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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半斤不笑八兩 文 / 粉筆琴

    六個姑娘挨個過去寫錄,到底都是世家宅門的丫頭,手眼不低,林熙只看她們個個舉止,就知道沒一個是目不識丁的,且那個最沒所謂模樣的女子,提筆書寫的時候嘴角上揚,顯然是對她所寫有些自持的,而和她形成強烈對比的,則是那個猶豫不決的丫頭,寫時的表情一臉顫微之色,叫林熙對兩人隱約有個猜測。

    瞧那自持的模樣,又是一幅無謂的態度,只怕不是家生奴就是那個管事的女兒,又或者是太太們跟前的,有的照應的,至於那個猶豫不決的,怕是身份有些卑微,心裡沒底吧?

    在她猜測中,六個姑娘簡略的寫完了,四喜吹了墨,又拿著熏爐在跟前熏了熏,這才捧了帶著濕墨的紙送到了林熙跟前。

    林熙掃了一眼,六行小楷裡,三個寫的極好,二個周正,一個是有些變形的小楷,略略拉長,偏著點瘦金體的風骨。

    林熙當即出聲依序而念:「雲露。」她念著,那本院的四個丫頭裡走了一個出來,相貌周正,不醜也不艷,透著乾淨,林熙掃看她幾眼後瞧了她名下的出身,七歲上買進來的丫頭,先在外院待了三年,又在三房的院裡帶了兩年,十二上才到了小四爺的院落裡,已是一等。

    「雲霧。」林熙再念,雲露旁邊那個也就上前,和雨露從相貌到出身都是差不離的,同樣一等丫頭。

    「雲霖。」隨著林熙的念聲,個子高挑的丫頭走了出來,出身上和先前兩位略有一點變化,是家生奴。爹娘先前乃是謝家老輩子的一等丫頭和書僮,十歲上進府,直接就在小四爺的遠離伺候,如今也是一等丫頭。

    林熙看了看她的相貌,周正略見清新後。便低頭念了第四個名字「雲霏」,走出來的便是那個有些猶豫不決的丫頭,而她的相貌清秀一些。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孱弱樣,林熙當下多看了她兩眼,腦子裡直接就想起了珍姨娘香珍來。立時垂了眼皮掃她的簡略出身。登時詫異。

    她本看她猶豫的樣子,以為會是個身份上略差的,可看了才知道,這位原本竟也算是官宦家的小姐,只是在她六歲上時,家門因牽事而破,家中婦人充奴為僕,她便在七歲上時輾轉收在侯府裡。先前在侯爺夫人那裡伺候,到了十三上才添到了這邊,如今也都十五了。

    林熙看著這個出身。心裡歎了一口氣,她原本思量著。若她是個不如意的,對通房一事不那麼上心,她還好給她開臉,免得日後成日裡背後不安生,可看著她的出身,她卻不敢了,畢竟家裡有一個慣會做可憐的珍姨娘給她上演前車之鑒,她怎敢再點她?便立刻看向了第五個,乃是采薇。

    林熙念了她的名字,她便走了出來,較為上容的臉上透著一股子粉勁,眉眼也都微微含笑,顯然是很期待,不過她的眼神可是直接落在謝慎嚴那裡的,毫無顧忌與掩蓋。

    林熙垂著眼眸看罷了她的出身,心知謝慎嚴明白髮話沒她的事,倒也是自己的福氣,畢竟透著一份報恩的心在此處,又是個眼裡橫豎只有謝慎嚴的這麼一個人,她要是真做了通房,固然會真心疼著謝慎嚴不多事,但這種死心眼的人也十分可怕,萬一渾勁上來,自己便要吃虧的。

    悻悻的,她念了最後一個,非是雲字開頭,也非采字開頭,乃是凝,凝珠。

    林熙照念後,她走了出來,眼神直視,目光淡色,一張臉上看不到激動與厭煩,全然的無所謂模樣,倒叫她看起來端正的容顏顯露出一絲灑脫來。

    林熙低頭去看她的出身,而她的字體竟是那個變形的小楷,有些瘦金體風骨的。

    八歲經人伢子那裡買來入府,九歲從外院進到侯爺夫人跟前伺候,十歲上便到老侯爺跟前伺候,一直伺候到現在……

    怪不得人家有自持呢,老侯爺跟前的,兩者之內必佔一個?我不給人家也是臉大的,我給了,也還不是老侯爺的身段?有我什麼事呢?

