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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一:蒼京情 023 兩人交鋒 文 / 惜梧

    一眨眼,年關將至。

    諶王府眾人得了段天諶的命令,若無重大事項,府內要努力營造平靜想和的氛圍,有利於王妃的安心養胎。

    是以,諶王府內隨處可見腳步輕盈腰背微弓之輩,尤其是在靠近兩位主子的寢居時,那場面便甚為明顯壯觀,生怕自己腳步落得重了,影響了那位尊貴女主子的休息。

    季曉瀾走入院子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滑稽的畫面,除了好笑無奈之外,卻是說不得什麼。

    以王爺對顧惜若那個女人的重視,就算她沒懷孕,生個小病小痛什麼的,估計也會嚴令禁止,一切活動皆以王妃為重。更遑論,如今顧惜若已經懷有他的寶貝孩兒?

    橫豎,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了,他搖搖頭走過,刻意放緩了腳步,卻是早已習以為常。

    記得當初,他找尋出最根本的解毒法子,有些得意忘形,剛踏入這座院子,卻因腳下步子過於急切錯亂,嚷嚷的聲音太過響亮,便被藏匿在院子周圍的暗衛攔截下來。

    不管他如何解釋,如何鬧騰嚷嚷,那些木頭做的黑衣暗衛都不放他進去。

    最後,還是青擎走過來,說明了情況,他才得以解脫。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所謂的「寵愛呵護」,並不是假的。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恨,他老娘為何不把他生成女人!

    唉,算了。就算他是個女人,遇到王爺時,都已經老了。「老牛啃嫩草」這種缺德的事兒,他還是不做了吧。

    他裹緊了身上的大氅,朝掌心呵了一口氣,朦朧水汽升騰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視野中,短暫留下的掌心餘溫,也以能夠感知的速度迅速降到冰冷。

    低頭一看,粗糙的掌心裡竟已蒙上了一層細碎的冰粒。

    他抬頭,看了看眼前的斗拱飛簷銀裝素裹,無聲歎息了一下,便握緊了手掌心,邁開步子往裡走去。

    甫一踏入,暖和的氣息便撲面而來,短暫時間裡,冷熱的快速交替,讓他整個人頓覺被烘在烤箱裡,渾身上下俱是暖洋洋的,似乎毛孔也隨之舒展而開,貪婪的享受著此刻的平靜與溫暖。

    他不自覺的瞇起了眼睛,那樣子,看去似是極為舒服極為享受。

    「季先生,王妃已經在內等候多時了。」青竹生怕他只顧著自己的享受,而忘記了內室還有一位極其難伺候的主子,忙不迭出聲提醒。

    季曉瀾狀若惱怒的瞪了瞪青竹,透過重重舞動的帷幔,隱約能夠看到其上慵懶而臥的身影,無奈搖了搖頭,便也掀起帷幔,走了進去。

    按說,以季曉瀾的男子身份,是不能隨意出入顧惜若的寢居的。

    可偏生顧惜若和季曉瀾皆非拘泥於形式之人,那隔開兩人的象徵性的薄紗也沒掛起來,舉止交往之間俱是一派自然坦蕩。起初,段天諶還有點不是滋味,可時日久了,看的次數多了,也只是隨意提醒幾句,讓他二人在下人面前注意一些,便再沒說什麼。

    於是,顧惜若看著掀簾而入的季曉瀾臉上那不加掩飾的厭煩之色,眼裡劃過一抹狡黠,笑意盈盈的打趣他,「喲,季先生,今兒個是誰惹到你了?瞧這臉色鐵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走紅地毯走得踉蹌了呢!」

    床邊伺候的青雲和青竹等人,連忙低下頭,暗暗在心裡長歎一聲——

    季先生和王妃之間的爭辯交鋒正式開始。

    可是,季先生,您好歹也是半百的人了,還跟這犯了小孩兒心性的王妃強上,不覺得臉紅羞愧麼?每日過來把平安脈時,總要和王妃吵上那麼幾句,不覺得無聊麼?

    季曉瀾可沒覺得羞愧無聊,相反的,他心中一直懷著一個崇高的夢想——立志要把這個不靠譜、不遵禮儀、不守規矩的王妃培養成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端莊大方的好苗子。

    許是有了如此深刻的認知,每次見到顧惜若時,他總是滿眼嫌棄,覺得顧惜若渾身上下都是缺點,同時胸腔中卻激盪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懷,甚至是摩拳擦掌,欲要對其進行一次脫胎換骨的大手術,以期能夠看到改造過後的極大改變。

    此刻,聽到顧惜若的打趣,他頓時停下了腳步,惡狠狠的瞪著她,「王妃,請你慎言。老夫行得端坐得正,你若是想要尋個趣味,可找錯人了。」

    顧惜若卻不氣惱,眸子賊亮賊亮的,恍若偷了腥的貓兒,「季先生,你在說什麼,為何我聽不懂呢?我可是好心好意關心你,看你臉色不好,才多問幾句。你可是要怪我了?」

    說著,她的雙手交疊著,捂在心口,似乎為他的不領情而倍感哀傷。

    她的身側,青竹和青雲等人頭垂得更低了,甚至那幾人還頗為默契的後退幾步,生怕遭受池魚之殃。

    不用說,接下來,肯定會引發季先生輪番的言語轟炸。她們還是識趣點,閉上眼睛和耳朵,努力充當隱形人吧。

    而季曉瀾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做出如此模樣,可每次看到,他都有種想要把磚頭狠狠往她頭上拍下去的衝動。

    簡直是荒唐。

    堂堂諶王妃,卻做出這般大膽露骨的動作,丟不丟人?

