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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年關驚變(中) 文 / 粉筆琴

    賓客盡興後,自是到了散去的時候,林熙送完了一些同輩的少奶奶們,便自是去了花廳處,接著祖母母親等人一路相送,但她卻敏銳的發現,母親的笑顏裡有著忐忑,而父親的眼角眉梢裡則滿是掙扎和猶豫,似遇到了什麼難題。

    可是她要問,卻有些難,因為身邊來往的林家人裡,有不對盤的林嵐,也有第一次到謝府上做客的洪氏,考慮再三,她把疑問壓在心頭,送了家人上車,而等到把陳氏與林昌都攙扶上了馬車後,才一副突然想起的樣子開了口:「哎呦,瞧我這記性,前陣子您那七女婿才從庫裡弄了一些皮毛出來說叫我孝敬您的,我卻鎮日跟著奔忙,竟把這事給忘了,不如母親先把祖母伺候回去,稍後我使人來接您到府上挑揀可成?」

    「嗨,皮毛而已,也不慌這一日……」林昌在一邊擺手,顯然沒心思理會。

    林熙立刻攥了母親的手:「不成,不敢再拖了,趁著還有個把月,趕緊趕出衣裳來,年關時穿著也好,若是再耽擱了,回頭叫慎嚴知道,怕是要數落我的。」

    當母親的怎會不心疼女兒?尤其這個女兒讓自己現如今這般有臉,陳氏立刻應承:「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這就先回去伺候你祖母歇下,你忙完了,遣人來吧!」

    林熙應聲放了簾子,退開來,看著馬車走遠,這才折了回去,陪著應付。

    大約半個時辰的功夫,都相送的差不多了,林熙這才跟著徐氏等人回往謝府,留下薛氏同大房的人做著一些收拾—畢竟,還沒正式分家,這個時候還是不能宿在這邊的。

    林熙上馬車前,就招呼了五福,五福應聲。便招呼著兩個婆子,吆喝著馬車去往林府,林熙則陪著回到府上,於徐氏跟前聽她念叨了一圈。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裡。

    她叫著花媽媽和四喜去翻了毛皮出來,將挑揀了幾張送過來,四喜便引著陳氏到了。

    「娘,您來了!」林熙自是出門相應,陳氏叫著章媽媽上前,只見她捧著一尊佛像,倒叫林熙一愣。

    「這是我給你拜求的一尊送子觀音。本思量著開了年再送過來,但今日你叫著我來,我怎好空手上門,滿手離去,叫人說我算計你婆家,便乾脆一併請了來早早於你,至少禮尚往來的,也沒話柄出去。」陳氏細緻。想的周全,這話一出來,林熙才驚覺自己先前只顧編理由。倒也的確莽了些。

    「謝謝母親為女兒掛心。」她說著望了一眼那尊佛像,當即雙手合十衝著拜了,才叫花媽媽接了去:「利索的收拾一下,弄個龕堂出來。」

    花媽媽笑著點頭:「姑娘放心吧,老身省的。」當下笑嘻嘻地捧了去,林熙這才將母親迎進去,四喜已經倒了茶,並將皮毛往前擺,結果林熙卻衝她言到:「外面盯著,別叫人近了。」

    四喜當下應聲退了出去。林熙便拉上了陳氏的手,同她並坐於榻上:「今日我瞧母親眉眼裡似有不安,不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氏聞言一愣,隨即擺手:「沒有沒有,我,我只是頭一回和那些權貴們在一起。不大習慣,怕什麼地方出了醜。」

    她這般說著,眼神卻是閃爍,林熙見狀越發肯定是有什麼,便是言辭懇切:「母親,熙兒是您的骨肉,雖是嫁出去了,可到底和您連著心,有什麼,女兒還能不察嗎?你就有什麼說什麼吧,總不至於真把我當了外人!我到底是姓林的,您又何必瞞著我?還請母親告訴女兒我真相,莫要欺瞞著,否則,女兒心中不安,母親也不得寬心。」

