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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一:蒼京情 058 月圓人圓 文 / 惜梧

    章節名:058月圓人圓

    兩日之後。

    中秋。

    段天諶坐在床沿,微微俯身,凝視著陷入錦被中睡得昏天暗地的某個小女人,順手將隨意滑落到她臉上的柔軟髮絲撥開,好讓她能夠睡得安穩些。

    從那日暈倒之後,她就睡了整整兩天,不吃不喝,卻連一點要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若不是雲修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這只是身體嚴重虧損的表現,他估計一怒之下就要把這座藥廬給拆了。

    門外有腳步聲趨近,隨即青冥的聲音響起:「王爺,東梁國和蒼京皆有消息傳來。您是否需要立即查看?」

    段天諶眉峰緊蹙,俯身在顧惜若的唇上輕吻了下,便起身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到院子裡說。」

    這裡是雲修常年所待的藥廬,地處東梁國和蒼朝交界的一處荒僻峽谷,常年溫暖如春,景色宜人,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修生養性之所。

    藥廬周圍被雲修布下了重重陣法,若不是得他本人親自指引,大多數人恐怕都無法靠近這裡。

    段天諶環顧了下如仙境般雲霧繚繞的飄渺風景,撩起衣袍就坐在了院中一棵桂花樹下擺放著的石凳上,挑眉看向青冥,「說說看,哪些人又開始不安分了?」

    青冥聽得這樣饒有興味的聲音,心尖兒跟著顫了幾顫,忙低下頭,規規矩矩的,「王爺,昨日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已經到了東梁國,當即與亓雲帝達成了協議,立即啟程離開東梁國。咱們留在東梁國那邊的大臣們,已於今日悉數返回到蒼朝境內。其中,謨城官員已經各歸各位,唯獨駱御醫與朝廷派下來的欽差大臣一起同行,此刻已經進入了岐城之內。」

    聞言,段天諶笑得更加和煦,可多年在他手下辦事,青冥知道,這樣的笑容,已經意味著他開始動怒了。

    果不其然,當他站起身,走出那棵桂花樹下覆蓋的陰影負手而立時,此前還被他手指輕輕敲打過的石桌已經轟然碎裂倒塌。

    霎時間,一陣陣石沫隨風而舞,使得人呼吸有片刻的不暢。

    「還有什麼沒說的?」段天諶微微仰起頭,看著頭頂的蒼穹,湛藍而高遠,卻是難得的好天氣。

    可惜了,這樣的好天氣,竟然不能與他的小妻子一起欣賞。

    青冥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左右斟酌著是否需要繼續稟報,冷不防被他凌厲的目光一掃,身子立即緊繃起來,有板有眼道:「王爺,此次的欽差大臣,乃皇上親自指派,其首要任務便是把映雪公主帶回蒼京……」

    他默默吞了下口水,眼角微掀,默默的看了看前方那道偉岸的身影,硬著頭皮使勁兒的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豁出去般氣兒都不帶喘的匯報:「王爺,據欽差大臣的意思,把映雪公主帶到蒼京,是皇上和亓雲帝之間達成的協議。駱御醫無法拒絕,只能是讓人提前給您稟報一聲,讓您提前做好準備。」

    「嗯。知道了。」段天諶出乎意料的沒有發怒,收斂起一身外散的寒氣,背著手,依舊保持著抬頭望天的姿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青冥提了一口氣,有些摸不準他的意思,連忙小心翼翼的問:「王爺,咱們是否需要提前與他們匯合?」

    「此事容後再議。」段天諶扭頭看著他,「西北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哦,有。」青冥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書信,雙手呈遞了上去,「王爺,這也是剛得到的消息。」

    段天諶接過,大略瀏覽了一眼,片刻後,催動內力將那書信化作碎屑,隨風飄散。

    他這個七弟,果真是耐不住了。

    「你先退下吧。去把雲公子請來,就說本王有事兒找他商量。」

    青冥連忙應聲,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一襲白衣的雲修就翩然而來,看到那挺立的身姿,俊雅清逸的容顏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抬步走過去,輕聲問道:「聽說你找我有事兒。」

    他們本就是表兄弟的關係,即使多年不見,彼此間的熟稔之感依舊沒有消失不見。

    段天諶回頭看著他,白衣翩然,氣質清逸脫俗,就連笑著都讓人感覺到一股難以名狀的平靜和心安。

    這樣的人,該是活得光明磊落的,而不是像這些年這般東躲西藏!

