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落時節又逢君 023章 當年事 文 / 莊唯
姚傾懵了,顧媽媽懵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懵了。從來沒有人看見過永寧侯如此失態。
永寧侯夫人顧氏兩眼含淚,上前扶住了丈夫,「蔚郎,你累了。歇一歇吧。」
永寧侯轉頭看向妻子,突然抱住她痛哭出聲。「宜蘭,我沒法跟她交代!」
顧氏心裡一顫,面上苦澀不堪。這她指的自然是已故的永寧侯先夫人大殷氏。顧氏伸手揉揉的拍著永寧侯的後背,軟聲安撫。「如果有一天旭哥兒為了保家衛國征戰沙場而馬革裹屍,我一定會為他自豪。侯爺不是常說姐姐不似尋常女子,胸懷天下嗎?她怎麼會怪你。」
興許是溫柔的語調讓永寧侯感到了安慰,又興許是他想到了自己還有兩個兒子。情緒倒是穩定了下來,可眼睛依舊赤紅如血。咬牙道,「平了蒙古,蕩了突厥,再沒戰爭。吾兒要生在太平盛世,我才安心。」
恐懼如詭絲一般從四面八方積聚而來,將顧氏週身緊緊纏繞。血液彷彿停止了循環,顧氏只覺得週身發愣。
呵呵,太平盛世,蕩平蠻族。這代價該是何等的慘烈。
為什麼不能和平共處呢?
野心和權勢,在男人的世界裡竟是那麼重要嗎?
那阿穆爾挑起戰爭,是因為他一無所有,所以不怕失去嗎?
顧氏摟緊了永寧侯,她總覺得自己要失去這個男人了。
早在顧氏上前扶住永寧侯時,一眾人等就已經識趣的退下,只留了大奶奶跪領著孩子跪在靈前燒紙。
那是個堅強的女人,自始至終沒有掉一滴眼淚。
顧氏惋惜的看了她一眼,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卻柔柔一笑,反安慰道,「世上最悲哀之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父親、母親切莫太過悲痛。倘若傷及身子,讓世子如何安息。」
只這一句話,就足以讓人泣不成聲。
永寧侯和顧氏倉皇而逃。
他們沒有那麼大的勇氣面對死別,也不忍心再看大奶奶的堅強。
「肅親王世子雖素日裡看著吊兒郎當,可卻為人磊落正義。小小年紀又能領玄衣衛和大齊東齊軍。能力、見識、為人都是極好的。待玨兒喪期一滿,就讓傾姐兒嫁過去吧。」永寧侯被顧氏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走。聲音頹然。
顧氏抿著唇,半晌後開口道,「侯爺那時候說過,同傾姐兒一起的還有一個哥兒。他們不是普通兄妹。是孿生子?」
永寧侯歎氣,重重的點頭。繼而嘲諷一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真是報應不爽。當年我以為私自留了兩個孩子一條生路,總算是做了一件積德之事,老天會原諒我。可今日看來,我是大錯特錯了。」
顧氏也不勝唏噓,那麼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陡然消失。父母如何能夠承擔。他不僅僅是個兒子。還是這整個永寧侯府未來的希望。他是世子啊!
「侯爺當年將那孩子交到了誰的手裡?」顧氏追問。這事情總是要搞清楚的。
山不轉水轉,誰知道姚傾會不會和這個孿生哥哥碰面呢。
又有誰知道,那小哥兒知道的身世情況是不是真像。
而又有誰能保證,當姚傾知道所有真相以後會不恨永寧侯呢?
