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死亡客車 文 / 曬月亮的孜孜
翌日清晨,宿營地內。
鮑占拾好了包裹,捨棄了一些沉重的物品,在騰沖的山區中,水和食物都可以就地取材,所以把背包內的空間,盡可能的多裝了各種用來解毒的急救藥品,用來對付叢林中數不清的蛇蟲鼠蟻。
而阿六,從凌晨開始,就將自己裝備中的三把便於隨身攜帶的六四手槍仔細檢查後,交給了鮑占、凌天昊和安常笑。
這手槍雖然口徑小,但勝在可以極為方便的隱匿與身體衣物下,在某些突發的狀況下,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用得好的話,就算是像雲豹一類的猛獸,也能輕易的打死,所以在野外用來防身也是一個必不可少的。
阿六鼓鼓囊囊的軍用登山包裡,還有其他一些工具,加起來也有近百斤的重量,體格魁梧的阿六一個瀟灑的過肩,就將登山包放在了肩頭上。
孟錚用衛星移動電話將自己的行程通知了遠在蓉城等候的杜岐風,然後將一個防水、防震帶夜光的指南針仔細檢查後,裝進了隨身的小背包裡。
一旁的古馬老爹和貴哥也在緊張有序的準備著。
只有安常笑,被凌天昊硬逼著待著一旁「休息」,頓感無聊的她只得閉目養神,將體內的陰陽靈力再次運轉起來。
說來也怪,昨晚那顆明亮的小珠子隱入她體內後,就沉沒在了她的氣海丹田里消失不見,除了偶爾體內的陰蠱作祟的時候釋放出靈力壓制,就幾乎再在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此時,古馬老爹和貴哥不用於常人的裝備,引起了鮑占的好奇。
「大哥,我們這次去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一邊收拾東西的鮑占,一邊還嘴裡不閒著的問道:「那老頭怎麼帶著一些鐵甲護膝的,就不怕在這濕熱的地方給捂出一身的痱子?」
安常笑睜開眼一看,果然,古馬老爹和貴哥,從自己的籐條背簍裡,取出幾塊兒刻有古樸花紋的鐵甲。
這鐵甲每塊只有圓盤大小,閃著青銅一類的釉光,上面還刻滿了扭曲怪異的符文,四周分別有幾個孔洞,用牛筋繩給綁住,可以用來護住前胸、後背等要害部位。
古馬老爹父子穿戴好後,再將外面的衣衫罩住,頓時看上去臃腫不堪,十分的怪異。
凌天昊也只是察覺出身邊女人的動靜,順著她的眼朝前一瞧後,就又閉上了眼,閉目養神去了。
鮑占收拾好東西後,好奇的走進了還在不停忙活著的貴哥跟前,伸出手,敲了敲他的鐵甲。
幾聲「鐺鐺」聲,頓時讓鮑占吃驚不已:「嘿——,我說小哥,這可是實心的傢伙,這麼一大片,恐怕怎麼著也有幾十斤吧,敢情這是要練輕功啊?!」
一把扇開了鮑占不老實的大手,貴哥不耐煩的說道:「去去去,這可是我們寨子裡的聖物,那是讓你這個蠻子敲來玩的?再對我動手動腳的,小心我的蠱蟲不認人!」
一想到蠱苗那詭異莫測的下蠱方式,和殘忍至極的蠱毒,鮑占立馬縮回了手,仔細的檢查了片刻,發覺沒有任何異樣時,這才悻悻的說道:「咱們這不是即將成為統一戰線的戰友嗎?我這是關心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叢林裡濕氣重、霧氣大,還有數不清的沼澤窪地,背著這些個廢鐵塊兒,小心沒找著乃通,自個就先陷了進去!」
「哼——!」一個冷哼,不服氣的貴哥還要再和鮑占爭辯,卻被古馬老爹給抬手制止。
「小姑娘,如果要解你的陰蠱,和救你的表哥,這蟲谷一行看來是避免不了的,眼下我有些事,想和你單獨談談,不知道方便嗎?」古馬老爹對著安常笑說道。
安常笑忙應道:「老爹,論年紀,我也要稱呼您一聲伯伯,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叫我笑笑吧。」
