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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三 傾城顏 046 生死之選 文 / 藍凌薇

    兩人一直在千年寒潭下待到天黑,夏侯懿帶著南宮墨雪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兩人將方纔他母妃有意識的事情跟師尊說了,又同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告別之後匆匆上了路。

    他們的馬車並沒有原路返回四方鎮,反倒是繞過無影山朝深山中去了,依舊崎嶇顛簸的山路讓馬車裡的南宮墨雪睡得極不安穩,夏侯懿倒也難得規規矩矩地不再有什麼動作,馬車內一角的香爐內燃著淡淡的墨蓮香,墨色青眼裊娜直上,飄散在整個馬車中。

    臨走時門人給他們換了極為厚重的毛毯,馬車內的兩人半倚在車壁上翻著這幾日的密信,夏侯懿將其中一份黑色底燙金的密信完好的遞到了南宮墨雪,倒讓她一愣。

    「這是什麼?」南宮墨雪衝他挑眉,她雖然替他整理密信和消息,卻從來不插手他的事情,這密信的顏色倒是讓她一怔,而後接了過來,上面的三道加急的金色火漆甚至沒有打開。

    「出塵寫給你的。」夏侯懿不以為意的答道,他們裡走那日出塵沒過來送行,這會兒想必是心裡難過著,雖然他也想知道上面寫了什麼,但畢竟他還不至於連這點事兒都要過問,即便是心底有些不大舒服。

    「你又沒看過怎麼知道是他寫給我的呢?」南宮墨雪將手中的密信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只見金色火漆下面畫著一片雪花,八角銀色的雪花看起來倒有幾分雅致。

    夏侯懿垂著眼翻著手中其他的密信,將整理過的都扔進炭火盆裡燒掉,臉上的神色也淡然無波。

    「因為他寫給我的密信從來都不會畫畫,況且黑色底的是家書。」

    握著迷信的南宮墨雪手上一滯,櫻唇微微抿起有幾分不知所措,洛美人對她的並不似鳳欒那般是能夠為對方捨命的知己,也不似軒轅昊那般是對她美貌純粹的佔有,更不似懿這般你寧願自己受折磨也要護她周全的癡心,洛美人始終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安靜地守著他心底的一片淨土,從未要求過什麼卻讓她心悸不安。

    「我還是不看了吧……」她有些猶豫,手指用力攥著手中的那薄薄的一封家書,他們算不得是交心的朋友,可他卻一直懂得自己內心的焦慮和擔憂,從百花宴上的守護開始,他所表現的喜歡便像是陽春三月的暖風一般透在她心底,可是與她而言他們兄弟二人全然不同。

    夏侯懿抬起頭來放下自己手中的密函和密信,輕輕地伸手將她攥在一起的手指鬆開,一雙璀璨黑眸帶著笑意柔聲道:「你若是不看讓他情何以堪,這只是一封信而已。」

    南宮墨雪低垂的眼眸閃著一樣的光輝,抿著的唇卻始終未鬆開半分,若是普通男子,但因為這一封信便能夠讓女子犯了七出之中的戒條,而他這麼小心眼兒愛吃醋的人卻這般,當真是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緩緩地拆開信封上的火漆,展開信函,果然是寫給她的——家書!

    「雪丫頭,總算是打開了?不過即便是你不想打開懿也會讓你打開的,他那個人別的有點沒有自信倒是始終如一!」

    剛看了第一行,南宮墨雪便「噗嗤」笑出了聲,夏侯懿一偏頭將腦袋伸到她面前飛速的掃了一眼第一行,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道:「臭小子!」而後又轉頭繼續看他手中的密函去了。

    「昨日我又去了相國寺尋方丈喝酒,不想梅林裡我埋著的酒都被方丈喝了大半,喝了幾壇不夠盡興覺得索然寡味了。」

    南宮墨雪的心底一暗,果然還是來了!她原以為只要他們都不說破,洛美人不會太為難她,可是她錯了,即便是因為他驕傲不願意破壞她與懿,可是畢竟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人的七情六慾總是很奇怪,沒有人能掌控自己的情感,或者說不愛便不愛……

