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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一:蒼京情 085 為誰改變 文 / 惜梧

    章節名:085為誰改變

    「顧惜若,你費盡心思想要把本宮禁足,偏偏本宮待了三兩天之後,便安然無恙的站在你面前了。親親你說,你和你家那位王爺做了這麼多,還不是白費力氣?你看,老天都在幫著本宮!」

    話落,皇后又心情愉悅的看了下顧惜若,轉身往前走去。

    所過之處,宮人開道,命婦小姐恭敬行禮,將那大紅鳳袍襯托得如火似陽,格外刺眼。

    顧惜若雙瞳裡似是結了一層冰,直直盯著皇后那挺直的後背,暗自冷笑不已。

    皇后啊皇后,難道他們沒告訴你,誰笑到最後,才笑得最開懷暢意嗎?

    現在姑且讓你得意著,等到某一天,這些陳年舊賬,咱們總會慢、慢、清、算、的!

    她冷哼了聲,剛想抬步往湖心方向走去,卻聽到身後蘇紫煙的叫喚,「六嫂,請留步。」

    聞言,她立即憤恨的甩回頭,神情暴躁如微狂的小獸。

    乍一見到這樣的顧惜若,蘇紫煙心裡不免有些發怵,尤其是在對上那雙晶亮的眸子時,連忙低下了頭,雙手不停的絞著價值不菲的錦帕,朱唇張開又合上,彰顯著她內心的複雜。

    顧惜若見狀,便猜到了她欲言又止的緣由,倒也不急著離開,以前所未有的好耐性來跟她耗著,「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我看看,到底要不要告訴你。」

    蘇紫煙心頭一動,不確定她到底知道多少,倒也問得極為小心翼翼,「六嫂,您方纔所說的,是從哪裡得知的?您……去過紫煙的房間?」

    說著,她還怯怯弱弱的掀起眼簾,用餘光瞥著顧惜若的神情動作,一顆心幾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兒。

    顧惜若斜睨著她,姣好的面容隱在各色花燈的暗影裡,倒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朦朧中透著一股神秘感,撩撥得人心頭發癢,想要上前揭開,一探究竟。

    她靜靜的看著蘇紫煙,看著她在自己眼中漸漸變得焦躁不安,心頭驀地升騰起一股無名火。

    蘇紫煙當然不會知道,她能探查到這件事兒,純粹是出於自己的好玩心思。

    前幾日,也不知道是誰走漏的消息,她被蒙面人從諶王府中擄走的事兒,居然傳到了她那年輕爹爹的耳朵裡。

    就在昨夜,她那年輕爹爹便翻牆越窗的潛入她的房間,抱著她噓寒問暖了好久,又當著她的面狠狠的批評指責了段天諶。

    直到她聽得無聊沒耐性,想要趕人的時候,他才掏出一枚令牌,鄭重其事的交到她的手上,沉聲囑咐道:「丫頭,爹不求你有什麼大的作為,只求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這枚令牌,是爹爹暗中培養的暗衛,爹盡數交給你。」

    她一聽,連忙像燙手山芋般的丟回他手裡,死活都不願意再接過來,而他也十分堅持,非要她接下才甘心。

    後來,兩人各自後退一步,她接了那枚令牌,卻只用一半的暗衛,餘下的那些都歸還到他手裡。

    許是第一次接觸這些小說裡才有的東西的緣故,她當時就起了濃濃的玩心,想要檢查一下這些人的能力。

    俗話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她也難得的深以為然,便想要通過一次高難度的任務,來考察那些暗衛的能力。

    可做任務,總得找個怪物或者**oss吧,她思來想去,半晌都沒想出一個來。

    最後還是她那年輕爹爹足夠惡寒,直接說了句「丫頭覺得那個人最矯情,就選哪個」,因此,她當時的腦袋裡局浮現出了蘇紫煙這副白蓮花的模樣。

    於是,便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十分偉大而又有些缺德的任務去偷蒼京第一美人的貼身「紅」肚兜。