古馬老爹點了點頭,將自己手中的背簍交個了貴哥,囑咐道:「進蟲谷,還需要一些解瘴氣用的紅籐、半枝蓮、土茯苓,眼下這裡四周都是旱地,多少還有一些,待會進了谷,常年不見天日的地方恐怕就沒有這些個草藥了,你去採集一些,多少準備一點兒,」
儘管貴哥還有些不服氣,可自己阿爹的話,他也不能不聽,所以氣呼呼的背起了背簍,衝進了遠處的密林裡。
看著自己兒子遠去的背影,古馬老爹若有所思的,重重長歎一聲。
「嗯?老爹,難道你說的事,是和貴哥有關嗎?」聰慧的安常笑,從古馬老爹的一雙眼中,看出了一個父親對兒子的依依不捨之情,不禁開口問道。
「哎——,小姑娘,我就不瞞你了,這些事,原本我以為不會再發生,打算是讓它爛在我的肚子裡,但這次事關乃通和我多年的積怨,恐怕……」古馬老爹眉宇間一絲決然之情赫然可見。
一聽這話,安常笑只覺得出言不詳,十分的不吉利,低頭思索了片刻,想要找一些安慰的話,卻不料古馬老爹先開口了:「笑笑姑娘,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就先聽聽我這個老頭子的一個故事吧。」
說完,古馬老爹徑直走向了遠離營地的一處高坡上,將胸前的一塊兒鐵甲取了下來,靜靜的站在高處,遙看著遠處沉默許久。
安常笑隨後跟了上來,凌天昊留在了原地,只是時刻關注著她的動靜。
許久,古馬老爹對著後面跟來的安常笑長歎一聲:「笑笑姑娘,既然你已經和乃通打過照面了,可能也從他的口中得知我們十幾年前的一場恩怨吧。」
安常笑點了點頭:「這乃通似乎和老爹您有這生死之怨,裡面還牽扯到了貴哥的母親。」
那日,鬼三為了討好乃通,特意的說出安常笑是為了救古馬老爹的兒子,用高價拍得了一塊廢毛料,才徹底激怒了乃通,以至於第一個回合就放出了他好不容易才煉出的火蟻蠱。
「哎——!」長歎一聲,古馬老弟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既是在追憶,又是在感慨的說道:「我和這乃通之間,確實有著生死之仇!我的妻子,也就是貴哥的母親,就是死在了他的蠱毒下!」
帶著一絲激動,古馬老爹閉上了雙眼,一滴熱淚從久經滄桑雙眼中滴落了下來:「這些年,每當夜晚,只要我一閉眼,就能看見阿玲渾身爬滿了蠍子、蜈蚣,遍體鮮血淋淋的站在我的面前,我……」
帶著一絲哽咽,古馬老爹竟然抬起斗大的拳頭,朝著自己的頭上、胸前狠狠的砸去:「我沒用,我竟然都沒能保護好自己心愛的女人,我……我真的沒用!」
那拳頭,狠狠的砸在了古馬老爹的胸骨上,發出砰砰的悶響,幾乎是用上了他全部的勁力。
安常笑知道,苗家男子從來都是熱血彪悍,如果不是錐心蝕骨的痛,也不會讓流血不流淚的古馬老爹這麼痛苦,現在,只有讓他以這種方式好好的發洩一下,才能暫時舒緩他內心的痛苦。
「阿玲——!」最後一下,古馬老爹的拳頭重重的砸向了身旁的巖壁上,一個深陷的凹洞立時出現在了安常笑的面前。
壓抑了這麼久,古馬老爹終於可以盡情的發洩一下久積在心裡的痛苦,眼下,用盡了全力的他,手腳微微打顫,氣息也是翻湧不停。
見狀,安常笑暗暗張開了左手,一道金色的純陽元氣氤氳而上,將老爹籠罩其中,片刻後,古馬老爹只覺得自己心中一片清明,腦海中快速閃過的痛苦場景也都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個比自己兒子小不了多少的姑娘,看著她恬淡的笑容和雍容的氣質,古馬老爹只覺得自己可以在她面前將自己久藏的秘密徹底的托付。
擦乾了淚水,古馬老爹平靜的坐了下來,將自己和乃通的一番恩怨將給了一旁靜靜守候的安常笑聽。
……
「什麼?」安常笑瞪大了雙目,不可思議的看著古馬老爹驚訝道:「原來這乃通和您是親兄弟?!」
