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223命相 文 / 裂帛
223命相
「皇上年輕氣盛,從前也不是沒有受過刀劍之傷,照樣好得利落。娘娘莫要過於擔心,皇上龍體自有天祐,吉人自有天相。」
「這次不比往時,北地氣候惡劣,連傷藥也不齊全,就連醫官都說回天乏術,況且……整整一夜,皇上連眼都沒有睜開過一下。」
「娘娘不必過分掛懷,臣已連夜派人快馬回都請宮中最好的御醫,這隨軍醫官品級不高,不比宮中近侍皇上的御醫,或許等御醫一來便有希望了也說不定。」
「溫將軍不必說寬心的話……皇上的情況,我已心中有數。將軍派人回都,可遣信說了皇上被刺一事?」
「我們便是不說,宮中該知道的人,也不會少知道了半分。」
玉岫聞言知其話裡意思,垂眸沉思片刻道,「將軍說得有理,與其直接告訴他們皇上出事了,不若他們從自己的信聽口中得知更為妥貼,再加上我們故意隱瞞,依太后的城府,定是既不敢輕信,也不敢鬆懈,她越是充滿疑忌,對我們越有利。」
語畢,思忖片刻道:「皇上即位不過一年,現在宮中還未有嬪妃育有子嗣,太后那邊更是以中宮腹中的孩子在做威脅,皇上倘是有個萬一……」
「娘娘的意思臣明白,宮裡那邊,臣自會安排妥當。」
「嗯,軍中……現在可還平靜?」
「那一夜看到皇上受傷情形的人不少,都是平復襄師軍有功的將士,總不能將他們都滅口,至於軍醫,我已召集他們交代過不可將皇上傷勢傳揚出去,現在軍中表面上尚算平靜。」
玉岫微露猶豫之色,看著榻上之人,須臾道:「皇上的傷不可在營地久拖下去,至多等三日,我們便啟程回宮,還望溫將軍拿主意。屆時無論皇上情況如何,我們都不能讓皇上在這裡……」
「臣明白。」
溫洵頓了頓,抬頭道:「只是娘娘,您當初離宮時是因為了混入趙則的軍中與皇上裡應外合,此事宮中妃嬪和其餘大人們並不知悉,況且自從襄師軍揭反旗以來,娘娘您的身份不再是秘密。萬一皇上……臣怕娘娘在宮中腹背受敵,朝中各方勢力居心叵測,定會拿娘娘身份大做文章,當時溫書伯大人和臣,在廷上為娘娘作證之事只怕也會被揪出來,只怕溫氏都保不了娘娘,以及娘娘腹中的孩子……」
玉岫默然,過片刻忽有笑意自霜雪眸中逸出,「以利相聚,必定會為奪利而散,此事我心中自有思量,朝中凡有誰敢要動我腹中孩子,將軍也當知道我無法輕諒。只是玉岫的身份一事,怕是會連累將軍一家了……」
溫洵留意玉岫表情,聽她這話,竟是將唇角微微向上牽動,「娘娘於臣,又哪來連累一說。」
夜已長深,爐上的一炷香已經燃到了底,只剩得青煙裊裊,醫官躬身看著守在榻邊的玉岫,一動也不敢動。
「整整一天了,皇上還沒有醒,你老實告訴我,皇上還有可能醒過來嗎?」
「回娘娘,臣……臣不敢保證。皇上傷口太深,臣雖已包紮,盡力用藥防止傷口潰爛發裂,但還是感染得厲害,今日已高熱了整整一天,再這樣下去……只怕……」
「好了。」那醫官話還未說話,便被玉岫抬手噤聲,「我知道了。」
「恕臣多嘴,娘娘您有孕在身,莫要過度憂傷傷了腹中胎兒。」
玉岫垂眸,疲憊地抬手道:「下去吧,記得溫將軍交代你們的事,再是不安,有什麼事都給我好好捂在心裡,別盡擺在臉上。」
「臣明白。」醫官擦了一把額角的冷汗,躬身應道。
「還有,今夜不必派醫官來守夜了,皇上這裡我來照顧。」
「喏。」
瞥一眼更漏,玉岫看著榻上的公子恪,恍然想起五歲時那場瓢潑大雨中所見的他,裾衣蕭索,分明九歲年紀,卻透著一股近身不得的煞氣,而此刻的他,薄唇緊閉,往日輪廓鋒芒的唇如今泛著異樣的白,臉頰因持續高熱而起了酡紅,蹙起的眉無論如何也撫不平直。
玉岫看著他,思緒輾轉千百,道:「公子恪,我現在想起那時多麼渴望擺脫你,做夢都想著有一天能脫去暗樁的身份,洗去手中所造殺孽,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你竟當真願將命數完全地交放在我手中。若放在那時,我看到你眼前的模樣,會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吧。」
玉岫的目光如錐,眼底波瀾時深時淺地湧動,伸手從衣袂中取出一粒彈丸大小的赭石藥物,送入他唇舌中,眸中漸漸恢復一片幽靜。
轉眸凝向他胸腹前的包紮,想起那時佯裝伺候湯浴的丫鬟為他清傷,「有的傷口只有爛到了一定程度,才好動刀剜除。爛得越深,你才看得清那潰爛所在,剜得越乾淨,傷口如此,有些人亦如此。」
元安都城,數日陰雲密佈,大雨終於瓢潑似的傾瀉而下,深重烏雲籠得整個帝都更加沉抑,叫人在這天氣裡平白無故覺得心中發堵。
喧囂不歇的餘生中,整個宮城裡徒有高懸的宮燈在廊簷下搖搖晃晃地發著微光,時近傍晚,天卻已黑透,有內監手提著風燈也未撐傘的急步在甬道內走著,那方向像是往慈安宮去的……
無奈步速太急,手中那風燈在風飄雨搖之中幾番明滅,最終還是熄了下去,來不及撣盡身上和鞋履上的水,就急急忙忙進了此慈安宮。
