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七十章 文 / 米白
第七十章：
那時候正是仲夏，毒辣辣的太陽烘烤著大地，她一直跑，一直跑，汗流浹背，鞋子跑掉了、雙腳磨破皮了、出血了她都無暇顧及，因為身上的燥熱和腳上的疼痛遠沒有身後正追著她的男人可怕！
她不知道她跑了多久，身後沒男人的身影了，她仍繼續跑，惹來路人異樣的眼光，可她不在乎，當時她想，沒有什麼比逃命更重要的。
漸漸的，她跑累了，身體疲倦到了極點，雙腿沒力氣再繼續奔跑了，她咬牙堅持著，拖著疲軟的身子緩步前行。
她又餓又累，在陌生城市的街道，她人生地不熟，只能漫無目的地遊蕩。
最後，她在一家麵館前停下腳步。
麵館的大門開敞著，店裡的一對夫妻正在爐台前忙碌，鍋裡升騰氣起一縷縷白煙，食物的香氣從店裡飄了出來，她不禁嚥了嚥口水，肚子正咕咕叫，頭也暈沉沉的。
「小朋友……」店裡的男人笑得一臉憨厚，她只來得及聽到他一聲關切的叫喚，而後她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她已置身於一個陌生的房間，她躺在床上，床邊坐著一個女人，女人不是很漂亮，但是她的笑容卻很真誠好看。
「你終於醒啦！」女人見她醒了過來，很是喜出望外，咚咚的跑出房門，在門外對著樓梯大聲叫喊，「陳吉，小女孩醒了。」
名為陳吉的男人很快便衝進房裡，夫妻兩一同盯著她看。
女人推了推男人，然後男人率先開口跟她說話，「小朋友，你在我們店門前暈倒了，所以我們把你安頓在我們家裡，你現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她剛經歷了一場緊張、刺激的「逃亡」，心裡的恐懼仍沒有消散，她怯生生的看著男人，微微的動了動嘴皮說，「我沒有錢。」
吃別人的東西要給錢的，她怕受了他們的恩惠後，他們要她償還。
雖然他們看起來並不像壞人，但是親生母親都對她如此殘忍，她豈能相信陌生人能對她慈悲。
「你放心，我們不要你給錢，告訴阿姨，你想吃什麼？我們店裡的牛肉麵不錯，你要不要嘗一嘗？」女人拉著她的手，臉上親切友善的笑容增添了她的魅力，小語再一次在心裡暗歎，她笑起來真好看！而且給她一種可以信任的感覺。
她能相信她嗎？
她不確定。
因為他們對彼此都陌生。
「真的嗎？真的不要我給錢？」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們，因此她想再次確定。
「真的。阿姨說話算話的。」說完，女人轉過臉對男人說，「陳吉，你快去煮碗牛肉麵上來。」
「好，我這就去。」
沒過多久，男人端了碗牛肉麵進來，房間裡立刻飄散著香氣。
這香氣她有點熟悉，因為她暈倒前就是被這香氣吸引，然後在他們店門前停下腳步。
「來，坐起來吃麵。」女人把她從床上扶了起來，細心的在她的背後墊了個枕頭。
她真的是餓了，雖然她心裡有那麼多的不確定，正在掙扎著要不要接受他們的恩惠，但是她還是伸手接過了男人手中的牛肉麵。
牛肉麵香噴噴的，用一個大腕裝著，碗裡有大片大片的牛肉。
「吃吧，小心燙。」男人貼心的提醒她。
她感激的看了看眼前的男女，在他們回看她的友善目光下，她才緩緩的拿起筷子，然後狼吞虎嚥的吃。
他們沒有離開，靜靜的看著她把面吃完，然後相互對視了一眼，歡喜的笑了笑。
吃飽喝足了，她卻越來越不安，她擔心眼前的男女會不讓她離開，她擔心奶奶知道她走丟了，會急急忙地四處尋找她。
在她八歲前的生活裡，只有奶奶全心全意的疼愛她，她不見了，奶奶肯定會傷心、難過。
想到奶奶，她的雙眼漸漸氤氳著一層霧氣，而後泛起了淚光。
「小朋友，你怎麼了，是不是想家了？」女人見她一臉憂傷，頓時有點手忙腳亂，急切的問。
「阿姨，我可以打個電話回家嗎？」她雙眼水汪汪的，看著女人的眸光充滿了希望和懇求。
她迫切的希望女人能答應她的要求，她迫切的想回到奶奶的身邊。
「好。」女人爽快的答應她的要求。
女人把大哥大遞給她，她的手顫抖著，小心翼翼的按著她熟記於心的數字。
嘟嘟……
打了一遍又一遍，電話無人接聽。
她失望了，同時也心急了。
找不到奶奶，那她怎麼回去？！
「阿姨，可不可以再給我打一個電話？」