    對,是紅色的。

    其他顏色的,都不要。

    她本來以為,這些人會下不了手,不想,在接到這個任務之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蒼京第一美人的紅色肚兜還真是被他們拿了回來,她當時還被狠狠的刺激了一把,對那年輕爹爹又是好一番冷嘲熱諷。

    其中,有一個特別另類的,在搜尋的過程中,不經意瞥見了一幅畫,覺得十分好玩,就秉著「少拿不如多拿,多拿亦不會被罰」的原則,將那幅畫給拿了回來。

    正因為這個另類的屬下,她才多長了幾個心眼兒,對這個「七弟妹」開始謹慎忌憚起來。

    「說啊,我現在給你機會,你怎麼不說了?」她眼角微掀,涼涼的瞟了兀自低頭的蘇紫煙,隨之從袖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張紙,一點一點的將其展開,嘖嘖稱讚道,「以前,我倒還不知道,原來七弟妹的畫技竟然如此卓絕巧妙。瞧這神情,這動作,逼真而切實,倒是讓人感覺到十分身臨其境似的。」

    蘇紫煙聽到紙張展開的聲音,猛地抬頭,待看到她手上的畫紙時,巴掌大的小臉唰一下就變得慘白,走上前就想要奪過那幅畫。

    顧惜若一個縱身就跳到幾步開外,抖了抖手中的畫,嘴角噙著冷笑,冷冰冰的盯著她,那目光,竟是她從未見過的凌厲和尖銳,就好像幻化成束束利劍,想要把她整個人釘入身後的牆面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手強行按入了水裡,拚命的撲騰掙扎,卻始終擺脫不了那只作惡的手,口鼻裡不斷湧入了冰涼刺骨的湖水,將她的呼吸漸漸堵塞在喉嚨處。

    她眼神微微驚慌,默默的吞了下口水,似乎喉頭一滑,就能夠壓制住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窒息之感。

    顧惜若暗自冷笑了聲,伸手將那幅畫慢慢的折出四個尖銳的稜角,似笑非笑,「想要回這幅畫嗎?」

    她問得雲淡風輕,可不知為何,蘇紫煙卻倍覺毛骨悚然,下意識的就要搖頭,而後反應過來,又忙不迭的點頭,盈盈水眸裡滿含懷疑和戒備,似乎是在估摸著她話裡的用意和目的。

    「要拿回這幅畫,也不是不可以。」顧惜若唇角冷冷一勾,笑意若一朵嬌艷玫瑰綻放於雙頰,卻不經意間沾染上了刺骨的寒意,「不過,你得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這幅畫是不是你親手畫的?又是誰讓你畫的?最重要的一點,你畫這個的目的是什麼?把這些都交代清楚了,你就可以拿回去了。」

    她不會認為,蘇紫煙會像自己一樣,閒到無聊,無緣無故就去畫出這幅畫,並要拿它去做消遣。

    那麼,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有所圖謀。

    本來,她還想問,這畫中的場景是否見過,可轉念一想,見沒見過,她難道不知道?

    這畫裡,畫的不是別的,正是她被段天諶強吻的那一幕。

    當時兩人正坐在馬車內,蘇紫煙又不在場,怎麼會見到這樣的一幕?

    她可不認為,蘇紫煙會有所謂的「千里眼」,能夠在千里之外窺得馬車之內發生的情景。

    那麼,這幅畫是誰畫出來的,就很值得深究了。

    蘇紫煙眸光微微一閃,螓首微垂著,依舊是那副柔弱弱弱的模樣,細若蚊蠅,楚楚可憐,「六嫂,具體的原因,您就不要問了,好嗎?總之,這件事兒,對您並沒有什麼壞處。您就當是紫煙撿到的好了。」

    揪出了堪稱為「**」的事件,卻讓她不要過問追究,這是什麼破道理?

    還揚言對她沒有壞處,去泥煤的「沒壞處」!

