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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9 取次人間 文 / 公子妖

    白袍上的血跡觸目驚心,葵初微低頭,聞到了自己身上從未有過的血腥,那浸染肩胛的殷紅,似仙山之外流動的遂光,蕩漾在心脈尖上,鋪平開來燃成熊熊烈火,將他一直以來的淡泊與空淨燒成灰燼。

    唇瓣上沾到的味道再熟悉不過,「取次人間」——他無意中煉就的世間最為兇猛的催情。

    以竹青瓶塑放,一直安安穩穩地擺在角落裡,從未讓人觸碰過。

    讓它留著,似乎是他有史以來犯過的最嚴重的錯誤,他應當將它毀了的。

    方才含著它時並未覺察到什麼,現在蘊簇的虛火緩緩流淌,蔓延至身體每一處縫隙,無孔不入的霸道快速佔據了所有的思潮。

    凝玉的指尖顫了顫,他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

    樂正錦虞沒有他這麼淡然隱忍,如同被人推進了無邊的沙漠,乾渴已快將她烤焦,她迫切地想尋找水源來澆滅喉間的強烈灼燒。

    她急切地攀上葵初,隔著衣衫的貼近,玉肌雪膚如絲綢般滑膩嬌軟。麗靨暈紅,柳眉輕皺,香唇微分,秀眸輕合,一副說不清楚究竟是痛苦還是羞澀的誘人嬌態。

    葵初閉了閉眼睛,盡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眼前媚色如妖的女子。

    樂正錦虞再看不清眼前是何人,隨著來回柔蹭的動作,本就凌亂不堪的裡衫垂落,白色的肚兜細帶有一半崩斷,極力向面前的白衣男子發出邀請。

    「幫我…我快要死了…」葵初聽她這樣說道。

    洶湧而來的浪濤何嘗未讓他受盡煎熬。

    在唇舌相依的瞬間,他睜開了眼睛,樂正錦虞抱著他,痛苦的神情灼傷了他的眼睛。

    似乎回到了為那人所擺的夢陣,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真人,與畫中不同,眉色凌厲,因夢魘纏身而川皺糾結,他站在那人的身後,看著他化盡她週身瀰漫的血海,打破捆綁著她的光圈。

    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的腳步也不著痕跡跟著微移,升起說不出的想為她撫平一切焦慮不安的衝動。

    看著眼前的她,正真真切切地纏抱著自己。就像在東楚那日,雲煙似的潑墨長髮輕拂上面頰,清新淡雅的氣息將他悉數覆蓋,溫暖的嬌軀緊攀,讓他的心不可遏制地跳躍。

    南昭國師本不應該受到蠱惑的,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

    一向生人勿進的淡漠,讓他伸手的動作很是生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的,如霧的白衣就那樣脫落在了地上,沾上了足下的塵埃。

    二十幾年的修行化為一旦,人間最痛苦又是極度歡愉的**,讓他完全處在暈眩、神遊之狀態。

    在某個瞬間,葵初忽然想到了頎凌山。浩瀚蒼穹將他推置九天之端,他站在峰頂上踩著成片的雲,回望飄渺的塵世,空悠而寂靜。

    如今那顆空靈的心竟好似從鬆軟的雲層上墜落,仿若落到了一隻空洞中,無窮無盡地吸引他不斷地下墜。他抬頭,似乎漫天不再是單調的白色,繽紛的彩色落滿了他的瞳孔,純淨忽地被染上奼紫嫣紅。

    他放任自己享受眼前的盛景,峰頂上有人在看著他,寡淡的星眸似水怔然。他突然不想見到那人,便刻意地撇開了視線。

    墜落的這份美妙讓他眷戀,他首次在貪婪中流連忘返,於此時此刻放縱自己的迷失。

    陌生的顫慄襲遍全身,腦中的星雲佈陣盡數被剔除,五行藥材也被掃空。不去想自己的身份,隨著她的攀附在淵海中浮沉。暖流包裹住身體,傾瀉的流光將這些年的保守堅持碎裂成晶。

    樂正錦虞渾身一震,一聲柔媚婉轉的嬌啼沖唇而出。無數的晶澤衝擊填充,冰肌玉骨頓時酸麻難捺至極,酸甜麻辣百般滋味一齊湧上芳心。

    溫和的天氣忽然刮起狂烈的風來,霹靂啪啦的雨滴重重地砸著各處路徑上的花草,彷彿要將它們盡數摧殘掉,不一會兒,數道艷麗零落成泥。

    啟承殿中,南宮邪握著酒杯,一隻手怔怔地捂在胸口處。那裡好似有什麼不知道的東西在悄悄溜走,抓不住想不通地讓他整個人都煩悶難忍。

    「來人!擺駕!」他迫切地想找人來安撫這份未知的焦躁。

    宮人帶著潮濕的冰冷匆匆進了殿,猶豫地勸慰道:「聖上,夜已至深,外面又下著大雨,您看——」

    下雨了?

