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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章 :黑色颶風 文 / 瀟湘冬兒

    這一刻,唐寧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她瞪著眼睛看著前方,手裡的馬韁幾乎能握出水來。

    大地在劇烈的震動,黑色的方陣在地平線下逐漸清晰,猶如海嘯山崩,長槍林立,刀濤如雲。即便眼睛已經被瓢潑大雨遮掩,仍舊能看到那片黑壓壓的陰雲,就像是老人們故事中的魔鬼,猙獰著銳利的獠牙,嘶吼著奔近。

    唐寧仰起頭,高呼道:「只是小股蠻軍,大家不要慌!」

    「備戰!備戰!」

    颯爽的軍法官騎著馬穿梭在軍陣之間,傳達著長官的命令。士兵們握緊了鋼刀長矛,身體在冰冷的大雨裡劇烈的顫抖,多年的戰爭經驗告訴他們,對面的這些人遠不是長官口中所說的小股蠻軍。成千上萬的馬蹄在山坡上奔騰,掀起了大片的黑泥,敵軍以可怕的速度飛速逼近,像是一群嗜血的狼群。

    敵人越來越近,一名四十多歲的老兵揉了揉眼睛,張著嘴巴看去,終於看清了那些人的臉孔。

    黝黑的肌膚,五顏六色的油彩,森白的牙齒,還有那些以漆黑玄鐵製成的半弧彎刀!

    「天!天啊!」

    老兵顫抖著叫出心中的恐懼,手中的戰刀登時落地:「那是、那是黑蠻人!是黑蠻人啊!」

    「是黑蠻人!」

    好似一股龍捲風暴席捲而來,士兵們的潰亂一時間無法阻止,人們驚慌失措的狂吼著,任何軍紀也無法約束他們。士兵們一個接一個的扔掉了武器掉頭狂奔,口中胡亂的高喊著:「是黑蠻人!快跑啊!」

    堅固的陣線土崩瓦解,潰逃的士兵猶如奔騰的江水,渾濁的浪頭沖毀了軍法官的刀陣。唐寧一身戎裝,騎著馬奔馳在亂軍之中,大雨滂沱而下,遮住了她的視線,年輕的女軍官聲嘶力竭,企圖以微薄之力阻擋住隊伍的潰散,可是悶雷般的馬蹄聲將她的聲音完全掩蓋。她咬著牙,一刀劈翻了一名逃跑的士兵,大喊道:「不要慌!維持陣型,準備戰鬥!」

    一百多名軍法官組成的刀陣被沖的支離破碎,這些因為南宛軍省前代太尉的小妾在午睡後一個念頭而產生的女軍官,每一個都曾受到過南宛最高軍校的嚴格教導,此時此刻,她們的勇氣甚至比那些征戰沙場多年的男兵還要堅韌。即便是身處在如此不利的境地下,她們仍舊不曾忘卻自己的責任,一百名軍法官各自為戰,眨眼間砍掉了三百多名叛逃士兵的頭顱。

    唐寧奔至中軍,大聲喊道:「我要見魏千總!」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匆忙換上普通侍衛服的魏鷹在近衛營的護衛下正準備逃之夭夭。唐寧大怒下直衝而入,近衛營的士兵一擁而上,唐寧揮刀劈砍,勢如閃電的衝了進去,一刀攔在魏鷹身前,怒聲道:「魏千總要去哪?」

    魏鷹面如土色,哪裡還有大軍區統帥的樣子,聞言惱怒的喝道:「唐處長!你幹什麼?擅闖本帥近衛營,你是要造反嗎?」

    巨大的呼喊突然震天響起,無數條粗壯的嗓子匯成一道雷鳴平地而起:「蒙哥吉汗!」

    魏鷹聞聲險些被驚得從馬上摔下來,再無疑問了,這正是黑蠻人的衝鋒口號。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對面的這些人不是南嶺大山裡的南蠻人,而是南海子那邊的黑蠻人!

