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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野心的代價 文 / 粉筆琴

    林熙匆匆趕到玉芍居時,院子裡已有不少丫頭婆子侯在那裡,待入了主屋,就看見林昌同陳氏已經坐在屋內,各自皺眉愁色,而那珍姨娘則是來回的在那裡踱步不止,臉色兀自發白,慘森森的。

    兄弟姐妹的這會兒都在,並著三個姨娘齊齊的在此處,顯然情形已見緊張,尤其是那萍姨娘不但臉有愁色憂慮,更是額頭上沁著細汗,燈光下照著隱約閃亮。

    熱症不是小事,尤其是都驚厥的抽抽起來,便是大事,一個不留神,可能人就沒了,是以這會兒大家都聚了過來。

    「老太太來了!」忽而外面一聲喚,屋內的人都是一驚,紛紛起身,簾子一掀起,林老太太拄著枴杖急急地進了來:「怎麼回事?」

    林昌上去扶了母親,急聲說到:「誰知道這是怎麼得了,下午我將回來才入屋,香珍就跑來求我去找王太醫說嵐兒忽然發了熱,我趕緊去請了人家來時,嵐兒就抽抽上了,王太醫說她寒毒攻心,這會兒正給她下針上罐呢,也不知,成不成……」

    他說著已是聲調漸變,林老太太當即橫他一眼:「還沒死呢!」說完立刻看向香珍:「怎麼回事?」

    香珍縮了脖子:「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晌午的時候還瞧著精神不錯與我說了回子話,晚上我給她送點絲線過去,打算幫著繡繡圖樣,豈料就看她病懨懨的躺在那裡,前兩天她有些受風,得了風寒,丫頭們幾個以為還是那一情,就給她餵了驅風寒的藥,我便也思量著睡一覺就沒事了,豈料申時過了,這人就莫名的熱了起來,起先還不高,後面就燙手,人也打起擺子了,我才嚇得去報了老爺……」

    「你去報了老爺?為何不是報給太太?」林老太太皺眉:「還有申時的事,怎麼現在才說?況且都這個時候,王太醫還在下針下罐?」

    林昌和珍姨娘對視一眼,沉默不語,陳氏則開了口:「婆母您別急,我想香珍也是見嵐兒病成那樣急了才去找的老爺,怕在我這裡轉一道,誤了時候吧!」

    她主動解圍,林昌自是感激的看了一眼陳氏,沖香珍遞眼色,香珍立時點了頭,卻沒說出什麼來,而陳氏並不理會這些一邊扶著林老太太坐下,一邊說到:「話傳到我這裡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了,王太醫也來了,那會子,嵐兒就已經抽抽起來,王太爺也下了診斷,只是乍然聽來震耳,好好的,怎就寒毒攻心了,王太醫忙著救治,叫人弄了熱湯下了重料的姜啊當歸的,總之先把嵐兒弄進去泡了一場,直泡到發了汗,才叫把人抬出來,光這個便耽誤了近一個時辰,如今的又是上針拔罐的,可無一不是耗功夫的,因而拖到了這個時候。」

    林老太太抿了唇:「這麼說,要不是太過嚴重,這還打算瞞了我了?萬一嵐兒有個……豈不是我連她都見不著了嗎?」林老太太說著那枴杖砸地:「那如今,怎樣了?」

    「先頭泡了一場,發了些汗的,沒那麼燙了,可這會兒卻又燒了起來,王太醫說,說熬不熬的過去,全看今晚。」陳氏說著一臉的惴惴不安,眼掃向了偏屋的簾子。

    林老太太聞言驚訝的張了張嘴,而後鼻子裡哼了一聲,竟不言語了。

    可她不言語,屋內的人卻更加緊張起來,彼此間對視之後,都埋頭立在那裡。

    林熙心情複雜的看向偏屋的簾子,思緒紛亂,眼掃兄弟姐妹的神情,無不擔憂,而林悠的臉上不止有擔憂,更有一絲驚懼之色,如同後怕,這讓林熙很替母親擔心,又看了一眼陳氏。

    陳氏愁眉苦臉的立在林昌身邊,似乎真的很焦急,眼神裡的惴惴不安也能顯露出她的始料未及來。

    這樣的結局,應該不是母親希望的。

    林熙剛剛做了判斷,簾子一掀,王太醫帶著兩個醫女一臉疲憊的走了出來。

    「王大人,小女怎樣了?」林昌見他出來立刻迎上詢問,林老太太也扶著枴杖站了起來,香珍更是急切的盯著王太醫。

    「林大人,六姑娘此刻高熱已盡退,性命無礙。」王太醫這話一出來,大家都舒出了一口氣,但王太醫還在捋鬍子,顯然還有下文,於是大家又屏氣而聽:「只是……只是這孩子體內寒氣侵入的太重,以後怕,有些影響,得費很大的心思和精力去調理。」

