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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 文 / 塵了

    傍晚太陽落山後,村裡人一般都會過來挑水。

    季安逸潑姚郎羊尿時,正好有三三兩兩的或去屋後挑水,或從屋後挑水出來,見到這一幕,都有些愣了,紛紛停在原地。

    正訥悶著,溫溫和和的季小哥兒,怎麼……變粗野了。

    然後,聽了他的話,頓時,大伙心裡都門兒清了。

    姚家真不要臉,人家倆小口好不容易整點掙錢的路子出來,他倒好,讓自家小哥兒過來偷師。

    村裡人分成兩部分,每家挑半個月的井水,這事季哥兒做的已經夠厚道了,擱自家身上想想,有這麼個好寶貝,誰願意拿出來讓大伙都沾福。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忒得寸進尺了點。

    阿呸,真丟臉!

    當即就有村民,放下肩上的木桶,張嘴罵了出來。

    大家心裡都氣憤的緊,季小哥兒性子好,對誰都溫溫和和的,做事又厚道,心地好,跟他搭話,他笑呵呵的看著你,讓人心裡頭舒服的緊。

    有些個不長眼的,還真不是個東西,連那上不得檯面的心思都敢使出來,竟想著偷人家小哥兒的掙錢路子,真不知道這臉皮是怎麼長的。

    還真當季小哥兒好欺負了!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對著姚郎辟哩啪啦的吐著口沫星子。

    那嘴皮子利落的,聽的季安逸目瞪口呆。

    他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潑婦罵街。這幾個哥兒的戰鬥力可真足。

    他是做不出這事的,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原著人。

    骨子裡,他一直當自己是個男人。

    呆若木雞的姚郎,在大伙的口沫星子中,總算是回神了,見這架勢,啥也不敢說,連木桶和扁擔都扔了,拔腿就往自個家裡跑。

    正在罵他的村民,瞧著他這狼狽樣,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姚郎這人愛炫耀又霸道嘴皮子也賤,就是他家各種好,別人家各種不好,遇上比他家好的,他立馬就狗腿了。

    村裡人大多數都瞧不起他這性子,不太喜歡跟他打交道。

    有些被他諷刺了,不想跟他費口舌,聽聽也就過去了,不怎麼搭理他,地裡活一堆,時間緊著,哪能白白浪費在這掐架上。

    今個總算揪著一個機會了,痛痛快快的罵了一頓,真是太|爽了!

    第二天整個河溪村都知道了這事。

    有些昨個傍晚沒在場的,正想著,上哪堵了姚郎,也吐幾口沫星子,不料,這姚郎躲家裡不敢出來了。

    這臉皮再厚啊,也會有個度,昨個一波接一波的事撲上來,愛面子的姚郎這會是大受打擊了。

    就是不知道他的恢復力如何。

    自此消停了才算好,大伙都拍手叫好,就怕禍害遺千年。

    真真是丟臉,這話若傳到外村,人家聽了,指不定怎麼刺他們河溪村。

    影響也太不好了。

    姚郎可以躲家裡不出門,但姚家的男人卻還是得下田下地幹活,正是農忙時節,時間都錢啊。

    男人都不愛嘴碎,不愛說這些家長裡短的閒話。

    但哥兒會,鄰近著姚家田的幾戶人家,幾個哥兒湊一起,手上利落的忙著,嘴皮子也不閒著,聲音還不小,你一句我一言的討論著昨個晚上的事,還特激憤的發表自己的看法,明裡暗裡的刺著姚家的男人。

    本來枯萎勞累的地裡活兒,因著這事,大家邊說邊幹活,這時間嘩的一下就過了,感覺比埋頭苦幹要輕鬆多了。

    王寶兒很忙,季伯麼知道那田地要歸還給季哥兒後,收了谷子就不下地了,還不讓季阿強下地,說谷子太多,他一個人看不住,萬一下雨了,這上半年的苦可就白費了。

    季阿強沒理自家阿麼,依舊下地幹活,倒也擔心谷子的事,萬一真下雨了,阿麼一個人也是忙不過來,就讓王寶兒回家幫看著。

    季伯麼頓時就不高興了,還把王寶兒推開了,讓他趕緊去地裡忙,說什麼要歸還季哥兒了,就是他們王家的,他就得多幹活。還罵他,都嫁進季家了,心裡頭只有王家,胳膊肘兒往外拐,不知道心疼自個男人等等,什麼難聽的話都有。