    「快!還愣著幹嘛?跑啊!」

    魏鷹大叫著,打馬就要離去,他的近衛營紛紛衝上來,護著他就要逃跑。

    唐寧不死心的叫道:「魏千總,此地距南帝城已不到五百里,黑蠻人突然入境,若是不在此將他們攔住,後果不堪設想!」

    「快跑!快跑!往西面跑,那邊有瀚陽的屯衛軍!」

    魏鷹已經沒有時間再理會這個女人,儘管就在昨天,他還很高興有這個南野軍第一軍花同行,可是現在,他卻恨不得一刀劈了她。

    「魏千總!我們傭兵三萬人,就這樣不戰而潰,你不怕天逐軍院的格殺令嗎?」

    「媽的!把那個女人給我幹掉!」

    魏鷹惡狠狠的喊道,他的近衛營聞聲衝了上來,唐寧倉皇逃往軍內,再回頭時,已經看不到魏鷹的身影。

    狂風呼嘯,地裂天崩,揮舞著鋼刀的黑蠻人漸漸逼近,三萬野戰軍不戰自潰,鋼刀,鎧甲,旗幟被狼狽的踩在腳下。這只曾經縱橫八千里南嶺大山,打的南蠻人抱頭鼠竄的鐵血軍隊,甚至沒能和黑蠻人劈砍一刀,就潰敗在對方的聲勢和吶喊之中。主帥率先逃跑,中軍軍官對軍法處的首領揮動了長槍,一場正面對敵瞬間演變成一場毫無懸念的追殺。

    這是大華建國以來最大的恥辱,南宛軍省驍勇善戰的英名,將於今日起煙消雲散。

    唐寧抬起頭來,眼角微微濕潤了。她又想起了臨行前那名伙房大院新兵的話,她無奈的一笑,低聲說道:「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後悔有用嗎?」

    「處長!」

    一名軍法處軍官衝過來,拉住唐寧的馬韁,沉聲說道:「處長!魏千總逃了,我們已經無力回天了,我們也撤吧!」

    唐寧低下頭,看著這名還不足十八歲的女孩子。只見她滿面灰塵,清秀的臉孔已被血腥覆蓋,肩膀和腰部都有受傷的瘡口。

    她們都是出身高貴的女子,這個年紀本該在家中享受父母的疼愛和兄長的呵護,或者已經嫁了人,和三五個互為姐妹的妻妾,一同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然後就因為一口氣,一口不服輸不認命的高傲,萬里迢迢來到這整個大華唯一對女子開放的軍營裡,開始她們的戎馬生涯。為了不讓人瞧不起,為了爭口氣,她們事事爭先,不為人知的付出了十倍百倍的努力,就為了不讓別人罵她們一句繡花枕頭。而如今,她們終於要為這一切付出實質性的代價了。

    「我是罪人。」

    女軍官大聲叫道:「處長!魏千擅離職守,不戰而逃,和你沒有關係!」

    「你不明白。」

    唐寧仰起頭,最後一次看向這片佈滿烏雲的天空。透過那低沉的烏雲,她似乎看到了自己那多年不見的父母和美麗安詳的故鄉。

    「但我不是懦夫。」

    唐寧一夾馬腹,策馬疾奔,方向與所有人都不同,直直的奔向黑蠻人的方陣!

    女軍官愣愣的望著自己上司的身影,漫天風雨中,她纖細的背影突然間顯得那麼的挺拔高大,就像是一桿能撐開天地的標槍,任憑狂風呼嘯大雨傾盆,都不能使其彎折。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痕,女軍官翻身爬上馬背,痛哭著追了上去。其他的軍法處官員見了,也一個個拖著被自己人砍傷的身體緊隨其後。