    林熙想著內心有些窩火,畢竟只是弄兩個通房的事而已,她其實真沒當回事,畢竟,似謝慎嚴的身份,妾侍之類的不會少,兩個通房算什麼呢?她本來也就想挑兩個少事的,就算成了,可眼下面前杵著一個老侯爺那裡來的,這算什麼?做恩開臉的人情也落不到自己頭上不是?

    她一時亂想,也沒發話,望著那張紙,略有些發呆,而此時外面有了動靜,乃是膳食已經送了過來,林熙便乾脆把手一擺:「先把這個收起來,等用罷了再說吧!」

    於是紙一拿開,下人進來擺飯,忙碌了一圈後,林熙便同謝慎嚴坐那裡吃飯,屋裡的六個丫頭都是有眼色的,立時就把這頓飯當作了表現機會,一個二個的在那裡掙表現,紛紛給林熙布菜,送盞,唯獨那個采薇眼裡只有謝慎嚴一個,她倒是只給謝慎嚴一個忙活著。

    林熙默不作聲的用飯,偶而眼掃幾個丫頭一眼,心裡不時的思量一下,一頓飯用罷,叫人進來收拾了後,林熙也拿定了主意。

    她捧著茶抿了一口,潤了下嗓子,眼掃面前六個丫頭又看了個來回後,才轉頭沖邱玉峰家的言語:「你帶著雲露和凝珠去量下身段,立時去成衣鋪上採買兩身衣裳,今晚我給她們兩個開臉!」

    邱玉峰的當即應了聲,帶了這兩個丫頭退了出去,餘下四個便知是落選,其他三個尚好,唯獨采薇臉上掛著失落,眼裡閃著淚水的光澤,整個人雙眼還是落在謝慎嚴那裡,怎看都是一個癡情種的模樣。

    林熙擺擺手,立時丫頭們告辭,采薇雖然也在其中,但那幅模樣怎麼看都跟委屈的不得了一般。

    她們出去了。林熙也放了茶:「我要去太太那裡回個話嗎?」

    「不用,你選了就是了。」謝慎嚴說著放下了書本:「想不想在府裡轉轉?我陪你四處看看吧?」

    林熙笑了一下:「你身子骨適合嗎?」

    「無妨的,累了就休息。」說著他起身,林熙便叫人準備,隨即瞧見他自取了披風披上。人便跟著他一道出去了。

    兩人沒再乘轎,就那麼慢慢的行走,謝慎嚴帶著她穿門過院的。一路指點,這是誰的附院,這是什麼地方。在林熙鼻尖子走了些微細汗出來時。總算走到侯府的後半部分,一片大園子。

    這會兒正是天寒的時候,沒什麼奼紫嫣紅,更無桃紅柳綠,有的是光禿禿的枝椏,有的是青松翠柏,有的是紅梅點點。

    兩人錯著半步在園子裡轉,慢慢地步入了石亭。今冬還未見雪,只是干冷,有些料峭而已。但謝慎嚴坐下時,看到林熙鼻子上的小細汗在冬日下泛光。便是一笑,復有起身取下了披風揚手一抖,就給林熙披上了。

    「你給我,你呢?」

    「男人自帶三分火氣,不懼這點寒,如今小歇一下給你喘喘,你發了汗就受不得風,披著吧!」他說著抬手按了林熙的雙肩,林熙便坐在了丫頭以鋪墊的亭中攔上,繼而丫頭們上前,又是遞手爐的,又是給放茶具的,一派忙活。