    如果有人把你的裸照揣在手裡,大義凜然的告訴你,那些照片對你沒有任何壞處,你是信,還是不信?

    依她看來,不信還是輕的,遇到個性子暴躁,二話不說就掄起拳頭揍了過去。

    再遇到個成熟穩重的,直接將人告上法庭,要求賠償精神損失費等等各種費用了。

    顧惜若緊緊抿著唇,半晌後才仰天長笑了聲,繼而道:「七弟妹,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方纔的那幾個問題,我就把這幅畫交還給你,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蘇紫煙貝齒咬著下唇,眼看著就要哭了,「六嫂,我……」

    「說!」

    一個字,彙集一切雷霆怒氣!

    顧惜若不再與她廢話,耐性也在她這副怯弱做作的模樣裡慢慢告罄,冷不防一聲低喝,直接將她未出口的借口堵在了喉頭,熊熊火焰,千斤之壓,朝著她劈頭蓋臉的砸了過去。

    蘇紫煙明顯一怔,柔弱的臉頰上滑過一道淚痕,可她卻顧不上擦拭,傻傻的看著顧惜若,卻發現那張雅致的玉顏上,似是被入夜的白霜遮罩住,迷迷濛濛並不真切,水色的雙眸清澈見底又不失明媚,但卻帶著近乎刺骨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她垂下排扇般的羽睫,心中仍舊在權衡著其中的利弊,就在顧惜若以為她不會開口想要甩袖走人的時候,她才緩緩抬頭,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再三斟酌著開口,「六嫂,紫煙說,紫煙什麼都說。」

    顧惜若冷冷挑眉,眉宇間的怒氣和焦躁也被強制壓了下去。

    蘇紫煙方纔的掙扎,她盡數看在了眼中,此刻倒是很好奇,這掙扎之後的結果,會是怎樣的?

    「六嫂,事情是這樣的。雖然紫煙嫁給了堯王爺,可仍未出嫁時,紫煙也聽說了諶王的丰神俊朗,心懷仰慕之下,便……」蘇紫煙小心的瞟了眼臉色沉靜的顧惜若,見她並沒有任何發怒或者暴躁的跡象,心下狐疑詫異的同時,也不免驚慌起來。

    從這些日子的觀察來看,顧惜若不是對諶王懷有很深的佔有慾嗎?

    為何聽到她這麼說,半點動怒暴躁的跡象都沒有?

    她本來還想著,把顧惜若激怒後,她就可以矇混過關了的,哪怕此刻讓她挨上一拳,也是十分甘願的。

    可是,顧惜若這樣的反應,太過於平靜,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之中啊!那她接下去的戲,要怎麼唱得起來?

    這麼一想,她忽然真的慌了,以為顧惜若是察覺到了她的小九九,才沒有上當,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的,似乎稍不注意就會蹦出嗓子眼兒。

    顧惜若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曼妙眸光裡盈滿笑意,只是卻沒有到達眼底。

    她本來還想著,如果蘇紫煙想要編出一個荒唐的理由來糊弄她,她就往那張臉上狠狠的甩幾巴掌,洩洩心頭的火。

    可在聽到蘇紫煙的那些話後,她的情緒忽然就那麼沉靜下來了,覺得甩巴掌實在是太有違她的完美形象了,而且動起手來也很累,倒不如逗逗這朵白蓮花,看看她能開出什麼詭異的形狀和顏色出來。

    「六嫂,紫煙說得都是真的,您難道不相信紫煙嗎?」蘇紫煙見她沒有反應,頓時急了,忙不迭的解釋道,「其實,紫煙也知道這樣的舉動很是不對,可是一時情不自禁,紫煙也沒有辦法,六嫂,對不起!」

    說著,她滿臉愧疚的低下頭,隨之屈膝行了一禮,怎麼看都覺得無比恭敬。

    「說什麼對不起呢?你都說了,一時情不自禁而已,我又不是不可以理解。」顧惜若不禁莞爾,眉眼彎彎,閒散中透著一股靈動,「不過,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在諶王和堯王之間,你更加愛慕堯王爺一點,從而才默許了那次的錯嫁?」