    「我也曾想過,若是第一次見面我不是在追殺你,而救下你的人不是懿的話,我們會不會能夠相處的更好,不過這也只是也許;又或者我沒有答應懿去南方十三縣而是陪你去尋解藥的話,我們會不會比現在走得更近?」

    她微微泛白的手指終究是抵不過這些話,一聲脆響信箋裂成兩半,夏侯懿挑眉瞥了她一眼,伸手給她倒了杯安神茶遞到她手中,輕聲道:「出塵就是那樣的性子,若是不讓他說出來恐怕日子越久他越難受,丫頭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南宮墨雪沉默的抿了一口茶,低低地「嗯」了一聲捏著半張信箋接著看下去。

    「你看完了再撕也不遲啊!我也想過明明我們一樣的長相一樣的身份和地位,甚至也許一樣愛你,為何你心裡只有他沒有我呢?可如今我才猛然發現,從見到你的一開始,懿就已經將你放在了心上,也將你的家人放在了心上,而我對你的愛只是單純的一抹情思,淺淡的不著色的思念,也許不像懿對你。」

    一旁的夏侯懿突然將腦袋往南宮墨雪肩上一擱,沉聲道:「夫人我困了。」帶著幾分撒嬌和賭氣的味道,南宮墨雪卻看見了他眼底的那一抹不安。

    「不然你先放著瞇一會兒,我給你看完剩下的再叫醒你如何?」南宮墨雪伸手給他拉了下腿上的毛毯,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又輕拍了下他的背,當真像是哄孩子一般倒叫夏侯懿一時間無語了。

    窩在她懷裡的夏侯懿悶悶地應了聲「好」,然後當真閉著眼睡過去了,南宮墨雪垂下眼接著看手中的信,心底卻是有幾分不安。

    「這些年後宮爭鬥權勢傾軋之中,懿總是比我懂事且沉穩,就像是他從見到你第一眼起便決定要守護你一般,也許這也是他聰明的地方,有朝一日我們終將能在這風雨飄搖的東辰皇朝謀一片自己的天空,那個時候才能安穩度日,不過無論何時除了懿,還有我也是你的親人,你們共同的親人,會一直守護你們。」

    南宮墨雪手微微顫抖,她不是傻子可也經不住這般,她以為她對洛美人而言甚至不如嫣然他們來得重要,可如今才發現,洛美人看得竟然比她自己還透徹三分,他這是要告訴自己坦然處之嗎?

    仔細將手中的信箋折起,放在衣袖中,低頭看了一眼靠在她懷裡假寐的傢伙,輕輕彎了唇角伸手掐了下他如玉的臉頰,「還不起來麼?想知道洛美人跟我說了什麼嗎?」

    睫毛微顫的夏侯懿始終抿著唇,見她戳穿自己狴犴也不好再裝下去,一翻身便坐了起來,一臉委屈地道:「夫人這是嫌棄我麼?」

    「噗嗤!」

    南宮墨雪被他哀怨的神色逗得一樂,鬆開了捏著他臉頰的手笑道:「嫌棄你長得太過俊美,被人當街追求嗎?還是嫌你功夫比我高我打不過你?或者是嫌你沒有侍妾三十六,小寵七十二?這些我都挺滿意現狀,若是真有了說不定倒是嫌棄了。」

    夏侯懿也被她的話逗樂了,取過堆在桌上的幾份密函,一一打開放在腿上,手上已經用筆醒目地圈出來重點的內容,看得南宮墨雪心底一緊。

    「軒轅瑾動用了北齊國主從西域重金購得的火箭,並且帶了幾十名北齊的高手從官道上堵截我們?」

    「不僅如此,軒轅昊太子府中的影衛也四散在祁都周圍尋找我們的下落,看樣子夏侯泰不僅和軒轅昊有交易,和軒轅瑾貌似也有什麼交易呢。」

    夏侯懿沉聲道,若不是為了千年冰魄他絕對不會縱虎歸山,可如今軒轅瑾的反應倒也正常,畢竟她是被丫頭廢了功夫的,只不過她這麼明目張膽的想要捉拿他們,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這養精蓄銳的人一下子變得張揚起來當真是不計後果了。