點了點頭,古馬老爹緩緩的說道:「乃通原本和我一樣,都是七角寨子裡的青苗,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在神婆的教導下學習救人活命的蠱術,乃通從小就像我們的阿爸,長得英挺俊朗,再加上他能說會道,寨子裡的姑娘都喜歡他,都想成為他的新娘,可是……」
古馬老爹彷彿既不願意的回憶起這段往事,頓了頓,這才接著說道:「可是乃通卻偏偏喜歡上了我的妻子、他的大嫂!一天趁我外出採藥的時候,偷偷溜進了我們家裡,放出了迷煙,想要……想要……哼——!」
古馬老爹滿臉憤恨的將拳頭再次深深的砸進了一旁的崖壁上:「幸好阿玲的本命蠱及時發現了危險,讓她逃過了迷煙,但乃通這個畜生,卻仍然對著自己的大嫂下了手!」
古馬老爹滿臉憤慨的繼續說道:「幸好被我及時趕到,這才阻止了這個畜生作孽!這個畜生立即痛哭流涕的跪在了我們的面前,不停的磕頭賠罪,說什麼他一時間被鬼迷住了心竅,這才對阿玲犯了糊塗。」
「相傳這本命蠱,是一個蠱師煉化的第一隻蠱蟲,本命蠱的好壞,在很大程度上都會影響一個蠱師以後的成就,這蠱除了能幫助蠱師煉就蠱蟲,還能替蠱師續命,是個難得的寶貝,但……」安常笑眉頭一皺:
「這乃通生性淫慾,並且瑕疵必報,恐怕沒有這麼容易就放手!」
「哼——,這個畜生知道,按照寨子裡的規矩,姦淫婦女是要被寨子裡的神婆廢掉本命蠱,放進一個裝滿食人甲蟲的棺材裡,讓他給甲蟲一點一點的啃噬致死!」古馬老爹一回想起當年的情景,就渾身顫抖著:「這畜生,為了逃避酷刑,竟然趁我們沒有防備,放出了偷煉的火蟻蠱!」
看著漫天的火蟻群,如同紅色的潮水一般朝他們急速的湧來,古馬老爹的妻子——阿玲,在最後一刻,將古馬老爹推出了火蟻包圍圈,自己卻葬身蟻口。
要不是隨後趕來的神婆撒下了祛蟻秘藥,恐怕連古馬老爹也不能倖免於難。
但乃通卻趁著神婆和古馬老爹救人的同時,逃出了寨子,和蟲谷裡的黑苗混在了一起,終身被七角寨子通緝。
從此後,乃通就和古馬老爹成了有著殺妻之仇的敵人,這次蟲谷之行,古馬老爹也抱著了結多年恩怨的念頭去的。
聽了老爹的話,安常笑一張俏臉上也露出凝重的神色:「老爹您特地讓我來聽這段故事,難道說您已經做好了和乃通同歸於盡的打算?」
古馬老爹點了點頭。
「但現在,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貴哥?想要托孤與我?」安常笑又問道。
古馬老爹再次點了點頭:「小姑娘,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乃通的下落,如果能替阿玲報仇,就算是我死了,也能瞑目了!可現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貴哥,作為一個蠱苗,他卻一直沒能煉出自己的本命蠱,神婆說過,那場迷煙,讓貴哥的身體受損,如果沒有本命蠱續命,恐怕活不過二十五歲!」
咋一聽,安常笑也是吃驚不已:「難道這迷煙這麼厲害?就只是聞一聞都能傷人筋脈?」
古馬老爹歎了一口氣:「乃通這個畜生,恐怕早就和黑苗勾結,這迷煙裡,用的就是蟲谷內的火鶴花做成,劇毒無比,混合了紫籐的毒素後,只要一點就能使人狀若假死!沒有他的解藥,就算是神婆施救,也不能將人喚醒,當年貴哥能活下一條命,全靠了阿玲的本命蠱,眼下,為了讓貴哥續命,是時候該用我的了!」
帶著一絲決絕,古馬老爹長長的歎了一聲:「所以,我才會拜託笑笑姑娘,如果我這次不幸遇難,趁著我最有一口氣還沒落下,剖開我的心臟,將裡面的本命蠱取出救貴哥!」
看著古馬老爹毅然赴死的心情,還有對自己兒子的疼愛之心,雖然不忍,但安常笑還是闔首應道:「如果不到萬不得已,笑笑希望永遠不用走出這一步!」
這一句,帶著她發自內心最真摯的感情,前世裡親人的枉死,給她帶來了巨大的痛苦,現在,她實在不忍貴哥又經歷這最悲慘的一幕!
