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醫院 文 / 唐咩咩
更新時間:2014-04-22
展言安努力忽略掉身上難受的地方,試著動了動,想看看全身上下還有幾塊肌肉是聽憑調遣的,旁邊立刻伸出一隻手按住他,力道不重,但是帶著某種不由分說的強硬:「別亂動,我去叫醫生。」
顏離墨?展言安慢慢地扭過頭去看了他一眼,男人臉上掛著濃濃的倦色,話音壓得很低,好像比她這病人還虛弱似的,站起來的時候背有些彎,下巴上隱隱露出了些許胡茬。
不一會,醫生衝進來了,把展言安從頭到腳折騰了一番。老實說展言安從心眼裡怕這幫白狼,怕消毒水味,好容易才把這例行檢查給煎熬過去。顏離墨默默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邊,目光盯著她的枕頭發呆,不知道想什麼。
展言安醞釀了一會,輕輕地打斷他思考人生的進程,問出了自己目前最關心的一個問題:「你妹妹呢?」
顏離墨的目光有些發直,顯得比平時遲鈍不少,聽見這句話卻一震,因為他注意到展言安的稱呼。果然是個聖母病患者,顏離墨有些不合時宜的這樣想著。
可是展言安絕不會是個聖母的人,也許年紀和閱歷在那裡擺著,她可能不會和一些人計較,但是這些人裡絕不會包含捅了她一刀的那種。
「你……」顏離墨突然住嘴,清了清嗓子,那聲音聽起來乾澀得好像要撕裂一樣,他看著安捷,眼睛裡有某種讓人讀不懂的東西,複雜得很,配上他那張蹉跎的臉,似乎有些壓抑不住的脆弱感。顏離墨想,也許是自己的錯覺,也許他太擔心自己的妹妹了。
顏離墨低聲說:「醫院看見你的刀傷以後報了警,托爾已經找人把這件事暫時壓下來了,小妍被我反鎖在家裡……等你恢復些,估計警察回來找你,你……你……」他咬住牙關,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時候托爾正好推門進來,顏離墨礙於有別人在場,也只能把剩下的話給吞了回去。
展言安幅度很小地搖搖頭,她現在說話很費力,輕輕地報出一個號碼:「記住了麼,你打電話給他,讓他來一趟。」
顏離墨有點沒明白怎麼回事。
展言安閉上眼睛,聲音弱得連托爾都要略微貼近她才聽得到:「這是個心理醫生,你讓他來看看小妍……她精神狀態有點問題。」
「什麼?!
所謂關心則亂所以才能旁觀者清啊,展言安歎了口氣,這男人現在腦子裡估計就剩下糨糊了,她有氣無力地低聲對托爾說:「醫生怎麼說你聽見了麼?說實話這回我還真以為要去見撒旦一面了,他那寶貝妹妹什麼人他還不清楚?就算真是我……」展言安說到這彎起嘴角笑了笑,故意的似的拖長了聲音,微微睜開眼睛,瞥見聽不清她說什麼的顏離墨滿臉焦急,這才慢條斯理地往下說,「會做出拿著刀捅我的也不會是他妹妹,我更傾向於覺得,她會直接拿東西砸我的腦袋……而不是,捅出這麼專業的一刀。」
托爾皺皺眉。
展言安繼續說:「再說他父親,我又不是變態殺人狂,不會對沒用的人動手,托爾,你放心。」她順口說了「你放心」三個字,心裡有一閃而過的疑惑,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對托爾說這句話的頻率直線上升。
托爾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無聲地長長地吁出口氣來,再睜開的時候,展言安驚訝地發現,這個男人臉上好像多了些前所未見的東西,某種堅定而冷靜的,甚至是果敢的東西——使得他更像是那個傳說中的人物了。
托爾有點想知道,四年前究竟是什麼讓展言安有這樣的變化。
男人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的點滴速度和進度,然後動作極自然地給他掖了掖被子,瘦長但不顯得孱弱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展言安的髮梢,他說:「你別多說話了,睡會吧,剩下的事情我去辦,就讓顏離墨陪著你。」
他笑了笑,拎起放在一邊的手機轉身出去。這話裡不知有什麼樣的詭異成分,展言安突然感覺到某種讓人疲憊的溫暖。前前後後經歷了這麼多,終究還有這樣一個人在她的身邊。
接下來的事情就無比糾結了。警察叔叔明顯對展言安「和黑暗中入室搶劫的匪徒搏鬥受傷」這個說法,抱著嚴肅認真的懷疑,不過鑒於展言安這個人,曾經有過無數次和警方鬥智鬥勇的經歷,他們最終還是沒問出什麼。
托爾打了展言安給的電話,禮貌地說明了事實之後,下午就接待了一個拖著巨大行李箱的年輕男子,這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自我介紹說叫大衛,中文名叫江修平。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雖然臉上有不健康的顏色,不過長相不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讓人想起「斯文敗類」這個詞,江修平言語不多,簡單瞭解了一下情況,就拿了鑰匙去了展言安家。
一個展言安危機情況下第一個想到的人,托爾從理智和情感上,都覺得有必要給予一定的重視。不過他還是在江修平匆忙奔展言安那裡去的時候多嘴問了一句:「她傷得很重,你不先看看麼?」
江修平回頭看了他一眼,眼鏡片上好像有冷光閃過:「展言安?」他吐出這兩個字的口氣活像是和展言安有殺父奪妻之恨,「你不是說她受得刀傷麼?我一個心理醫生也治不了這個,她是死是活跟我有半毛錢關係?」
直接把托爾給嗆回去了——這面有菜色的傲嬌男!