    那一天,是大華昭樂大帝元年七月初三,南海黑蠻人驟然入境,在黑谷嶺和帶領南野軍回營的魏鷹相遇。千總魏鷹臨陣脫逃,三萬南野軍不戰自潰,一路逃亡。除了聰明的逃往西方瀚陽屯衛軍處的魏鷹,其他三萬人裡只有十三個人最後安全返回了南帝城。然而等待著他們的,卻也是磨刀霍霍滿心仇恨的軍法處法官。至於魏鷹,屯衛軍的軍官接到了李梁的口信,然後毫不遲疑的在全軍面前將其杖斃,而魏鷹所依仗的家族,也沒能逃脫被流放的命運。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南宛軍人都背叛了自己的使命。在這場恥辱的戰役中,軍法處的軍官們表達出了無以倫比的忠誠。一百二十三名軍法處女軍官在阻攔部隊逃跑未果的情況下,跟隨著她們的長官,孤軍衝殺向凶殘的黑蠻人陣營。黑蠻人見她們是女人,想要將她們活捉,唐寧誓死拚殺,以區區一女子之力傷敵數十,最終力竭,自刎而死。整個軍法第二處全體軍官全部戰死,無一投降。

    在所有人都倉皇逃竄的時候,只有這些向來被嘲笑,被蔑視,被稱為南宛軍營高級軍妓,被稱為花瓶和繡花枕頭的女人,筆直的衝向了黑蠻人的軍陣,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向世人昭示了作為一名女子對這個國家的忠誠。

    暴雨終於停歇,乾涸的土地開始奮力的吸收水分,連同那些鐵紅色的鮮血,一同成為了荒草生長的肥料。炙熱的陽光在大雨之下灑下來,照耀著每一寸荒蕪的原野。無頭的士兵們躺在荒野和叢林中,屍體被野獸和蟲蟻吞食,只有那些染血的鋼刀還在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

    因為黑蠻人速度太快,幾乎是和南野軍的斥候兵同時趕到了南野軍營。於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又再展開,好在關鍵時刻羅睿隊長帶著憲兵隊阻擋住了黑蠻人的主力部隊,才給了大營中部分軍官以時間撤退。等到南野軍的軍官像喪家之犬一樣倉皇逃回南帝城的時候,南帝城以南的十萬里土地,已經完全淪入黑蠻人的掌控之中了。

    這些海那邊的彪悍異族一把火燒掉了南野軍營,然後開始打家劫舍,將南帝城外所有的小村鎮夷為平地。糧食被搶奪,村莊被燒燬,女子被姦污,無頭的屍體一排排的掛在村口的大樹上,濃濃的黑煙燃燒過後,留下的只是一片地獄般的死寂,躲在地窖下得以倖存的孩子爬出來,坐在焦黑的廢墟上無助的失聲痛哭,聲音沙啞的如同**十歲的老嫗。南帝城的軍人們龜縮在城中,每夜都能聽到城外百姓們的慘叫聲和痛哭聲,那些刺耳的聲音猶如鬼哭,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狠狠的砍在每一位南宛軍人的心頭。可是他們被打怕了,被嚇傻了,在等待上級命令的七天裡,竟然沒有一個人提議出城營救百姓。雖然,此時此刻在南帝城中的軍人數量,多達十六萬。

    十六萬人,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胞在異族的鐵蹄下,化成一座座屍山白骨。

    這是大華的悲哀,更是人類文明的悲哀,在凶殘的異族撕去了人性的皮囊之後,整個南宛軍省都在野獸的利爪下瑟瑟發抖。

    就在整個南域都在痛苦中哀嚎的時候,由劉副官帶領的前往南嶺前線的隊伍,還在八千里南嶺大山裡艱難的跋涉的。

    不知道該說他們是幸運還是不幸,南野軍都已經被人端了老巢,南帝城外十萬里山河破碎,而他們仍舊對此事一無所知。有好幾次他們甚至和黑蠻人擦肩而過,卻誰也沒發現對方的存在。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們的運氣也到此為止了,因為馬上他們就要到達南嶺前線大營了。而此時的前線大營,已經成為了黑蠻人的駐軍基地。

    包括伙房大院在內的第一憲兵小隊,將要迎來他們軍事生涯中最光輝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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