「混賬東西!這樣的話也能信口胡謅!」
坐於鏡前正卸著妝容的太后聽了這內監來報的話,抄手就將一盒胭脂朝他頭上砸去,好在力使得偏,並未傷及,卻把他嚇得不輕,哆嗦著身子跪在地上一再道:「奴才該死!就是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胡謅這樣的事啊!是皇上營中的人傳來的信,說是他親眼所見的,現在北疆整個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溫洵溫大將軍不日前去了北疆大營,未成想遇到行刺這等事,正派了人快馬回來接宮中的人過去醫治。」
王妍雙唇抿起,側眸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誠惶誠恐的人,面色閃過一絲幾位刻薄的冷笑:「哀家就當你說的是真話,你又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你方才說是皇上親征大營中的人傳出來的,那人為何要傳給你,你又為何要告訴哀家?」
語及此,轉過頭拔下指上護甲,在燭火下綻開一個滲人的笑,驀地開口:「說,是什麼人派你來給哀家傳這樣的假信?意欲何為?」
「奴奴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欺瞞太后娘娘,奴才要是說了半個字的假話,天打雷劈!」說著門外風雨更甚,不時溟空一白,天際就炸響一道春雷,嚇得他直哆嗦,壯著膽子道:「奴才和傳信之人,都曾經是太尉王狄大人的人,如今大人身陷囹圄,奴才們對王家的忠心卻不敢有貳。」
太后聽到他說起太尉王狄,方才心思有幾分變故,眼中由滿是厭惡變作幾分疑忌,看向他道:「你說你是太尉的人?」
「是,奴才不敢對太后有半點欺瞞,奴才入宮以前,曾是王大人府上家奴,伺候過王大人的千金。」
太后身邊侍候的茯苓聞言,不由擰了眉道:「太后娘娘,即便他身份不虛,這話也不可輕易亂信啊……畢竟這麼大的事……」
「哀家心中自有分寸!」
語畢別眸問他:「你叫什麼名兒?」
「回太后,奴才名叫董順兒。」
「你方才說,皇上在營房被刺的情形,不下幾百兵士都瞧見了?」
「回太后,是。」
太后王妍冷笑著,眉宇間忽而一片犀利睿智:「你們都把今上想得太簡單了,哀家的好皇兒,莫說眼前才帶著區區數萬人馬蕩平襄師軍,他從年少起孤立無援到坐上皇位,避過虞王宮中多少險惡剿殺,若是連一介刺客都應付不了,早已不知屍骨何存了。」
「回太后,話說得沒錯,可就因為他們太過相信皇上,知道皇上從無失算,才出了此事。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皇上此次會被行刺成功,是為了袒護一個人。」
「誰?」
「回太后,是被襄師軍奉為前朝公主的,當時宮中的玉嬪娘娘。」
王妍聞言,也沒了半點要休息的意思,腳踩在榻上起身,微捏了拳,凝視著腕間那玉鐲咬了銀牙道:「又是她,那丫頭到底是個什麼來路!」
「太后娘娘,據奴才所知,那刺客是因為拿了玉嬪娘娘的性命作要挾,逼皇上擯退所有人,不動兵戈,三人單獨關在皇上的營房內,才出的事……」
「那刺客呢?」
「回太后,皇上受傷之後,營房外的士兵破門而入,當場將他刺死了。」
「可曾探聽清楚了那刺客是什麼底細?」
「這……娘娘,那邊傳來的信,據說是皇上傷後一度昏迷,隨行的醫官都說藥石無醫,整個營中現在所有人都只關注著皇上的生死……根本無人顧及去查啊刺客的身份。」
「呵!」太后聞言不禁笑出聲來,正欲開口,只聽門外腳步匆匆,有人在門外稟:「奴才是太醫院司藥房的丁盛,有要事求見太后。」
丁盛……王妍垂眸細想,這是早年為後時就安排在太醫院的老人兒了,怎麼這麼晚也有急事。
「茯苓,去請進來。」
「喏。」
丁盛進門一件裡頭情形,先是極熟練地打了個千,眼睛捎及太后時,十分顧及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董順兒,猶豫不決地沒開口。
王妍瞥及那人,知道今夜之事必有些蹊蹺,清咳了聲道:「茯苓,你先帶董順兒去偏殿呆著,等晚些時候哀家再要宣他問些話。」
眼瞧著兩人轉了出去,丁盛忙不迭地朝裡走了一步,壓低聲兒道:「太后娘娘,出大事了。半個時辰以前,有三四個從疆北皇上親征大營快馬趕來的人,逕直帶著溫大將軍的令牌來太醫院請太醫,說是……說是皇上在疆北感染了風寒,需請太醫,再帶些金貴藥材隨他們返北疆去。」
「感染風寒?」王妍眸色一厲,詰問道:「他們都是這麼說的?」
「是,說皇上親征時遇上惡劣風雪,染了風寒,如今已大勝,卻因病耽擱了行程。但奴才看他們所選御醫全是精於外傷,所挑藥材全是滋補血氣,甚至續命所用大藥,奴才心底覺得有些蹊蹺,這才過來稟告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