    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對這個表兄,他所虧欠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以至於就算把他所擁有的一切盡數遞過去,依舊不能彌補這些年對方所受的苦楚。

    思緒幾番浮沉,到頭來,竟也只是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表哥,這些年,辛苦你了。」

    雲修平靜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一如此刻谷內山風的和煦暖意,「說起辛苦二字,我不敢當。與你數十年如一日的隱忍和部署比起來,我這又算得上什麼?特意讓青冥把我叫過來,可是想要告訴我,這些年所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他抬眸,看著段天諶,神色裡滿含期待。

    殊不知,這樣的神色,卻讓段天諶羞愧難當。

    但見他抿了抿唇,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深深呼吸了下,努力穩著自己的聲線,平靜道:「事情是已經有眉目,只是……」

    「只是什麼?」雲修微微皺眉,看著他如此為難的神色,隨即隱隱猜到了什麼,輕歎了聲,「你有顧慮?」

    雖是詢問的話語,說出來,竟是陳述了事實。

    此刻,段天諶心裡正五味陳雜著,對於他如此敏銳的洞察力,還是有些心虛。

    可正如雲修所說,他有他的思慮,明知可能會有風險,還是選擇了這般隱秘的處理方式。

    雲修長吁了一口氣,看著天際漂浮著的幾朵白雲,腦中似是有什麼一閃而過,細細深究之下,他隱約想明白了什麼,再抬頭看向段天諶是,毫不掩飾眼裡的驚詫之色。

    「你……你為何如此看著我?」段天諶終究是心裡有鬼,即便再如何修煉得喜怒不形於色,可在面對他這般清晰明銳得直擊心臟的目光,也是鮮少的不知所措起來。

    雲修眸光微閃,斟酌了許久,才試探著問:「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因為你的那位王妃?」

    「我……」段天諶嘴唇蠕動了兩下,只覺喉嚨間發苦,喉結滾動著,別過臉,沒有回答。

    也算是默認了。

    雲修心裡亮如明鏡,一時間沮喪、失望、驚喜、懊惱等情緒齊齊湧上心頭,百感交集。

    半晌後,他默默吞嚥了下口水,有些艱澀開口:「罷了。你能找到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我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忘記了。」

    語畢,他就轉身,抬步往前走去。

    「等等。」段天諶追上兩步,卻在他停下時,也跟著頓住腳步。

    在面對那樣孑然的背影時,他的手腳不知道該如何去擺放,整個人也呈現出了難得的無措姿態。

    這一刻,他不是運籌帷幄殺伐果決的軍中將領,也不是權柄在握的一朝王爺,而是個渴望得到血脈兄弟的理解和支持的普通男子而已。

    「此前,我也讓人給你遞過信,信中所說的一切,我想你也可以明白。」他似是語無倫次,此刻說出這樣近乎沒意思的話,倒是惹得自己自嘲一笑,隨即話鋒陡然轉冷,「不過,若若那邊,我想給她一點時間。你知道,認定一個人,何其不易,我不想……」

    「你想怎樣,我都理解並支持。」誰料,雲修回頭衝他釋然笑道,「當初你寫來那封信,我多少都明白了你的意思。只是,如今卻是更深刻的體會到,你會有此顧慮的用心良苦。諶王妃,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女子,值得你傾心相待。」

    段天諶默然,心裡卻是羞愧難當。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無顏去面對這個表兄。

    當年,雲氏一族被滅門,導致了雲修不能再光明正大的以真正身份行走在人世間,其間所受的屈辱和苦楚,他根本就無法體會。

    或許,他這個表兄的心裡,應該是時時刻刻都盼望著他能早點為當年的雲氏滿門平冤昭雪,讓「雲」這個姓氏能光明正大的存在於蒼朝的天空之下百姓的眼睛之中。

    這些,他又何嘗不懂得?

    可此次的事情涉及到那個人,他就不得不多加思量了。

    雲修似乎也看懂了他心中所想,不過,對此倒是很無所謂,「你也不必多想。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經查清,缺少的只是時機而已。橫豎不過是個姓氏,彼此心中記得便可,此刻說出來,只會是平白惹了禍端。」

    這麼多年,他流浪漂泊在外,對此也看開了許多。

    儘管心裡也承認,有那麼一些不甘心,可轉念一想,雲氏滿門中,如今也只剩下他和段天諶了,還有什麼比彼此的理解和體諒更為重要的?