    南宮邪皺著眉頭扔下了手裡的酒杯,南昭四季如春,往年只有七八月份才會陡降暴雨,如煙的二月只會揮洒淅瀝。更何況白日還是風和日麗,雨水的徵兆全無,這會兒好好的怎會突然下起大雨來?

    金褐色眸子閃過一絲疑惑,他親自起身推開了殿門。外面果真如宮人所說,漆黑的夜間,暴雨如瀑,阻礙難行。

    亮晶晶的雨水落在地面上,給黑夜帶來了細微的亮光,因勢頭太盛,有些甚至越過走廊沾濺到了殿門前。

    南宮邪站在殿門前,腳步並未跨出,有細碎的水珠飄濺到了他墨綠色的長袍上,他擰眉垂首,想起前段時日,東楚的雨水綿延不休。

    宇文睿死的那日所下的雨,似乎也是這般大。

    隔著雨幕,他看到了樂正錦虞倚著門,眼神中不期然流露出的哀戚。

    那一刻,他才知曉,她應當愛上了宇文睿。否則看到自己怎會半絲喜色全無,還一臉決然地收回了邁出殿的那隻腳。

    他深吸了口氣,垂望著走廊上的斑點,如今她安穩地躺在瑾瑜宮中,暴雨雖大卻無雷聲,應當不會將她驚醒吧?

    想起那張靜謐熟睡的容顏,胸口中的煩悶忽然一掃而空。

    「算了,你下去吧!孤王也歇息了。」他轉身回了殿內,淡淡地吩咐宮人道。

    「是。」宮人在心中鬆了口氣,這樣的結果最好不過。聖上剛剛飲了酒,若是不小心再淋了雨,傷了龍體他也難辭其咎。

    宮人畢恭畢敬地退了下去,南宮邪撫了撫頭,日後斷不再做今夜這種蠢事!

    暗夜並不都是旖旎闌珊,抑或靜默無語。

    從瑾瑜宮躡手躡腳而出的小太監在落雨之前悄悄來到了華夢宮。

    他輕叩了扣門,在宮門微敞之後立刻彎著貓一樣的身子滑了進去。

    璀璨的燭火立刻照亮了正殿。

    「事情辦得如何?」思妃屏退了其他人,冷聲問道,她剛剛睡下就聽人通報這死奴才來了,料想到他定是有要緊事,這才收拾穿衣出來見他。

    小太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道:「啟稟思妃娘娘,奴才在聖上駕臨瑾瑜宮後,偷偷尋了個空檔放了那藥,可——」

    見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思妃秀眉一揚,不耐煩道:「然後怎麼了?快些告訴本宮。」那藥她找人試過,效果十分猛烈。只要聞到微毫,管你武功如何,定然慾火焚燒,墜入**中難以自拔。

    「可奴才剛放了那藥,聖上便離開了,」小太監埋下頭,「虞美人早已就寢,聖上只進去待了會,並未打擾她睡眠,留宿瑾瑜宮中。」

    思妃震驚地盯著他,「此話當真?!」那個妖女沒有接駕,反而自己熟睡?太不可思議了!

    小太監如小米啄食般點頭,「奴才不敢欺瞞娘娘。」

    「聖上還吩咐奴才等人,不許打擾虞美人就寢。」

    思妃攥緊手指,南宮邪沒有留宿,那便只有那個妖女一人中招。

    「娘娘,現在可是偷偷派人去啟承殿告知聖上?」小太監試探道。

    思妃霍然起身,「蠢貨!」

    她本意就是讓南宮邪親自發現樂正錦虞用藥迷惑聖心,氣惱下殺了她。而如今聖上沒有中藥,虞美人中了藥,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其中定有蹊蹺。若是此刻她再偷偷派人去啟承殿,豈非自尋死路?