    直接把所有的氣全撒王寶兒身上了。

    王寶兒懶的回嘴,扛了農具就往地裡走,在地裡幹活雖累雖苦,耳根子卻可以清淨,他本來就是個烈性子,若不是……已經嫁進了季家,做了人家兒媳婦,他早就擼起袖子開干了。

    有時候,過的太憋屈了,有些話著實刺著心窩疼。

    他就忍不住想,他帶著弟弟過活,其實也不錯,哪用的著這樣,雖苦,可有氣他能出,想罵就罵,至少整個人能舒坦些。

    這一想,又覺的自己有些傻了。

    王家可不能斷他手裡,往後他怎麼見地下的阿麼阿爹,想想季哥兒,心裡頭又貼慰的緊,這是個好孩子。

    也就每天回家挑井水時,是最最幸福的時候。

    看著那倆孩子的笑臉,喝著端過來的水,特意給他留的湯,他就覺的,有些苦吃的值。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季哥兒都這般厚道了,把井水讓了出來,還有人敢起旁的小心思!

    這些日子,王寶兒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氣,全是被季伯麼的話給積累出來的,心裡有郁氣他就不愛說話,就想著趕緊幹活幹活,忙完了這一陣,多少能輕鬆些,可以多點時間回家瞧瞧那倆孩子,看著他們,他心裡頭高興。

    姚郎鬧出這麼一件事,把王寶兒整個點燃了。

    真以為他們王家沒人了!都過來欺負他們!當他們好欺負!

    傍晚挑水時他面上不顯,因為知道季哥兒是個聰明的,怕他看出什麼來,肯定會阻止,可王寶兒這回是鐵了心了,一定要出口惡氣。

    第二天大家都下地幹活,他也下地了,忙了一會,瞧了瞧時辰,辰時過半左右,他知道,一般這時候季哥兒帶著弟弟去了村長家,村長家離姚家有些遠,他放心了。

    尋了個借口回了家,卻沒進家門,直接大步到了姚家。

    姚家男人都在地裡幹活,只有姚郎躲家裡不敢出門,還有一個姚小哥兒,在院子裡玩著。

    姚家大哥兒嫁鎮上了,那大哥兒心眼強,明裡暗裡的支援著家裡,這不,姚家的屋子在河溪村還是數得上號的。

    堆了個一人高的泥牆,有個大大的院門,院門是關著的。

    王寶兒別看是個哥兒,從小就在地裡幹活,力氣可以跟阿哥相拼了,他是怒火中燒跑過來的,戰鬥力滿五星,達到前所未有的爆發狀態。

    很霸氣的把姚家的木院門給一腳踢開了。

    這院門不比屋門,差不多就是意思意思的,有錢的人才會費心整這些玩意,在農村一般都沒有院子的,姚家就是愛顯擺,學著村長家,整了個泥巴牆院子,結果,因著錢不夠,沒法整的太完善。

    「王寶兒。」這麼大的動靜,把正在編草鞋的姚郎給嚇著了,看著黑臉的王寶兒,他整個人下意識的一顫,一股子不安湧上心頭,人往後退了兩步,碰著牆了,沒了後路,他結結巴巴的出聲。「你,你……」

    王寶兒最近不喜歡說話,他覺的累,累的慌,幾個大步跑了過去,直接一拳把姚郎打倒在地,眼睛有些微微的泛紅。

    出,出,出血了……

    捂著自己的鼻子,姚郎嚇的全身都在抖著,恐懼的看著面前的王寶兒,直接邊大吼著,邊哆哆嗦嗦的往一邊爬,想躲開他。「救命吶,王寶兒要殺人了!」

    那姚小哥兒最先被嚇著了,後又被自家阿麼一叫給驚醒了,他瞧著情況不對,趕緊往外跑,跑出了院子,他才敢哭著喊。「阿爹有人在打阿麼。」

    邊哭邊喊邊朝著田里跑。

    「真當我們王家沒人了,我王寶兒還在!」王寶兒眼睛珠子瞪的特大,氣息有些微喘,一把拎起抖成一團的姚郎,對著他的肚子又是一拳,然後,連續掄了兩巴掌,最後,才像扔破爛似的把他扔地上。惡狠狠的看著已經只剩半條命的姚郎。「再敢使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心眼,我下回就真要你的命。」

    說完,他大步出了姚家院子,卻沒有回季家,也沒有回王家,直接到了一條小溪邊,洗了把臉和手,愣愣的看著溪水裡的自己。

    他發現,他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他突然想起,那些年自己帶著弟弟……

    阿爹走後,只留下一歲的弟弟,那時候起,他就沒把自個當個哥兒。

    拼著一股子狠勁,在村裡站穩了腳,一些有心思的人,都不敢觸他霉頭,就怕他不管不顧的破罐子破摔。

    名聲雖壞了,可到底還是活下來了。

    這一瞬間,王寶兒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眼淚從眼眶裡悄無聲息的落進了溪水裡,內心一片荒涼。

    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鮮活敢怒敢罵敢打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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