    段天諶能夠找到屬於他自己的幸福,他這個做表哥的,豈能說個「不」字?

    更何況,九泉之下的親人,也會很樂意見到這樣的局面的。

    思及此,他心中的一點不甘願也盡數消失,走到段天諶身邊,淡笑道:「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太過顧及我的想法。反正我也等了這麼多年,根本就不在乎這一時刻。關鍵是,你自己要過得幸福。我先走了。」

    說罷,他撫慰性的拍了拍段天諶的肩膀,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良久之後,段天諶才輕聲歎息了下,走回了房間。

    ……

    臨近晌午時,顧惜若才幽幽轉醒。

    彼時,段天諶正提筆批閱著公文,察覺到床榻上的動靜,連忙起身走過去,長臂一撈,就將她整個人攬入懷裡,柔聲道:「小懶貓,終於醒了?」

    「嗯……」顧惜若用鼻子裡哼哼了聲,揉了揉眼睛,順勢靠在他胸前,雙手自然的攬過他的腰,帶著剛醒來的極致慵懶,儼然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她轉了轉小腦袋,左右環顧了下,才打著哈欠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啊?我怎麼感覺從來沒見過呢?」

    這麼說著,她又瞇上了眼睛,彷彿下一瞬就會立即睡過去。

    段天諶擰著眉,揉亂了她的長髮,有些氣悶:「若若,這裡是表哥的藥廬。你已經睡了整整兩日,可不能繼續睡過去了。趕緊起來,我帶你去玩。」

    「我不……」顧惜若一聽他的打算,連忙離開他的懷抱,縮回了暖和的錦被裡,兩隻小手緊緊揪著錦被,只露出個小腦袋,砸巴砸巴下嘴,軟綿綿道,「我還沒睡夠呢!來日方長,等我睡夠了,你再帶我去玩吧。」

    這麼說著,她又往裡縮了縮,這下只露出了一雙水靈的眼睛和烏黑的發頂。

    段天諶守了她兩日,好不容易等到她自然睡醒,怎麼可能再讓她輕易睡過去?

    但見他長臂一伸,從柔軟的錦被下鑽了進去,扣住她的纖腰,便將她整個人從錦被裡抱了出來,拿起身側擺放的衣裳,不由分說的給她套上。

    「段某人,你好無恥……」

    「嗯,恭喜你,說對了。」

    無恥的某人忙裡偷閒的啄了下她水潤瑩亮的紅唇,手中的動作依舊不停,眨眼間,就替她把衣裳穿上,打橫抱起她,往梳妝台走去,拿起梳子,動作輕柔的給她梳起頭發來。

    「若若,睡了那麼久,你有沒有覺得好點?這裡的藥材應有盡有,若是哪裡不舒服,我待會兒再帶你去找表哥,讓他給你看看。」

    他一面漫不經心的說著,一面從旁邊的錦盒中挑出一支素雅的竹葉簪,動作嫻熟的插在了她烏黑的鬢髮間,末了還往後退了退,從鏡中仔細端詳著她的模樣。

    奈何佳人實在是太不解風情,他的手一放開,那顆小腦袋就毫不合作的磕在桌子上,全身像是沒長骨頭般的軟軟趴著,對他口中的任何話都不感興趣。

    段天諶無奈的歎氣,走到她身側,小心翼翼的將那顆小腦袋捧起來,見她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很有耐心道:「若若,不要再睡了。今日可是中秋月圓之日,你若是再睡,可就錯過很多好看的風景好玩的事兒了。」

    「嗯?今天中秋了?」顧惜若這才猛地回過神,腦袋裡的瞌睡蟲全部走光,想到那日被佘煜胥帶到懸崖邊上時內心的期待,忽然有些躍躍欲試,抱著他的胳膊笑道,「你說有好玩的風景好玩的事兒?都是什麼?」