遠處,已經采好藥材的貴哥,背著籐條背簍的身影越來越近。
古馬老爹看著自己兒子,長歎一聲後,又換上了嚴父的面容,回到了營地裡。
安常笑也平復了心中洶湧的激流,面色平淡的回到了凌天昊的身邊。
一旁的鮑占,摸著光溜溜的腦袋,一臉好奇卻又不敢問,只得在一旁不斷搓手轉圈的樣子,令安常笑忍俊不禁。
滿臉冷酷的凌天昊,見安常笑平安的回來,只是遞上一杯熱水,就沒有任何反應。
安常笑喝著溫度正好適宜的熱水,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古馬老爹都和我說什麼了?」
劍目一瞇,凌天昊還是這麼冷冽的說道:「除了你,別人的事都與我無關。」
這一聲,幾乎是不近人情,卻又帶著對她的無限的溺寵,使得安常笑嘴唇微微一揚,帶著幾分調皮的摸樣喝完了這杯愛心熱水。
……
在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古馬老爹帶著眾人從茂密的叢林裡穿梭了幾乎一整天,然後再一處寬敞的水泥路上停了下來,古馬老爹和貴哥放下了身上的背簍,一屁股的坐在了路邊,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哎——,我說,老爹啊,怎麼咱們去高山密林裡的蟲谷,怎麼到了這國道上來了,難不成這蟲谷是在水泥城市裡?」背著沉重包袱的鮑占,抹了一把汗水,大聲的問道。
安常笑和凌昊天也陸續走上了國道,也都面露好奇的看著神色淡定如常的古馬老爹。
最後出來的是一身迷彩的阿六和氣喘吁吁的孟錚,這一天的行程下來,早就讓久待在城市裡的孟錚叫苦不迭,要不是有安常笑純陽靈力的滋養,還有阿六一路的攙扶,恐怕他早就被甩在了大部隊的最後面。
「老……老人家,這去蟲谷的路還有多久?」耷拉著腦袋的孟錚,氣喘呼呼的問道。
只見古馬老爹不慌不忙的從籐條背簍裡取出一大片曬乾、顏色枯黃發暗的葉子,自上而下的捲好後,一頭含在嘴裡,一頭用火折子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口。
「呼——,」一股濃烈的煙味兒從他的鼻孔裡噴了出來:「小伙子,咱們要去的地方,是騰沖境內最南邊兒的狼頭山,那座山已經快靠近邊境地方,就算是超近路也得走上兩天兩夜!」
「我滴個神那,還要走這麼遠?」鮑占瞪大了雙目,驚訝的看著眼前綿延不絕的盤山公路,只覺得腿腳發軟,一屁股的坐在了地上休息。
「哼——,就你這個慫樣還想去救人?」貴哥看著耷拉著舌頭,不停的喘著粗氣的鮑占,開口譏諷道:「要是怕了,趁著還沒進蟲谷,你就趕緊的哪裡來,就回哪裡去,省的在這裡丟你家大哥的臉!」
「你這小子——,別以為你會放蠱就怕了你。」一挽袖子,鮑佔這就急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幾乎就要當場掐起來,卻不料被凌天昊的一聲示警給打斷了:
「小心,前面來了一輛車!」
只見灰白的水泥路面上,遠遠的開過來一輛老舊的長途客車,穩速的朝著他們一行幾人慢慢的駛來。
貴哥聞聲一瞧,頓時滿不在乎的說道:「嗨,我還以為怎麼了,這可是國道,裡外的行人車輛都打這過,有輛車有什麼奇怪的?!」
此時,就連孟錚和安常笑也覺得凌天昊過於緊張,簡直就是草木皆兵了。
但凌天昊卻牢牢的注視著前方,冷冷的開口道:「這車上,沒有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