    這些規整完了,謝慎嚴擺了手,丫頭們都自覺的退的遠遠的,他仰頭遠眺,看著那些雀鳥在枝頭與磚地上蹦達,忽而悠悠的開了口:「我娘今日逼了你,你莫惱她。」

    林熙聞言一頓,隨即搖頭:「我沒惱,她只是為求一房香火在情在理,若我在她的位置上,今日我也一樣,甚至,我可能把人都選好了,直接塞進來。」

    謝慎嚴聽林熙這麼說,點點頭,拿了茶杯在手,吹著上面的葉子。

    「為什麼要勞師動眾的演一場戲呢?」林熙偏頭看他,謝慎嚴眉頭都不抬:「哪裡有戲?入眼皆真。」

    「可是我在船上……」

    「沒有船上。」謝慎嚴說著抿了一口茶:「那只是你的夢。」

    林熙聞言點了點頭:「是的,只是一場夢。」她說著捏了下指頭:「今晚讓誰伺候?」

    謝慎嚴沒作聲,捧著茶喝了幾口後輕聲說到:「不會有庶長子的。」

    他這一句話出來,林熙登時驚看於他,她覺得他就似一頭鷹,一眼就看穿了她內心真正所憂。

    「你比對了那麼久,選了這樣兩個,想來如果不是祖父身邊的那個,你要承我祖父的臉色,只怕會選的便是雲霧吧?」他說著看向她,還衝她眨了下眼睛。

    林熙咬了下唇:「對,長輩之意我必得兼顧,要不然我定然選她們兩個,無扯無牽的,才好。」

    謝慎嚴笑望著她,輕舒了一口氣,伸手輕按在了林熙的肩上:「對不起。」

    「啊?」林熙有點茫然:「什麼?」

    謝慎嚴把另一隻手的茶杯放下後,徹底轉身看向了她:「你也許本不用這麼累,但和我綁在一起,便必須累,使得你小小年紀就得盤算起來。」

    林熙眨眨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是我的夫,該我的,我得擔。」

    「真真假假,諸多算計,你會厭惡的。」謝慎嚴說著忽而腦袋湊近了些,聲音很低:「別對我太抱希望,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護著你。」

    林熙點點頭:「知道,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

    謝慎嚴的眉挑了起來,眼裡閃著一絲興味:「甚好,想不到你竟早備,葉嬤嬤教的?」

    林熙沒有回答,反而是歪著腦袋看著他的眼眸很認真的說道:「我不求你護著我,只求你記得我是你的妻子就好。」

    「受其苦,必得其耀,應該的。」他說著眨眨眼:「主母這二字很重,院落內的事,我不插手,你行嗎?」

    「只要你不嫌我虛偽就成!」

    謝慎嚴聞言呵呵一笑,面色嚴肅:「半斤不笑八兩,夫人,我之宅院托於你了!」

    ……

    喜房內的紅燭依然明亮,可屋內卻已經沒了謝慎嚴。

    五福在旁給林熙收著今日的穿戴。四喜則給她梳著頭髮,她則坐在妝台前,手裡把玩這一方印。

    門扉忽而打開,花媽媽帶著一股子寒氣竄進了屋,屋門便急急的掩上了:「瞧著冷法。可能夜裡會下雪,姑娘,如果這場雪下了。便是今冬的第三場雪了,咱們要給姑娘你接著雪水備著嗎?」

    「這是喜院,不是我那院子。動作起來惹人眼沒意思。何況葉嬤嬤董廚娘的都不在,就不費勁了,等我明日裡回門瞧過了再說吧!」林熙說著拿了個布套把那方印裝了進去:「他可宿了?」

    「宿了,按您的意思,把凝露送了過去,我瞧著燈熄了,才過來的。」花媽媽說著走到了林熙的跟前,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姑娘該不是心裡不舒服吧?這種事。得……」

    「花媽媽,你不必擔憂的。」林熙衝她一笑:「我根本不在意的,通房侍妾都是早晚的事。為著她們置氣或是不舒坦,我那都是自尋麻煩。這裡是侯府,不是林家,我沒精力耗費在這上,你們日後盯著點,只要她們不起什麼ど蛾子,也就相安無事。」

    「姑娘能想開就是最好,原本我聽著夏荷說起姑娘今日的選人,還擔心您心裡扎刺呢!」

    「我不會和我娘一樣的。」林熙說著看了花媽媽一眼:「就算是為了大局隱忍,也會有所不同,畢竟慎嚴他和我爹不一樣。」

    今日在園中不過幾句話,她便清楚自己的丈夫看的遠想的遠,兒女情長四個字離他太遠,甚至他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她,宅院裡的事,他不想為此耗費一絲心神,所以他早早的把那句話丟給了她,好叫她安心,好叫她明白。