    段天諶見狀,頓時鬆了一口氣。

    就算是在官場上周旋,都沒有如此刻這般費盡心思過。

    他這個小妻子,還真是上天派下來整治他的。

    「你先穿戴好,我才能帶你去!待會兒先去見表哥,咱們三人難得來一次這裡,就跟他用個午膳。晚上我再帶你去個地方。」

    他重新拿起放在桌上的梳子,把她弄亂的髮髻重新梳理了下,才微微彎下身子,打橫抱起她走出了房門。

    顧惜若雙手抱胸,窩在他的懷抱裡,不矯情,也不臉紅,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屬於她的福利。

    偶爾看到好看的野花,還會讓段天諶抱她過去採下來,一路上走走停停,等走到雲修平日所待的竹屋時,已經是一炷香之後。

    雲修從一堆藥材中抬起頭來,看著身上掛滿各色鮮花的段天諶,再瞅瞅窩在他懷裡舉著一朵雛菊正往他頭上插去的顧惜若,生平第一次,那張平靜從容的臉上現出了一絲窘態。

    「咳咳!」他圈起手指抵在唇邊,耳根處微微發紅,盯著那兩個堵在門口的人,「你們怎麼來了?還有,怎麼是這種架勢?」

    「我們……」段天諶從一堆鮮花中抬起頭,下一刻卻被顧惜若拿手裡的花堵住嘴巴,而她自己則是搶先開口,「哦,他說今日是中秋佳節,要過來找你吃個飯。再者,我身子不好,他這麼抱著我,也是為了你和我著想。」

    話落,她就從段天諶懷裡小心翼翼的跳了下來,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一副格外熟稔的態度,彷彿對面那人就是她的親生兄長般,不存在絲毫的距離和避諱。

    雲修飄逸如謫仙的身形難得的僵硬了下,看著背著手四處查看藥材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見過自來熟的,可就是沒見過這樣自來熟的!

    段天諶終於把一身的鮮花給摘了下來,皺著眉嗅著身上混雜的花香,滿是無奈,「我想著,你常年待在這藥廬裡,也沒個熱鬧的時候,就帶著若若過來了。恰逢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三個人聚一聚,也未嘗不可。不過,若是你不曾得空,也不必勉強。」

    畢竟,很多次他想要派人來請他回蒼京時,他不是出去採藥,就是鎖起竹門研究藥材了。

    即使他心裡很想跟雲修一起過這個中秋佳節,可若是雲修太過忙碌,他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並打消這樣的想法。

    雲修沒理會他,一雙眼睛都在顧惜若身上打轉,看著藥廬裡擺放的瓶瓶罐罐在她手裡不停翻轉,一顆心幾乎跟著七上八下的,唯恐自己的心血就被毀在她的手裡。

    不是他對這個表弟妹沒信心,而是她的言行舉止,實在是太不讓人放心了。

    段天諶無奈搖頭,將正看得起勁兒的顧惜若扯了過來,握著她的手,規規矩矩的站在雲修面前,淡淡道:「若若,這是表哥。」

    顧惜若頭次正正經經的打量起這個表哥雙眸狹長,鼻正唇薄,長得不算是很出眾,但貴在氣質飄逸優雅,宛如世外仙人。

    尤其是身穿著一襲白衣,更襯得他整個人氣質高潔出塵,彷彿稍微的靠近都會褻瀆了這般神仙的氣息。

    之前還沒到這裡時,她剛醒過來,就隱隱約約聽到段天諶喊他表哥,心中自然也明白,這可能是雲氏剩下的嫡親血脈了。

    是以,初次見面,她便有模有樣的鞠了個躬,直把其他兩人看得眼睛發直,「表哥,你好!我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若若,很高興認識你。」

    於是,她自顧自的伸出手,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睛。

    雲修頓時懵了,對於她這令人哭笑不得的介紹,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愣是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段天諶忍不住扶額,覺得他的小妻子的所作所為,似乎已經不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內,這初次見面所打的招呼,實在是窮盡世上所有詞彙都無法形容的。

    「若若,」他伸手拉回了顧惜若的手,緊緊握在掌心,有些不自然道,「表哥也忙了一早上,咱們先去外面等著,待他收拾好後,咱們再一起去用午膳。你說可好?」

    顧惜若瞧見雲修那副模樣,只當他無法理解新時代人民的基本生活方式,也沒多想什麼,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當先就把段天諶扯了出去,「走吧。再陪我去踩幾朵野花。方才走過還沒覺得有多好看,現在我就後悔了。」