    顧惜若湊到她耳邊,吐氣如蘭,輕聲呢喃著,雙瞳在角落裡盈滿一片冰芒。

    蘇紫煙聞言,忙不迭的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搖到最後,她自己都不知道該表現出怎樣的表情了,只能是睜著一雙瑩潤水眸,怔怔的望著面前的虛空,找不到任何落腳的地點。

    「七弟妹,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是個識趣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可是這次你的反應,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看來,我需要重新認識你了。」

    顧惜若伸出兩根纖細白皙的手指,將垂落在她鬢邊的青絲輕輕的撥弄至一旁,並用指腹輕輕的摩挲著那細膩光滑的臉蛋,漫不經心道,「說了這麼多,想必你也很累了吧?你說,如果這些話都被堯王爺知道了,他會是什麼反應?」

    蘇紫煙聞言,瞳孔猛地一縮,咬著唇猛烈的搖頭,不自覺的退離到幾步之外。

    顧惜若見狀,冷冷哼了一下,滿臉皆是鄙夷之色。

    愛慕?

    一時情不自禁?

    真把她當傻子,以為什麼都不懂嗎?

    蘇紫煙對段天昊的情感,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心願得償之後,又怎麼捨得放開?

    這理由,還真是有夠蹩腳的!

    橫豎現在也不可能問出什麼來,她的心情也逐漸沉靜下來,再一次回想起其中可能出現的情況,她也暗自多留了幾個心眼,再看著蘇紫煙倒也沒有了一開始的咄咄逼人。

    她現在有那年輕爹爹撥出的暗衛,想要查探什麼事情,那也是來日方長!

    「行了,別再對我擺出這副泫然欲泣的面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她擺了擺手,將折好的那幅畫又放入了袖子中,隨即轉身側對著蘇紫煙,看向不遠處倒影在湖水裡的花紅柳綠,很無所謂道,「你若是沒其他的事情,就趕緊進去吧。估計皇上也要過來了,可別擋了一國之君的大道了。」

    蘇紫煙眸光閃了閃,有些不明白她此舉的意義。

    可正如她所說的,自己在這裡已經耽擱了太久,早點離去才是明智之舉。

    她心裡隱隱有一種錯覺,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顧惜若,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囂張沒腦子沒心計的人了。

    方才皇后和柔妃起了爭執的時候,她就有些懷疑,當看到顧惜若將柔妃絆倒,並使其翻到了水裡時,她又開始疑惑吃驚,再看到顧惜若近乎慇勤的給柔妃整理衣裳給予安慰時,她頓時恍然大悟。

    或許,從一開始,顧惜若就把皇后和柔妃給算計上了。

    先是看到了隱藏在暗處的皇后,然後向柔妃行禮,借此逼出了皇后,而皇后心高氣傲,以為柔妃是想要騎到她的頭上,一時忍受不了就對柔妃針鋒相對,從而使得柔妃落水,以期達到顧惜若自己的目的。

    能夠如此準確的把握住皇后的性子和心思,並輕而易舉的挑撥起後宮兩個最厲害的女人之間的矛盾,而她自己卻能坐收漁翁之利,這樣的手段和心計,這樣敏銳的洞察力,又哪裡是以前那個沒腦子的顧惜若所能具備的?

    而更難能可貴的是,以前的顧惜若可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她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誰都不能逼她去做。

    往常見到皇后,行禮都不大樂意,此次卻能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如此不拘小節,這樣的人,想起來豈不是很可怕?

