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二章 噩夢 文 / 唐咩咩
第一百零二章噩夢
顏離墨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他好像成了隻鳥,背後背著一對翅膀,抖一抖還掉毛,家住在一個懸崖上的鳥窩裡。
他從這個危房裡探出頭,感覺這裡比「樓歪歪」「樓脆脆」什麼的都驚心動魄——底下是不知道多深的懸崖,獵獵的風劃過他的臉,好像可以隨時把他給卷下去一樣,再往遠處望去,浩渺的藍天和風彷彿連成了一體,寬廣得永遠也望不到邊際。
陽光被峭壁擋住,顏離墨鳥小心翼翼地挪動了一下,發現自己怎麼也夠不著。
他明白了,他住的這個地方可以叫「樓飛飛」。
顏離墨看了一眼,就心驚膽戰地縮回了鳥窩——不過這鳥窩的建築地點雖然很獵奇,裡面卻很舒服,柔軟又暖和,風一點也吹不進來。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被困在這裡會活活餓死,可是過了沒多久,他就看見有一隻大鳥背著光降落下來,把食物放在了他的嘴邊。蘇輕瞇起眼,努力地抬起頭,仍然看不清大鳥是個什麼樣子,只是覺得它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溫柔。
大鳥在他身上蹭了蹭,展翅飛走了。
顏離墨就開始了日復一日吊在懸崖上的生活,不知過了多久。大鳥每天送來食物,或者叼一些木棍乾草鋪在窩裡,然後就會不知去向,顏離墨很想和它交流,可惜他的鳥語從大學開始就一直不過關,語言不通。
他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變成一隻鳥,又為什麼會跑到這個地方,也並沒有這個求知慾,只是隱隱地感覺到心裡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又安詳又焦慮。每次看見其他的鳥類從空中盤旋而過,他都有種想要一同飛上去的**,可是每次走到鳥窩邊緣,低頭望見千刃懸崖,又會腳軟地止住腳步。
顏離墨覺得自己是被囚禁在那溫暖的窩裡了。
終於有一天,大鳥又來了,顏離墨再次鼓足勇氣從窩裡爬了出來,一咬牙一跺腳,扇起翅膀。大鳥安靜地站在鳥窩邊緣的地方,歪著頭看著他緊張兮兮地把一雙翅膀撲騰得活像飛機螺旋槳,跌跌撞撞地飛了出去。
顏離墨身體騰空,忍不住低頭往下看了一眼——他覺著自己可能還是個人,人才恐高——這麼往下一看不要緊,顏離墨覺得自己的血壓當時就上去了,腦子裡被呼嘯而過的草泥馬的咆哮聲震得想不起別的事,於是第一次就遇到了飛行事故——他徑直撞上了另一邊的山壁,七葷八素地往下跌去。
顏離墨心想,完了,這回真要摔死了。
忽然,他的脊背被一雙有力的爪子拎起來,顏離墨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眼冒金星地回到了窩裡。大鳥輕輕地在他的頭上啄了一下,好像責備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樣,然後再次展翅飛走了。
風霜雨雪,年來年去,顏離墨覺得自己對飛行失去了信心。大鳥總是來去匆匆,每天大段的時間,他都用來看著時常變換顏色和天氣的天空發呆,他越來越渴望陽光,可是只能看見,卻永遠也觸碰不到。
慢慢的,他開始恨這個窩,為什麼它偏偏要建造在懸崖上呢?為什麼它偏偏要這麼溫暖舒適,又這麼小呢?然後他的恨意轉移到了天空上,風上,石頭上,陽光上,甚至大鳥上。大鳥來的時候親暱的觸碰被他躲開了,他不再對食物感興趣。
顏離墨覺得這一輩子,他都會是一隻縮在窩裡混吃等死的笨鳥,永遠也飛不起來。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連恨意都凝聚不起來了,只是覺得深深的悲哀。如果一隻鳥不會飛,又為什麼要存在呢?他想不通,於是開始絕食,打算餓死自己。
大鳥幾次三番地發現他不肯動它帶來的食物,有些著急,圍著顏離墨轉圈子,有一天它甚至飛出去,帶回來一些五顏六色的花。
可惜顏離墨堅定一心地在找死的路途上狂奔,絲毫不為美色所獲,只是偏頭看了一眼,又懨懨地趴了回去。
「為什麼要對我好呢?一定是這大傻鳥肚子太大腦子太小,弄錯了。一隻連飛都不會的鳥,有什麼好黏糊的?」顏離墨心裡悶悶地想。
大鳥越來越粘他,挖空了心思帶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討他歡心,顏離墨卻越來越焦躁,甚至用僅剩的力氣去驅趕對方,他討厭這種毫無來由的關懷,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配被關懷,它就應該把他扔在這裡,讓他自生自滅。