    「夏侯泰真是夠蠢的呢,這會兒恐怕夏侯淳也跟他有了什麼交易,畢竟康王不會坐視不理,若是不跟秦王聯手的話,單是京陵的幾個親王就夠他們文家頭疼了,可他如今讓軒轅昊動手不管不顧的顯然已經跟夏侯淳達成一致了。」

    南宮墨雪想到前世文氏一族通敵叛國的事情便搖了搖頭,夏侯泰當真是人蠢,蠢到了用自己一族的力量替他人做嫁衣!

    「看不出來丫頭還挺聰明,出塵說最近這三日秦王一黨每日彈劾洛王府的勢力,洛王卻只是閉門謝客不作任何反應,皇上將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交到了親王的手裡,太子也樂見其成。」

    夏侯懿又遞過去一份密信,上面寫的正是具體的事件和時間以及牽涉到的勢力和官員,果然都是洛王一派的,「他們想聯手打壓洛王勢力,然後挑起皇上對洛王一派的不滿之心,局勢越混亂到時候他們就越容易起事。」

    南宮墨雪將看過的密函扔進炭火裡燒掉,輕聲道:「讓他們爭吧,既然文氏一脈自尋死路我們又何必攙和進去呢,只不過夏侯淳想做這保皇忠臣,我們就偏不讓他做!」絕美的唇角透著幾分殘忍與冷凝,她和他的仇不死不休!

    「丫頭你還沒跟我說過為何這般不待見他……」轉頭見到南宮墨雪煞白的臉色和眉眼間隱忍的怒意,夏侯懿猛然想起來她說的前世之事,眸光微閃立即明白了幾分,輕笑道:「即便是你不這麼說我也會這麼做的,凡是夫人看不順眼的人都應該提前投胎去。」

    冰涼的手指輕輕地按在她太陽穴上,透著令人安定的沁涼和舒適,南宮墨雪輕聲道:「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

    夏侯懿低低地應了一聲,笑道:「夫人要他死,那麼他便死定了,夏侯淳想要從文氏一族這件事中一舉數得必然是能的,他所依仗的湘西王府和忠勇侯府都不牢固,雲國公府更加靠不住。」

    她閉著眼討好的在他肩頭蹭了幾下,將這些看過的信箋都扔進了炭火盆裡,火盆裡的火光瞬間暴起火星四濺,而後又慢慢地暗了下去,夏侯淳他想要皇位她偏讓他得不到!

    「我不要他死,我要他生不如死。」南宮墨雪輕聲道,前世的仇她要報,不僅是夏侯淳和冷沁柔,還有那藏在母后給母親下毒的人,也許他們真正應該擔心的是那幕後之人。

    夏侯懿微微揚了下唇角,他喜歡她這般愛憎分明,喜歡她這般敢作敢當的性子,不矯揉造作也不虛偽得悲天憫人,這樣的她能存於亂世之中,能活的自由自在。

    「好,有朝一日他的生死會握在你的手裡,這一天也許並不遠了。」

    輕聲歎了一口氣,夏侯懿迅速地寫了一份密函塞進火漆筒裡遞給了外面趕車的影衛,他們的影衛每日到一個地方便會換一次,畢竟這般寒冷的天氣若是連續趕車的話恐怕會被凍傷,不同的人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對了,懿,前些日子在龍脈山附近伏擊我們的殺手,後來死在京郊獵場的忠勇侯府的庶子,你們查到了什麼?」

    南宮墨雪並非是相信忠勇侯的為人只是她很清楚忠勇侯的勢力一直便是夏侯淳最為忠誠的利刃,即便是他的庶子伏擊他們,這事兒也絕對不是夏侯淳指使的,因為他還沒有這麼沒耐心的想要挑起洛王勢力和懿王勢力的怒火……

    「赭影死在了他們手裡,影衛調查到了南宮霖跟這些人又瓜葛,於是出塵派人追蹤了一段時間,發現問題出在……」夏侯懿深吸一口氣,他並非不想同她說實話,只是有的時候真相往往更加殘忍,她也許不會想到那些,可畢竟人心難測!