「好。」她的第十遍請求，女人依舊沒有拒絕她。
她記得爸爸家的電話號碼，即便她從來沒有打過，但是她就是記得了，因為她總希望有一天，爸爸媽媽想起她了，會給她打電話，她想他們一打來電話，她便知道是他們。
可爸爸打電話回家裡，他總是找奶奶。有時候電話雖是她接的，但是爸爸總會用冰冷的聲音叫她讓奶奶聽電話。
她撥通了爸爸家的電話，她只想找到奶奶。
「喂，請問找誰？」電話裡女孩的聲音，她聽出來了，是陸媛的聲音，即使她們也就只見過一次，但是她卻深刻的記得住了她的聲音。
她不想跟她說話，她想找爸爸的，她想問爸爸，奶奶去哪裡了。
可接電話的是陸媛，她不得不問她。
「我奶奶在嗎？」她心裡一橫，還是問出了口。
「你奶奶？！哼，你想要找你奶奶告狀嗎？你休想！」
嘟嘟……
電話被掛斷，她再打過去，已經無法打通了。
小語如洩了氣的皮球，唯一的希望都破滅了。
她不知道她能做什麼才能找到奶奶，她心裡一片灰暗，似乎再也照不進陽光了。
「怎麼了？家裡電話打不通嗎？要不等下再打打看吧？」女人說。
她雙眼無神的看著女人，這時候，她知道她是個好人，要不然她不會讓她往家裡打電話，而且話語裡還帶著濃濃的關心。
她忍不住變得貪心了，她想求她帶她回家。
她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可立刻被一旁的男人制止住了，「你的雙腳都擦傷了，暫時不能下床走動。」
「叔叔，阿姨，我求求你們，你們能不能帶我回家啊？」她跪在床上，拉著女人的手，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們，哀求道。
「這個……」女人遲疑了。
「小朋友，我們是經營麵館的，店裡生意忙碌，一般都沒什麼空閒的時間。你跟叔叔說說，你家在哪裡？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男人目光落在她滿是傷痕的雙腳上，目光帶著探究。
「我家在n市的溪源鎮，是被人販子騙到這裡來的。」她簡單扼要的說。
當時她雖年紀小，但是她已經知道家醜不可外揚了。
「怪不得滿腳都是傷，看來你是逃跑出來的。」女人很是同情的說。
「要不這樣吧，你再休息休息，我們再聯繫聯繫你的家人，跟他們取得聯繫後，我讓他們來接你！」男人說。
「嗯嗯。」
只能這樣了。
她給了家裡的電話號碼他們，沒敢給他們爸爸家的電話號碼，因為她怕接電話的是哪個她該叫媽媽的女人或是陸媛。如果她們知道她在何處，很有可能再一次把她扔給一個陌生人，然後把她賣到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地方。
接連幾天，家裡的電話都打不通，奶奶似乎不再家。她偷偷的打爸爸家的電話，同樣打不通。
她沒地方可去，陳家夫婦很好心的收留了她。
他們給她買漂亮的衣服，給她做好吃的，還有一個可愛的弟弟圍在她身邊甜膩膩的叫她姐姐。
在陳家，她覺得她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他們沒有把她當做是外來的客人，或是只是短暫逗留的過客，他們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照顧著。
這對她來說，是多麼神奇且美妙的際遇。
她一個爹不疼娘不要的孩子，在這次意外中，竟然收穫了她一直渴望的父愛和母愛。
在陳家，她很開心，美中不足的是，她很想念奶奶。
她一直聯繫不到奶奶，她擔心奶奶出了什麼意外或是會不會被那個她該叫媽媽的女人欺負。
陳家夫婦如他們所說的那樣，他們很忙，所以她沒敢再次開口央求他們帶她回家。
她盡力做力所能及的事，洗完、掃地、端盤子、照顧弟弟……
因為她的乖巧懂事，陳家夫婦更是疼愛她。
在陳家住下的第七個晚上，白秀來到她的房間，拉著她的小手笑著說，「小語，阿姨明天帶你回溪源好不好？」
那一刻，她發自內心歡喜的笑了，可開心過後，她又覺得有些不捨了，她回溪源了，以後就要離開陳家了。
「怎麼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家嗎？」白秀看她臉上的笑容如曇花一現，只綻放了片刻，便消失在秀麗的臉上，不由疑惑不解。