    陳氏望著林熙,眉眼中更難對視,似扭捏一般的猶豫掙扎了片刻,這才輕聲輕語的把白天裡遇到的事學說了一遍,末了才言:「你爹因此犯了愁,生怕當時中有別人報了上去,他這受了囑咐的,卻不吱聲,實會落個欺君的罪名,可若真要說了,卻又是難免壞了親戚關係,不仁不義了。」

    林熙聞言歎了一口氣:「娘,爹爹現下是什麼意思?」

    「你爹正沒注意的屋裡愁著呢,依照他的意思還是報上去的。」

    「那您呢?」

    「都是親家的,怎能報呢?我們林家現在的風光,謝家撐了多大的面子,這不明擺著的嗎?要我的意思肯定不報,真有什麼事,我們也在九族內的,還能跑了?」陳氏說著挑了眉:「不仁不義的事,我不支持。」

    林熙當下衝母親笑笑:「娘是我心中最敬佩的人,記得四姐姐出事時,您雷厲風行硬是給四姐姐拼出了一路幸福;六姐姐使壞,您為著大局,為著一家的名聲,隱忍相對;爹爹憐香惜玉,祖母慈強兩沾,您硬是在這等環境下,侍奉好祖母,掌好了家,還讓我們兄弟姐妹的各自嫁的好,母親,您實在不易!」

    陳氏眨眨眼睛摸了帕子出來擦抹:「到底經了人事,便是知事了,竟還誇讚起我了。」

    「母親仁義,這事知道攔著爹爹,要我說,這事就當不知是最好,可萬一要是皇上問起爹爹來,爹爹卻得實話實說。」

    「什麼?」陳氏詫異:「你瘋了,謝家可是你的婆家,就是他大伯也是你婆家人啊!」

    林熙望著陳氏:「女兒沒瘋,您聽女兒細說。與仁義的道理,爹爹自然是裝聾作啞,才是對的,皇上不問,他也不存在什麼欺君,可若皇上問了,他還做假,那不是結結實實的欺君了嗎?而細細想那大伯所言,並無錯,皇上還沒做決定的事,臣子們再是議論也不該在朝堂之外,而皇上若是下了旨,為臣子的自是要照做的,這字字句句,哪句不對呢?」

    「可是你祖母打幾個月前收了葉嬤嬤的信後,便囑咐我們言辭小心,政事莫提,那時你祖母說,後宮裡。皇后和貴妃掐的緊,指不定哪路的輸贏呢,這話固然皇上跟前算對,但與後宮那兩位……」

    「娘。大智若愚是為何?」

    陳氏一愣,隨即醒悟了:「傻人有傻福,我本就不是精明的人,何必去想的那麼多。」

    林熙點了頭:「是的母親,咱們說歸到底都不過是臣民罷了,這事上,成敗之輪並非在我們。而在皇上,他授意誰便是誰,有什麼對錯,也是皇上的意思,我們何必杞人憂天?想的太多,反倒難以邁步,最後弄不好兩廂得罪,倒不如什麼都不想。簡單的應對,日後就算被算賬,也知我們是無心眼的。倒也不會真真兒的與我們計較。」

    陳氏點了頭:「你說的對,我回去後,就會同你爹好生說一下這法子。」

    「娘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只說是您想的,若是怕爹爹不聽,倒也可以去尋大哥,他心思縝密,說出來,爹爹也會思量,想來倒不會是拗著的。」

    陳氏應了聲:「知道了。我會和叫長桓同我一道言語的。」

    林熙聞言放了心,這才動手拉巴著陳氏去選皮毛:「這些都是二伯從邊關叫人捎回來的,都是極好的東西,聽說貢品也不過比這種好上一點,穿戴出去,既不會寒酸。也不會越矩,母親倒是可以放心,給祖母做上一套襖子,年關上也寒不著骨頭。」

