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落時節又逢君 034章 人命 文 / 莊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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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語云飽思淫慾,永寧侯府的姚四老爺用身體力行見證了這個成語。
那是個不思進取,整日游手好閒的主。
素日裡他在外遊行,閒雲野鶴的,常年不在府上,便是惹出什麼禍端來也不過都在京城外頭。地方上的土豪們,只聽一個永寧侯名號就嚇破了膽子,哪裡還管他有沒有一官半爵在身。管他惹了什麼禍端,只要不出人命,便樂得幫其掩蓋。
而在京中之時,因為他頗得老太太的寵愛,永寧侯雖對其不滿,卻也不願意忤逆了母親的意思。他不論闖什麼禍,都有永寧侯兜著。天長日久下來,這姚四老爺是越發的無拘無束,猖狂起來。
年初九上下回了府,直到三月初,短短數月之內,永寧侯府已經叫他鬧的烏煙瘴氣。
恰逢皇帝要南下微服,誠意邀請永寧侯陪同。永寧侯也樂得躲個清閒,免得每日裡聽眾人來告四老爺的狀。收拾了行囊便坐上馬車,揚長而去,只留車輪之下的滾滾煙塵。
「侯爺這一走,只怕是四老爺會越發的不拘管束。」顧媽媽一面替姚傾拾掇屋內細軟,一面暗自憂愁。
四老爺是個混賬,自打回府見姚傾生的如此妖嬈美艷,便起了歹心。在老太太屋子裡請安碰見,不是藉機摸一下姚傾的手,就是捏一下臉。垂涎三尺的樣子,便是睜眼瞎也能瞧得出來。
老太太不知責備兒子混賬。反倒怪姚傾搔首弄姿。
顧氏恐怕那四老爺不拘禮數做出醜事,便要姚傾自沉魚閣搬出來去宜華院與她同住。當然原因不能是擔心四老爺逾矩,而是近來身子骨不適,姚傾要在榻前侍奉湯藥。
姚傾托腮坐在一旁,略顯愁悶。「只求四太太素日裡的精明厲害勁兒能用到正途上。」
姚傾這話說的多少有些諷刺意味。
四太太素日裡瞧著精明利落能幹,實則與老太太如出一轍,是看著精明實際糊塗。
據說從前四老爺也並非如此荒唐,無非是愛喝花酒,卻也絕對不敢在府裡鬧什麼花樣。別說是霸佔府上養著的清官兒,就是老太太屋子裡頭的丫頭他瞧上了也不敢輕易要的。
可四老爺鎮日裡在外面與狐朋狗友來往。少不得在府裡的日子就少了。四太太為了綁住四老爺,便日日塞嬌奴美婢,開始四老爺還覺得新鮮。漸漸便也覺得無趣。
況且高門大院裡出來的丫頭也要比尋常人家的小姐穩重矜貴,床、上折騰的功夫哪裡比得上外面勾欄裡的女人。四老爺覺得無趣之後,自然還是要往外走。
四太太最後下了狠招,不僅尋了助興之藥,更三三兩兩成對美人塞到四老爺床上。
這樣一來。卻是叫四老爺樂此不疲,幾天幾夜下不了床,自然也不會出府。
可時間久了,少不得壞了身子,也乏了力氣。陰鬱邪思也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是以四太太的自作聰明,一直讓人覺得瞠目結舌。也讓親者咬牙切齒。
好好的男人。毀在了一個愚蠢的女人身上。
「聽說近來四老爺又瞧上了玉官。」流蘇一臉哀愁,抱著姚傾素日裡常穿的幾件衣服穿過珠簾走過來。
許多高門大戶都會養戲班子,以供平日消遣。永寧侯府也不例外。這玉官便是永寧侯府自小養著。命人特意教了唱花旦的小官。如今正是十五六歲,含苞待放的年紀。
