一紅,悄悄開溜。
好久,丫環群裡冒出低低的一聲:「如果我沒聽錯,三爺是不是打算上戰場了?」
「沒錯,他要上戰場,為保護自家姐妹而奮鬥了。」
「嗚,太感動了,太有男人味了。」有丫頭哭了出來。
「是呀,我第一次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男人。」所有丫頭都陶醉地看她們從來沒有重視過的庶子,無比的崇拜。
從此她們都明白一個道理,為保護女人奮力拚殺弄了一身髒的汗臭味比起宅在家裡和女人玩鬧的脂粉味更迷人,這才是真正的男人味。
錢槐也明白了爺先前常說的「酷斃了」是什麼意思,無比崇敬地說:「爺今天真是酷斃了,帥呆了。」
反應遲鈍的趙姨娘反應過來了,她兒子說要上戰場了,雖然她捨不得女兒和親,可是兒子是她下半輩子的依靠,更捨不得,知道兒子一旦打定主意很難改變,只得又拍著腿哭嚎起來。
賈環離了賈府沒有回自己家,直接進宮求見皇帝。
夏秉忠知道他是不肯讓自家姐姐去和番的,但是皇命難違,他若是抗命,正中胡有恆的計,先前辛苦打拼的一切就付諸東流。所以夏秉忠在承天門前堵他,想勸他回去。
賈環老遠看見夏秉忠在門口,知道他的意思,拱手為禮:「夏公公好。」
「賈大人……」
「不必說了,我意已決,定要皇上打消和親的念頭。」賈環神情凝重嚴肅,「如果皇上已經下了和親旨意,麻煩你先扣住不要發。只要拖半個時辰就行。」
夏秉忠看他的神情,知道說不動他,只得照他說的做。再提醒他,胡相爺一直守著皇帝不離開就生怕皇帝改變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