    蘇紫煙身子微微顫了顫,即便心裡有些不甘願,可在面對著那道纖瘦而筆直的身影時,還是很識趣的福了福身,越過她往前走去。

    直到人已經走遠了,顧惜若才轉頭看向前方,不自覺的舒了一口氣。

    伸手掏出那幅畫,又展開看了看,眸光瞬間變得幽深冷沉起來。

    忽然,她手下一個用力,便將那畫撕成碎片,洋洋灑灑的揮在了湖面上,一眼看去,零星一片,在清澈的湖水裡浮浮沉沉,閃著點點星光,閃耀而絢麗。

    瞇起眼,似乎還能看到其上墨跡的慢慢消融褪去。

    她再從袖子裡掏出那面小鏡子,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完美的側面弧度在瀲灩閃耀的水光下,勾勒出一筆輕淡而略顯落寞的痕跡,眸光幾番流轉變幻間,漸漸歸於平靜。

    她苦笑了一下,想到某種可能,一直以來鮮活跳動的心臟,似乎沉寂了下去。

    似是想要留住那種躍動的感覺,她伸手捂上心口,另一手輕輕的撫摸著那光滑的鏡面,一點朱唇緊緊抿起,黑亮的眸子裡光芒交錯變幻,熠熠生輝,最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雙手便垂落在了腰側。

    只聞一聲沉悶的聲響,那面小鏡子便鑽入了水中,水花濺起,將婷婷玉立於湖中的纖瘦倒影打亂折斷,辨不清真實的面目,唯余渾身穿戴的華衣麗裳。

    顧惜若看著自己倒映在水中的扭曲臉龐,又想到之前所做的幼稚舉動,唇角忽然溢出一抹沉重無奈的歎息,深深覺得,她是魔怔了,才會做出那麼表裡不一的舉動來!

    在眾人眼中,她就是這樣的,沒必要去做什麼改變!

    如果真需要改變,那也不是為了博得旁人的認可,也只是為了將更加完美的自己展現在那個人面前。

    想通了這一點,她頓時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隨即舒展開雙手,很沒形象的伸了個懶腰,便仰頭開懷的笑了笑,瀟灑利落的轉身,大踏步的往前走去。

    清澈的湖面上泛起魚鱗般的波紋,微風拂過,似是吹來了一片浮雲,墜落在了湖底,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咕咚聲。

    片刻後,湖面又重歸了平靜,彷彿之前的聲響不過是一種錯覺。

    ……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

    天際如火燒般的晚霞也褪去了溫暖的熱度,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水中,為御花園內的晚景平添了幾分瑰麗風姿。

    顧惜若走在御花園的大理石主道上,一眼望去,便能見到湖心方向連綿如海的屋脊。越往前走,地勢越來越高,並於主道盡頭築以高台,令人不自覺的產生一種榮踏玉階、朝見天子的莊重肅穆感。

    而整個御花園以湖心為中心,呈放射性向四周散開,蜿蜒出一座座雅致錯落的棧橋,橋的兩邊各自挺立著兩排燈柱,此刻正妝點著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飾物,或大或小,斑斕中極盡妖嬈之景。

    似乎是為了應景,在靠近湖心的位置,還四處漂浮著淺粉色光影朦朧的花燈,在黑下來的天幕下閃耀著點點星光,一眼看去,倒像是天上點點的繁星,於高台處堆砌出人間仙境,富麗堂皇,瑰美多姿。

    此刻,御花園內早已擺放好了案幾,高台玉階之上,那張純金龍椅顯得格外惹人注目,其上鑲嵌的各色寶石,正在懸掛宮燈的淡淡螢光之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莊重而無比威嚴。

