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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049 立後 文 / 裂帛

    已是夜深,行宮南角的一座殿堂裡,清幽雅靜。從殿外看去,放置了整整數十盆茉莉、玉簪、素馨、玉蘭等南花,蕊白可愛,香氣宜人。

    乍走進來的人,鼻子都會被這十來盆幽靜華澤的芬芳所吸引,不仔細嗅,根本察覺不出來這繁花復蕊下所掩蓋的一股子濃烈中藥氣息。

    屋內燈火茹豆,素柔欠著身子,撥拉著帷帳上的花穗子,不耐道:「柳枝,再去看看。」

    「小主,已經來了。」柳枝探了一眼軟榻上素柔的神色,細聲回復道。

    竇太醫終於來了,他的神色倒也還鎮定,綰了兩折袖子,一把搭在姚小媛的脈搏上,半晌也沒有做聲。

    「柳枝,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吩咐。」

    「然。」

    素柔吸了口氣,挑眉道:「竇太醫不愧久在宮中行事,出手得無聲無息。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一切都按小主的吩咐照辦了。小主瞧著西邊的動靜,不過一時半會兒,尚大人就沒了活路。」

    「很好。」素柔的神情顯得有一絲難得的輕鬆,伸手將一枚金錠納入竇太醫的寬大衣袂中。露出一截纖弱白皙的手臂:「施針吧。」

    竇太醫應聲打開藥箱,第一層只是簡單的急救藥材,可打開第二層,一整排粗細長短不一的針支密密麻麻排布在藥箱的針氈上。

    他駕輕就熟地從中捻起其中一根,在燭火的焰心上攢了幾下,銀色的針芒發出珵亮光彩,竇太醫低著頭,將瓷罐中的藥物猝入針尖,道一聲:「得罪了,請小主忍著點痛」,便迅速將針扎入手臂上的穴位中去。

    只覺得一陣酸麻。隨著竇太醫輕輕轉動著銀針,那針尖的藥物慢慢滲入穴位,稍後是灼燒般的脹痛。

    姚小媛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針法,不過片刻須臾,竇太醫便拔出針來,那針孔中滲出摻雜著糜黃色的血液,他凝神道:「這藥物已經用了有一陣子,小主真要繼續自損體己?」

    「竇太醫當初告訴我,此法除卻傷動千金一事,對肝腎脾胃並無大害,既是如此,便請大人日後照時日常來即可。()」

    竇太醫聞言低頭應諾,將那顆方才使過的銀針棄入一旁的盒子裡,猝了藥物的針頭因為銀質的極軟質地而變得微微捲曲,泛著青色的寒芒。

    他將那小盒子收好之後藏入藥箱裡,躬身告退。

    姚素柔坐起身子來,看著銅鏡中微微有些泛白的面色,扯起唇角笑了笑:「後宮爭寵向來無所不用其極,當初你謀害我腹中龍裔,就不要怪我心太狠,寧願自損軀體,也定要你死在夢中都不明所以!」

    ***

    永徵宮中,王昭媛夜裡的一聲慘叫,將行宮中四面八方的宮嬪和下人都吸引了過去,此刻的王昭媛,一張煞白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血色,就連那指尖都在頻頻發顫。

    所有的宮婢內監們從殿門前一直排到了永徵宮外,手中明滅的風燈有如一線長龍,沒有一個人敢隨意出聲或者走動,紛紛屏息凝神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太后與皇帝坐在首位,此時的王妍面色都不太好看,頗有幾分擔憂地看向瑟縮在榻上的王馥之,極其失望地歎了一口氣。她們王家的女兒,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此時看過去,王馥之的臉上已經驚恐得變了形狀,整個人恍恍惚惚,不停地發抖。

    「馥之、馥之?」太后試探著喚了兩聲,可王昭媛整個人瑟瑟發抖,連唇色也沒了一點色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尚大人,你有什麼話說?」王妍沉聲問道。

    她連頭都沒有轉動一下,一雙鳳眸直眈眈地盯著跪在腳下面無人色的尚大人,屋子裡靜得落針可聞。

    尚閔是宮中太醫局的老臣了,為人和善,醫者仁心。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看著眼前的皇帝和太后,知道自己今日難逃一死了。

    公子恪發白的面上有些細汗,顯然是剛才沒有用肩輿,自己親自走過來的。他素來知曉尚大人的脾性,知道他不會說假話,沉了口氣道:「尚閔,你實話實說吧。」

    見到眾人**裸地目光,尚閔的神情有一絲片刻的古怪,當下心中一沉,強笑著,站起身來,然後再一次跪下去,向著公子恪的方向端端穩穩地施下三跪九叩大禮:「臣有罪。老臣愧對皇上信任。」

