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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恩成仇 文 / 粉筆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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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熙聞言愣住了。

    仇人?什麼叫仇?深切的怨恨,往往伴隨血債,林家什麼時候成了王家的仇人?

    秀萍看到了林熙發呆的表情,便是淒苦一笑,口中輕喃:「我姐姐收養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總是和她念叨說念著王林兩家的情誼才幫襯著,我一直一來也得以為你林家還是有恩於我們的,所以縱然六姑娘死在你手裡,我姐姐死在莊子裡,我心裡有怨,有不平,也都念著林家恩,生生忍了的,可昨日我聽了才知道,原來我爹爹當年中舉乃林家老太爺親筆圈出做點,故自出仕後便做了他手下門生,兢兢業業十年裡,做什麼事不得過著林家老太爺的手順著他的意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爹身為他的門生,上書奏諫他能不過手的嗎?結果龍顏大怒,一個莫須有的貪墨之名就扣在了我爹的身上,立時便有人指證他與人朋黨勾結,人證物證所列全都是假的,我爹一身正氣從不收人錢銀,更只是一個翰林編修,哪裡來的貪墨?林老太爺身為他的恩師,卻為了保自己不被牽連,不但一聲不吭,還帶著人寫折子斥責我爹,終害得我爹被判流放,半途投河自盡,我們一家罰奴,是你們林家怕良心受譴,才把我姐姐接到手中養在身邊做了貼身丫鬟,是你們林家害得我王家!我怎能不為爹爹報仇!」

    林熙聞言一時無法言語。

    她跟在謝慎嚴身邊,政治到底有多黑暗,這些年謝慎嚴對她從來沒有遮掩,一件件一樁樁,她早已明白這個角鬥場裡的生存規則,眼下從秀萍嘴裡聽得只得一面之詞,她卻也能大體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顯然政權相鬥,時機拿捏不準。對方反手一棋,逼得她祖父不得不壯士斷腕。

    可這也是選擇,是政治面前的妥協啊!

    她能想到這些,面對秀萍便不知該說可憐。還是該歎息一聲,然而這個時候,秀萍卻忽然望著她:「我反正也活不成了,不妨實話和你說,其實我今早本想毒死的人是老爺來著,可是他卻沒吃包子,反而是夫人吃了點。其實這本是誤傷來著,可我想到姐姐的死,六姑娘的死,便覺得她死了也好,至於老爺,我想他活著也好,不管長佩中沒中,有他在朝裡也能有個照應。多少能拉巴著長佩的,但我總得讓他痛不是?所以太太死了,對他來說應該也是痛事。只可惜太太沒吃多少,又被你給搗鼓著救了回來,我本以為老天爺叫我無望,可適才你卻給了我機會,我看老爺那般疼惜太太,我才想著又給她下毒,總要叫他知道什麼叫痛才好!卻不想著了你的道,反倒叫你給捉了!」

    林熙聞言歎了一口氣:「常言道懸崖勒馬尤時未晚,倘若你有些良心,也不至於……」

    「良心?我要什麼良心。是你們林家對不起我們王家,是你們欠了我王家……」

    「你錯了!」謝慎嚴的聲音此時卻突然響在門外:「林家沒欠王家分毫!」

    林熙聞言轉頭,謝慎嚴已邁步走了進來。

    「慎嚴?你……」

    謝慎嚴抬手沖林熙一擺:「我來時,這裡正亂著,聽了點始末,便干了過來瞧看。怕真起什麼亂子,豈料卻聽到了這番話語。」他說著眼望著跪在床前的散發僕婦歎了一口氣:「令尊是王葛輝王大人吧?」

    秀萍看著他警惕的點了點頭。

    「你父親的死是他自己冒進,怨不得林家!」謝慎嚴說著站在了她的近前:「你應知道我是因何同七姑娘有的婚約吧?是早先祖上立下的姻親,而這個姻親如何立?是因為林家老太爺同我的祖父乃是至親好友,但我祖父不為官,只朝見禮而已,但他老人家可並非在權力場之外。當年高祖繼位後,朝事一直未平,總有餘黨起心,高祖心中驚駭,猜忌心重,誰都起疑不信,彼時你爹年輕氣盛,眼看朝中官員日日膽顫心驚,高祖又一心都放在了猜忌懷疑上,而把國事置後,你爹便上書諫言,想要勸高祖放下戒備之心將力用在百姓民生之上!」