    「難為你有這份孝心!」

    「這是女兒應該做的嘛,母親您看這張如何?銀貂的毛皮,做個暖籠護著手也好……」

    「我就省了吧,你大嫂她從前個月才送了我一對,是她嫁妝裡帶出來的毛皮又親手做的,雖然比不上這個毛皮好,可這是她的一份心意,我不能冷著她,你這份心啊,我領了!」

    「母親對大嫂很寬厚啊,誒,大嫂和我大哥如何?」

    陳氏的臉上立時透出一份喜色來:「你大哥可沒隨了你爹那身憐香惜玉的毛病,這成親後,兩人好的很,雖說洪氏只是不醜,談不上什麼好看,可你大哥倒是知道什麼叫敬重,你嫂子懷上娃兒到現在,也有七個月了,別說我給安置丫頭了,就是洪氏親自選的兩個丫頭,人家也都沒碰,把你嫂子暖的心窩裡一股子熱,成日裡變著法的哄著我們全家老少,今日這個明日那個的!」

    「我婆婆知道大哥娶的是洪家女時,就同我說『親家是個明白人,你大哥有福!』,現在看來,我婆婆這話還真是中的!」

    陳氏笑著點頭:「你婆婆可是徐家有名的才女,這些年人家也都寬厚待你,沒真叫你吃什麼委屈,你可得好好伺候著,學著點洪氏,一心的把你公婆哄高興了,這才是孝道。」

    林熙點頭應聲,陳氏便抬手摸著林熙的耳發:「這人啊,各自有命,你能遇上這麼個好婆婆是個有福的,不像你四姐,她如今的日子……哎!」

    林熙皺了眉:「怎麼?她又張羅著要給四姐夫收房?」

    「沒,自打那會兒她提了出來,叫自己兒子給否了後,她倒也沒在這事上糾纏,就是少不得要挑三揀四的衝她念叨,你也知道你四姐那性子,念叨久了,這心頭上就是火氣,要不是她早年吃了虧,不敢再莽著,只怕早鬧騰了,這會兒的都是每個月藉著去上香的時候,約了我在禪房裡訴苦,哎,看著她那樣,有時我也挺後悔的,真覺得倒不如把她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去,至少不必這麼壓著自己!」

    林熙瞧著母親眼中淚光閃閃,只能伸手為她撫背:「人各有命,您雖然談她沒那婆婆緣,可到底姐夫對她還是好的,您看,他不還否了收房的事兒嘛!」

    陳氏點了頭:「你這四姐夫,有的時候真叫人頭疼,跋扈衝撞,沒個禮數,你爹不止一隻背後說他胡來,可是這些年下來,我和你祖母倒是越發的喜歡他,縱然他那性子一上來叫人受不了,可他至少實誠,沒壞心,也沒那諸多算計叫人盤算,尤其這事兒上,我還當悠兒只能認命,勸著她想開,豈料你那姐夫,竟然連他娘老子的話都敢反,跪了兩日把這事兒揭過去。倒真真兒叫我心裡有了著落,知道你四姐,也不是太糟糕。」

    林熙歎了口氣:「是這樣沒錯,也正是如此。四姐姐才沒了婆婆緣。」

    陳氏一愣隨即不語,畢竟這是事實,倘若自己的兒子因護著媳婦打了自己的臉,那她第一個怪的必然不是自己的兒子,定是媳婦,總覺得是她害得兒子不乖,而將心比心之下。陳氏忽然覺得,這事兒也沒什麼好值得慶幸的了。

    母女兩個這般一時無言,一同翻著皮毛,半盞茶的功夫陳氏才說起了曾徐氏今天問她的話,林熙一聽蹙了眉:「這曾家太太犯忌諱的問娘這個,只怕真是心裡糾著呢,哎,若是論姐妹情誼。自是該幫著她把孩子討到膝下,也能穩了她的位子,可是一想到她那沒心腸的樣子。我就覺得還是別著好,免得她把曾家毀了,日後叫人家罵我們林家。」

    陳氏聞言眨眨眼,忽而抬了頭:「我省的了,十五那天上香時若再碰到她,我便直言吧。雖說家醜不外揚,但到底作孽的事,還是少一樁是一樁吧。」

    ……

    陳氏回去後,便尋了長桓,母子兩個談了半個時辰。才去了書房同林昌言語,林昌同長桓爭論了好一陣後,乖乖妥協。

    三日裡,他份外小心,生怕有什麼異動,但結果是無有異動。皇上更是問都沒有問起,而就當他徹底放下心,把這事兒都要忘了的時候,十一月二十這天,皇上忽然召見了他,於承乾殿裡問起了他。