    各人的桌案上已經擺放了新鮮的水果,金樽美酒,絲竹管弦,一派奢華。

    顧惜若邊走邊讚歎起此次佈景之人的心思,只是,想起之前柔妃的種種表現,鼻尖似乎又縈繞著那股特殊的氣息,入眼的景致忽然也少了一份情趣。

    在所有官家女眷中,她算是來得最遲的一個。

    甫一走入,御花園內有片刻的寂靜,無數道異樣的目光齊刷刷的往她身上射來。

    她恍若未覺,抬頭快速的掃視了一圈,在皇后下首瞥見了一個空置著的位子,便自顧自的抬步走了過去。

    動作不甚優雅的坐下後,她不看皇后怒極惱恨的神情,也不理會那些唯恐避她不及的所謂「名門閨秀」,執起案几上的酒杯,倒了滿滿一杯清酒,便仰頭喝了下去。

    一杯飲下,再來一杯……

    動作乾脆迅疾,宛若行雲流水。

    不多時,她倒了倒酒壺,無趣的砸巴了下嘴巴,便將那空了的精緻酒壺丟到一旁,伸手往隔壁一桌上探去,驚得隔壁那桌的小姐「啊」了一聲,錦帕掩唇便縮到了自己的娘懷裡。

    「夠了!諶王妃,你把這裡當成什麼地方了?任由你肆意妄為的市井小巷嗎?你好歹也是諶王妃,是皇家的兒媳婦,怎麼能夠如此目中無人不守禮數?」

    皇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連忙遞給身旁的張嬤嬤一個眼色,隨之便見張嬤嬤走到顧惜若面前,按住了她執壺的手。

    剎那間,鴉雀無聲。

    一個個命婦小姐紛紛停下了各自的動作和言談,狀若無意的偷偷瞥著上首的皇后和顧惜若。

    明明御花園內絲竹之樂不絕於耳,可眾人還是能夠感受到迅速蔓延起來的難以言說的緊張氣氛。

    「放開!」顧惜若閒閒的瞥了張嬤嬤一眼,只一眼,卻讓張嬤嬤緊按著的手顫抖了下,正要向皇后投去徵詢的眼神,卻感覺手背一痛,立即縮了回來。

    皇后正欲發怒,卻聽到顧惜若厲聲呵斥:「來人,把這忤逆本妃的奴才拖下去,杖責二十。本妃倒是要看看,誰給她的膽子,居然敢罔顧尊卑,以下犯上?」

    話落,卻又見她轉頭看向皇后,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態度算得上是十分誠懇,「皇后娘娘,這奴才不識好歹,罔顧身份,我替您處置了,也算是給其他宮人們提個醒兒,讓他們做事兒仔細著點,別以為可以狐假虎威。您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的吧?」

    後路都被堵死了,還能有什麼意見?

    以前,她怎麼沒發現顧惜若這野蠻人竟然那麼伶牙俐齒的?

    皇后憤恨咬牙,瞪了瞪被侍衛拖下去的張嬤嬤,眼裡劃過一絲恨意。

    想到因為一個奴才,她卻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原先被解除禁足後的欣喜得意也消失不見,冷不防身旁斟酒的宮女灑出些酒,便被她厲聲呵斥道:「倒個酒都這麼笨手笨腳,你是怎麼做事兒的?來人,給本宮把這不識好歹的奴才拖下去,杖責一百!」

    語畢,絲竹聲裡似乎響起了一陣吸氣聲,原本還存著看戲心思的諸多命婦小姐,忙不迭的正襟危坐起來。

    皇后和諶王妃,一個兩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絕對不是他們這樣身份的人所能惹得起的。

    一個不察,指不定就成了遭殃的小魚兒,落得與張嬤嬤等人同樣的下場了。

    顧惜若淡淡掃了眼坐在席位上的人,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凌厲和明亮,掃過之處,一眾人幾乎都垂下頭,或者別過了臉,不敢正面對上她的視線。

    蘇紫煙嘴唇微動,只是在接到顧惜若那警告的視線時,原本想要為皇后辯解的心思也隱沒了下去,櫻桃小唇閉得緊緊的。

    可也有人格外不識相,眾人只聽一道如黃鶯般動聽的聲音響起,隨之便見一身盛裝的柳妍菁走了出來,朝著皇后盈盈拜倒,繼而挑釁的看向顧惜若,「諶王妃,此言差矣。張嬤嬤可是皇后身邊伺候的老人了,哪裡會如此不分輕重?興許是她一時魔怔了,才會如此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何況也沒損失什麼,不如就此饒過她吧?」

