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留下 文 / 高月生
陸顏玉沒有理會陸顏玢，逕直走到了門廊邊上站著的那個小丫頭的面前，她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腰間還繫著白繩，打扮得倒是像個重孝在身的人，小眼睛也哭得通紅通紅的，表情唯唯諾諾，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副手足無措，不知所以然的小家子相，若是陸顏玉不識她的真面目，大概也會被她蒙過去吧，不過現下兩人心裡都一水如明鏡一般，知曉對方的底細，儘管是『熟人』見面，可是該走的路數也得走，該做的功夫也得做足了才行。
「你叫什麼名字？」陸顏玉問道。
小丫頭快給『嚇哭了』，結結巴巴的回答道，「我…我叫…小…小羽。」
陸顏玉在心裡暗歎，這丫頭的功課做的還真不錯，一般情況下那些個沒有在大府裡服侍過的人都不懂得在主子面前自稱『小的』『奴婢』的那一套，這丫頭竟然對這種細節也把握的一清二楚，表演起來恰到好處，看來李凌風這才給她送來的『小助手』還真不是一般的人。
「小羽，你家裡什麼情況，跟我說說吧。」
小羽的眼珠在眼眶裡滴滴溜溜的打轉，陸顏玉的話問了半天，她也沒支吾出什麼來，顯然就是『沒見過世面』，看到這兒，陸顏玉差一點兒沒忍住要笑場，這樣演戲對她來說還是頭一遭，實在不適應，現下她才理解以前看到的電視裡的那些演員，還以為就是唸唸台詞那麼簡單，今兒她自己體會了才知道，還得是臉皮厚呀，臉皮薄的人還真演不下去，更別說入戲了。
「小羽別怕，這兒沒人會傷害你。你且說說你的遭遇就行，如果你真的很可憐，我會想辦法幫助你的。」
陸顏玉說完這句，不遠處的陸顏玢發出了一聲很不耐煩的冷哼聲，「三姐你有完沒…」
「我的話沒問完呢，你插什麼嘴。」陸顏玉不給陸顏玢任何說話的機會，上來就直截了當的打斷了她。陸顏玢大概也沒想到陸顏玉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強硬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在了那裡。
「別怕，你說吧。」轉向小羽，陸顏玉又換上了一副『普渡眾生』的表情。她在心裡想，估摸小羽也得讚歎她的演技了吧。
「我…我自小跟…跟我爹爹相依為命，我娘…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是爹爹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年前爹爹得了風寒，本不是什麼大病的，可就因為家裡沒錢給他看病抓藥，最後風寒侵體變成了肺病，前幾日爹爹…爹爹他就病死了…我…我連給爹爹下葬的錢都沒有。所以只…只好賣身葬父了。嗚嗚嗚嗚…」說完這些，小羽終於由抽噎變成了嚶嚶哭泣，咧著小嘴，模樣可憐極了。
陸顏玉一聽她娘是難產死的，臉上瞬間多了三道黑線。這一准先前設計好的故事情節，可不給自己創造了一個堅持領小羽進門的理由嘛，同病相憐唄！於是陸顏玉不負設計者的期望，硬是從眼眶裡擠出幾滴淚水來，又用帕子裝模作樣的擦了擦，然後安慰小羽道，「你放心，你沒錢下葬我給你就是了。」
說完回身走了兩步，拉起跪在地上的秋姑姑，還幫她掃了掃裙子上的泥土，「姑姑你給她些銀錢吧，讓她回去安葬她的爹爹，看她著實可憐，又跟我一樣自幼喪母，我看著也是頗為揪心呢。」
秋姑姑抿著嘴點了點頭，解下腰間掛著的荷包，倒出來幾兩碎銀子塞到小羽的手中，又『用情』的囑咐了幾句，「這是我們小姐賞的，你收起來快回去安葬你爹吧。」
小羽手裡拿著銀子，弱弱的問道，「那…那我還跟著你去伺候小姐嗎？」
秋姑姑沒敢回答，看向陸顏玉，陸顏玉心裡當然有數，如果這個時候說讓小羽來伺候，陸顏玢一准還會來攪局，理由多著呢，不光是小羽戴孝這一個，於是索性先推一推，想必小羽那丫頭也有應對之策吧，大不了哭上一場，周圍的人都動容了，看你陸顏玢還怎麼蠻橫得下去。
「我幫你並不是為了要買你做丫鬟，我身邊的丫鬟足夠了，你就拿著銀子回去埋葬你爹吧，以後好好的過你的日子。」
小羽果然像陸顏玉推測的那樣，演技瞬間大爆發，撲到陸顏玉的身邊，跪下就開始抱大腿，伴隨著嚎啕大哭，又是一段感人的念白，「小姐，小姐既然幫我葬了我爹，那我就是小姐的人了，從今以後就只聽小姐的吩咐，小姐別不要我啊，爹爹沒了，我就是孤身一人，您讓我一個人怎麼活下去啊…」
「不是，不是我不想收下你，只是…只是…」陸顏玉若有所指的看了看陸顏玢。
