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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5章 魚鱠 文 / 夢夫人

    候押司收了義孫這是一件大喜事,便請了沙灣村德高望重的人去縣城吃酒。被請去吃酒的人沒看到李戶長的身影,不由得浮想聯翩。

    「阿爹,候押司認義孫,不通知咱家,以後咱家還怎麼在村子裡混下去?」李戶長大兒子李懷東一臉苦相的說道。

    李戶長橫了大兒子一眼卻沒有說話。

    「阿爹,不是我說您老,要不是當初您和我娘非得打安家的主意,咱家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二兒子李懷北氣哼哼地在一旁接話,「還有那王仁表弟,幹那缺德冒煙的事情,要不是因為他,咱家能會和候押司結怨?」剛說到這裡卻被戶長娘子王氏一巴掌敲到了頭上,悻悻地住了嘴。

    「都住嘴!一個一個只會架火添亂,沒一個能出正主意的?現在說這些話有甚用?」李戶長煩躁的擺了擺手,「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求得候押司的金面,請他抬抬手,放咱家一條生路。」

    「也不知道這安家的兩個小東西是走了哪門子的運,怎麼錯眼不見他們就和苦涯先生搭上了關係?」王氏撇了撇嘴,往安家方向狠狠的剜了一眼。

    「你還有臉說話?」李戶長現在不能聽到他渾家的聲音,一聽就全身冒火,「要不是你那寶貝娘家侄兒幹出來的醃?事,我能會想著把他們往縣裡領?要不是他們出了風頭,苦涯先生能會想起他們來?」

    「關我啥事?」戶長娘子王氏嘀嘀咕咕的低下頭去。

    「阿爹,要不然就以孝期吃酒的名義去衙門裡告候押司和安家?」李懷東想了想迸出一句話。

    「滾!」李戶長悲憤莫名,看了看兒子又想起了那個現在不知躲在哪裡的王仁,一時之間只覺得萬念俱灰,「家門不幸啊!怪不得古人常說妻賢夫禍少,我怎麼就這麼糊塗啊!」

    因候押司在縣裡待客,便讓老李頭和李進帶著銘哥過去代表大郎安木敬杯酒,張致和做了陪客。家裡只剩下幾個女人在家,囑咐了在書屋裡抄書的董生讓他將幾個書案挪到了宅門前看守門戶,便將宅門緊閉。

    難得清閒了一天,安木和大郎如同放羊一般,玩了會跳繩後就跑到伙房裡看她們做飯。

    「別動,」呂氏啪的一下將安木的手拍開,「那是菜刀,你那手哪是舞菜刀的?快站一旁仔細弄髒了新衣裳。」所謂的新衣裳,也不過是一件剛剛裁好的粗麻孝衣,只不過因為今天是候押司認義孫的好日子,所以在安木和大郎的頭上都簪了一朵粉色的杏花。

    安木嘻嘻地笑,將手從砧板上抽回,一下子找回了當年剛上高中時學做飯卻將老娘氣得跳腳的感覺,「嬸嬸,兒也會切菜呢。」

    「還沒菜刀高呢……」呂氏看了一眼菜刀,再看了看安木的小身板,搖了搖頭,死活不讓安木接近砧板。

    安木拍了拍大郎的小身板,又抬了抬他的下巴,用行動證明大郎都比菜刀高,逗得在做飯的寧氏和聶氏哈哈大笑。

    李進的母親寧氏早年間曾在臨安府一個大富人家幫過廚,學了一手?魚的好本事,只見她拿出一個長形的刀具,先將鯉魚在尾部劃上一刀,然後將刀伸進去抖了幾抖,一整條魚骨便被完整的剔了出來。魚骨剔完之後,便將魚一分為二,執著一把切肉的刀就開始斜著斫了起來,隨著一刀一刀下去,只見一片片薄如蟬翼的魚片慢慢的在刀下出現。

    「這叫生魚?!」寧氏看到安木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手,便笑著解釋,「凡是讀書人沒有不喜歡的,現在也到了吃魚的時節,以後我經常給你們斫。」