    顧惜若低笑了聲,抬眸瞥了她一眼,暗歎了聲不自量力。

    但見她仰頭飲下一杯酒,回味過三後,才衝著身旁伺候的粉衣宮女努努嘴,閒閒道:「你,去,摸摸柳小姐的手背。既然柳小姐都說出了這番話,肚量肯定比本妃要大,對於被一個奴才摸手這回事兒,自然也是很無所謂的。柳小姐,你是想要表達這樣的意思的吧?」

    柳妍菁頓時鐵青了臉。

    看著扛不住壓迫逕自朝著她走來的宮女,眼裡劃過一絲不甘和厭惡,想也不想就躲了開去。

    「柳小姐這是作何?」顧惜若佯裝訝異的叫了聲,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個不停,「方纔你不是還說,本妃沒損失什麼嗎?本妃大人有大量,也想讓你好好感受一番的啊!你這是要拂了本妃的面子不成?」

    柳妍菁差點咬碎一口銀牙,看著那笑如狐狸的顧惜若,只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

    她是這麼說而已,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若是被個奴才碰到了手背,杖責二十還是簡單的了!

    她就是看不慣顧惜若囂張的眉眼,才站出來說了這麼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誰曾想,顧惜若竟然油鹽不進,不跟她爭辯也就罷了,居然還讓一個奴才來碰她?

    這都算什麼?

    以牙還牙嗎?

    王氏和林氏已經幫那對雙生子換好了衣裳,此刻正坐在席位間,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到這樣的委屈,連忙走出來,朝著顧惜若微微福身,低眉斂目道:「諶王妃,菁兒生性頑劣,衝撞了您,還請您大人大量,饒過她這一回吧。」

    「娘親……」柳妍菁低叫了聲,卻被王氏凌厲的眼刀兒一橫,連忙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鬧下去。

    顧惜若並不立即回話,而是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後,才意味深長道:「既然柳夫人都這麼說了,本妃自然要給這個面子。本妃見柳夫人進退有度,想必也熟知蒼朝尊卑禮數,回府後,可得好好教導下柳小姐。否則,日後若是衝撞宮裡的其他貴人,事情可就沒那麼容易解決的。」

    王氏聞言,忙不迭的唯諾應聲,對這所謂「臭名昭著」的諶王妃又重新多了一番認識。

    眼瞅著柳妍菁憤恨不甘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顧惜若又涼涼的補充道:「柳小姐,今日本妃給你上的這一堂課,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若是國舅爺和柳夫人沒教過你,那你現在就給本妃記住了。別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沒得做出這般類似於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幼稚舉動來。」

    語畢,她端起酒杯,又仰頭飲下,完全無視其他人的異樣眼神。

    皇后瞇起眼,不著痕跡的重新審視了她一番,起初那些浮躁的心思瞬間沉澱了下來,一想到顧惜若踩著自己的鼻子上臉,在眾人面前狠狠的擺了一手,並借此機會樹立起了自己的威信,頓時覺得無比憤恨。

    只是,她到底是從後宮的千軍萬馬中磨練出來的人,分得清輕重,倒也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這時,御花園外傳來小太監尖細的唱諾聲:「皇上駕到。」

    一眾女眷連忙列隊跪地參拜,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顧惜若和蘇紫煙分別起身,走出座位福了福身,卻見蒼帝穿著明黃色的龍袍威儀走來,直直走過玉階高台,坐在了龍椅上,這才淡淡掃了下首眾人一眼,不怒自威的聲音也緩緩響起,「平身,賜坐。」

    「謝皇上。」一眾女眷連忙起身,列隊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原先跟在蒼帝后面的文武大臣們也紛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顧惜若神思不屬的坐回椅子上,卻見段天諶緊隨著坐在了旁邊,看到桌上擺著的幾個酒壺和她微醺的臉龐時,劍眉不自覺的挑起,拿過那些酒壺,有些不悅道:「若若,你怎麼又喝了那麼多酒?不知道酒能傷身嗎?」