    「你爹想法很好,卻不通官道,更不通與帝相處的道理,他的上書諫言被身在內閣的林老太爺發現,立時扣下未遞交上去,當夜他還尋了你爹與他言談,不要此時觸及逆鱗,須等時過境遷,可你爹自稱錚錚鐵骨,非要那名利正身,見諫言送不上去,竟在學士名流中大斥帝王之錯,我祖父聞言大驚,林家老太爺更驚,深夜拜府求我祖父出馬保他,我祖父念著情誼召你爹相間,出言相勸,還打算出手以酒醉虛傳遮掩,豈料耳目快捷,高祖以得信兒,不但下旨抓捕搜查,更從你爹身上直接搜到了那封諫言折子!」

    謝慎嚴說得蹙眉:「你爹當真正氣傲骨,竟給高祖列出了七宗罪,高祖氣急,這才叫授命都察院御史台動手彈劾,不錯,證據都是假的,可那些證據都是高祖之命,誰敢言假?身為朝官,不知在曲中求直,不知在伴虎中求存,哪有什麼為官的能耐?空有一場熱血,卻給當年的學子名士之流帶來了多大的動盪?你只你王氏破敗,可知有多少有識之士再沒學會為官之道,為政之路時,就被你爹的案子牽扯進去?林家老太爺親自寫折斥責,求罰,也是想早點平息此事,不能讓這事越滾越大!」

    「你父親是死了,可他是投河自盡,他並非屈辱而死,他是羞愧,他死前還寫了一封信給我祖父,懺悔他的冒進之誤,後悔他連累了多少有識之士。」謝慎嚴說著伸手一指秀萍:「你可知,你將大恩化成了仇?其實你們王家女眷,高祖本是下令斬殺的,是我祖父同林家老太爺在高祖面前求情,才許下你們一條生路,你姐姐收養在了林家,原本你該是收養在我謝家的,可你性格孤僻,管事的覺得留你不得。才把你留在了教坊司,由著人伢子收去發賣,最後輾轉落去了陳家……」

    「不,不是!」秀萍搖著頭:「你才多大。你怎麼知道當年的事?這都是你編的你編的!」

    「我乃謝家家主,我自小便是養在祖父身邊,朝中一切的事,大大小小祖父都會與我講,讓我從中悟出道理,悟出一條世家求存的路,我不為官。但我懂官道,我不入仕,但我依然在政,制約平衡是道,曲中求直是道,只有把這個道摸清楚,才能在波詭雲譎中相安無事,一路錦繡。」謝慎嚴說著歎了一口氣:「我告訴你的。便是我知道的,信與不信隨你,你當它是編得都成。但你的行徑委實叫人歎息,你適才說你聽得前因,我且問你,你聽的詞句是如何?莫非林家老太太說,是林家害了王家嗎?」

    秀萍接不上話來,她只是聽了一些喟歎,自己把事情拼湊而出。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一心只有怨恨,聽得半句。便猜疑亂想,生生給自己鋪出了一個動手的借口!可我真不懂,你都在林家落戶生子了,你卻如此行徑,你就不為你的兒子考慮嗎?」

    「考慮?」秀萍哭聲與笑聲混在一起:「呵呵,我。我如何考慮?長佩如此用功,去年已得舉人,今年更入殿試,可他在家中有何地位?被媳婦厲聲管著,被嫡母斥責跪著,我瞧著憋氣,瞧著窩囊!」

    「人若長進,何以要他人斥責管教?而說教者,關心才言,愛護也束,倘若於她不相干,她何苦費那口舌惹人討嫌?再者,沒了人約束著,以我那二舅子的學識心態,怕是中舉都難吧?你倒好,護心高,卻授的並非正途,哎,王大人的兩個子女到底可惜了!」

    謝慎嚴歎息作罷,抬手便拽了林熙:「你處置吧,我且去泰山泰水跟前陪陪。」說完搖搖頭走了出去。

    林熙目送他離開,轉頭再看秀萍,一時也只有唏噓。

    秀萍呆滯的坐在地上,像是怔住了一樣,一言不發。

    林熙捏了捏手指頭:「此事總得有個交代,於理你謀害我爹娘,便是要了你的命都應該,可到底有前塵相扯,我祖父當年又是憐惜你們王家之後,才叫著把珍姨娘接進了府,橫豎一番情誼,卻物是人非,我們便圖個事事休吧,我把你送去葉嬤嬤所在的莊子上如何?」