    段天諶只來得及丟下一句「待會兒記得過來找我們」,就被她拉牛般的拉了出去。

    雲修愕然。

    許久,他唇角溢出一抹滿足的歎息,自心底裡油然而生出一句「祝你幸福」。

    ……

    走出了雲修研究藥材的房間後,顧惜若並沒有如她所講的,硬扯著段天諶去採野花,而是讓他帶著自己飛到了那間竹屋的屋頂上,一面靜心聆聽著雲修的動靜,一面大大咧咧的躺在上面,枕著他的大腿補眠。

    段天諶對此並沒發表什麼意見。

    從離開謨城後,兩人便是聚少離多,此刻難得能夠躲開諸多麻煩事,自然要好好享受兩人世界。

    「唉,段某人,那個姓佘的人,到底怎麼樣了?」

    半睡半醒之間,顧惜若扯過他寬大的衣袖,直接蓋在了眼睛上,藉以擋住較為強烈的視線。

    段天諶不想在這樣溫馨的時刻提到這個煞風景的名字,答起來也是萬分敷衍,「抓他回來之後,當天晚上就被他逃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落入顧惜若的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

    「你說什麼?」但見她猛地甩開他的衣袖,仰著臉,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居然逃了?不是說龍鱗衛很厲害,當場捏死他都沒問題嗎?怎麼還讓人逃走了?」

    老天,她還沒看夠他臀部開花的窘樣呢!

    怎麼可以就逃走了?

    段天諶撫平她眉間的褶皺,狹長的雙眸裡精光閃爍,在她面前,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好脾氣,「若若,今日的天氣如此好,你的腦子裡應該想點好玩的事情。這些事情,咱們稍後再說啊!乖,繼續瞇起眼睛睡覺。」

    顧惜若掐了一把他腰間的肉,哼哼唧唧的,聊表反對之意,「你是有了什麼新的想法,才故意讓他逃走的?」

    不然,以他的能力,兼之龍鱗衛的手段,怎麼可能困不住一個受傷一個武功不算高強的人?

    段天唇角輕揚,狹長的雙眸如一泓幽潭,深不可測裡自有教人趨之若鶩的睿智無雙,「知本王者,莫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王妃也。此次,咱們也算是勉強得了好處,遇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讓佘煜胥嘗到了受制於人龍困淺灘的箇中滋味。或許,除掉他,也算是一勞永逸。可對於我來說,他還有其他存在的價值。若若,你不會怪我吧?」

    顧惜若緊接著搖了搖頭。

    說起來,她也是個矛盾的人。

    她愛記仇。曾經被佘煜胥「折磨」成那樣子,心中的怨念還是很深的。可自從那日見到佘煜胥屢次被摔到地上後,她的氣兒忽然就那麼消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心裡得一層疙瘩被她親手挖出,平日裡的生活也過得滋滋潤潤,再也沒有什麼人能夠對她的情緒產生不良的影響了。

    段天諶想要做什麼,她也懶得過問。

    不過以這個人的深沉心思,要做的事情估計不是她這顆簡單的腦袋所能理解和體會的。

    「若若,你就不好奇,我這麼做的原因嗎?」段天諶有些受傷。

    不知為何,對於他的事情,她總是如此冷淡,甚至是近乎,淡漠,甚至連問一問的心思都沒有。

    有時候,他總會多想,是否她對他的事情並不放在心上,才會如此不屑於過問?

    顧惜若倒是沒多想,懶懶的挑了挑眼神,沒好氣的道:「你的事情,你自有分寸,我跟著瞎操什麼心啊?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麼懶那麼笨,若是問起那些事情,指不定還要你花費時間跟我解釋。有這閒工夫,你還不如多批幾份公文,而我則去多睡幾次美容覺呢!乖啦,我不是忽視你,也不是不關心你,而是為著你我的根本利益出發,聰明的選擇了這樣的方式而已。」