    「敢問王太醫,這寒氣侵入是怎麼回事?還有影響為何,調理又是怎樣?」林老太太上前問話,王老太醫衝她微微點頭倒:「老夫人,您這孫女為何寒氣侵入我可答不了,得問她自己,我醫治時六姑娘昏沉中也死咬著不知,可這寒濕重聚在何處只消我下針拔罐便醒目不已,您回頭自己去瞧瞧吧,至於什麼影響……寒濕重聚在雙膝,她日後只怕遇上個陰雨天氣便會疼痛,這還不算打緊的,那寒濕重聚在臍下,只怕會寒宮,那日後可就……」

    一席話出來,聽得人嗔目結舌,林老太太更是白了臉:「那她……」

    「幸好這寒濕來的短促,爆的強勁,若是長期如此,便是調都沒得調了,所幸六姑娘現在年歲尚小,問起還尚無月事,眼下只能抓緊時間調理,盡可能的暖回來吧!」

    ……

    林昌在外間同王太醫招呼,林老太太則在聽那席話後,直入了偏屋,陳氏自然扶著而去,香珍想進去,卻因為身份礙著,只能在外面等。

    林嵐一頭是汗的捂在被窩裡,神情懨懨,林老太太走上前去,看她一副昏沉沉的樣子,捉了被子掀開,便見她身上罐印無數,幾乎罐印中間都有陣眼,而大部分的罐印黑紅,尤其是從腹部往下乃至腳心都罐印發黑。

    被子再一蓋下,林老太太咬了唇:「我定要查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屋外,王老太醫把竹罐拿了出來:「你瞧瞧,這些年拔罐,有幾個能把我這罐子給冰濕的?你摸摸,這都快趕上人家幾十年受風下來的老寒腿了!」說著王老太醫搖搖頭:「得了,都這會兒了,我也回去了,明日裡我就不來了,我會叫秋兒過來繼續給六姑娘下針拔罐的,她這個氣,只怕得受至少一個月的針與罐了。

    林昌聞言一臉氣憤與心疼,狠狠地捏了竹罐,送那王太醫出去,屋內立時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繼而嘀咕起來。

    「好端端的,六姑娘怎麼會受了這麼重的寒毒?」巧姨娘轉頭問向萍姨娘,萍姨娘一頓,卻搖搖頭:「不,不清楚。」

    她話語微虛的模樣,讓巧姨娘以為她不想和自己多言,看想珍姨娘,更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乾脆轉了頭,繼而看到珍姨娘生的長宇,便出言安撫:「你別擔心了,太醫說了,你姐姐沒事了。」

    長宇耷拉著腦袋點點頭,自己縮去了一邊站著,長桓見他那樣伸手一把拉他到自己跟前立著,可他的眉卻是緊蹙著。

    林熙瞧見長桓這般,只他心性兒好,待人平易,生怕他一時衝動會亂言,便眼珠子一轉,挪去了長桓跟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大哥,你帶三哥先去歇著吧,明個兒你可還要入學呢!」

    此時林昌正好回來,聽見這話抬了手:「熙兒說的沒錯,你們哥兒幾個回去吧,六姑娘沒事!」說著又看了三個姑娘一眼:「你們三個也別這裡待著了,回吧!」說完歎了口氣直往偏屋內沖,此時珍姨娘趕緊的邁步衝了進去,剩下兩個姨娘自然也跟著去了。

    大家往外走,林熙刻意的拉著長桓的衣袖放慢步子,於是其他幾個哥兒姐兒都被丫頭婆子的領著走了,唯獨剩下他們兩個站在廊口。

    「你是要和我說什麼嗎?」長桓看了看院裡的人,用很低的聲音問著林熙。

    「大哥,有些事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她輕聲說著看向長桓,她希望他懂自己的意思,長桓眨眨眼,點了頭:「我明白,我是娘生的,再怎樣,也不會做傻事的。」

    ……

    林熙回了屋,可她心裡有事,這夜裡哪裡睡得著呢?翻了一陣子後,索性穿了衣裳,趿拉上鞋子,邁過了趴在腳踏上打瞌睡的秋雨,在廳裡轉悠,結果在窗邊看到葉嬤嬤屋裡還亮著燈,心思一動溜出了屋,她決定去找嬤嬤談談心。