    「我不去!」秀萍抬了頭:「我不用你設施好心,我欠著我兒子一個孩兒的名,我還他就是!」

    林熙搖了頭:「你想把你兒子逼到什麼路徑上你才滿足?為父母者當為子嗣著想,你倒好,除了溺,再一無是處!你是可以死,但死了之後呢?叫你兒子心中有苦日日壓著?還是叫你兒和二嫂成日鬥雞般的處著?我若是你,自當為了兒孫福,乖乖遠去,再不插手兒子媳婦的事,由著人家兩人過日子,我二嫂若不重二哥,就不會約著他要他上進,你雖害她滑胎,卻又不是誠心,她自己當時都不知有孕,只怪這個孩兒無緣,我會幫你勸著相合,叫他們一家子還過在正道上,總好過你這瞎胡鬧的,弄得人家離合才得收場!」

    秀萍聞言蹙著眉,也不接茬,不知是不是轉不過勁頭來。

    林熙歎了一口氣:「你剛才也聽見我爹爹所言了,他和我娘兩心相分了多少年,可到頭來,他卻知誰對他才是真的好。雖然二哥現在是被二嫂約束著,可到底上進了不是?倘若由著他信馬由韁的,二哥這一房立時就敗了,根本撐不起來的,您說是不是呢?」

    林熙說完這話轉了身:「該說的我都說了,走不走隨你,你要強留在這裡叫二哥難堪,也是你的事,你要死在這裡叫二哥過不成日子,也隨你,反正他是你生的兒子,你自己看著辦吧!」

    林熙說著人已邁步到了屋外,此時屋內是秀萍大聲的言語:「我走,我走!」

    林熙抬頭望了望天色,歎了一口氣。

    ……

    這一夜林熙同謝慎嚴都沒回去,他們齊齊留在了林府上。

    陳氏醒來後不久,林熙叫人也把林賈氏和葉嬤嬤一道接了來,她沒提白日裡發生的事,只說陳氏吃了不淨的東西有些不適,因此窩在床上,至於萍姨娘,只說著今日裡同紀氏吵嘴,一時失手意外害得不知有孕的紀氏滑胎,因此內心歉疚自求去了莊子上悔過,而長佩醒了後一聽說紀氏滑胎,就慣性的衝去找生母秀萍算賬,秀萍一言不發聽著他數落後,這才表示去莊子上悔過,結果長佩連半句挽留都沒,人就走了,那份無情把秀萍也傷得夠嗆。

    林家的女兒們陸續接到林府,包括久不出門的林馨和將才有孕的林悠,自打莊家出事後,她就一直和林熙錯著日子不見,好叫兩家不要難為,但今個是打著林賈氏的旗號約了眾人,是以大家都來了。

    林悠白日見了林熙的,卻在眾目睽睽下不好親近,這會兒遇在一處,怎能不抱著哭訴?急的林熙一氣的言語:「別哭,千萬別哭,好不容易有了個寶,你可悠著點!」

    林悠聞言又笑了起來,眾人口口聲聲賀喜著她再度有孕,就連林馨都望著她輕言:「有了好,多一個多個依靠,日後孩子們開枝散葉,莊家一樣能過得好!」

    這些年她守著兒子,過起了近似寡婦的日子,越發把兒子看得重了,畢竟那是她日後的仰仗和依靠,而杜秋碩除了個她斷著夫妻生活外,倒也處處沒虧著她,就林馨自己同老太太言語,都說著每個月杜秋碩都會到她房裡住兩天,雖然睡在一處無有房事,卻是全著她和孩子的臉面,而那個人,也都與她客氣,生生活成了三大人加一小的局面。

    一圈的人事言語過後,林熙便同林悠兩個講起了今日的事,當林可死於陷害逼迫下的自盡一事被告知出來時,林賈氏第一個大哭了起來,陳氏更是抹著眼淚。

    林熙說著從謝慎嚴那裡知道的後事,講著康正隆以謀殺罪名被押入大牢,林昌當即鬧著要去給祖宗上香,還說要去把可兒的骨灰接回來,總之自那時起,林府裡的大姑娘林可兒就再不是忌諱之詞了。

    天色已暮,常媽媽扶了林賈氏回去歇著,林昌更是陪在陳氏身邊拉著林悠言語,林馨則回了她的院落住宿,明日再回杜府,而謝慎嚴則和莊明達去了書房,林熙同葉嬤嬤從陳氏房裡出來後,對視了一眼,便是異口同聲的說到:「我們去碩人居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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