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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38章 月光下的他和她 文 / 三千琉璃

    w市民怨沸騰,軍隊雖然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但對民眾私下的鬥毆卻並未有太多干涉,因為他們很清楚——這些人需要發洩。這麼做固然暫時緩解了軍民之間的矛盾,卻又使得城市的秩序一天比一天惡化,強者在弱者身上肆意宣洩內心的苦悶和憤怒,弱者則去找更弱者,就像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但是,蝦米就真的該被動地承接那些本不應該由它們承受的一切嗎?

    夏黃泉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這是她得到的新指令,對於這個看起來非常困難的目標,她其實很願意去做,然而,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她向來不是藏得住事情的人,心裡有事情,難免浮現在臉孔上。

    這樣的變化,自然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妹子,吃顆梨。」

    「……嗯,謝謝。」夏黃泉接過後咬了一口,嚼了幾下吞入。

    「妹子,你別嚇我!」言小哥衝過來,雙手搭在女孩肩頭激動地搖晃著,「你到底怎麼了啊?生理期還是更年期?」

    「……哈?」黃泉妹子愣了愣,隨即安慰對方道,「你想太多了,我沒事。」

    言必行看著夏黃泉那一臉呆相,頓時更加糾結了:「沒事才怪,你看看手上,自己吃的到底是什麼?」

    吃的?不是梨子嗎?夏黃泉看向手中,而後無語凝噎,居然是個饅頭……能把饅頭當成梨子吃,怪不得言必行會發覺她的不對勁。

    「是啊,黃泉,你究竟有什麼心事,不能說嗎?」蘇玨走過來,接過夏黃泉手中的饅頭,放到一邊的桌上,少年般的臉孔上滿是關懷的神色。

    「也不是,」夏黃泉撓了撓臉頰,「只是,我在想……」

    「嗯?」

    「在想……」

    「妹子,你想急死我嗎?!」

    「在想城市的危機該怎樣才可以解決!」果然好丟人……說這種大話什麼的,夏黃泉覺得說出口簡直像在玩羞恥play。

    「……」

    「……」

    不遠處靜坐在輪椅上的商碧落手指一顫,抬起頭看向夏黃泉,她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覺得,既然開口了,一次性說完比較輕鬆。

    「說實話,我覺得大家生氣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被強迫扣留在這裡,有家不能回,有親人不能見,就好像被隔離的瘟疫病人一樣,而且,大家都是炎黃國的人,為什麼只有南方遭遇這種事,為什麼只有我們九死一生,為什麼北地人可以安安全全地坐在家中看熱鬧……發這樣的牢騷,其實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這個當然……」

    「但是,」夏黃泉抓了抓頭髮,表情十分困擾地思考了片刻後,再次開口,「但是,當換個角度來思考的時候,事情又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了,比如……」她看向言必行,「打個比方吧,比如你和他……」手指商碧落,「之前進了精神病院,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終於成功出院。」

    「喂!為什麼我要進精神病院啊?」言必行不滿道。

    「都說了是打比方啊!」

    「所以說,打比方而已,為什麼偏偏是我?」

    夏黃泉拿起腰間的刀,狠狠拍在桌上。

    「……對,沒錯!我其實就是神經病!我和阿商都是神經病!」言必行淚流滿面地接下了「神經病」的名頭,再一看商碧落,人家老神在在,顯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真不知道是該佩服他還是該同情他!

    「出院後,你們重新回到了社會當中,但是,其他人都不願意接近你們,下意識地將你們隔離開來。」夏黃泉歪頭問道,「你們會不會覺得很委屈?明明都治好了為什麼還要遭受這樣的待遇。」

    「……」言必行認真思考了片刻,「雖然我無法理解治癒出院的精神病人的思維,但覺得委屈很正常。」

    「沒錯。」夏黃泉點頭,話音突轉,「但是,當我們換個角度,站到正常人的立場再看這件事,也不是不可理解吧?比如說……」夏黃泉抱拳輕咳了一聲,模擬起了別人的話語,「誰知道那傢伙會不會再犯病?!」

    「再比如說……家裡還有小孩子,我可不想拿孩子的命去賭!」

    「再再比如說……他自己說好了,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了?」

    「噗!」她說話時的模樣讓蘇玨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不要笑啊!」夏黃泉不滿地捶起了桌子。

    言必行不知何時悄悄湊到商碧落旁邊,耳語道:「要是我倆笑就已經被揍了,不公平啊不公平!」

    「……」

    「閉嘴!」耳朵靈敏的夏黃泉怎麼可能聽不到這貨的話,她瞪了言必行一眼後,說道,「但是,有這樣的想法,我覺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為自己沒有親身得過病,因為不理解,所以下意識排斥恐懼甚至敵視。」

    「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是『神經病』?」商碧落反問道。

    「雖然肯定有差別,但是的確和目前的情況很像不是嗎?」夏黃泉轉頭看向蘇玨,「阿玨,你在病毒問題上可以說是權威,那麼我問你,我們沒有在第一波空氣感染中變成喪屍,之後就永遠不會嗎?比如病毒只是潛伏在我們體內,等待著爆發;再比如我們的確不會變成喪屍,但接觸我們的普通民眾還是有可能被病毒感染;再比如病毒在結婚生子後會傳到下一代的身上,而後發作……阿玨你能確定這些不會發生嗎?」

    蘇玨認真地思考後,搖頭說道:「我不確定。所謂第一波的說法只是根據當前狀況暫時推測出來的,並不像『高溫可以殺死病毒』以及『病毒在空氣中傳播是有距離性的』這兩條那樣確定,我們幸運地躲過空氣傳播後,身體是真的沒有被感染還是病毒只是潛伏在體內,還有待時間和實驗的證明。」

