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章 文 / 憶秋
第四章
車廂裡有些寂靜，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劉江微閉著雙眼，手指帶著輕輕的節奏輕敲著軟墊座椅，不動聲色的瞥了劉江一眼，黃海川心裡頭冷笑，「溪門縣的人一個沒來，怕是誰也沒想到今天會是劉江親自下來。」
黃海川這會要是還猜不出溪門縣那些人的心思，那他不用來當這個副縣長，現在就可以直接回政研室當他的小科員了，正如劉江所說，溪門縣的人今天放了一個空城計，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黃海川又如何看不出來。
「劉江剛才當著我的面打了這個電話，真正用意又是何在？」黃海川心裡頭默默思量著，以劉江的身份，現在還不至於會主動向他示好，他一個即將上任的副縣長，雖是副處級幹部，看起來前程一片光明，但將來的事誰又能說的準，有些人風光得意一時，但下一刻，卻是淪為階下囚，又或者前半生意氣風發，下半生卻是籍籍無名。
組織部掌握著考核幹部的大權，劉江這位組織部的二把手，在下面的縣處級幹部面前可以說是很有優勢的，黃海川還不至於妄想對方僅見自己一面就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應該是元江部長的話在其中起了作用，再加上我之前擔任周，應該也有一些這個因素在裡面。」黃海川心裡想著原因，還有一個可能，劉江這個電話只是為了在他面前做做樣子。
「海川同志，在我們寧城市下面的區縣市中，你如今可是最年輕的副縣級幹部，年紀輕輕，前途不可限量。」劉江轉頭看了黃海川一眼，開口笑道。
「劉部長誇獎了，我的經驗不足，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劉部長您是前輩，我也要向您多學習。」
「海川同志，你過謙咯，過謙咯，你跟在周書記身邊，耳濡目染，學到的東西可是遠比我們多得多，我可不敢妄自尊大當你的前輩，再說，還有元江部長時刻在提點你，海川同志還怕學不到東西嘛，你說是不是？」劉江若有若無的看了黃海川一眼，淡淡的笑著，提起周明方和元江時，神色莊重凜然。
遠在溪門縣下面的一個鄉鎮農村裡，常務副縣長李政昨天下午從酒店喝完酒出來就立刻帶著秘書，還有政府辦的幾名工作人員，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到鄉下來，擺出了一副考察民情的架勢，晚上的時間，李政並沒有回縣裡，而是在鄉鎮的一處農家裡喝的不亦樂乎，早上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了床。
緊接著，李政又帶著人，再加上鄉鎮陪同的一大幫鄉鎮領導，浩浩蕩蕩，威風八面的到了下面農村去，美其名日『體恤民情』，今天李政要去的是鎮裡面最偏遠的一個農村，車子在凹凸不平的小山路上顛簸著，坐在麵包車上的李政等人猶如在做著過山車，上下搖晃著。
「現在這會，黃海川和市裡的同志估計也到溪門了。」李政看了看時間，心裡暗道，這會已經是早上九點多，想著黃海川即將碰到的場面，李政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汪東辰那老狐狸昨天還委託我代表縣裡去迎接黃海川，今天我故意跑到下面來，放了他鴿子，那老狐狸現在又不知道是什麼反應。」李政臉色有幾分肅然，整個縣裡面，要說他最顧忌和最不顧忌的人，非汪東辰莫屬，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都反映在一個人身上，這並不矛盾，李政是實實在在的從汪東辰身上體會到這種感覺，之所以說不顧忌，那是因為汪東辰今年已經五十有五，再過三年，也差不多該退居二線了，升是不可能升上去了，在溪門縣縣委書記這任上就是其最後的任期了，對這樣處在晚期的幹部，李政心裡根本不怕對方，官場裡面，所謂欺老不欺少也差不多是這個理，汪東辰的仕途到縣委書記這個位置上就到點了，即將退休的人物，而李政自己，則是處在上升期，他今年還不到四十歲，上升的空間還不小，李政根本不會去懼怕汪東辰這樣快退的老人。
至於說最顧忌汪東辰，則是因為汪東辰在溪門經營日久，勢力早已根深蒂固，別看汪東辰已經漸老，看樣子好像一日不日一日，但溪門縣裡跟隨汪東辰的幹部仍是不少，李政這兩三年來也拉攏了不少人，但他自認還不能跟在溪門盤踞了七年的汪東辰相比，特別是汪東辰的城府極深，往往在人防不勝防間便給你當頭一棒，李政是體會甚深，是以他輕易也不敢得罪汪東辰，畢竟汪東辰還是縣委書記，溪門縣真正意義上的一把手。