「阿姨，我要是回家了，以後還能不能再來看你和叔叔，還有弟弟啊？！」
「可以，當然可以。」白秀很高興，覺得沒白疼這個讓她打心眼裡喜歡的孩子。
在白秀要帶她離開陳家的那個早上，陳磊很早就起床了，聽說姐姐要離開了，硬是拉著她的手不放，哭著喊著不讓她離開。
陳吉抱著哭鬧不停的陳磊，把她送到門外，然後站在門口目送她離去。
她知道，他也捨不得她離開，同樣的，他捨不得開口讓她留下。
因為陳家夫婦都明白，她畢竟不是他們的孩子，她是別人家走失了的孩子，終究還是要回到她原來的家去的。
白秀帶著她坐了三個多小時的汽車，回到溪源鎮，回到家，奶奶卻不在家。
她著急的問鄰居，鄰居只說奶奶被一輛小轎車接走了。
小轎車？！
應該是爸爸把奶奶接走了。
但是她並不知道爸爸在市裡的住址。
而後她又帶著白秀去了李奶奶家，可恰巧，李奶奶不在家。
白秀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所以又把她帶回了錦城。
看到她回來，最開心歡喜便是陳磊，笑嘻嘻的姐姐前姐姐後的叫。
而陳吉自然也是開心的，但是更多的卻是疑惑不解。
「怎麼又把小語帶回來了，是不是沒找到小語的家人？」陳吉拉著剛進門的白秀問。
「快去給我和小語倒杯水，有什麼事情等下再問。」白秀不耐的使喚陳吉，瞥了眼愁眉不展的小語，她很是心疼。
去過溪源後，白秀才知道，小語是被父母扔給奶奶撫養的孩子。
得知她不知道父母的住址的當下，她有點震驚，但更多的還是心疼。
陳家夫婦一直都希望能有個女兒，但卻一直不能得償所願，只生了陳磊一個兒子。
小語沒能順利回家，便又在陳家住了下來。
一個暑假過去了，還是沒聯繫上奶奶，為了不耽誤她的學業，陳家夫婦給小語找了學校，送她去上學。
陌生的校園環境，但是有了陳家夫婦的關愛，這樣的陌生不適應感都算不了什麼。
只是她對奶奶的想念和擔憂，並沒有因為時間和陳家夫婦的疼愛而有絲毫的淡忘。
即使家裡的電話總是打不通，她依舊每天打電話回家。
每每懷著期待的心情，在一陣陣嘟嘟…。聲過後，等來的是不變的落寞。
那些日子，她做夢都夢到電話的嘟嘟聲，她夢到幾聲嘟嘟聲過後，電話被接通了，傳來奶奶慈愛的嗓音，電話中，奶奶急切的問她在哪裡，過得好不好，什麼時候回來？
可每次從睡夢中醒來，她都要承受一次美夢破滅的心傷。
因此，從那時候開始，她不喜歡做夢，不喜歡幻想一切不切實際的美好。
只有被她確定能抓住的美好，她才有勇氣接受，才有勇氣努力去追求。
她八歲的生日是在陳家過的，和她每次過生日一樣，有漂亮的蛋糕，蛋糕上插著蠟燭，可以許願。
可與往年不一樣，蛋糕不是奶奶給她買的，她的願望也不再是要爸爸疼她，希望見到媽媽。
她希望快點見到奶奶，她希望她愛的人永遠開心健康。
許願完畢，她虔誠的吹滅蠟燭，真心希望老天能聽到她的願望，讓她早日與奶奶團圓。
其實在她的心裡，她是知道只是她的願望再怎麼的簡單，不會因為她許願了，老天爺就能幫她達成心願。
所以許願也就只是一種心靈寄托而已。
但是與往年不一樣，這次她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
奶奶回家了，經過半年的鍥而不捨，她終於打通了家裡的電話。
這次依然是白秀送她回去，這次準備要離開的時候，陳磊沒有哭，他帥氣純真的臉堆滿了笑容，「姐，以後記得常回來看我們哦！」
她笑中帶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猛地點頭。
「傻丫頭，要回家了，要開開心心的，怎麼哭了。」陳吉很是憐愛的為她抹去眼淚，他也濕了眼眶。
一隻小動物相處久了，要離開難免會捨不得，何況是一個他視為女兒的人呢！
她不喜歡哭，可在要離開陳家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如掉落的珠子，一顆顆砸在手背上，砸在陳家人的心尖上。
他們都捨不得，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終歸要離別的。
「叔叔，阿姨，我能不能做你們的女兒，以後叫你們爸爸、媽媽。」