    現在怎麼辦?怎麼辦?若是被人順籐摸瓜查出來…思妃不敢再想下去。

    她走到小太監趴著的地方,猛地踹了他一腳,「辦點事情都不利索,還要你有何用!」

    小太監連忙爬到她腳邊,抱著她的腳,「娘娘,奴才都是為您辦事,對您忠心耿耿,您可不能棄了奴才啊!」

    思妃想踢開他卻奈何被他緊緊抱著,氣急之下臉漲紅不已。

    小太監邊抱著她的腳邊快速思考對策,想起什麼,他驚喜地抬頭道:「娘娘,虞美人中了藥,可沒有解藥,您說——」

    思妃聞言立刻停止了想用力踢開他的心思,狂喜道:「本宮怎的糊塗了!那賤人沒有解藥只能七竅流血暴體而亡!」對啊!豈不是比聖上動手還來得直接!

    「你快給本宮回瑾瑜宮盯梢!看看那邊現在的情形如何,可是出了什麼大動靜。」如今已是深夜,聖上既然離開便不會再回瑾瑜宮,哈哈!真是天助她也,她不是在熟睡麼?熟睡中的人對那藥最是沒有抵抗,在一場春夢中香消玉損最好不過!

    這等令人興奮的消息,驅趕走她之前所有的睡意,直待明日一早得到樂正錦虞的死訊。

    「來人。」思妃眸子閃過厲光,「跟上他,做得乾淨利索點!」只要死無對證,任誰也無法查到她頭上!

    外面的暴雨依舊狂肆地下著,沖刷走了暖天閣素來縈繞的煙霧。大雨聲吞沒了一切罪惡的來源,也阻擋了一切別有心思的探聽。

    青落瘦小的身體趴在書堆中,忙活了許久,終是敵不過瞌睡的來襲,沉沉地睡了過去。

    屋內馥郁的香氣翻滾,「取次人間」的霸烈讓兩人沉淪其間而不知餮足。

    直至破曉的一縷晨光衝破黑暗,方才驟雨初歇。

    待一切平靜了下來,清明重回眸宇,葵初呆愣地望著身下不著寸縷的女子,秀眉輕蹙,彷彿在控訴之前承受的狂熱粗魯。

    身體的緋紅盡褪,脂玉般的皮膚上道道是他所留的痕跡,深淺不一的青紫卻明媚如霞。

    他抿唇看向脫落在一旁的白衣,內衫與白肚兜鋪散在上面,長長的繩扣糾纏在一起,即如兩人的現狀。

    用來小憩的矮榻上,樂正錦虞正無意識地躺在他的懷中,極致的疲倦讓她靜靜地沉睡著,墨發輕散,遮蓋住前面撩人的春光,若隱若現卻更加惹火。

    葵初懵懵然,唇舌內儘是陌生的氣息,全身的毛孔塞滿女子清淡的香味,他方才想起昨夜的一切。

    想起自己起初最初的抗拒到最後的欲罷不能,如詩如畫的容顏皆是自責與懊悔,他不由地伸手觸碰她的臉頰。

    輕軟如棉絮拂癢,樂正錦虞嘟囔一聲,隨即撇開了臉。

    她輕輕一動,葵初便如驚弓之鳥般縮回了自己的手掌,輕顫的指間皆是不可思議。

    即便中了那「取次人間」,他也完全可以憑意志抵抗藥力,再想法子幫她清除餘毒。他…怎會行如此下作之事?

    怎麼…可以?

    他茫然地抬頭,地上的白袍似在嘲諷他的道貌岸然,欺世盜名。

    他慌亂地揚起手,衣衫悉數落進他的掌心,只是上面清晰的血跡與塵灰讓他再也找不到素日的纖塵不染。

    他握著手中的衣衫發怔,直到和煦的晨光灑進屋內,他才極其慌亂地為兩人穿好了衣裳。

    隨後,他拂點了她的穴道,抱著她出了暖天閣。

    清新的空氣包圍著他們,本該是極佳的晨修,身體卻只能如一道沾血的白光消失在了屋簷。

    一路上,樂正錦虞乖巧地窩在他的懷中,毫無知覺地任他帶著自己飛踏清雲。

    葵初思緒紛擾地抱著她,內心在進行著天人交戰,二十多年的明淨敗給了一夕的齷蹉。

    有那麼一瞬間,葵初望著懷中的容顏,竟生了想將她藏起來的心思。

    然而,混合著泥濘之氣的冷風灌入他的腦海,生生掐斷了他突來的魔怔。

    腳步至瑾瑜宮落下,空氣加速流動起來。其他人似沒有見到人影般,輕而易舉地讓他帶人進入了內殿。

    葵初一將她放回床榻上,便倉惶地離開了瑾瑜宮。

    一直守在外殿的人感覺有溫流劃過面頰,只當是風吹拂,不以為意地繼續做著自己分內的事情。

    無人知曉寢殿內已然換了一重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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