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冰釋 文 / 高月生
陸連城前腳剛到浮霜院,陸顏玉後腳跟著也到了,一進門就看見滿目的白色,翡翠正站在院子當中指揮著丫鬟婆子們掛白布,還有一應喜慶的眼色,都得蓋上。
陸連城只是大略的看了看,什麼都沒說,便徑直往後院去了,後院的堂裡還停著一口棺材,為了防止別人發現棺材裡沒有人,陸連城特意交代了知曉內情的綠英專門負責入殮的事宜,除了她之外,還有許嬤嬤,雖然她已經在屋裡躺了一個月,可是好歹也是淌過這灘渾水的人,讓她來也在情理之中。
陸顏玉停在前院,先是跟翡翠打了聲招呼,看她也是一副極其警醒的模樣,並不見什麼欣喜神色,就知道昨兒個夜裡她一准也是嚇著了。
「三小姐。」翡翠先朝陸顏玉見了禮。
陸顏玉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都準備著了?」
「是,從昨兒個夜裡就開始準備了,本來預備的都是大喜的東西,大家都以為陳姐姐這一胎下來會是個大胖少爺,所以紅布紅紙的準備了一大摞,可惜都沒派上用場,這些個白布還是壓箱底子的,從倉庫裡找了好久才找出來的。」
翡翠一面跟陸顏玉說這話,一面還得應付丫鬟們不停的來請示這請示那,陸顏玉見狀便沒再流連,說讓她先忙,自己就往後面去了。
停屍的棺材停在院子的正中,也不用丫鬟們提醒,陸顏玉並沒有想上前一觀的想法,雖然心中明白那裡面是沒有真東西的,可多少忌憚棺材晦氣,便繞路而行。
陸顏玉什麼都沒說,只跟陸連城用眼神打了下招呼,就直直的去了陸顏玟的住處。
這一回伺候陸顏玟的丫鬟全都被攔在了門外,就連平日裡最親近最貼心的蘋兒也不例外。
蘋兒本來還眼巴巴的盯著那扇屋門,眼睛裡全是焦急,大概是擔心自家的主子。可是在聽了一聲『三小姐』的叫聲後,迅速的回過頭,一看還真的是陸顏玉,那眼神竟似看到了什麼怪物,轉而變成了害怕,她也知道,平日裡三小姐和四小姐是面和心不合,四小姐也總喜歡跟三小姐唱反調,這回姨娘沒了,四小姐連最基本的靠山都沒有了。三小姐還不得來看笑話嘛。反正這一趟不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別看蘋兒有時也是仗著陸顏玟喜歡欺負弱者。可是到了關鍵時刻也是個護主的,還不等陸顏玉說什麼,直接就走了上去,先是領著一眾丫鬟行了禮。然後才說道,「三小姐,我們小姐因著姨娘沒了,昨個兒一宿都沒合眼,今兒早上好不容易才睡下了,不如三小姐改日再來。」
陸顏玉一聽就知道她是在糊弄自個兒,剛才還聽到陸顏玟的房裡有窸窸窣窣哭泣的聲音,這一會兒又變成睡著了,不過是怕自己來鬧場罷了。
看著蘋兒警覺的目光。還不等陸顏玉親自開口詢問,突然翡翠從前院來到了跟前,大概也聽到了蘋兒的話,於是她擺出了一副威嚴的架勢來,也不笑。對著蘋兒就罵道,「混賬蹄子,難不成三小姐是閻王爺嗎,來看你家主子一趟,你還挑出這麼些個理攔著,仔細一會兒我讓人把你拖出去打一頓。」
蘋兒這回變成了落架的雞,沒了精神頭,再拿不出先前在前院怒打槐花時的勢頭,只能耷拉下腦袋,陸顏玉在一旁瞧著,這回沒了陳姨娘,翡翠倒是真成了這浮霜院的當家的,連蘋兒這樣的難纏戶都敗陣下去,更別說旁的那些個牆頭草了,怪不得剛才有丫鬟來回稟翡翠時,都很小心仔細。
翡翠對著陸顏玉笑了笑,又招呼身後的槐花將托盤呈上來,那上面放了一個粥碗,配了幾碟小菜,許是怕粥涼了,還特意加了個蓋子保溫,翡翠接過托盤說道,「四小姐昨兒晚膳就沒吃兩口,熬了一宿,外加今兒早上,如果再不吃點兒,身子一定受不了,妾身看三小姐來探望四小姐,不如就由您一併帶進去,有您勸導,四小姐一定能多少吃一些的。」
看著翡翠真摯的神情,陸顏玉欣慰的點了點頭,示意小默接過托盤,「好,我去勸勸她,能吃些是最好的。」
兩個人的對話結束,蘋兒在一旁杵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如今沒了姨娘,她們小姐可算是待宰的牛羊,任人揉搓了。
「你還愣在那兒幹嘛,還不去通傳四小姐,就說三小姐來看她了。」翡翠開口說道。
蘋兒聽了翡翠的令,老老實實的去門口敲門,只不過剛走到門口,手才剛抬起,還懸在半空中,那門就『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