    頓了頓,她又瞇起眼睛,繼續道:「當然了,哪日你若是需要尋求安慰了,倒是隨時可以跟我說。橫豎我是不會笑話你的啦!」

    她伸手,拍了拍段天諶的臉蛋,笑得沒心沒肺。

    段天諶向來拿她沒轍,尤其是在看到她明粲的笑容時,一顆心更是沒有原則的倒向她一旁。

    「隨你吧。只要你過得好,怎樣都是可以的。」

    ……

    不多時,雲修終於捨得從他那裝滿藥材的屋子走了出來。

    左右尋不見他二人,兼之屋頂上的兩人只顧著談情說愛,在他跑出去又被青冥帶著跑回來時,才臉帶慍色的瞪了瞪段天諶,暗示著在他的地盤上可別太囂張。

    段天諶正忙著給小妻子擋陽光趕蚊蟲,付諸一笑後,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由於顧惜若和段天諶都沒親自下過廚,此次的「聚一聚」,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也成了雲修的個人廚藝展示。

    恰好,顧惜若也正醒了過來,聽說他要親自下廚,整個人頓時變得格外興奮,硬是扯著段天諶往廚房裡鑽去,不僅興致勃勃的觀看了雲修下廚的整個過程,末了還意猶未盡的將那些過程畫了下來,看得雲修額頭青筋直跳。

    段天諶一個勁兒的給雲修使眼色,尤其是在某女喝醉了酒後,所有她闖下的爛攤子,幾也都是他來收拾的。

    這場中秋佳節的午宴,一直持續到薄暮時分才結束。

    段天諶打橫抱著顧惜若走入了房間,被折騰了一個下午,他也有些吃不消,將她輕輕的放到床上後,倒了一杯茶,看著她喝下。

    重新回到床沿時,他將她攬入了懷中,雙手輕輕的揉著她的太陽穴,以防她明日醒來頭疼不已。

    「段某人,夕陽好漂亮。」某個醉酒的女人頭靠在段天諶肩膀上,指著窗外西沉的夕陽,咧嘴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睛。

    「嗯,很漂亮。」段天諶手下依舊不停,看著她舒服的瞇上眼,連忙溫聲道,「若若,你喝多了,先躺下睡會兒,好嗎?」

    聽到他如此溫柔的話,顧惜若偏過臉,仰頭看向他,餘暉從敞開的窗子透過,灑在她的衣袂間,落在她微蹙的兩彎黛眉處,說不出的靜好宜人。

    許是被那樣金燦燦的餘暉照耀,段天諶不由得半瞇起眼,俯視的角度,剛好能夠清楚看到她明亮眸子透著的些許迷離,臉蛋紅撲撲的,小嘴也不自覺的嘟著,看起來傻里傻氣的。

    段天諶見狀,忍不住輕笑,唇角漾出兩個淺淺的而可愛的梨渦,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怎麼?還耍脾氣?不肯休息了?」

    「不是,」所幸顧惜若頭腦還沒有完全被酒精麻醉,嘟著個小嘴,雙手環繞上他的肩頸,吐氣如蘭,「就是覺得睡不著。我都睡了那麼久了。再睡下去,就成豬了呢!」

    段天諶湊過去,額頭抵著她的,看著她那張水潤亮澤的紅唇,只覺口乾舌燥,語音低啞,「嗯。既然睡不著,那就先不睡了。咱們聊點別的。」

    「嗯?聊什麼?」顧惜若抬起頭,如水霧般朦朧的明眸中含著淺笑,半清醒半朦朧間,自有一股動人心魄的瑰麗之美。

    她微微偏著頭,像是真的認真思考著什麼,片刻後,小手對著他的兩個梨渦戳了戳,湊上去,惡作劇般的咬了一口。

    段天諶眸光頓時暗了下來,被她唇齒咬住的柔軟馨香格外美好,他心弦顫了幾顫,扶著她的後腦勺,含糊不清道:「聊什麼都可以的。」

    他的手留戀的撫著那頭細滑柔順如錦緞的青絲,手下觸感無比美好,讓他再也不捨得放開,修長的五指自其間輕柔穿過,將她這顆小腦袋緩緩按在自己懷裡,彼此緊緊相擁著。

    滿足的歎了聲,段天諶抬起手,輕輕取下她發間唯一別著的竹葉簪,那一頭黑色亮綢般的青絲如瀑布般流瀉在香肩處,更添了一抹瑰麗。

    段天諶見之,狹長的雙目裡不禁浮現出一抹驚艷之色。

    「若若……」他看得癡了,伸手撫摸著面前這張嬌顏,掌心溫熱,指腹輕輕摩挲,十分享受指下這細嫩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膚觸感。