    「查到了?是誰?」南宮墨雪目光灼灼看向夏侯懿,查到了這有所牽連的人必然是跟給將軍府下毒之人有關聯的,既然是能動用忠勇侯庶子的人,想必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是雲國公府!」夏侯懿艱難的說完,看了一眼南宮墨雪微微變色的神色,接著道:「雲國公後院有個魅夫人,那是他這麼多年來唯一的一個妾室,卻多年來無所出,因此生性暴躁驕傲的蓮郡主才能容忍她這麼多年,說容忍也是假的,只不過蓮郡主奈何不了這個魅夫人罷了。」

    南宮墨雪只是淡然一笑,雲國公雖是她外祖的庶弟,可二人從來都犯沖,不過是異母兄弟罷了,這些年雲國公深居簡出,京陵人人都說他是因為女人得了封號沒臉見人,可如今看來倒不是呢!可他為何爭對母親和將軍府,若是說他同外祖有過節的話,相府卻是一直相安無事的……

    「在景家那個追殺我們的忍者就是魅夫人的人,而忠勇侯死了的那個庶子應該是雲國公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何他爭對將軍府,此事出塵已經同將軍和雲相都說過了。」

    夏侯懿始終看著南宮墨雪的神色,見她只是在思索著和其中的厲害也鬆了一口氣,若是在京陵告訴了她的話,依著她的性子恐怕當時便會單槍匹馬殺進雲國公府去了,畢竟這丫頭的暴躁性子遇到了她的家人和朋友的事情完全壓不下來……

    「你們怕我會直接動手殺了他們?我有這麼傻嗎……」南宮墨雪偏頭瞥了一眼夏侯懿,小嘴不慢的撅了起來,國公府?很好!小的覬覦她的男人,老得要害她家人性命,等她慢慢地玩死他們!

    「這事兒是前幾日才知道的,也算不得是可以的瞞著你,那幾日不是沒工夫麼……」夏侯懿面上微微有幾分囧色,他們自初一那日起連著十日都沒出過墨雪閣,他自然不想讓她大過年的心情不好了。

    南宮墨雪先是一愣而後鳳眸一瞪他便也不說話了,畢竟他說的也沒錯,他們既然這麼多年不動聲色的想要加害將軍府,必然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她還不至於當真這麼硬碰硬去,殺人的方法很多……

    因著他們從無影山走山路進北齊,連續兩日他們都沒能宿在客棧,而影衛那邊已經傳信說嫣然和鬼影他們都已經就位了,軒轅瑾的人到了汝陽便不再前行,只是停留在汝陽城徘徊,看樣子是在守株待兔了。

    北齊的都城祁都位置奇特,背面是延綿不斷地冰山高原,人跡罕至道路不通,東面則是浩瀚的大海卻因為常年凍結不能行船也不能通車馬,因為北齊最為彪悍的軍隊駐紮在海邊,連尋常的百姓也靠進不了,而西邊則是一汪神秘而充滿著死亡氣息的沼澤,這裡素來就有北齊的迷失森林的說法,近百年來進去過的人沒有一個活著走出來過。

    「咱們明日進汝陽城,今夜好好睡上一覺。」夏侯懿吩咐影衛離去,接替的影衛已經易容完跟在他們身邊,即便是影衛不吭聲南宮墨雪也知道這人是鬼影,畢竟認識這麼久了他怎麼易容她都有熟悉的感覺。

