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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218迷局 文 / 裂帛

    218迷局

    林花著雨,水荇牽風。

    依稀是慈安宮附近梅林芳境的景致,明宸湖中鏤雲開月,碧波清池左石臨流,太后手搭在盈香手背,身後跟著的宮婢逶逶迤迤站了一長隊,然而其中的宮嬪,卻只見玉岫一個人,沒有子蕪、沒有姚素柔……

    「玉貴人?」

    「臣妾在。」玉岫聞聲在太后王妍面前施禮,聽頭頂拋下來的聲音淡淡道:「你陪哀家單獨走一會兒,哀家有話要問你。」

    「喏。」

    春日薄光下,那凌霄花兒映在王妍臉上,透過粼粼地波光靜伏在水面下,竟似浸染了鮮血一般地紅,叫人看著不由一陣寒慄。

    玉岫驚覺地回頭,之間方纔還逶迤一隊的宮人憑空之間全都不見了,偌大的宸湖畔,竟只剩了她與王妍兩個人。

    王妍垂了略帶凌厲的鳳眸,掃量在玉岫腹部,忽然站到她身前,伸手就去撫摩她的肚子,玉岫腳跟一僵,卻不敢退。

    聽她輕聲道:「你知道哀家為什麼這麼厭惡你麼?」

    玉岫搖頭,王妍突然望著她道:「因為你貪心。」

    玉岫輕輕笑了,「臣妾要的從來不多。」

    「你錯了,這宮中妃嬪人人只求皇帝垂簾寵幸,唯獨你,妄想跟皇帝站在一條船上,你若跟宮中其他妃嬪一樣,哀家絕不會將你視為眼中釘,可你要的,卻是哀家手裡決不能放過的東西。」

    王妍說著話時,分明是春日薄陽的節氣,竟有團團溫熱的白氣從口角呵出,襯得她的臉異樣的詭譎和模糊,忽然間,那指腹竟順著腹部滑下突然緊緊扼住她的手腕,惡狠狠道:「哀家不能留你,更不能留你肚子裡這個孽種!」

    玉岫嚇得倒退一步,拚命掙開王妍的手,然而卻竟使不出分毫氣力,身上似被人抽乾了勁力一般,莫說那些手起刀落地利落手法,一時間居然連一個柔弱的普通宮嬪都不如,手無縛雞之力,漸漸被王妍愈握愈緊,白皙的手臂上被掐勒出幾條青紫的痕跡。

    玉岫驚異又恐懼,眼淚奪眶而出潸潸而下,拚命地掙扎道:「你放開我,放了我的孩子!他在我腹中不過月餘,你竟要將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置於死地!」

    「放了他?」王妍笑起來,她的臉孔因憤怒而扭曲得令人生怖,「那你說,你是要命,還是要守住公子恪的王位?」

    命……還是王位……?!

    猶豫的剎那間,王妍一把將她推至湖中,雖是春日,湖水已然冰冷,沒頂地窒息感一**襲來,玉岫驚懼刻骨地在水中掙扎,卻見那戴著鏤金套甲的手揪住她的頭髮狠狠按入水中……

    一次……兩次……

    隔著映出王妍面容的湖水,掙扎間聽她繼續問:「看你這模樣,是不要命?」

    窒息般的痛苦壓著心臟襲來,她下意識地伸手去護住腹部,腦中留一絲清明地想起要保護孩子,可命與王位,這二者之間又如何抉擇,任何人都不會蠢到連命都不要……可那王位,是一個六歲的孩童自幼裝瘋賣傻韜光養晦才爭到的唯一一樣東西……

    王妍揪住玉岫的頭髮自水中拖出來,一隻皓腕忽然如劇毒蛇蠍般纏上她脖頸,王妍驚得往下一跌,瞪大了眼睛道:「你……」卻痛苦地去撤那只掐住她脖頸的手,再說不出一句話。

    冰冷的湖水中,一雙清冽寒眸熠亮,比那湖水還要冷還要深,怔然地看著太后,開口道「誰不想要命,但在宮裡,王位才是性命的保障。」

    「松……手……」

    王妍身子劇烈地顫抖,忽而閉眸往水中一跳,整個人報復一般拖住玉岫的身子往下沉去……

    「救……救命……」

    「姑娘!姑娘?你醒醒!」

    自巨大的痛苦中掙脫出來,玉岫猛地睜眼一坐,驚懼地看著眼前的婦人,嚇得往後一縮:「你是誰?」

    「姑娘你這是被夢魘嚇住了,醒來就好!別怕,奴才本是平城裡的婦人,夫家走得早,這戰亂一來,連個避難的處所都沒有,好在老天待婦人我不薄,命大到居然讓奴才我遇見了虞國的皇帝,把我安排到這軍營裡來伺候姑娘。」

    說著原地就跪下,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道:「這軍營裡全都是軍爺,一個丫頭也沒有,姑娘你帶著身子多不方便。奴才能這樣命大,也全都是因為托了姑娘您的福,若不是您,奴才哪裡有這樣好的命數,叫婦人我這輩子連聖上都見過了。」

    玉岫呆坐在榻上,半晌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低頭撫向腹部,那懸然欲墜的心才稍稍緩和了些,回想方纔的夢魘,整張臉上,貼身的衣物上皆是涔涔冷汗和淚水,心像是空了一般,半天不能動彈。

    坐了好一會兒,別眸看向空空如也的榻邊,知道公子恪又熬夜處理軍務去了,回神朝那婦人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哎,行,姑娘您歇著,奴才出去燒壺水來給您擦擦汗,這隆冬裡懷著身子,出一身冷汗可經不起風吹。」

