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月色 文 / 高月生
用過晚膳之後,秋姑姑親自端了藥膏過來替陸顏玉上藥,一日三次,早中晚,秋姑姑記得清楚,一次都不肯落下。
揭開紗布,明顯水泡已經消下去了不少,前兩日還鼓鼓的,現在倒像是撒了氣的氣球,癟了回去,已經有了很明顯的要好的傾向,可是秋姑姑還是唏噓了一場,端著陸顏玉的手背像端什麼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懈怠。
陸顏玉見她這樣謹慎,為了寬她的心,便將手背忽的一下抽了回來,在半空中來回的晃了半天,而後又說道,「姑姑,你也不必如此,你看這不快要好了嗎?」
秋姑姑見狀,嚇了一跳,差點兒從板凳上摔下來,驚慌的趕緊示意她別亂動,「哎喲我的姑奶奶,可別亂動,這泡得好好養著,不能有一丁點破皮的地方,否則可就真的要落下疤來了。」
陸顏玉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動了,她略想了想問道,「落了疤是不是就沒人願意娶我了?」
秋姑姑趁機抓著她的胳膊,又將手捧了回來,輕輕放在桌子上,然後就開始忙叨那些個瓶瓶罐罐,「誰說的,我們家的小姐天生麗質,性格還好,多少家的公子哥那都得上桿子來求娶呢。」
陸顏玉想到這個立刻露出了淡淡的憂傷,「姑姑,你說廉王府的人前幾日是來做什麼的,他們來是跟我有關嗎?」
秋姑姑瞭解陸顏玉,知道她不是貪圖權貴的人,壓根不想跟大皇子有什麼瓜葛,可是這個時候引著自己也不知道廉王府的那起子事,所以也不好勸說,只得歎了口氣說道。「小姐,這世間的事老天爺早就安排好了,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您要做的就是珍惜當下,如果現在是快樂的。那就保持住,明兒的事明兒再說吧,您說好不好?」
陸顏玉一聽。秋姑姑的話頗有道理,她也不忍心讓秋姑姑跟著自己難過傷心,於是便想盡辦法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好啦姑姑,我知道啦,不過,現在我有一件特別想做的事。做了這件事我就會快樂。姑姑你會幫我嗎?」
秋姑姑一聽。立刻振奮了精神,「小姐且說就是了,奴婢一定幫您。」
陸顏玉狡黠地一笑,「其實…我想沐浴。」
這個要求確實很簡單,可是自從大夫交代了陸顏玉的手背不許碰水之後,踏雪齋上上下下那是真的一丁點兒水都不讓陸顏玉碰了,即便是早上洗臉。晚上洗腳,都有專人伺候,可是這洗澡,那就沒辦法了。
陸顏玉這幾日覺得身上癢得很,自己聞自己都有一股子餿了的味道,實在忍不住了,這才跟秋姑姑提議,畢竟如果現在洗澡,必須得有人幫著她才能完成,這就看秋姑姑願不願意了。
秋姑姑一聽這個提議,臉上立刻露出兩難的神色,她可不願意主子有一丁點兒的閃失,萬一濺上了水對傷口不好,那就得不償失了,剛想出言勸阻,陸顏玉卻立刻展開了撒嬌攻勢。
「好姑姑,你快聞聞我身上的味兒吧,簡直跟夏天壞了的臭鹹魚似的,在唐王府的時候因為風寒,你就說不讓我沐浴,怕晾著,我聽你的,只是擦了擦身子。本來想回府再好好的洗洗,誰知又遇上這樣討厭的事,難不成你要我一直等到燙傷好了才能沐浴嗎,如果真的那樣,我整個人都要嗖掉了,離著八里地也有人能聞到味兒了。」
秋姑姑一聽,這話也有道理,若是等主子的燙傷全好,恐怕還得有一段時間,現下天也漸漸地熱起來了,若是真的硬挺著,姑娘家家的還真是受不了,於是她權衡再三,跟陸顏玉商量道,「小姐,以前都是您自己沐浴,奴婢們並沒有伺候在身邊,可是今兒,奴婢可一定得在您身邊伺候著,您的手背那是萬萬沾不得水的。」
陸顏玉求之不得,一見秋姑姑也沒什麼異議,便把手甩開,「不抹了,一會兒沐浴完了再弄吧。」
冬梅和綠竹得了令就忙活開了,又是燒水,又去搬屏風和浴盆,等陸顏玉坐進溫暖的熱水裡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陸顏玉如今右手被纏了好幾圈紗布,然後舉得老高,秋姑姑站在一旁幫她擦背、洗頭,完全不用她動一下,這一次也沒了什麼害羞,陸顏玉舒服地簡直就要睡著了。
好不容易洗完澡,等收拾好房間,已經快到子時了,秋姑姑還沒有忘記要幫她塗抹上藥膏,於是趕緊拆開紗布,一看傷口無異,這才放下心來。
「小姐,等奴婢幫您塗上藥,您就睡吧,天色已經不早了。」