    剛溜到門前準備敲門,就聽到了內裡的聲音,竟是母親陳氏的:「……我素來知道六丫頭和她娘都是一氣,慣會做偽,這才防了她,哪曉得這娘兒兩個是瘋了的,發了狂的汲著那雪水造!如今好了,竟弄成這樣,差點沒了命,婆婆也動了火氣,這會把丫頭婆子們都捆吊起來抽,只怕到了明個早上,就能招出她做的手腳,那時,婆婆要是怪起我來,可怎麼辦?」

    「這會兒知道後怕了?早先您就別盤算啊?」

    「嬤嬤呀,您就別來呲我了,我,我只是不甘心……何況那法子,原本只是能捂出個腿疼罷了,誰知……」

    「行了,您擔心什麼呢,秘法在我手裡,我若不願給,誰能得了去?本就沒她的事,她自己看不清自己的骨有幾兩重,硬扎過來,受罪也是自找的,這回能把命保下,也算她福氣,但願她自己能就此悟了,你算沒白吃虧一回。」

    「嬤嬤,我來可不是說這個,而是……」

    「你不用怕,那娘倆自己是不會說的,就算丫頭婆子漏了出來,這事也尋不到你我的頭上,畢竟法子在我手裡,你也不過是照我說的學了一遍,她們自己貪心受罪,怪的了誰呢?也是時候,讓老爺看看亂了本分是何等的造孽了。」

    林熙聽到此處,已經覺得自己內心的結打開了,固然母親下套有些不佔理,可若那嵐兒不貪心,又怎會上當呢?說者並非無心,聽者著實有意,甚至因為野心勃勃而加緊的泡,這倒把這件事給推到了一個爆發的狀態上。

    她搖搖頭,決定溜回去,此時卻又聽到了葉嬤嬤的話:「不過太太,有兩件事,我得提醒你,第一,六姑娘寒濕那麼重,顯然是按照我說的法子來的,她能知道的那麼細,這是走的誰的口?第二個,四姑娘湊進來這樣的心勁兒,我怕日後會給您闖禍的,所以您以後還是多費費心吧,要不然遲早會釀出禍事來。」

    「這個……不瞞您說,我說那話時,真正聽的細的也就秀萍了,我知她有自己的心思,可我不明白,我待佩兒不差,她為何叛我,又為何會和那蹄子湊的近!至於悠兒,我也知道她給我惹事,可那丫頭跟我死強上了,一心撲那侯門上,唉,熙兒懂事,連想讓的話都說出來了,我卻不敢貿然應的,還不是怕她……其實要是您肯……」

    「別打我的主意了,只七姑娘一個,我已經費心費力到沒什麼精神了,如今三姑娘也是要出閣的人了,我順帶籠著她也已經不錯了,你還是自己來吧,說到底,太太您自己都同我說,大姑娘讓您給慣壞了,那如今的,你何不自己親手糾正回來一個?」

    林熙聽到這裡,內心滿是歉疚,當下又悄悄地溜回了屋裡。

    ……

    第二日上才起,院子裡就有了議論的聲音,林熙探問了才知道,真格兒的有丫頭扛不住打,給招了,然後因為提及了泡雪水的事和法子,林老太太竟沒再細問下去了,只叫人把林昌給叫了回來。

    一個時辰後,花媽媽聽了消息過來傳,說是老爺林昌大發了脾氣,叫人把珍姨娘給關去了府後的小院裡禁閉三個月,林嵐則被罰在玉芍居禁足三個月,這母女兩個等於是三個月別想見了,於是玉芍居裡當天發生了什麼,大家便不得而知了。

    「香珍那個蹄子還真是死性不改,要不是她挑唆著,六姑娘也不至於遭罪。」秦照家的原是陳氏跟過來的陪房,自是心裡向著陳氏的,說起珍姨娘來,絲毫不客氣。

    院裡的人都是跟著林熙的,自是會向著陳氏,紛紛點頭應和,可林熙卻知道,不是那麼簡單的,如果只是珍姨娘的注意,王太醫何至於會說林嵐燒的糊塗的時候,也死咬著不說呢?顯然林嵐不但知情,甚至還可能是她的主意……

    林熙的心立刻懸吊起來:叛了母親的萍姨娘,和母親明爭暗鬥的珍姨娘,再加上一個能狠得下心,咬的住口,又野心薄薄的庶女,這三個人要是擰成一股繩,那今後會怎樣呢?

    忽而她眉一高挑:既然法子都能從萍姨娘的口裡傳過去,那關於與侯門的一紙婚約只怕也……那,若我是林嵐,我不甘心的話,我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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