    「沒事,」顧惜若搖了搖頭,臉頰上綴著兩朵紅暈,雙眼似是被雪洗過一樣,比之以往更亮了幾分,「皇上都跟你們說了什麼,怎麼這會兒才過來?還有……」

    她頓了頓,用眼神示意了下前方皇后所在的位置,淡淡道,「皇后是怎麼回事兒?」

    段天諶不經意的抬眸,看了看皇后,隨之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待感覺到她微涼的小手時,眉頭又皺緊了幾分,「七弟舉薦了一個人,在兩個月內將十七年前的那件事情查出了些許線索,父皇一高興,便解除了皇后的禁足。」

    顧惜若一怔,眨了眨眼睛,半晌後才苦笑了起來,「十七年前的事兒,不是皇上的旨意嗎?為何還要查?查什麼?」

    段天諶搖了搖頭,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

    潛意識裡,他總覺得他的父皇別有意圖,可究竟是什麼意圖,他琢磨了這麼多年,都不曾琢磨出來,也不知道他這個父皇是怎麼想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父皇的心思,哪裡是作為臣子的我們所能揣測得到的。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也是!

    顧惜若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的瞟著桌上的酒杯,沒有注意到段天諶臉上不加掩飾的狐疑之色。

    高台上,蒼帝淡淡掃了眼座下的人,待看到顧惜若少見的神思恍惚時,眼裡快速的劃過一抹詫異,片刻後才緩緩轉開,沉吟著道:「皇后,御花園外是怎麼回事兒?為何在執行杖責之刑?」

    若他沒看錯,那其中一個,還是皇后的貼身嬤嬤!

    此言一出,在場的女眷紛紛將視線投到顧惜若的身上。

    其他不瞭解情況的人見到此種情況,多少都明白,這事兒肯定與諶王妃脫不了干係了。

    一眾大臣裡,顧也是忍不住拍大腿,若不是一旁玉子傾伸手攔住他,怕是他就要改為捏大腿了。

    這個女兒,可真是惹事精啊!

    到哪兒,哪兒沒好事兒!

    顧惜若卻恍若未覺,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些人的怪異神情。

    皇后也是餘光瞥了她一眼,才笑著道:「皇上,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就是兩個奴才衝撞了貴人,此刻正在受罰呢!最近,宮人也愈發懈怠了,臣妾想趁著這個機會整頓下宮裡的風氣呢!還請皇上恕罪。」

    說著,她便從椅子上起身,頗有些請罪自責的意思。

    「快起來吧。偌大的後宮都由你來掌管,出現點紕漏,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只是,既然是衝撞了貴人,處罰也是必須的。」蒼帝抬頭虛扶了下,那意味深長的話,聽得皇后心頭一跳,起身坐回了椅子上後,還在暗暗揣測著他話裡的意思。

    而其他女眷聽到他這番話後,心中也是暗暗一驚,尤其是王氏和柳妍菁,看著顧惜若的眼神裡更是多了幾分複雜。

    「今晚的宮宴,本來是皇后為了七夕節而設下的,但是恰逢南部和北部邊境軍事突起,朕就借此機會,為朕的皇兒和顧將軍以及諸多將領士兵踐行,」蒼帝說道,將頭轉而看向顧和段天諶,臉上帶著笑意,「諶兒,顧愛卿,還有方才在上書房裡欽點下來的將領們,朕在此敬你們一杯。」

    說著,他便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遙遙舉向段天諶和顧所在的方向。

    他話音剛落,卻見五六名大臣起身出列,站到了玉階正下方,以段天諶和顧為首,皆高高舉起手中的酒杯,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惜若被這樣的聲音一嚇,猛地回過神來,下意識的端起酒杯,循著聲音看過去,不經意間的瞥過站立的幾人,忽然定在了一道白衣身影上,剎那間,瞳孔猛地一縮,手中的酒杯就掉落在了地上。

    「啪」

    杯中酒,四處飛濺……

    嗷嗷嗷……今天卡了下,延遲了會兒,親們見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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