「李縣長，這隴山村十分閉塞，四周全是大山，村裡就四百多戶人家，唯一能和外界聯繫的也就這條稍微像樣點的土路，再往裡走一點，就是山路了，路太崎嶇，車子是沒法開進去的，我們只能走進去。」鄉鎮黨委書記馮樹才湊到李政跟前說道。
「走進去？」李政眉頭一皺，明顯有些不喜，「這裡還有沒有其它鄉村，路況好一點的？」
「沒有了，往這條路進來，就只能一直到裡面的隴山村，周圍沒別的鄉村了，要麼咱們就乾脆往回走，到象林村去。」
「算了，算了，那就到隴山村去吧。」李政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拿起手機看了看，這會手機的信號只顯示兩格，李政希望待會直接來個沒有通訊信號，那是最好不過的結果，剛才縣委辦的打來電話，李政故意不接，他心裡基本上能猜到縣委辦打這個電話來幹嘛，肯定是汪東辰那老狐狸來質問他了，李政索性不去管他。
一旁的馮樹才有些奇怪的打量著李政，李政下來到鄉里，說是要去下面的村裡去走走，考察下民情，他卻壓根沒感覺到對方有一點考察民情的樣子，一路上走馬觀花，心不在焉，根本不像是下來考察的，倒好像是在應付什麼東西似的，反而是昨晚在農家樂裡吃喝，李政一下子來了些興致。
黃海川和劉江坐的車子在快進入溪門縣城區的時候碰到了縣委書記汪東辰的車子，汪東辰這是從縣委趕了過來，知道今天是劉江陪同黃海川下來，汪東辰也沒法安心的坐在辦公室等兩人的車子過來。
溪門的條件不富裕，縣委和縣政府在同一個辦公地點，東西兩棟辦公樓，一棟是縣委的，一棟是縣政府的，中間隔了兩棟小樓，有一兩百米遠的樣子，出來之前，汪東辰已經讓縣委辦通知了下去，縣裡所有科級以上包括科級的幹部都立刻到縣委來開會。
當汪東辰和劉江的車子一起到達縣委的時候，縣委副書記李紹同，還有其他縣委常委，以及幾名副縣長等在了大院裡，汪東辰和劉江一下車，所有人都齊齊迎了上去。
黃海川一一打量著在場的人，溪門縣的領導班子可以說全部在這了，仔細的看了一下，黃海川心裡微微有些疑惑，昨天他在縣中心那棟成功大廈旁所見到那名被人尊稱為『李縣長』的人此刻並不在這些人當中。
眾人笑著簇擁著汪東辰和劉江兩人往辦公樓會議室走去，溪門縣科級和科級以上的幹部都已經到齊，會議由縣委書記汪東辰親自主持。
汪東辰率先講話，隨後是劉江講話，劉江今天完全是受元江委託，來給黃海川保駕護航，短短的幾分鐘講話裡，劉江也著重點出了黃海川獲得市裡領導的認可，望溪門縣的主要負責同志能團結一致，為溪門縣的發展大業多做貢獻。
今天開這個會的目的，無疑是讓黃海川在溪門縣的眾多幹部面前露個臉，會議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散會後，黃海川和汪東辰、劉江兩人一起往辦公室走著。
走廊上，汪東辰似乎才對今晚上午的事做了解釋，瞥了黃海川一眼，笑道，「海川同志，早上我原本是讓李政同志去迎接你和市裡的同志，卻不知這李政同志是怎麼回事，竟然到鄉下去考察去了，一時半會手機也打不通。」
「海川同志，常勇被省紀委的人帶走後，市裡暫時決定由李政同志主持縣裡的工作，李政同志之前是協助常勇主持縣政府日常工作的常務副縣長。」劉江似乎怕黃海川不瞭解，特地解釋了一句。
黃海川這才恍然，原來昨天見到的那名李姓現在是常務副縣長李政，至於劉江口中提到的常勇，則是已經因為牽涉到刑天德案子，被省紀委帶走的原溪門縣縣長李政。
「看來李縣長十分關心老百姓的生產和生活。」黃海川笑著說了一句。
汪東辰笑著瞥了黃海川一眼，眼裡閃過一些異樣，隨即又笑了笑，「海川同志，以後政府那邊的工作可就要靠你和李政同志了。」
黃海川隨後到了縣政府辦公大樓那邊，熟悉自己的辦公室，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張明隨同李政下鄉去了，辦公室裡只剩下一名副主任王忠，黃海川剛在自己的辦公室坐了一會，王忠就帶了一名年輕同志過來。
「黃縣長，這是何齊，秘書科一位非常優秀的年輕同志，去年還獲得了咱們縣裡評選的十大優秀公職人員的稱號，以後您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吩咐他。」王忠微微躬著身子，笑著給黃海川介紹道。
黃海川的目光在何齊身上停留了少許，知道這是縣裡為自己準備的秘書（處級幹部是沒資格配備專職秘書的，這裡正確點應該是說專門指定為某位領導服務的工作人員，現實中其實縣級領導配備秘書啊，超標配公車啊等等不符合既定制度的現象其實是非常普遍的，這裡就直接寫秘書了，省得麻煩。）