屋門開了一條縫,卻並沒有什麼動靜,裡面似乎沒拉開簾子,從外面往裡瞧黑洞洞的,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了這一條縫上,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過了片刻,裡面突然傳出一個憔悴沙啞的人聲,「是三姐來了啊,進來吧。」
說話的人是陸顏玟,聲音自然沒有平常聽起來那麼清亮,任誰失去了親娘,也不會什麼事都沒有,陸顏玉也覺得她很可憐,於是麻利的從小默手裡接過了裝著吃食的托盤,一手兜著裙底,穩穩當當的走了進去。
其實在走進陸顏玟臥房的幾秒鐘裡,陸顏玉也是很緊張的,眼前的人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妹妹,以前兩個人的關係不甚親密,這個妹妹有跟無也是差不多的,可是現下裡夾在姊妹倆中間的陳姨娘沒了,算起來兩個沒了娘親的人也是天涯淪落人,因為遭遇相同,以後的關係也許會更親近起來,可是她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對待這個親庶妹呢。
等身子全部進了屋裡,丫鬟們便將門又重新拉上,門裡和門外簡直就是兩個世界,外面亂哄哄的,可是陸顏玟的閨房裡卻靜得嚇人,前後窗戶上的簾子都沒有拉開,陽光幾乎照不進來,屋裡也沒有點上照明的工具,所以,陸顏玉一進來就覺得有種黑暗的壓迫感,壓得她喘不上來氣。
「怎麼不拉開簾子,屋裡黑乎乎的,就不怕走路磕著?」陸顏玉輕聲問道,然後將托盤放到桌上,摸索著想去窗戶邊上將簾子拉開,可是因為第一次來陸顏玟的屋裡,對她這裡的擺設都不甚知道,所以摸索起來很費勁。
「三姐,別拉簾子,我不想讓外人看見我,我也不想看見別人!」陸顏玟的話半哀求半命令,陸顏玉沒辦法只能將桌上的蠟燭點著了,她這還是頭一次大白天的點燈。
等燭火漸漸的明亮起來,陸顏玉才看見在床邊坐著的陸顏玟,她用頭和半個身子倚著床架子,半邊的頭髮已經散落下來,更別說臉上了,眼睛腫得像核桃,鼻子紅紅的,都是哭過的痕跡。
這個時候若想勸她別傷心,陸顏玉也說不出口,自個兒的娘離開了,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得上,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來說確實是件糟糕透頂的事,可是…這又能怎麼辦呢,正如逝者已逝,也是不可能再改變的了。
「四妹,聽人說你從昨兒晚上起就沒怎麼吃東西,又折騰了一夜,現下裡肯定餓了吧,這粥是翡翠差人熬的,我聞著香著呢,不如你吃兩口?」
陸顏玟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就是愣愣的坐在那兒,沒有挪地方,陸顏玉素來沒跟她這麼親近過,一時也有點兒尷尬,並不好上前去拉拽,只能也這麼安靜的看著她。
陸顏玟癡癡的看著手裡的一支黃玉的鐲子,陸顏玉曾在陳姨娘的腕子上見過,許是陳姨娘走時將這個留下來給自個兒的閨女做個念想,陸顏玟盯著盯著鐲子又要落淚,陸顏玉這一回沒忍住,小碎步上前,也坐在了床邊,陸顏玟的身旁。
「四妹,陳姨娘的事我都知道了…」
只是就陳姨娘的名字剛一提出,陸顏玟就忍不住從小泣變成了嚎啕大哭,許是哭到了傷心處,也顧不上眼淚鼻涕,一塊兒就下來了,陸顏玉看著也是於心不忍,當初自己對陳氏和陸顏玟那叫一個厭惡,恨不得將她倆的事公佈於眾,讓她們受盡萬人的唾棄,可是現如今到了這處,又覺得心酸,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沒了娘,不傷心才怪呢!
陸顏玉將自己的帕子抽出來遞給陸顏玟,「哭吧四妹,什麼時候哭痛快了咱們再說別的。」
陸顏玟又憶起娘親走之前說的,陸顏玉是她為數不多的幾位親人之一,所以一下子動了真情,也不去想以前兩個人有過什麼隔閡,她轉過身一下子撲到了陸顏玉的懷裡。
只聽陸顏玟一面抽泣一面哭訴,「三…三姐,我好怕,我怕外面的人都笑我是個沒娘的落魄庶女,以後怕是人人都敢欺負到我的頭上了,三姐,玟兒該怎麼辦啊,三姐…」
陸顏玟哭得讓人忍不住也想落淚,陸顏玉抱著懷中的妹妹,也是百感交集,是呀,以後在侯府的日子,陸顏玟怕是比自己還要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