在醫院躺了一夜,好不容易折騰回家的展言安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本來還陪著她的顏離墨什麼時候起來離開的她都不知道。陽光實在刺眼得讓她怎麼翻身都避不開了,這才懶洋洋地爬起來。為了不讓顏離墨發現她鎖上的主臥裡一堆不能讓外人看見的東西,她昨晚就睡了客房,床太硬,不習慣,她揉了揉肩膀,只覺得酸痛得頗有點半身不遂的感覺。
又磨蹭了半天才從床上爬出來,展言安本想摸索到外面去順點吃的,結果一抬眼,沒看見托爾也沒看見顏離墨,倒是看見了一個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江修平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書,聽見響動正好抬起頭來,藏在眼鏡片後邊的眼睛斜著看著她,怎麼看怎麼瘆人。展言安立刻有種哪來的哪回去的想法,可是江修平已經拖著長腔開了口:「喲,這誰啊?」
睜眼沒看黃歷——這是展言安的第一反應。
有些人天生就有當喪門星的天賦,比如說披著心理醫生皮的蒙古大夫江修平。展言安每次看見他那張帶著菜色的臉,都氣不打一處來。
江修平一句半死不活的招呼打完,猛地坐正了身體,目瞪口呆地盯著她,眼鏡從鼻樑上滑下來。
「看什麼看?多看一眼就加深你一點自卑情緒,沒事自虐啊你?」展言安沒好氣,任誰讓這種**裸的,恨不得用目光扒開你的衣服的目光看,脾氣也好不到哪去。
江修平站起來,繞著安捷轉了好幾圈,睡不醒似的眼睛裡露出野狼一樣綠油油的光,只把人盯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半晌,他才帶著不明原因的興奮問了一句:「你是……展言安?小公主?」
真新鮮,展言安翻了個白眼腹誹,要是換了別人讓你這麼看,早打電話報警了。
再說不過是三年沒見面,值得這麼驚訝嗎?
——她顯然是不知道她現在完全張開了的五官和當時有多大的區別,托爾和顏離墨算得上是和她見面間的頻繁的,自然也是覺不出來這種改變。
江修平搓了搓手,大發感慨:「你這外表太有欺騙性了,你坐下,過來坐下……」他完全罔顧展言安的個人意願,一把抓住人家胳膊,強行把人按在沙發上,不知道從哪拿出個小本子,「來跟我說說,當你這極其純良且花瓶的外表和內心完全不符的時候,你的心理狀態有什麼樣的變化?別緊張,慢慢……」
展言安深深地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世界很大,人生很長,不值得和這種人一般見識。她站起來,一眼都懶得看江修平,轉身就走。
江修平笑瞇瞇地扶了一下眼鏡,在她身後悠悠地來了一句:「那小姑娘……」於是展言安老老實實地又坐回去了,江修平臉上的笑容很賤,「吃人手軟,拿人手短,這道理你都不明白,這麼多年混什麼混?」
展言安窩在沙發裡,樣子很無力,向江修平攤攤手:「你問,我晚上還要出去一趟。」
黑鷹推著一個輪椅在小公園裡慢慢地走,方才破曉,這個時間段裡公園人很少,就連晨練的老年人都還沒幾個起來。輪椅上坐著一個全身裹在深灰色袍子裡的人,看得出很瘦小,有點佝僂,面容掩藏在巨大的兜帽裡。
黑鷹壓低了聲音說:「已經大半個月了,您那位小公主現在還在醫院裡,聽說那丫頭一刀差點要了她的命。」他笑了笑,「先生,你說小公主到底是個什麼人?她威嚇我的時候是真的假的,怎麼這麼菜?」
「小公主?她的爪子被溫景軒折了一半,眼下已經沒剩下什麼了……你上次是太嫩才讓她嚇著的,」坐在輪椅上的人一個字一個字吐得極緩慢,他聲音異常的難聽,像是尖銳的金屬碰撞出來的一樣,「我這回是為她好,逼著她找回自己的爪牙,小公主怎麼能泯然眾人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