    「好!」

    一身男裝的南宮墨雪跟在夏侯懿身後,她身形較夏侯懿矮小,換了男裝做他的小廝不容易引人注意,鬼影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語讓店家準備了兩間上房之後便進了房間。

    北齊的天較東辰的天更加遼闊,許是因為這裡是高原的緣故,月朗星稀看起來倒有幾分的寂寥和落寞,南宮墨雪烘乾了頭髮躺在床上瞧著窗外的月光,身旁的人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知道他已然睡著了。

    清冷的月華透過朦朧的雙層紗帳灑在他身上,比月華更清冷的面容上透著一絲笑意和舒心看得南宮墨雪不由自主的彎起了唇角,回想起一年前他總是清冷的面色如今倒真的變了許多,自己也慢慢地不再夜裡夢到前世的種種,沒有那染血的噩夢心裡的戾氣少了許多。

    她輕輕的從懷裡取出今日收到的洛美人的來信,再一次展開玄黑色的信箋,透著月華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用一種特殊顏料寫上去的內容,今日她文的那一句話便是要確定這信是洛美人專門寫給自己的還是單純的家書,她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洛美人要瞞著懿。

    月光下微微發螢光的字體依然是洛美人飄逸瀟灑的字,帶著幾分不羈和放肆卻有著尋常人沒有的清明。

    「我知道你一定會好奇看的,畢竟不能對懿說的話對你說卻是無妨。」

    才看著第一句,南宮墨雪心下一驚,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猛然擢住了她的心臟,卻還是忍不住接著往下看。

    「十一年前,我私自吞了師傅的藥,逼得母妃不得不將懿體內的毒都度到了我身上,我僥倖活了下來倒成了百毒不侵的。」

    她心底的疑惑更深看得皺起眉來,接著往下看。

    「只是,因為中毒的時日較長,毒血深入骨髓即便是死不了卻也好不到哪去,懿也知道我並非是因為體弱而瘦弱,師傅和母妃都隱瞞了他一件事情,那便是我們體內的毒還有一種未解,這一味毒若是不解,兩人都活不過三十,若是便是解了一死一生。」

    手中的玄黑色信箋從她素白的手中悄然滑落下來,輕輕地落在錦被之上,這才是洛美人一直以來隱忍退讓的原因,並非是真的兄友弟恭,他只是在等待自己選擇,選擇那個可能活下來的人嗎?這對她而言是何其殘忍和不公?因為她的牽掛便能決定他們兄弟二人的其中一人的生死,她何德何能!

    床裡側的人輕輕動了一下,南宮墨雪連忙將信箋揣回衣袖中,伸手摸了下眼角的淚,深深地呼氣吸氣再呼氣吸氣。

    「丫頭,怎麼了?又做噩夢了麼?」夏侯懿睡眼惺忪的問道,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和迷糊,手卻已經握住了她錦被上的手。

    她急忙轉頭將桌上溫熱的花茶倒了一杯出來,遞給夏侯懿才忍住眼中的淚水道:「喝點水,嗓子都啞了。」

    夏侯懿揉著眼坐了起來,接過她手中遞過來的花茶喝下,柔聲道:「怎麼醒了?可是認床?」

    南宮墨雪不動聲色地將他手中的空杯放回桌面上,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道:「沒有做噩夢,只是覺得有些冷睡不著,半年前來的時候這裡還挺暖和的,沒想到這兒的冬天會這麼冷。」

    她的臉色慘白,額頭沁著冷汗眼神帶著幾分悲慼和哀涼,她自認為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可她卻沒有全力決定洛美人的生死,她不希望懿三十殞命,卻也不希望洛美人放棄生命成全他們,她……

    夏侯懿也注意到了她神色不對勁,想來想去卻不知道是哪裡的問題,他凝視著她的面孔半餉才開口道:「能跟我說說嗎?因為什麼讓你如此痛苦。」

    微涼的懷抱將她納入懷裡,沒有半分旖旎情思卻有著溫暖的關心,南宮墨雪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將衣袖中的信箋取了出來遞到夏侯懿手中。