    「尚閔,朕是叫你實話實說!」公子恪見一心抱有死心的尚閔連辯解都沒有一句,心下有幾分著急,不由抬眸道。

    「臣無話可說。王昭媛娘娘一直最為青睞老臣的醫術,傷風疼痛不論大小病症,從不由經他人之手過問。是在老臣的手上,出了這險些讓昭媛娘娘千金不保的差錯,臣……罪該萬死。」

    那一盅辛黃的藥水仍舊擺在案上,幾個應旨而來的太醫紛紛端起那盅藥水細細嗅著,偶爾還用匙子沾出一些來添嘗。

    尚閔看著眾人,忽而笑出聲音來:「老臣以精岐黃之術上十數年的經驗擔保,這是我開的方子,都是些中寒之材,因為暑熱王昭媛近日召老臣號脈,於是開了些去癤子火氣的清潤之方。只是有人在我的方子上加重了幾味本來份量很輕的藥,甚至添了大寒之物,乃石膏、芒硝、鹿茸,麝香這幾味,這用藥的人很是小心謹慎,加的量很少,所以即使臣日日請脈也不容易發現,但即便如此,按這個藥量服下去,昭媛娘娘千金已損,只怕是難以續龍脈一事……」

    「尚閔,枉我一直信任你醫術,怎料會……怎料會……」王馥之知道自己可能以後再沒有子嗣,嚇得魂飛魄散,且莫說皇帝原本就不喜她,如此以來,就算公子恪對她的寵愛再盛,對於琅琊王氏而言,她也成了一個沒用的廢物。

    公子恪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那幾位試過藥的太醫,他們紛紛點頭,表示尚閔所說並無虛言。

    「既如此……尚大人也是有心無力,朕又怎好多加怪罪?」公子恪顯得並無瘟怒,也許王昭媛的身子毀了,正中他下懷。只是身為天子,又怎好將心中的幸災樂禍表現得太過明顯?

    「皇帝請三思!」

    一直沉默無言的王妍聽到這番說辭,一雙鳳目如冷電一般惻惻逼過來,一字一字清晰擲地,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她的威懾!

    「這樣顛倒黑白的話,哀家不知皇帝是如何說出口來的?宮中人心叵測,向來難知根底。哀家還記得香盈之事時,皇上口口聲聲跟哀家說,縱然是身邊之人,也人心隔肚皮。可為何今日,皇上這樣存心袒護?莫非那用心險刻之人在皇帝面前假惺惺一番,皇帝就要褒獎他的忠誠?」

    王妍冷笑不已,雖是氣急,寬袍廣袖寶相莊嚴的裝束仍是一絲不紊,她對著公子恪,從容不迫的一字一頓道:「今日之事,哀家忍無可忍。皇上若要一味與哀家作對,莫怪哀家沒有顧上列祖列宗的顏面!」

    「老臣自知罪孽深重,願以身自裁!」

    整個永徵宮中,莫說是所有的宮婢內監,就連公子恪和王妍都沒來得及反應,只聽砰然一聲,暗紅色的血一陣陣從尚大人的額前噴濺而出,青磚地上洩了一地血垢。

    公子恪口中的話還沒來得及喊出口,已經看到桌腳被撞裂的痕跡。

    整個永徵宮中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見有內監拖著尚閔的屍體一步步往外走,血水蔓了滿地。

    「肅清。」清脆而冰冷的兩個字,乍然從公子恪口中蹦出來,顯得有些莫名的利落。

    大隊的宮婢內侍提著風燈走了出去,更有貼身侍婢扶著受驚的王昭媛回去休息,整個宮裡靜得只剩下公子恪和太后,就連聞風而來的一眾宮嬪,也被遣散了出去。

    「在芙蓉渠時說過的話,皇上難道一個字也記不得了麼?」王妍抿了一口茶,似乎頗有些感慨,「若羌的王子還沒有走,皇帝就要過河拆橋了……嘖嘖,這可不像話啊!」

    「母后放心。」這四個字,簡短而又清晰。

    卻不知道說出來的人究竟經過幾番掙扎,才能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孩兒自然不會做那過河拆橋的蠢事,在母后眼裡,孩兒像嗎?」

    「前幾天有欽天監觀天象,見濃雲隱現心宿,三星在天,顏色黃潤,主嫁娶,是立妃後之兆。皇兒既然已經即位三月,孝期已過,後位不可長虛,西宮之中,也需得一位來操持宮裡事務繁瑣,皇兒也是時候指一位堪以母儀天下的妃子,立為東宮了。」

    「琅琊王氏馥之,在昭媛之位,中淑良德,品貌俱佳。朕不日,願擇其立為西宮之主。三妃也當擇日而晉,不知母后有何主張?」

    「今日累了,哀家還得去看看馥之,此事擇日再議吧。」

    王妍轉過身去,吩咐茯苓將一柄縑帛遞至皇帝手中。

    翻開縑帛,字字宛然,是琅琊王氏調動其下各兵部的手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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