    他雖行為荒誕,偶有不靠譜之舉,可好歹也是跟在雲同奉身邊的軍醫,一言一行皆透露著獨屬於這個時代的尊卑教養,並恪守著君子之禮,哪裡見過這般不知羞恥的行徑!

    對。

    在他的眼中,顧惜若就是個不知羞恥的人。

    他覺得,王爺公事那麼多,作為從小看著王爺長大的老人,資歷豐富深厚,很有必要對這行事荒誕不羈的王妃進行一番教導,當即擼起袖子,一本正經道,「王妃,王爺人多事忙,對疏於指導,老夫可以理解。不過不要緊,老夫可以具體跟你說說,咱們蒼朝王室閨中女子貴婦的基本禮儀教養。你剛才那種大膽露骨的行為,絕對是不可以……」

    顧惜若唇角銜著一抹笑意,饒有興味的看著他,暗自思忖著他的話。

    大膽露骨?

    坑了個爹的!

    不過是個簡單的動作,到了季曉瀾這迂腐人的眼裡,竟然變成了大膽露骨的?

    要是讓他知道,她的「大膽露骨」還不止這些,而且他的主子段天諶還很喜歡時,是否兩隻眼睛也可以不用要了?

    她低下頭,看著交疊著放在心口的纖纖十指,忍不住朗聲大笑。

    季曉瀾正絞盡腦汁為她規劃各種有助於提升個人氣質的法子,冷不防聽到她朗聲大笑,先是一愣,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抖著手指指著她,怒不可遏。

    饒是誰苦心為其著想,卻被人笑話,心裡都會膈應得慌,更遑論如季曉瀾這般滿身傲氣的人?

    幡然回神時,季曉瀾只覺自己被水蛭咬了,渾身上下的血液皆凝固了起來,說不出的噁心和難受。

    他幾乎是暴跳如雷,怒目圓瞪,語氣裡卻還隱含著一抹痛心,似是頗為恨鐵不成鋼,「王妃!老夫為你謀劃至此,你居然如此兒戲。不僅不將老夫的話放在心上,還當場笑話老夫!你可真是不識好人心,你簡直是冥頑不靈……」

    「咳咳……」聽到這些話,顧惜若險些被口水嗆到,一時竟咳嗽不停。青竹和青雲連忙上前,一個給她順背,一個給她端茶倒水,忙得團團轉,早已將怒不可遏的季曉瀾忽略掉了。

    待顧惜若停下了咳嗽,巴掌大的小臉兒已經通紅通紅的,襯得那雙眼睛越發明亮靈動,就那麼直勾勾的看過去,季曉瀾心中忽覺彆扭無比,想也不想就別過臉,沒有迎上她的視線。

    「季先生,」許是剛才又笑又咳嗽,消耗了不少體力,此刻再開口,顧惜若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神采飛揚,聲音也變得沉穩冷靜了些許,「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不代表著,我就會按照你所要求的去做。我是活給我自己看的,不是要博取你們的讚賞和認可的。王爺就從來不提這些話,因為他知道,我並非不明事理不知輕重之人,在何種場合,該以何種面目示人,我心中都很清楚。所以,你放心,你現在看到的我,也僅限於這個王府之內而已。」

    季曉瀾難得怔愣起來,不敢置信的目光在那臉上逡巡了一圈,腦海裡卻在努力消化著她剛才所說的話。

    半晌後,他暗暗心驚,再看著顧惜若時,那眼神裡也發生了些許變化。

    原本,他還以為,這個諶王妃只不過是個沒心沒肺的,除了讓王爺給她收拾各種各樣的爛攤子,就再也沒有其他的精神覺悟。

    卻不想,事實並非如此。

    難道說,他一直都看錯了這個王妃?

    可怎麼可能?

    看她此刻這副模樣,簡直難等大雅之堂。若非親眼看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這個王妃人前人後的面具還如此不一樣。

    「季先生,你仔細想想,以往我在外奔走時,可還曾傳出過什麼不好的傳聞?」許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顧惜若又頗為耐心的問道。

    季曉瀾鬼使神差的循著她的思路去想,深入下去,卻被他的發現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雖身處於諶王府內,對外面發生的事兒,卻有自己的獲取渠道,自然也沒落下諶王府這位女主子的種種「英雄事跡」。可記憶中存著的印象,不是顧惜若教人刮目相看,便是她無理取鬧卻手法高明,的的確確沒有她所說的「不好的傳聞」!

    難道說,一直以來,他都誤會了這個王妃?

    她看似慵懶散漫,不學無術,囂張狂妄,實則頗有心機城府懂得分寸進退頗識大體?

    不是吧?

    那些象徵褒義的詞,怎麼都不可能會落到顧惜若的頭上吧!

    季曉瀾心中頓時矛盾萬分,也不知道是該相信此刻所看到的,還是該相信腦海中留存著的印象的。

    又或許,他雙眼所看到的,也只是她願意讓他看到的、願意表現出來的一面。而那些他所期待的「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端莊大方」,他卻從來沒見識過。

    更準確的說,她從來都沒讓他見識過。

    如此一想,他忽然說不准心中是何滋味。

    顧惜若可沒心思去考慮,他的心中是否很有滋味,眼見平安脈也把不成了,索性直接請他離開,自己抱著被子呼呼大睡。

    於是,季曉瀾以心懷大志向的豪情萬丈步入諶王妃的寢居,卻遊魂似的飄了出來,一路走過,不知有多少沿途的花草遭了他足下荼毒,落得個凋亡無人收殮的悲慘下場。

    他就那麼一路回了藥爐,可打開門,看到桌邊坐著的人時,飄忽的神智倏地回籠,雙眸瞇起,三分詫異三分戒備,「你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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