    選黑色的信紙照在月光下泛著螢螢的光彩,整張紙都亮了起來,夏侯懿手中的信紙轉瞬間脆如薄冰,化為灰燼消失不見了。

    兩人齊齊對視一眼都歎了口氣,南宮墨雪眼中的哀戚更甚,她知道洛美人不想讓懿知道,可是她無法不讓他知道,她做不到……

    「懿,最近身子可有什麼異常?」她轉頭輕輕地看向夏侯懿,手也若有若無的搭上了他的手腕,她同鳳欒和笛子學過一陣子醫術,雖然不精湛把脈卻是足夠了,若是他體內真的有致命的毒,他自己不可能察覺不到!

    「沒有,除了有些乏力嗜睡以外,身體康健。」夏侯懿看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心底卻是一涼,被她發現了嗎?他不動聲色的收回手來反手握住她的手輕笑道:「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了,夫人難道是想……」

    他故意將尾音拖得很長,妖嬈魅惑的聲音透著絲絲曖昧,讓南宮墨雪瞬間紅了臉,從他手中縮回手來佯怒道:「沒臉沒皮的,誰是你夫人了?」

    夏侯懿斜睨著身旁的小人,冰涼的唇在她耳畔打轉低語道:「北齊境內我們要多加小心,這大半個月想來也是極為煎熬的,夫人忍忍便能過去了……」

    南宮墨雪:「……」

    同色狼溝通用正常人的方式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七竅生煙,就如現在的南宮墨雪,她乾脆不理這個色狼背對著他躺下,閉眼睡覺了。

    見她打算睡了,夏侯懿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她終究還是知道了呢,除塵那個不省心的死小子!他們以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能瞞得住他十幾年麼,真是太天真不過了,他們體內致命的那種毒若是不解便活不過三十,可實際上他卻知道一種法子至少能活一個!去景家之時他又仔細地問過南昭女皇關於此事的一些細枝末節,更加確定了這個方法可行,若是聖手醫仙操刀的話,出塵至少能多活三十年……

    他轉頭看了一眼身旁已然熟睡的小人,目光膩在她瑩白的小臉上,歎了口氣,雙親之心頭血可解此毒,母妃若是活過來了自不用說,可是他們的父皇……那個坐擁天下涼薄如此的男子會願意用心頭血救一個他流放了十幾年並且容貌被毀母妃已死的皇子嗎?

    答案自不用說,他不會的!

    所以他自第一眼見到丫頭開始便如此強硬地闖進她的世界裡,不管她是否接受自己都霸著她想方設法讓她愛上自己,因為他的生命如此短暫,他能陪她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二年,只是這十二年他會讓她成為全東辰最幸福的女子,擁有一切她想要的東西。

    所以即便是他知道出塵心裡同樣有她他也不管不顧,因為若是他死了,出塵還能陪她走完一生,他能代替自己陪在她身邊,因為那毒須得換心能解,換掉那一半有毒的心臟,兩個人的心合為一體,他也算是賺了的,畢竟出塵的心有一半會是他的……

    他一直沒有做哥哥的自覺,他自私涼薄可是他別無選擇,他愛她,卻也愛他,一個是他最愛的女子,一個是他最愛的弟弟,他不能讓任何一個人因為他活得痛苦。

    他也曾想過直接殺了那個人用他的血救活自己和出塵的命,可是聖女冰炎卻說,雙親的心頭血能解毒卻也不能完全解除,畢竟毒在心上,若是徹底的解了毒,只怕雙親的命也不久了……

    哪怕他再怎麼恨夏侯雲天,也不想讓母妃死去,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千年冰魄,好不容易才能讓母親活過來……