    夜深露重,二更鼓寒。

    玉岫呆坐在床榻上,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能動。那被公子恪派來服侍的婦人端了熱水來伺候擦洗,又重新給她換上了一件乾淨衣衫。

    揮了手著那婦人下去,一個人抱膝靠著榻沿坐著。

    窗外起了大風,可窗戶關得緊實,又拿不透風的步裹了仔細,雖是被風吹得撲撲作響,在裡頭也覺不出絲毫涼意。

    動向……南下……

    捕風捉影的字裡行間,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襄師軍與虞國的戰局她很清楚,時至今日,抵死頑抗的襄師軍已不足為慮,按照公子恪的性子,國庫錢銀不應是使他如此寢食難安的原由,那麼還有什麼……是自己沒有想到,而公子恪甚至連她都要苦心隱瞞的?是什麼人,會有可能從水路生變?南下……南方……

    玉岫蹙眉苦思,忽然想起不日前在賽罕家時悄然離開的大鈺,心中如陡然如弦斷。從那時在葭萌關察覺到大鈺知曉公子恪御駕親征的事情開始,她便覺得有所不對,後來問起大鈺時,他也只是潦草地用一句『與公子恪之間的約定』這樣的話來搪塞,如今討伐襄師軍已成大局,難道自己日夜擔憂的事終於來了?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別的事,能叫公子恪在她面前都難以開口,他知道自己不願大鈺與他站成崢嶸相對的局面。

    無論如何,景穆的策反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景穆侯年輕時立下纍纍戰功,雖曾水漲船高士氣奪人,卻耿介不私地辭爵向先帝表明了忠心……只是景穆侯一生忠誠,卻在臨了時起了帝王之心,遑論他是想為大鈺謀一條路,還是另有其他原由,自那一反,景穆郡無疑重新變成了帝王眼中必須拔出的刺。

    若真如大鈺所得的信報所言,景穆侯離世,那麼所有曾經或隱藏或依附景穆侯的勢力無不起亂,從虞王宮這權力中心開始,將會有無數的眼睛覦視著景穆郡的動靜,若是大鈺稍有動作,必然給了公子恪一個絕好的理由將劍鋒指向他,不論現下是公子恪在未雨綢繆而結網銜絲,還是大鈺那邊蠢蠢欲動,這場崢嶸看起來都是無可避免的。

    成王敗寇,無論哪一人為寇,都是自己所不願看到的,她卻絲毫不能起上半點作用,更不得而知大鈺為何要以身犯險……

    一夜噩夢不止,冷汗頻頻,驚醒了數次,夜中時分,隱約覺察有人在邊上小心翼翼地褪去履襪,身後一暖,不覺將身子朝那懷抱裡嵌了嵌,熟悉的氣息籠罩下,也終於闔眼安下心神。

    虞慶元年二月,虞軍大敗趙則所領的五萬主力軍於山戶關,同年三月十九,襄師軍主心李莘攜三萬兵馬向虞國請降,望虞國寬赦請降的兵馬將士,公子恪親自接降書,並下御令善待降兵,甚至於對李莘以客待之。

    然而除此之外,還有一樁事,在虞**中傳了開來,據說兵將盡損的襄師主帥趙則被關押在囚房中時,虞帝公子恪命了曾與他並肩協作的李莘前去探望,趙則對其向虞國表降一事恨得雙目通紅,反面成仇,然而曾在漢北南唐苦心經營數年只為匡扶師國復立的李莘,卻以短短數句話逼得趙則啞口無言。

    「李莘,我曾經承認過趙則我論謀略,輸你甚遠,你曾信誓旦旦與我說借虎賁出兵來挑撥公主和公子恪,我將襄師軍的冀望都交到你李莘大人手裡,信你所說,做你所令,如今……趙某只希望你解釋一下請降一事。」

    「趙將軍,亂世可以成就帝王,也可以覆滅野心,卻成全不了一個人復仇的私慾,大人願以成王敗寇為賭注來成全您自己一人復仇的私慾,那麼誰又來成全亂世裡飽受戰火、徒遭凌虐的蒼生?誰又來成全為了將軍一人仇恨而浴血奮戰的親族兄弟們?將軍您從未當真將親族兄弟當做過故國的親人,您的降或敗,自始至終都是您一個人的事,李莘說得可對?」

    那天,賽罕從屋外進來,神色間已不見當時的稚拙,見著玉岫開口說道:「玉姐姐,仗打完了對不對?」

    玉岫瞧著她蹙眉道:「又是打哪兒聽來的話?」

    「我可聽外頭的軍哥哥們都在說,領頭跟我們打仗的那個人,已經被皇帝哥哥下命腰斬,大家都說很快就可以回帝都去了,玉姐姐……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你快要走了嗎?」

    腰斬?趙則被下命腰斬?

    玉岫失神地仲愣了片刻,賽罕叫了她好幾聲才回過神來,面色有些蒼白地朝外跑去,隨手就抓住一人,那士兵見是玉岫,嚇得連忙低頭不敢直視,迭聲道:「玉嬪娘娘……小的無禮!」

    「我問你,趙則被下命腰斬,此事是真是假?」

    「回……回娘娘,是真的,等敵犯押解回元安,便執行腰斬。」

    「這麼說,你們全都知道了?」

    那士兵察覺玉岫神色奇怪,也不好欺瞞,只好點頭道:「是,皇上親自下的諭旨。」

    「……我知道了。」

    玉岫鬆開拽住他的手,回身時,又抬頭道:「別跟皇上說我問起過你此事,明白嗎?」

    「是,小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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