    顧惜若覺得臉頰微微發熱,不自在的動了動,順勢倚在了他的掌心裡,感受著他手心薄繭摩擦而帶起的酥麻奇特之感,不由得輕笑出聲,銀鈴般的笑聲頓時撩撥起段天諶心頭那根緊繃之弦。

    下一刻,但見他俯下臉,捕捉住她的紅唇,重重的吻了下去,那麼的急切,如決堤之水不再刻意去克制這份衝動。

    他一手緊緊摟住她纖細的腰身,不容許她有任何的退縮,另一手則是溫柔的扶在她的腦後,不再是以往那蜻蜓點水般的輕吻,這一次,他誓要讓她看到自己激動洶湧的情緒。

    被段天諶這般吻著撫摸著,顧惜若只覺身子虛軟無力,身子跟著顫了幾顫,腦袋裡也有片刻的空白,只是這個霸道的男人卻是緊緊的把她禁錮在他的懷中,不讓她有半點退縮的後路!

    她的手無意識的落在他的肩頭,彷彿要穩住空濛思緒裡的身子下墜感,藉機環繞在他的肩頸,那灼熱的氣息、體溫,沖淡了秋日薄暮的清涼,暖了她的身,融化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幾乎是無意識的迎合著他越來越濃烈的熱切,並盡自己所能,給予了回應。

    這一刻,她腦子清楚的記得發生了什麼,可是她不想拒絕,更不想為難他和自己。

    呼吸焦灼在一起,氣息逐漸紊亂。

    他將她擁倒在錦被之間,發燙的手輕巧的解開她束腰的腰帶,落在那方弧度柔美的溝壑,迂迴輾轉,隨即下落到她腰際,寸寸下移。

    段天諶眸中的光芒盛放到了極致,發燙的手掌唇齒盡情描摹著她上肢柔軟的曲線,喉嚨中逸出低低歎息。

    這一刻,她如此柔順如水,完全不同於以往的霸道和蠻橫。

    那麼得不可思議。

    然,下一瞬,他難得恢復了幾分冷靜。

    如果不是因了那場錯嫁,如果不是冥冥中的微妙緣分,他依舊尋不見她,這樣的美好,此生更是水中花鏡中月,甚至此刻還依偎在別人的懷裡,極盡溫柔繾綣。

    他忽然就呼吸急促起來,用力的將她箍在自己懷裡,在那纖細優美的脖頸上打下一個個獨屬於他的痕跡。

    顧惜若漸漸再難平靜對待,睫毛如蝶般輕舞,小手笨拙的除去阻隔在兩人之間的障礙。

    「若若。」他語聲低啞,含著濃烈的情感。

    「嗯。」顧惜若腦子有些模糊,含糊應了聲,一腿彎曲,將他衣物勾下,甩到一旁。末了,展臂環住他。

    床帳慢慢合下,擋住了室內僅餘的一點亮光,不知何時,窗外的那輪月盤,終於此刻得到了圓滿。

    黑暗總是讓人覺得冰冷,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溫暖。這一晚,因著低啞或輕顫的語聲,急促或低低的喘息,讓室內旖旎蔓延,風情流轉。

    段天諶的手溫柔流連在那一方柔軟,細細摩挲。

    顧惜若覺得臉頰燒得厲害,語不成調地抱怨著試圖阻止。

    他以吻封唇,將她言語泯滅於唇齒交錯之間,溫柔探尋她最深處的秘密。

    她迷茫地睜大眼睛,為動了情的身體莫名覺得尷尬難堪,又為些微的疼痛對這回事心生怯意。

    下一瞬,疼痛襲來,遠在了她的預期之外,手指不由扣緊了他肩頭,指尖沒入他肌膚。

    段天諶輕聲詢問:「疼麼?」

    「嗯……還……還好……」顧惜若緩緩呼出一口氣,雙手環著他的肩頸,嘟著小嘴,無意識的低喃,身子不由得靠了上去,想要填滿那一份空缺,「唔……段某人……」

    段天諶輕吻著她的眼瞼,看著她漸漸染上迷離的雙眸,不由得放輕了動作。溫緩而動的時候,她又覺得酥養難當,十指交纏著有些慌亂地沒入他發間,不經意間卻將他束髮的紫金冠碰落。