陸顏玉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她坐在板凳上,什麼也不管,只管看著就可以了。
秋姑姑動作輕緩,用銀勺掏了適量的藥膏抹在了陸顏玉的傷口上,又細細的塗抹均勻,陸顏玉看著她的動作,無意的問道,「姑姑,這是第幾瓶藥膏了?」
「已經是第三瓶了,這一瓶是一早東院的丫鬟給送來的。」
「哦,這藥確實挺管用的,今兒我這手背基本上就不疼了,跟沒事似的呢。」陸顏玉差點兒又要展示自己的手,還好被秋姑姑提前按在了那裡。
「小姐,您別動,這兒還沒抹好。」
「哦。」陸顏玉坐著無聊,又開始研究起這藥膏的成色,她拿過瓷瓶,就往瓶口裡看去,一面看還一面說,「我看著今兒的這瓶藥膏顏色更黑了好像,比前兩瓶的顏色可是要深得多,是不是大夫知道我要好了所以換了藥方了,不知道是給加了什麼東西,還是減了什麼東西的?」
秋姑姑一聽便否決了,「那是不大可能的吧,大夫都是對症下藥的,前天來的時候都沒說要換藥,今兒怎麼可能突然就換了呢,大概是天晚了的緣故,這屋裡燭火暗,所以您才看著這藥膏黑了一些,其實奴婢並沒看出什麼異樣來呢。」
陸顏玉一聽也對,便不再糾結藥膏,隨身將瓷瓶放回了原處。
抹好藥膏之後,秋姑姑便開始給陸顏玉鋪床,準備伺候她休息,今兒正好是她守夜,可是陸顏玉心裡還惦記著另外一件事,現下可是睡不著的,於是她隨便找了個借口,同秋姑姑說道,「姑姑,今兒晚上你就別守夜了,我自己睡就行。」
主子並不是第一次要求自己睡,所以秋姑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她也只是收拾妥當之後,就退下了。
陸顏玉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坐在屋裡,等啊等,只等子時一到,驗證她的猜測,又看了一會書,眼睛都敖紅了,陸顏玉感覺差不多到了時辰,便悄悄的推開了後窗,探頭探腦的往外看去。
咦?好像並沒有什麼人,也沒有什麼東西,陸顏玉左看看右瞧瞧,整個侯府裡幾乎都黑了燈了,黑漆漆的一片,映著天上的月亮,美好的感覺一點兒都沒有,倒是有點兒陰森森的,極為恐怖,再被涼風一吹,陸顏玉胳膊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於是她在心裡暗暗想到,應該是自己會錯了意,於是就準備關上窗戶回去睡覺。
哪知窗戶剛關了一半,一個小石子就突然從外往裡飛了進來,正好砸在了窗框子上,陸顏玉心裡也是害怕,窗外還真的有人,只不過不知道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她定了定神,壯著膽子又將窗戶推開一點兒,探了腦袋出去,這一探,她的眼睛,正好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眸,窗外那人穿了夜行衣,蒙著臉,可是就是這一對露在外面的眼睛,陸顏玉就可以毫不猶豫的認出了他的身份,於是果斷的推開窗戶,方便那人跳窗而入。
那人極為輕盈的一跳,便進了屋,剛一落穩,也沒停留就摘下了面罩,陸顏玉一看微微一笑,那人不是李凌風,還能是誰。
「喂…」剛要說話,陸顏玉就被李凌風一個噤聲的動作給叫停下來,李凌風往後轉身關嚴了窗戶,又熄滅了屋裡的兩隻蠟燭,只留了一個最暗的,稍微還能看清屋裡的光亮,一系列動作之後這才放下心來,回頭看向陸顏玉。
「你剛才沐浴了吧?」
陸顏玉一聽,這傢伙怎麼知道的,於是下意識的兩隻胳膊交叉在胸前,一臉驚恐的問道,「你偷看了?」
李凌風聽罷一個大大的白眼投了過去,黑著臉悄聲問道,「我在你的心目中是有多齷蹉,你能告訴我嗎?」
陸顏玉並沒有放鬆警惕,追問道,「那你是怎麼知道我沐浴了的?」
李凌風更加無奈了,朝地上一大塊水漬努了努嘴,「地上是濕的,你的頭髮也沒幹,而且沐浴的房間裡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一聞就能聞出來,這些都是常識,任誰都能知道。」
陸顏玉一想,李凌風說的好像也沒錯,於是這才放下胳膊,撇了撇嘴,「好吧,就算你是無辜的吧,只不過,你怎麼想著這個時候來,也不怕人把你當成採花大盜,逮到你送去衙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