「黃縣長，您好。」何齊被黃海川盯得有些不自然，拘謹而又恭敬的叫了一聲。
黃海川笑著點了點頭，心裡感慨不已，曾幾何時，他還是市政研室的一名看不見前途的小科員，幹著筆尖上的活，緊接著有幸成為周明方的秘書，又幹起伺候人的活，如今，他卻是成了領導，身邊有了伺候自己的人。
這種轉變實在是來的太快，以至於他現在仍是恍如夢中，面前的這個比他小一點的年輕人，卻是有些像他之前的影子，他初始在領導面前，又何嘗不是這般拘謹。
「王主任，李縣長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沒有，李縣長昨天帶著張主任還有幾名工作人員匆匆下了鄉鎮，並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哦？」黃海川眉頭微皺了一下，朝王忠道，「沒什麼事了，王主任你們先出去吧。」
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裡，黃海川桌上放著溪門縣黨政主要領導的資料，認真的翻閱了起來，以後就要和這些人共事，黃海川不得不認真的瞭解每一個人。
在縣委書記汪東辰的辦公室裡，黃海川離開後，汪東城將劉江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辦公室門一關上，兩人之前還一副保持著工作關係的姿態卻是立刻發生了變化，只聽劉江道，「老汪啊，我看來你們溪門縣的同志今天是合起伙來要給黃海川一個下馬威咯。」
「劉部長，無憑無據的話，你可得慎言。」汪東辰神色一愣，隨即板著臉，嚴肅道。
「呵呵，老汪，你讓李政去迎接黃海川，李政今天就往鄉下跑，這不是擺明了故意讓黃海川難堪嗎，幸好今天陪黃海川來的是我，要是換成其他同志陪黃海川過來，看到你們溪門縣這般做法，回去後肯定要傳到元江部長的耳裡。」
「怎麼，黃海川跟元江部長的關係密切？」汪東城疑惑的看了劉江一眼，剛才板起的面容已然是一副笑容，他和劉江之間那種熟稔的關係一覽無遺。
「元江部長是周書記在寧城主持工作時的左膀右臂，黃海川又當過周就衝著這層關係，元江部長會不對黃海川另眼相看嗎。」劉江笑著搖頭。
「也是。」汪東城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年輕人攀上了個好領導就是好，年紀輕輕就快趕上我這種努力了一輩子才有今天這位置的人了，28歲的時候，我可還在鄉鎮辦公室窩著，當時對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得過且過，哪裡敢想會有今天的地位，不過有了這地位，卻也是快要退休咯，哪能像黃海川同志還這般年輕。」
「老汪啊，各人的際遇不同，你也別感歎了，像你這樣能功成身退的，我還羨慕不來呢。」劉江笑了笑，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這李政同志今天做的可就有點過了，一點都沒有大局觀嘛。」
「李政同志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常勇出事，市裡指定他臨時主持縣政府的工作，他本來也是常務副縣長，大家都以為他能順順利利的接任縣長一職，卻沒想從省裡空降了一個黃海川，李政同志自是會出現一些不平衡的心態，難免會出現不理智的行為。」
「也是，還是老汪你瞭解自己的同志。」劉江看了汪東辰一眼，眼裡有些似笑非笑，汪東辰似是有意為李政辯解了一句，卻是讓劉江隱約有些醒悟過來，汪東辰心裡不可能不知道李政對黃海川會帶有主觀偏見，卻是讓李政去迎接黃海川，這汪東辰這舉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可就讓人難以琢磨了。
心裡下意識的多打量了汪東辰一眼，劉江對自己這位老朋友的心思著實也有些琢磨不透，若是對方有意為之，卻也是將這陽謀發揮到了極致。
「老汪啊，我還得回市裡去，就不在這多坐了，以後有機會再聊。」劉江笑著站了起來。
「怎麼，不多坐一會？」汪東辰出聲挽留。
「不咯，今天是元江部長特地委託我來給黃海川同志保駕護航，我的任務也完成了，該回去交差了。」劉江笑著搖頭，瞥了汪東辰一眼，有意將元江兩字咬的重了一些，劉江這是故意想對自己這位老友提醒一番，對方能不能夠聽的進去，那就不關他的事了，他這也算是為黃海川多做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