    「話是那麼說,可到底還是安了人進來,就算姑爺不是咱們老爺那種憐香惜玉的,卻也是個爺們不是?姑娘還是心裡留神一點,莫太大意了。」

    林熙沖花媽媽點頭:「我知道了,對了,那個采薇,怎樣了?」

    「還能怎樣?午飯就沒吃,晚飯也省了,一個丫頭罷了,也不知道這是鬧的什麼小姐脾氣!」四喜聞言撇嘴言語,一臉的厭惡之色。

    林熙眨眨眼抬手止了四喜的梳發,轉頭看向五福:「去,叫人弄一碗清粥,再弄一碗燕窩來!」

    「這個時候姑娘就算要吃,也吃不到這麼多啊?」花媽媽聞言立刻開口攔著,林熙衝她一笑:「不是我吃,給采薇的。」

    「什麼?」四喜一驚,隨即眼珠子一轉:「姑娘難不成還想著去哄她?」

    「姑娘,咱們白天的時候不是打聽到了嘛,她同姑爺之前有一份恩義在,加之她那直勾勾的樣子,怕是這些年把心都放在姑爺身上了,這個時候您還去哄她,沒由來的抬了她的臉,就她那性子,只怕會更傲氣的!」

    林熙笑了笑:「誰說我要哄著她了?」

    「那……」

    「五福,去叫人準備,四喜,給我找個裌襖出來。」林熙說著轉頭看回鏡中的自己,素顏無妝粉,白皙卻凝脂,她伸手撥拉了一下髮絲:「越是一根筋的人,越得讓她明白一些道理,否則輕給我惹事,重給我添禍,那才麻煩!」她說著腦袋裡不覺閃過林悠的面容,便口中輕喃:「得抓緊點時間做些小玩意了,我快做姨媽了呢!」

    「姑娘,穿這件吧!」四喜捧出了一件狐領單面大毛的裌襖來,林熙衝她笑了笑:「不用這般,越隨意越好,把我常穿的那件拿來吧!」

    四喜照做,林熙套換了衣裳,這邊五福也提著食盒進來了,當下林熙發也未叫綰起,只拿了一尾狐毛皮松款款的一束,人便披了個兜帽斗篷打院子裡出來了。

    此刻不過戌正末刻還未進亥時,院門離落鎖還有些時候,林熙也沒叫轎子,只步行往那墨染居去,一路上也沒叫聲張,待到了居內院落裡,由著花媽媽去招呼聞訊,而後才去了並院內的耳房裡,由雲霖給引到了采薇所在的隔間前。

    自始至終林熙都沒叫吭聲,這會到了近前也是擺手就叫人退開來些,繼而沖花媽媽點點頭,由她推開了門拎著食盒進去,她才邁步往內。

    但見小小的隔間裡,收拾的雖然乾淨規整,卻到處都是都可見一些書寫著字體的廢墨,之所以是廢的,因為它們幾乎都是殘缺的半貼,或是褶皺明顯,碎痕清晰的。

    「奶奶!」在床鋪上趴著的采薇聽到動靜懶懶的轉頭,結果一看到面前站的人便是驚的坐起叫人,林熙沒應聲,花媽媽已豎起了眉頭想要訓斥她的無禮,林熙卻抬手按住了她。

    三息之後,采薇才跟回過神一樣,急急忙忙下了床給林熙磕頭:「奴婢見過奶奶!」

    林熙依舊沒應聲,而是沖花媽媽點點頭,花媽媽便打開了食盒,取出了兩碗吃食來,擺在了桌上。

    林熙此時往桌几旁一坐,聲音輕柔:「你告訴我,這兩碗吃的,你配吃哪個?」

    采薇一愣,抬頭瞧看,繼而低頭:「清,清粥。」

    林熙看著一屋子的『墨寶』聲音柔和:「吃著清粥,可以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半年,還是吃著燕窩,再也見不到他,你選那個?」——

    斟酌字句太費時間了,這個點也就寫到五千,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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