    「那麼,被扣留下來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政府考慮地永遠是全局,五百萬人的心情和五千萬人的安危,實在很好抉擇。換個角度來看,只要北地維持著安全,就相當於w市有著可依靠的大後方,並且實驗室也可以繼續研究,當未知變成已知,當不理解變成理解,現在的狀況無疑會迎刃而解。

    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有利的,比起北方淪陷,整個國家陷入水深火熱,實在是要好太多太多。

    細想的話,這淺顯的道理誰都能想通,然而——

    彷彿知道了夏黃泉心中所想,商碧落很自然地接道:「但是,事情還是變成了現在這樣。並不是他們不懂得,而是他們不願意去懂得。」

    「我明白。」夏黃泉閉了閉眸,就像商碧落所暗示的那樣,她也想起了王瑞夫婦——能夠理解是一回事,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為什麼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糾結委屈憤怒,而後遷怒,一切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從那件事以來,她其實已經有了覺悟,然而——

    「我果然還是覺得,現在這樣是不對的。」

    這場談話到這裡便幾乎告一段落,身為成年人,誰都知道想要解決現在的危機實在太過困難。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思想越來越複雜,考慮得越來越多,越想完美地解決一切,行動時也就愈加瞻前顧後。有時候簡單的問題就這樣被複雜化,更何況,現在的問題本身也並不簡單。但是,夏黃泉實在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猶豫了。

    ——我知道了!

    ——都說了知道啊!

    「……」

    夏黃泉忍無可忍地從被窩中坐起身——既然怎麼樣都想不出好主意,那麼就憑本能去做算了!反正再怎樣,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如此想著她,快速地換起了衣服,正束髮間,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這樣一聲幽幽的嗓音:「你要出去?」

    「……」夏黃泉手一抖,頭髮瞬間散落了一肩,她抑制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叫聲,同樣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問道,「你還醒著?」等等……她剛才似乎在換衣服來著?這貨!

    她跳過去就掐住了商碧落的喉嚨,俯□就罵道:「無恥!」

    「……燈是關著的。」

    「……也是哦。」夏黃泉想了想,是這麼個道理,這貨頂多能聽得到聲音,看應該看不清。

    就在她鬆開手時,商碧落出口問道:「你想到辦法了?」

    「大概吧。」夏黃泉回答地沒啥自信,「但比龜縮在這裡什麼都不做要強得多。」

    商碧落輕笑了一聲,起身坐起,漆黑的眼眸與女孩對視著:「知道嗎?我之前看到了一條有趣的信息。」

    「什麼?」

    「等這裡的局面平息後,上面會派無人駕駛的車輛運來糧食及其他生活物資,之後城市的飲食將暫時採取配發制。」

    「那又如何?」她覺得這是個好消息沒錯,但同時,並不覺得它哪裡有趣。

    「不明白嗎?這是馴化的必須過程。」也許是視力太好,也許是臉孔靠的太近,夏黃泉清楚地看到了商碧落的臉上浮起清淺而夾雜著些許諷意的笑容,「將野獸困在籠子中,以**它的反抗,先讓它知道痛,接著讓其陷入內鬥,損耗力量,最後讓其陷入極致的飢餓,再喂以些許食物,如此三番,野獸就會徹底被馴服,乖乖地待在籠子中,做最聽話的家畜。」

    「……」

    「感想如何?」

    「感想?」夏黃泉冷笑出聲,伸出手按住商碧落的腦袋,「你這人真是太陰暗了,要不是怕吵到阿玨,我真想再揍你一頓。」

    「……」

    「你期待我說什麼?哪裡都有大棒加蘿蔔?別開玩笑了!我們是人,不是動物。」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商碧落亦冷笑起來,毫不退讓地回答道,「只要等到那個時候,這個城市的危機自然會煙消雲散,不是嗎?」

    「也許真的是這樣,也許我的想法的確天真又固執,但是,」夏黃泉站起身,低頭俯視著青年,原本躲在雲後的月光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將清冷的光輝盡情拋灑在她滿是堅定神色的臉孔上,「如果不去做,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甘心的。」

    「而且,如果事情真的讓你所說的那樣發展,這個城市也許真的會重新恢復安定,但是,最根本的問題卻完全沒有得到解決,總有一天還會再次爆發,與此同時,我覺得那時候這個城市的人們,將失去最重要的東西,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知道,那種東西一旦丟失就再難以找回。」

    話音落下,她嫌棄般地鬆開手,沒有再看他,只是直接轉過身,疾跑幾步後從三樓的窗口跳落,漆黑的長髮隨著她的動作在月光下飄散,潔白的窗簾被那纖細身影帶起的夜風捲起,飄蕩了片刻後,漸漸歸於平靜。

    商碧落面無表情地靜靜地注視著窗口,唇角緊抿,並沒有掛著以往的那種習慣性的微笑。

    ——為什麼可以固執到這個程度?天真可笑到了一定的地步,卻無論如何都說不通,就像她自己曾說的那樣,她就是她,不是任何人卻又難以改變。

    ——丟失最重要的東西?不過是無謂的自尊而已,對於那些沒有理智只會憑借本能盡情發洩的野獸來說,比起它難道不是活下去更加重要嗎?

    ——而且,誰都束手無策的狀況,她有能做些什麼呢?無法猜想,推測不出。

    今晚的青年,難得得有些心浮氣躁,也許是因為他終於意識到,在自己的人生中出現了無論如何都無法掌握的事物。

    他原本以為只要稍微花費些時間和耐性,卻發現自己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這讓他,非常地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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