    他濃密的長髮倏然散落,發尾隨著身形起落,迂迴輕撫著她頸部,一遍一遍,重複著這樣來回惱人的折磨。

    顧惜若覺得癢癢的,不滿的嘟囔了幾聲,時不時的抬手撥開,他的頭髮卻似他此刻的需索一般,去而復返,無從終止。

    到最終,她咬了咬牙,也唯有默認接受。

    慢慢適應了他,慢慢開始陷入他似是無處不在的灼熱、熱切。

    他緊緊抱著她,不允許她始終似是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時時刻刻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不容漠視,更不容易忽視。

    她在他懷裡,終是陷入頭腦混沌的沉淪。

    ……

    第二日一早,顧惜若尚且閉著眼,慵懶地翻個身,無意識地依偎到段天諶懷裡,環住他,汲取他懷抱的溫暖。

    段天諶下巴抵著她頭頂,一臂繞過她頸子,將她摟得更緊,俯首尋到她唇瓣,覆上,欺身將她壓制。

    清晨男子流淌的渴望宛若漲潮的江海,洶湧澎湃得足以將人淹沒在其中,讓人只能淪陷並隨之沉浮。

    顧惜若還沒醒過來,卻感覺自己身上一重,不情願的瞇開一隻眼,見到那張俊臉放大在自己面前,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前所未有的晶亮。

    「段……唔……」她撫上他的臉,隨著他沉身的動作,一句話也被拆成兩半,「段……段某人……」

    「唔……」段天諶話聲低啞,唇齒落在她纖細優美的脖頸上,含糊問道,「若若,喜歡嗎?」

    顧惜若沒來得及回答,惱人又醉人的感觸蔓延至全身,她抿了抿發乾的嘴唇,暗暗瞪了他一眼,不耐地輕扭身形,落在枕邊的手,沒個著落的蜷縮又舒展開。

    段天諶自喉嚨間溢出一抹愉悅的輕笑,尋到她的手,與之十指緊扣,全身心的覆上去,享有她的美,讓她為自己如花一般全然盛放。

    ……

    雲消雨歇時,顧惜若弓著身子靠在段天諶的懷裡,瞇著眼,像只慵懶到極致的貓兒。

    段天諶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她那方柔滑的後背,聽著她的呼吸和心跳,俊美的眉目間儘是愉悅與安逸。

    「若若。」他柔聲喚著這個刻到骨血裡的名字,俊美無雙的臉上溢滿了滿足和柔和。

    「嗯。」顧惜若懶得動,枕著他的手臂,漫不經心的應了聲,雙手不自覺的環上他的腰身,彼此之間更是不留一絲縫隙。

    許久聽不到他的聲音,她才啞著嗓子,懶懶問:「怎麼了?」

    「沒事。」段天諶一手遊走在她柔滑的後背,唇角漾出一抹幸福的笑意,「就是覺得,認識你這麼久,好像今日才真正擁有你。」

    顧惜若聞言,微微退離出他的懷抱,伸手戳了戳他的酒窩,頗是憤懣不平,「你還說呢!不是說要給我個完美的洞房花燭夜嗎?然後,你所謂的完美,就是這樣?嗯?」

    他俯身欺上,輕吻著她紅腫的嘴唇,含糊不清道:「昨晚的我難道不夠完美嗎?」

    「呃……」顧惜若微怔,待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小臉蹭一下就紅了,小手使勁兒的擰著他的胳膊,憤恨咬牙,「你個流氓!」

    段天諶埋首在她馨香的脖頸間,自胸腔處傳來的震動,彰顯著他十分愉悅的心情。

    顧惜若卻是不甘心落於下風,靈動的眸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忽而捧起他的臉,認認真真的問道:「那你回答我,當初你第一次強吻我的畫面,為何會被蘇紫煙畫出來?」

    冷不防聽到這樣的問話,段天諶愣了愣,待反應過來後,眼眸深處幾不可見的劃過一抹冷意,只是轉瞬即逝,對著她的薄唇就吻了下去,「沒什麼。你可能是看錯了。哪裡有什麼畫?那是蘇紫煙的事情,與我有什麼關係?」

    這麼說著,他鬆開她的唇,重新埋首在她的頸窩處,只是那雙溢滿暖意的眸子裡,此刻卻是冰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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