小羽會意跪著匍匐到陸顏玢的腿下，換了個大腿繼續抱著，「小姐，小姐求您行行好，就收下我吧，我不會偷懶的，一定會伺候好主子的。」
越說哭得越狠，周圍圍觀的丫鬟下人也越來越多，雖然不敢靠近，可是也都在門廊下站著聽著，陸顏玉的菩薩形象足夠光輝了，襯得陸顏玢也是更加不講道理不近人情，於是丫鬟下人們也開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說的什麼不用猜也知道，陸顏玢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有點兒進退維谷，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本來打定主意要罰秋姑姑，以求達到窩囊陸顏玉的效果，誰想鬧了半天又角色對換了，自己倒是成了那個不通人情的，於是陸顏玢不耐煩的踢開小羽抱著她的胳膊，一甩手哼了一聲，帶著她的人頭也不回的出府去了。
陸顏玉看這戲演了一大通，總算是打發走了陸顏玢，於是好歹是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有圍觀的人在，戲也不能草草結尾，索性繼續脈脈深情的拉起還在地上的小羽說道，「你拿著銀子先去葬你爹吧，等葬完你爹你再回來，不過留不留下你也不是我能做主的，還得等我回稟了我祖母才能定奪，你先去吧，再晚天就要黑了。」
小羽『千恩萬謝』的匆匆離開，周圍圍觀的丫鬟下人也都散去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這齣戲才算結束，陸顏玉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接下來就是去東院感化田氏就行了，這個她在行，添油加醋的說些什麼，田氏一定不會拒絕她的。
帶著秋姑姑和冬梅去了東院，田氏剛吃過午膳，正準備休息，陸顏玉趕著去了她的臥房，沒想到還沒等張口，田氏就笑瞇瞇的問了一句，「贏啦？」
陸顏玉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今兒中午鬧了一場，光是小羽的嚎啕之聲，也一定早就傳到東院來了，田氏怎麼可能不知道，想來也剩了她的一番口舌，於是陸顏玉撒了嬌的回答，「哪有什麼輸贏，不過是散場了。」
田氏還是笑，「論口才，玢兒說不過你，她一准氣鼓鼓的走了吧？」
「我們姊妹倆可沒吵架，祖母別瞎想，玢兒有事出府去了。」陸顏玉說著近了幾步，吐了吐舌頭，「既然祖母都知道了，那孫女就不隱瞞了，孫女想將那個小丫頭留在自己身邊伺候，不知道祖母允許不允許。」
田氏刮了一下陸顏玉的鼻尖，「你這孩子啊，說風就是雨，咱們府裡那麼多丫鬟下人的，難道還不夠伺候你的，幹嘛還從府外招人，她若是個從來沒有伺候過人的，難免還要費勁再調教一場，你若是覺得她可憐那就再多給些銀子，讓她回去謀個好生計就是了，何必攬到自己身上，萬一手腳不乾淨，辦事不麻利，還不是要給你添上許多麻煩！」
「祖母，你不知道，那個小丫頭的娘也是為了生她難產去世的，玉兒看了就覺得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只不過她比我還慘，沒了娘，這下又沒了爹，不比我有疼愛我的祖母和爹爹，尤其是祖母最是寵愛我，所以…所以我想把她招到身邊來，先調教著，若是她知道感恩一定會好好幹活，聽我的話，若是她不如人意，到時候再打發了也不遲，一個小丫頭，想來也不會捅什麼大漏子的，您說對不對啊，祖母。」
陸顏玉越說撒嬌的意味越濃，把田氏也搬出來誇讚了一番，田氏抿著嘴略想了想，然後才答應，「好吧，既然你堅持，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不過她是新來的，讓你手下的人好好看著她，先讓她做些灑掃的雜活，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別的，不要因為她家世可憐就隨隨便便的加以信任，你知道嗎？」
「就知道祖母最疼愛玉兒了。」陸顏玉歡天喜地的答應著，「祖母交代的玉兒都會謹記在心，您放心就是，不打擾祖母休息了，玉兒先告退。」
陸顏玉本想回去，誰知田氏拉著陸顏玉的手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想說什麼還沒說出口，只是淡淡的囑咐了一句，「你回去也醒著神，可別什麼事都大大咧咧的，凡是多留幾個心眼兒總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