    月涼如水,千里冰封,萬里飄雪。

    遠在千里之外的京陵今日依舊飄著鵝毛大雪,不知道是因為明年將是豐收年還是什麼原因,這個冬日的雪下個不停。

    懿王府書房內,洛出塵疲憊至極地倚在椅子上,盯著桌上的墨玉瓶一動不動,隱在暗處的無影不聲不響面色卻是痛的,他跟著影主的日子不多,卻十幾年來都從來不曾見過影主這般痛苦,揪得他的心都痛了起來。

    「影主,該吃藥了。」無影終於看不下去,轉身將溫水倒好放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桌上,一動不動地立在書桌前,頗有他若是不吃藥他便不挪的架勢。

    洛出塵緩緩地收回視線來,打開桌上的藥瓶倒出來一粒猩紅的藥丸在口中慢慢地嚼著,沒有要吞下或者喝水的衝動,無影忍不住皺起了眉,影主只要心情不好吃藥的時候便是直接嚼,可是就連三歲稚子都明白藥丸越嚼越苦……

    半晌,洛出塵突然抬頭看向無影道:「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們不要太難過,畢竟每個人都會死。」

    無影驚得猛然抬起頭來,視線和他的視線對上,他以為這幾日影主心情沉豫是因為主子和南宮姑娘的事情,可沒想到他竟然有了輕生的念頭!

    「影主,說什麼傻話呢!」

    洛出塵嘴角微微勾起,是啊,大家都覺得他是因為雪丫頭選了懿自己氣瘋了,不過這倒是也好,依著丫頭對懿的癡情,她不會想讓懿死去的,他自願為他們去死,這樣也是完美的,畢竟得不到她可他的半顆心卻能永遠陪在她身邊,即便他已經死了……

    「是啊,我說胡話呢!不過若是真的有這麼一天的話,無影你就替我告訴懿,其實是因為我太自私才選擇這樣做,因為死了就沒有痛苦了,活著的人才會記住我一輩子。」

    洛出塵低低的笑了笑,蒼白無力的笑意飄渺地難以捕捉,無影卻是透心的涼,主子的事情他不敢過問,可是他卻不是傻子,影主的話聽起來涼薄卻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可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尋死,無影一時間心亂如麻……

    「你放心吧,我不會想不同尋死的,哪有那麼傻的人呢!我只是見慣了生死突然感慨一下罷了。」

    洛出塵的臉上有恢復了往日妖嬈萬分的風流笑意,看得無影心底都在發顫,影主不笑還好,這一笑他都快要吐血了!

    「影主,昨日的信鴿都回來了,昨日的信都送到主子手裡了,鬼影他們傳信回來說都已經各司其職到了,只等主子跟南宮姑娘明日進汝陽城了。」

    無影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往後連退了三步,無論是主子還是影主的臉都不要多看,尤其是他們笑著的時候,看多了容易睡不好覺,當真是天妒人怨!

    洛出塵已經習慣了他們避著自己的臉,微微應了一聲便朝著無影擺了下手道:「你去歇著吧,我累了回房沐浴一下就睡。」

    方才自己的話定然嚇到無影了,這小子雖然沉穩卻還是不如鬼影那般雷打不動,不過最好的便是守得住秘密,否則他也不會跟他說這種話的。

    輕歎一聲轉身朝旁邊的臥房去了,無影怔愣在原地半晌,終究是不放心跟了過去,往洛出塵一牆之隔的偏殿中的床上一趟便睡了。

    與此同時,金蓮宮中正是熱鬧非凡。

    今日早些時候皇后鳳辰宮裡的宮人過來給冰涼的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送藥,說是太子小時候得過類似的病症就是吃這些要好了的,蓮皇貴妃連忙謝恩讓宮人當面餵給了兩個小皇子,還在宮裡虔誠的念了一整日的佛經,不想這剛過前半夜,十六皇子便已經吐得一塌糊塗了,而這剛半歲不到的十七皇子幾乎已經奄奄一息了。