小語淚眼朦朧，看到的是陳家夫婦以及陳磊歡喜的笑顏。
「好、好！我們巴不得呢！」
「是啊，是啊！」
「我也舉雙手同意！」
陳家一家三口，在她離開的時候，仍舊給了她無盡的溫暖，讓她在未來的許多日子裡，都不會感到心冷。
他們是她夏語這輩子很美的遇見。
……。
再次回到溪源，家裡的門窗都是敞開的，她按響門鈴，奶奶給她開的門。
半年不見，奶奶似乎老了十幾歲，一頭本只有幾根白髮的黑髮，再見時，卻滿頭銀白。
她回家了，奶奶對送她回家的白秀謝了又謝，甚至要以跪拜來表示她的感激。
白秀，她的媽媽，一直都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什麼也不求，只說：只要小語開心健康我就放心了。
當天下午白秀就回錦城去了，奶奶一再挽留，但因為家裡忙，她只呆了兩個小時便離開了。
當天晚上，她跟奶奶一起睡。
奶奶跟她說，在得知她不見後，她急暈了頭，到處找她，後來病倒了，留在市裡養病。
她爸爸一邊照顧奶奶，一邊尋找她。
但找了一個多月，她一直毫無音訊。
在她失蹤兩個月後，爸爸也不知道所蹤了，奶奶一下子承受不了失去兒子和孫女的打擊，病情更加嚴重了。
而那個女人，那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女人，竟然狠心惡毒的不管奶奶的死活，變賣了爸爸的不動產，帶著她爸爸所有的錢財移民了。
幸好奶奶還有李奶奶這個好朋友，奶奶住院的那段時間，都是李奶奶忙前忙後的照顧奶奶，直至奶奶痊癒出院。
奶奶跟她說這些的時候，很是傷心，而她，又再次見識了那女人的狠毒。
對於爸爸，她是沒多少感情的，這麼多年來，一直渴望得到他的疼愛，但是現在他不知所蹤，她的期盼沒有了，也免不了失落傷心。
可是，奶奶大病初癒，如果一直沉浸在憂傷的情緒裡，對身體不好。
於是，她詳詳細細的跟奶奶說陳家人的好，在她離開奶奶的那一段時間，她被陳家人照顧的很好，並沒有吃一點苦頭。
她沒跟奶奶說她那天看到的情景，她沒有跟奶奶提起陸媛，更甚至，奶奶竟然不知道陸媛的存在。
其中的原因，她不知道。
不能改變的事實，她也不想去深究。
她只想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瞞著奶奶一輩子，不讓她老人家傷心！
因為她的關係，奶奶跟陳家人的關係很好，奶奶常常說，老天眷顧她，她失去了一個兒子，還她一個兒子，一個兒媳，還有一個討她喜歡的孫子。
確實，失去的人已找不回來了，但還在身邊的人，一定要珍惜。
八歲那年，小語懂得，愛自己的人以及自己愛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至親，有愛才能親。
如沒有，即便失去了，也不會過多的傷心。
小語沉浸在過去那段傷心又快樂的回憶裡，她一直不願提起她的爸爸，她那所謂的媽媽，前者想起會有淡淡的憂傷，後者想起會有濃濃的恨。
他們兩人明明該是她生命裡很重要的人，是他們給了她生命，可他們卻對她不聞不問。更甚至，還惡意傷害了她，傷害了她最敬愛的奶奶！
既然已經是離開了的人，那就應該老死不相往來，可為什麼陸媛還要回來？！
不管她是什麼意圖，她絕不能讓她傷害她的奶奶。
……
「顧墨笙，我想接奶奶去錦城生活。」小語的思緒從回憶拉了回來，話說多了，她的喉嚨幹幹的。
「嗯，我給你們安排房子。」顧墨笙緊緊的擁著她，在得知她有這樣的身世後，他心裡縈繞著濃濃的愛憐和心疼。
如果可以，他真心希望她能抹去她心裡的傷！
「不用麻煩，奶奶可以和我住一起。」
「你還跟我見外？！」
「涉及奶奶，我不得不拒絕你的好意。」
畢竟，他們只是男女朋友關係，她可以接受他的照顧，但是奶奶，她沒辦法心安理得讓他照顧。
不只是她這樣想，奶奶也會有這樣的顧慮。
「……」顧墨笙沒吭聲，只覺得有些氣悶。
誰叫他還不是她的丈夫呢！
夜色更濃了，鄉間不知名的小動物吱吱的叫著，已被時間風乾的往事，如今回想起，她仍避免不了憂傷。
可她現在又多了一個人疼愛她，在顧墨笙溫熱的懷抱裡，她心裡的不安慢慢消散，滿是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