大鳥被他的粗暴弄掉了一根羽毛,站在一邊不敢靠近他,發出一聲哀鳴。
暴躁炸毛鳥顏離墨不知怎麼的,就忽然安靜下來了,他看著大鳥,電光石火間,想明白了一個問題——原來他不是討厭大鳥,他誰也不討厭,只是討厭自己。
一隻叫顏離墨的鳥……或是人。
大鳥哀鳴一聲直衝入雲霄,這時,顏離墨隱約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在他耳邊響起,只辨認出了幾個字「關進小盒子」。他覺得這個孩子的聲音很熟悉,可是想不起來是誰。
一道驚雷從天空劈下,轟鳴不止,大鳥在空中盤旋了一圈飛回來,試探性地停在他身邊,伸出碩大的羽翼,替它遮住頭上的風雨,顏離墨抬起頭,發現它的翅膀上有一條筆直的線。
線……
有人曾經給他畫過這樣一條線,她說「不要相信感情,相信邏輯」。
又一道驚雷響起,顏離墨一愣——邏輯……是的,邏輯是一條線,是一條有因果可以追尋的線——為什麼我想要死去?因為我不能飛,可為什麼我不能飛?因為我怕高,我恐懼下面無敵的深淵,我害怕……會掉下去。
但是掉下去會怎麼樣呢?會死……
顏離墨一激靈,因為他發現這件事實在太扯淡了——他竟然是因為膽怯怕死而想要尋死。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顏離墨抬起頭,目光正好與大鳥對上,這大傢伙的目光溫潤又悲傷,像是一個滿心無可奈何而無從表達的父親。天空依然陰霾,悶雷此起彼伏,顏離墨爬起來,目光掃過深淵,他恍然間明白了自己的路——要麼自由,要麼死。
可是顏離墨卻做不出自己的選擇了,他沒有勇氣去面對死亡,即便是沒有自由,可是他不能死。
他迷茫的想,對,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的計劃怎麼辦,我費盡心力走到了這一步,如果我要死了……
那不就一切都白費了嗎?
這一宿被噩夢糾纏的,卻並不止他一個。
展言安覺得一直有那麼一個細細的聲音,在她耳邊哼著歌,一首兒歌,溫柔得像是要把他溺在裡面。她想起那個下午,也是個這樣的黃昏,在掛斷了多次父親打來的電話以後,溫景軒帶了話,說顧鄭重其事地約自己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裡見面。
她第一次為了顏離墨——那個時候的她才剛剛十五歲——和顧翻臉,最後摔門而去……展言安不知道,那時候睿智的c?顧是不是預見了什麼,或者,知道了什麼。她和顏離墨相遇太早,早到她還沒有足夠成熟去處理這樣一份傾盡心力的感情。
後來,後來怎麼樣呢?
後來……她死了。
死在她出生的那座莊園的地牢裡。
展言安覺得記憶裡好像徒然出了個黑洞,一下子把那些人的面孔全部吸了進去,心裡越是接近,就越是想要逃避。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心跳如雷。安捷按住胸口,也許是呼吸太猛,也許是錯覺,她覺得胸口好像針扎一樣的疼。
一直擔心她的托爾早就被她做惡夢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吵了起來,他無聲地坐在她的身邊,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然後歎了口氣,試探性地把手搭在展言安的後腰上,沒有被拒絕以後,又慢慢地順著她的脊柱往上爬,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後背,就像是安慰一隻受了驚的貓。等待著她的呼吸和心跳平穩下來,繃緊的肌肉慢慢鬆弛。
他從未參與過這個女孩子在c?顧那裡的過去,於是這個時侯,只能靜默地坐在這裡,用體溫告訴對方,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長夜漫漫,虧過心的人,各自惴惴不安。
兩天後,仍然沒有顏瑾的消息,而讓展言安他們感到有點心慌的是,另一個人也不見了。
自從跟丟了那個中年人回來,溫景軒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裡。每天定時定點從來不遲到地停在展言安門口的車,第二天居然缺了崗,然而鑒於溫景軒是個四肢健全且有不良犯罪記錄的反社會分子,對於他的偶爾缺席,除了把他視為眼中釘的托爾之外,誰也沒有多留心。
然而托爾在第一天驚訝之後,第二天就感覺到了不對。溫景軒住處的保姆打電話說何先生一直沒有回家住,之後他從上海帶來的幾個心腹直接找上了翟海東,眾人這才發現,溫景軒失蹤了。
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