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節:厚黑叢話卷 一(7) 文 / 李宗吾
昔人云「文章報國」。文章非我所知,我所知者,厚黑而已。自今以往,請以厚黑報國。《厚黑經》曰:「我非厚黑之道,不敢陳於國人之前,故眾人莫如我愛國也。」叫我不講厚黑,等於叫孔孟不講仁義,試問:能乎不能?我自問:生平有功於世道人心者,全在發明厚黑學,抱此絕學而不公之於世,是為懷寶迷邦,豈非不仁之甚乎!李宗吾曰:「鄙人聖之厚黑者也。夫天未欲中國復興也,如欲中國復興,當今之世,捨我其誰?吾何為不講厚黑哉?」
昔人詩云:「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眾人都說飯好吃,哪個知道種田人的艱難?眾人都說厚黑學適用,哪個知道發明人的艱難?我那部《厚黑學》,可說字字皆辛苦。
我這門學問,將來一定要成為專科,或許還要設專門大學來研究。我打算把發明之經過和我同研究的人寫出來,後人如仿宋元學案、明儒學案,做一部厚黑學案,才尋得出材料,抑或與我建厚黑廟,才有配享人物。
舊友黃敬臨,在成都街上遇著我,說道:「多年不見了,聽說你要建厚黑廟,我是十多年以前就拜了門的,請把我寫一段上去,將來也好配享。」我說:「不必再寫,你看《論語》上的林放,見著孔子,只問了『禮之本』,三個字,直到而今,還高坐孔廟中吃冷豬肉。你既有志斯道,即此一度談話,已足配享而有餘。」敬臨又說:「我今年已經62歲了,因為欽佩你的學問,不惜拜在門下。我說:「難道我的歲數比你小,就夠不上與你當先生嗎?我把你收列門牆,就是你莫大之幸,將來在你的自撰年譜上,寫一筆『吾師李宗吾先生』,也就比『前清誥封某某大夫』,光榮多了。」
往年同縣羅伯康致我信說道:「許多人說你講厚黑學,我逢人辯白,說你不厚不黑。」我覆信道:「我發明厚黑學,私淑**遍天下,我曰『厚黑先生』,與我書者以作上款,我復書以作下款,自覺此等稱謂,較之文成公、文正公光榮多矣。俯仰千古,常以自豪。不謂足下乃逢人說我不厚不黑,我果何處開罪足下,而足下乃以此報我耶?嗚呼伯康,相知有年,何竟自甘原壤,尚其留意尊脛,免遭尼山之杖!」近日許多人勸我不必再講厚黑學。嗟乎!滔滔天下,何原壤之多也!
從前發表的《厚黑傳習錄》,是記載我與眾人的談話,此次的叢話,是把傳習錄擴大之。我從前各種文字,許多人都未看過,今把他全行拆散來,與現在的新感想混合寫之。此次的叢話,是隨筆體裁,內容包含五種:(1)厚黑史觀;(2)厚黑哲理;(3)厚黑學之應用;(4)厚黑學辯證法;(5)厚黑學發明史。我只隨意寫去,不過未分門類罷了。
人問:「既是如此,你何不分類寫之,何必這樣雜亂無章的寫?我說:著書的體裁分兩種,一是教科書體,一是語錄體。凡一種專門學問發生,最初是語錄體,如孔子之《論語》,釋迦之佛經,六祖之壇經,朱明諸儒之語錄,都是門人就本師口中所說者筆記下來。老子手著之《道德經》,可說是自寫的語錄。後人研究他們的學問,才整理出來,分出門類,成為教科書方式。厚黑學是新發明的專門學問,當然用語錄體寫出。
宋儒自稱:「滿腔子是惻隱。」而我則:「滿腔子是厚黑。」要我講,不知從何處講起,只好隨緣說法,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口中如何說,筆下就如何寫。或談古事,或談時局,或談學術,或追述生平瑣事,高興時就寫,不高興就不寫。或長長地寫一篇,或短短地寫幾句,或概括地說,或具體地說,總是隨其興之所至,不受任何拘束,才能把我整個思想寫得出來。
我們用厚黑史觀去看社會,社會就成為透明體,既把社會真相看出,就可想出改良社會的辦法。我對於經濟、**、外交,與夫學制等等,都有一種主張,而此種主張,皆基於我所謂厚黑哲理。我這個叢話,可說是拉雜極了,彷彿是一個大山,滿山的昆蟲鳥獸、草木土石等等,是極不規則的。惟其不規則,才是天然的狀態。如果把他整理得厘然秩序,極有規則,就成為公園的形式,好固然是好,然而參加了人工,非復此山的本來面目。我把我胸中的見解,好好歹歹,和盤托出,使山的全體表現,有志斯道者,加以整理,不足者補充之,冗蕪者刪削之,錯誤者改正之。開闢成公園也好,在山上採取木石,另建一個房子也好,抑或捉幾個雀兒,採些花草,拿回家中賞玩也好。如能大規模的開採礦物則更好。再不然,在山上挖點藥去醫病,檢點牛犬糞去肥田,也未嘗不好。我發明厚黑學,猶如瓦特發明蒸汽,後人拿去紡紗織布也好,行駛輪船、火車也好,開辦任何工業都好。我講的厚黑哲理,無施不可,深者見深,淺者見淺。有能得我之一體,引而伸之,就可獨成一派。孔教分許多派,佛教分許多派,將來我這厚黑教,也要分許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