    皇上聞訊趕了過來,見到兩個兩個皇子這般受罪,勃然大怒直接讓御林軍將皇后從鳳辰宮中押了過來,蓮皇貴妃的哭聲震天一刻也沒停過。

    這會兒太醫院的醫正陸老太醫帶著他的孫子陸小太醫前後趕到了金蓮宮中,漫天大雪之下,文皇后跪在雪地中巋然不動,蓮皇貴妃的哭聲一下比一下哭的慘,被人從芸妃的被窩裡拖出來的夏侯雲天鐵青著一張臉,陰鬱的神色五人敢大聲出氣,生怕成了替死鬼。

    「皇上,十六皇子服用的東西裡含有大量的瀉藥,這即便是個成年人服了也是要拉上七天七夜的,十六皇子這才不過三歲,當真是當真是……」

    陸老太醫聲音都發顫了,對一個孩子下這種狠手果然是只有文家女子才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喪心病狂!」陸小太醫伸手給自己爺爺順了下氣,自己上前一步道:「回稟皇上,這十七皇子中毒了,雖然不致命可是卻嚴重過敏,下毒的份量不大可卻極為痛苦,中此毒者會全身潰爛,若是不能及時醫治就毀容了……」

    陸小太醫語速極快,說完之後將桌上的藥方交給了太醫院的年輕太醫,立即有人準備藥材熬藥去了。

    跪在地上凍得簌簌發抖的文皇后則是粲然一笑,是不是她做的他都不問便將自己定罪了,她這一國之母也不過就是空有個名頭罷了,連鳳印都不在她手中,如今就為了這兩個皇子便讓她在後宮之中丟盡臉面,夏侯雲天你真好,好得很!

    「皇后,你可有話要辯解?」夏侯雲天忍著暴怒的心情看向一旁跪著的皇后,她生性善妒、心思狹隘這些他都知道,因此這麼多年來他才不將後印放在她手中,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能對自己的皇嗣動手,不敢怎樣小十六和十七都只是襁褓中的嬰孩!

    文皇后一身月白的寢衣,一頭青絲披散在身後,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夏侯雲天,卻是她身邊的大宮女開口辯解。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今日給兩位皇子送來的藥可千真萬確是太子小時候用過的方子,這藥材用量都是在太醫院拿回來的,皇上可讓人在查證便是,這藥熬好之後娘娘親自用銀針試了毒讓太醫看過之後才送到了金蓮宮中來的。」

    一旁的張太醫連忙跪了下來,「皇上,今日白日的藥是老臣經手的,老臣用項上人頭擔保皇后娘娘絕對不可能毒害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啊,請皇上明察!」一把年紀明年春天便要告老還鄉的張太醫顫顫巍巍的跪著,花白的鬍鬚透著萬般的隱忍和驚懼,牽扯到這等事情便是將命搭進去也不一定能落得了好!

    文舒蘭見勢頭不對,連忙朝前幾步跪了下來,「父皇息怒啊,母后是這一國之母又怎會做這等事情,若是母后真的對小皇子們存了什麼不良的居心,又哪有人傻得會在自己送的吃食裡下毒呢?」

    夏侯泰一掀袍角跪了下來,伸手扶住文舒蘭的腰身,一臉痛色的道:「父皇,此時定有奸人作祟,若是不查清便給母后定了罪,恐怕會寒了太后的心啊!」

    一旁的八公主和芸妃也跟著跪了下來,輕聲道:「皇上息怒,為了不讓皇后蒙冤,也為了找出真正的兇手,請皇上明察。」

    「你們一個個都想氣死朕?」夏侯雲天陰測測的說了一句,轉頭看向御林軍統領道:「給朕傳百里連安進宮,大理寺著手調查皇后毒害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一案,限他三日之內給朕差個水落石出,否則……」夏侯雲天看了一眼在地上跪成一片的人厲聲道:「涉案者統統按律處置!」

    文皇后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她這一生為了在後宮爭鬥中活著幹過不少這樣的事情,可是沒幹過的她死都不會認,夏侯雲天既然無情至此,那麼她變也不必顧慮夫妻情誼了。

    風雪飄散,吹不散人心的霧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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