永寧侯蹙了眉頭,將思緒拉回到了許多年前。
火光沖天的夜裡,兩個孩子倒在侍衛的長槍之下。
男孩兒摟著女孩。哄著她讓她閉上眼睛。背上被刀槍刺破的傷口赤紅的鮮血不斷流出。
女孩瞪著眼睛看他,不哭不鬧,但目光中卻滿是悲涼和絕望似乎還帶著那麼幾分恨意。
一個七歲的孩子。竟然有那麼複雜的目光。
舉刀的人看見了有些瑟縮,又被人在後面拉了一把。「走吧,他們還是小孩子。就算記得今日的事,難不成還敢尋仇?同他們有仇的是皇帝老子,干咱們什麼關係。」
那人神情鬆動。手上的力度也鬆了鬆。
小男孩背對著他們,扯了扯嘴角對妹妹笑了。「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小女孩皺著眉頭,神情認真的看著小男孩。把聲音壓得很低。「我不需要你保護,你要替陶氏報仇!」說著從小男孩身下鑽了出去,迎著面目猙獰的將士衝了過去。一口便咬傷了那人的手。
將士疼的面目扭曲,「x你媽的,小雜種竟然敢咬我!」一面破口大罵,一面拎起來女孩要往外扔。
「快跑!不要管我要替我們報仇!」女孩大吼著被甩出去丈餘遠,咳了一地的鮮血。
那還錯愕一秒後,爬起來便往女孩身邊沖。身後的將士也緊隨其後。
「你要過來,我現在就一頭撞死!快跑,離開這!」女孩大吼,喉嚨裡似乎還有未吐乾淨的血,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
男孩不聽,依然奮力想她跑來,然後被身後的將士抓在手裡。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永寧侯快步上前,拎起來地上的女孩夾在腋下。
眾將士見了統帥,統統跪地叩頭。
「把這兩個小的交給我,你們去看看裡面還有沒有人活著。」永寧侯把男孩從將士手裡扯了出來,將人一併打發走。
女孩踢踏著雙腿掙扎,男孩卻是靜止不動。彷彿認命般。
他見來著銀盔金甲,便知是個首領。在小兵手下尚且能逃走,將領手中,怕是很難了。
人最容易做到的就是放棄。
女孩拚力掙扎著,卻毫無效果。永寧侯將她放下,抓緊了手。「小姑娘,你叫什麼?」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啐了一口,諷刺的瞪了永寧侯一眼。
忽明忽暗的火光裡,永寧侯發現這孩子長著一張常人難敵的俏臉。而目光落在男孩身上時,卻也一愣。竟是雌雄莫辯,如此俊美。兩人,是雙生子。
能得一對龍鳳胎,多大的福分。他忽然心生惻隱,一手拉著一個背對著火光隱沒進了深巷中。
永寧侯收回思緒,「我救了他們之後,便送到了京郊的一戶農戶人家。當時那夫妻沒有孩子,卻只要男孩不要女孩。我又不便說明來歷,便將哥兒留下,帶回了姐兒。傾兒那樣的性子,我原以為她醒了會哭鬧不休,會與我勢不兩立,可誰知她卻因為高燒燒壞了腦子,忘掉了過去。後來,我也想著去尋那哥兒,可再去農戶人家遭了劫掠,想來是被山賊所擄。以為哥兒十之**是沒了。可卻不曾想……」
永寧侯說不下去,搖了搖頭,「報應啊,報應。縱然我養育傾姐兒七年,也不能洗滌我的罪惡。報應啊,報應。」
顧氏對當年之事瞭如指掌,想抱著孩子一樣將永寧侯抱在懷裡。「既然傾姐兒當初失憶,就說明老天諒解了你的苦衷。為君效命,如何違抗?你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做了善事。世子的事情,怪只能怪那阿穆爾!」
顧氏忽而神色凌厲。
永寧侯難得脆弱,偎在妻子懷裡不肯起來。喪子之痛,錐心刺骨。
姚子玨為國捐軀,聖上特封了他為一品忠烈將軍,入了英雄塚。又封了其子為忠義伯,算是對永寧侯府的彌補。
蒙古北方起兵,突厥西邊迎合。大齊腹背受敵,苦不堪言。
賀伯卿領東齊軍直搗蒙古老窩,永寧侯帶西齊軍以西抵擋突厥進犯,程國公、肅親王分別領軍自東、南兩面防禦。
戰爭全面打響。
出征前,賀伯卿趕到了永寧侯府,求見姚傾一面。
姚傾頗感意外。
「郡主,此次出征凶險萬分,伯卿不知能否全身而退。今日有一件事必須要告知與你。我方可安心離去。」賀伯卿開門見山。
八角桌對面的姚傾忽而覺得氣氛凝重起來,認真的看著賀伯卿點了點頭,「世子請說。」
「你要找的人,自小從蒙古長大。是阿穆爾的親信。他與你應該是孿生兄妹。」
這一句話有醍醐灌頂之效,姚傾忽然明白那將士當日為何指著她說是她殺了世子。
姚傾頹然,身子晃了晃,用手肘撐住桌面。
永寧侯當日為何痛呼報應,為什麼他領養了自己,卻不領養哥哥?
無數個問號在腦海裡彙集,姚傾目光渙散的看著賀伯卿。將懷中貼身玉珮取了出來摘下放在他手上。
「倘若在戰場相見,求世子手下留情。將這玉珮交給他,告訴他我在中原等他。」
賀伯卿低頭看著那流光溢彩的玉珮,將其踹在懷中。「他的武功可能在我之上。或許我沒有機會送到他手上。」
「可世子有暗衛無數,可以消無聲息的打入敵軍內部。」沉思片刻後,姚傾又道,「這玉珮是我自小貼身之物,女孩兒家的東西是不能隨便送給別人的。他若見了,自然不會對你不利。」
賀伯卿一時間大腦抽筋,有些錯愕的看向姚傾。「啊?」
姚傾臉上飛紅,垂下頭,又自懷中取出了一個平安符遞到賀伯卿手上。「都說感業寺求平安符最靈,傾兒昨日親自上山為世子求得此符。希望世子能夠待在身上,保世子平安。」
賀伯卿心裡難以形容的高興,可卻還是一副迷茫樣子問道,「可為何他見了我拿你的玉珮,不會對我不利?」
姚傾惱羞,抬眼瞪向賀伯卿。「你非要我說的那麼直白嗎?」
「什麼直白?」賀伯卿無辜的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