    林昌心中那個驚,如同雷劈了他一般,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回憶著把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一個字都沒拉下,而後就埋著頭侯在那裡,只覺得自己的背後濕漉漉的,而心噗通個沒完沒了。

    等了半天,等來的是皇上一句「下去吧」,林昌從殿裡退出來時,只覺得腳跟發軟,晃蕩回了案前坐著,便覺得渾身都涼颼颼的了。

    一坐便是等,等著看有無什麼風聲,結果午時才過,他就從同僚的口中得知,皇上一早上召見了不少人,等他把這些人細細的過了一遍,立時發現,都是那日裡在堂廳裡坐著的。

    這下,他心慌了,急忙忙的衝去了書庫那邊,把正在分編史冊的長桓給叫了出來,拉在一邊角落上咬著耳朵把這事說了,長桓聽了眨眨眼,小聲勸他莫要慌張,靜觀其變,而後就把林昌送回侍講堂的案前,自己又回去繼續分編忙活去了,全然一幅不當事的樣子,倒把林昌弄得一直思想是不是自己太沉不住氣了。

    到了下午將散時,他刻意去同僚各處溜躂了一圈,又去當值的太監總管跟前閒聊了幾句,得知皇上召見了一圈後,沒處置過誰,沒獎賞過誰,他才安心的離堂回家,心叫著虛驚一場。

    十二月初五,休沐的日子,謝家一家人聚在一起於主院落內喫茶,老侯爺笑嘻嘻拿了一封家書遞給了謝鯤,謝鯤便當堂讀了一氣,林熙這才知道,一直戍邊的二房,因著今年大房要分出去,以保證這事兒的全家心齊,更為了彌補多年不在身邊的孝心,遣了妻子帶著孩子於十月初已經上京的回來陪著過一道年,這會兒算算日子,估計能在不十二月的中旬時分抵京。

    二房的家眷要回來過年,謝家一家人都很開心,尤其侯爺夫人,這位從來就跟鋸嘴葫蘆似的笑面佛,竟然難得得說了好些話,大意都是二房的不易,二房的辛苦,以及要好好準備一些東西給二房,叫他們年後回去時帶著,也能熨帖了二房的心之類。

    一家人立時湊在一起說著採買些什麼給將來備著時,忽而門房上來了人,說是有貴客到尋著大爺謝鯤,問及是誰,管家沒當著眾人面言語,直接去了老侯爺耳邊言語,隨即老侯爺的臉上浮出一抹輕笑來:「該來的來了,鯤兒,你去吧!」

    謝鯤一愣,隨即放下了手裡的茶杯,整了下衣衫,對著老侯爺和侯爺夫人正經的鞠躬之後,便什麼也沒說的退了出去,跟著那門房兒往前去了。

    此時屋中的人都是你瞧我,我瞧你,偷眼瞧看的林熙雖然摸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來,什麼事,但她也從眾人的臉上看出,這事的嚴重性,因為大家的神色都十分凝重,而就在這個時候老侯爺忽然沖謝安說到:「老三,你去張羅一下吧,看來,分家等不到年後了,你去各路招呼,三日後開祠分家吧!」

    ……

    「這到底怎麼回事?」回到了屋中,忍做了一天啞巴的林熙立時衝著謝慎嚴討問,謝慎嚴看了她一眼說到:「皇上要動作了。」

    林熙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小心翼翼的言語:「他,是要立儲了嗎?」

    謝慎嚴點頭:「對。」

    林熙歪了腦袋:「這麼說,今日來的人,是皇上的人?」

    謝慎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衝著林熙說到:「大伯是首輔,自也是未來儲君的第一擁護者,皇上決心立儲,自是要先把我大伯拉在他麾下的。」

    林熙瞭然的點頭:「立了好,省得這樣沒個定數的亂著。」

    「好?」謝慎嚴搖搖頭:「好個鬼,這是要尋著風雨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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