    中國古代人對生魚片是非常熱愛的,有文字記錄的歷史便可以追溯到周宣王五年,當時為了慶祝周師擊敗了入侵的獫狁部落,大將尹吉甫私宴張仲及其它友人,主菜便是「?潯鈹誒稹薄5剿緯?保?娜四?兔俏抻悴換叮?斬?隆1費糶蕖19芬3肌7噸傺汀11僕К帷??廡┘一鋃際巧?閆?鬧沂搗鬯俊?p>生魚片不僅文人墨客們喜愛,老百姓更是喜愛。每年陽春三月,東京城西郊的金明池會開放幾天,以供人釣魚,這時候百姓們拎著魚竿、扛著砧板、揣著刀具來到金明池畔,把魚釣上來以後,直接就在岸邊刮鱗去鰓,切成薄片,蘸著調料大吃起來。

    這種叫做「臨水斫?」,是東京汴梁一大勝景。

    所以,從三月開始,整個大宋朝便進入了瘋狂的吃魚季節。一直到入冬,魚兒們潛入深水肉質不再鮮美為止。

    魚片經常使用的就是生鯉魚片,雖然鯉魚曾被唐明皇兩次下明令禁止捕撈,可是滿朝文武百官和全國百姓沒一個給他面子的,就在他第一次發佈禁令沒一年,十六歲的詩人王維在《洛陽女兒行》詩中寫道:「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將唐明皇的臉抽得啪啪響。

    而名氣最大的魚膾材料是鱸魚。晉惠帝時一個叫張翰的人看到滿天飛舞的黃葉,忽然想起現在家鄉到了捕撈鱸魚的季節,腦子裡回憶出來的生鱸魚片搭配蓴菜羹下茭米飯的味道讓他淚流滿面,禁不住高歌一曲: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w,恨難禁兮仰天悲。

    唱罷,隨即辭官回鄉吃鱸膾解恨去了。

    「從此之後,鱸膾這個詞便成了鄉愁的典故!寫詩詞時若寫鄉愁便可以用鱸膾兩個字代替。比如,故鄉鱸?牽歸思,近砌蛩聲攪夜眠。」安木將這些話說給了站在一旁直流口水的大郎聽,聽得大郎一愣一愣的。

    大郎只顧得點頭,絲毫沒覺得這句詩有什麼不同之處。倒是斫魚的寧氏聽出了不同之處,將這句詠了又詠,聲調抑揚頓挫如同在唱歌。

    呂氏不識字,只覺得這句詩聽著極順耳,便也跟著問:「真是好聽吶,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下句?」

    安木急忙擺手,「沒有下句,沒有下句!這個是兒胡亂想出來的,千萬別往外面傳。」

    「大姐,你怕何來哉?也叫那些窮酸措大們聽聽,我家大姐才六歲做出來的詩都要比他們強過萬千倍!」寧氏不以為然的撇撇嘴,「我天天在書屋外面賣飯食,聽得那些措大念什麼『水流東去塵滾滾』只覺得耳朵都聽出屎來了,我看都沒有大姐做得好聽。虧得那些措大們還有臉說自己看了多少書!要我說,個個不學無術,只會裝腔作勢。」

    呂氏和聶氏向來唯婆母命是從,聞言立刻點頭表示同意。

    「別傳出去,千萬別,」安木著了急,這可是剽竊啊,明明不是自己做的詩怎麼能理直氣壯的說出去呢。她只覺得雙腮泛紅,臉上滾燙。

    「阿姑說的對!也叫那些窮酸措大們聽聽,什麼叫真正的詩,他們做的那些酸不溜秋的哪裡能叫詩?」呂氏笑吟吟的,「就比如前一段,大姐教我念的那些看雲識晴雨的,我就覺得比那些窮酸們高出一大截去。」

    「啥看雲識晴雨?」寧氏將魚斫好之後,仔細的碼到一個白瓷盤裡,又往旁邊點綴了幾朵大紅的海棠花,看起來紅白/粉相間,煞是好看。

    呂氏便將前一段谷雨時,安木教她念的幾句諺語給背了出來。

    「大姐,這可是好東西,你在哪裡學會的?也教我幾句。」寧氏聽大兒媳講完後,立刻轉過身和安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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