流蘇是沉魚閣裡交際界一枝花,沒有她不熟悉不交好的人。而這玉官因是性子活潑,雖是戲子卻潔身自好破的流蘇喜歡,戲園子裡便是與流蘇關係最好的。聽說這姑娘私底下是傾心四房長子姚子琀的。
姚傾聽了不禁蹙眉,這豈不是要父奪子妾?跟著說道。「這清官不及家裡頭的婢女,四叔若是犯了混,可是要壞了永寧侯府門楣。」
若是府上男主人看上哪個婢女,尚且可以討來做小老婆。可是養著的戲子,可沒有給男主人暖床的規矩。除非人家願意,強扭了意思怕是不行的。
流蘇眉毛擰成一個疙瘩,「可四老爺逼的緊,老太太又素來疼惜四老爺。哪裡有不依的道理。」說著似乎有些踟躕,下了半天勇氣,一股腮幫子道,「小姐,您跟太太求個恩典吧。叫放了玉官出府,出了永寧侯府,天高水長,哪怕就是一輩子不嫁也好,她不願意叫人糟蹋。」
四老爺對待女子,無非是圖一時肉鮮肥美,膩了便丟在一邊。且別說放裡頭沒名沒分被佔了身子的丫頭婢女,就是有名頭娶了的妾又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姚傾聽著也是一時心軟。可小叔子房裡的事情顧氏管不得。
除了默不作聲,姚傾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但心裡頭是敬佩玉官這份愛惜自己,不為權貴折腰的自尊自愛的。
這世界,不知多少伶人、婢女想盡了法子爬上男主人的床,以圖榮華。
玉官當真令人欽佩。
流蘇也自知自己要求無禮,一時羞愧垂頭。
顧媽媽見姚傾似乎內心掙扎,便忙上來道,「眼瞧著就晌午了,收拾完了便都搬過去吧。太太還等著小姐用飯。」
一眾丫頭婆子應聲,便將姚傾素日裡常用的東西都搬走。
流蘇、流螢兩個是鎮日裡伺候慣了的,姚傾必然要將她們兩個帶去宜華院。春菊、春蘭幾個二等丫頭便隨著顧媽媽留在沉魚閣看家。
待姚傾到了宜華院,正在掙扎著到底要不要替玉官說情的時候,永寧侯府上出了一件大事兒。
冬忍匆匆自外面打了簾子進來,一臉焦色。略行了一禮,氣息不勻道,「太太。玉官投井了。」
姚傾大驚失色,正要開口,卻聽顧氏沉聲問道,「哪個院,哪口井?人可撈上來了?」
冬忍面露沉痛,道,「戲園子裡那口井,昨日夜裡與玉官住在一起的雙官發現她沒回來,就一直找她不見。後來再井邊上發現了她身上的配墜,往井裡一瞧。才瞧見。人撈上來已經浮腫的看不清樣子了。」
顧氏歎息,可憐一條人命。起身下榻,命人換了衣裳。匆匆往外去。
原本出了人命的地方,是不准未出閣的姑娘去的。可顧氏架不住姚傾的軟磨硬泡,便叫抬一頂輕軟小轎跟著。千叮嚀萬囑咐,萬不可探出頭去瞧,只能聽一聽聲音便罷。
姚傾滿口應著。鑽進了轎子裡。
永寧侯府一直治家嚴謹,顧氏雖是嚴厲卻並不殘暴。是以府內甚少出現下人不平或是冤屈自裁的事情。
待到了戲園時,那口出事的井口便早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有掩面痛哭的,有不勝唏噓的,還有憤恨不平的。
井口邊上鋪了草蓆,玉官便就被裹在裡面。昨日還是台上的虞姬在別人的故事裡留著自己的眼淚。今日卻同虞姬一樣的紅顏薄命,當真讓親者痛。
顧氏雖不讓姚傾向外看,可到了這裡光聽見哭聲。她便就已經按耐不住。輕輕掀了轎簾,向外瞧去。
眾人見顧氏走來,已經自覺讓出一條路來。從姚傾這裡看過去,正好能看見橫在地上的草蓆,以及一旁穿了金邊黑袍。頭勒東珠的男人。不,那並不是男人。而是與玉官一起唱戲的雙官。她本是姑娘,卻因眉目颯爽而常唱小生。她與玉官,一個是霸王,一個便是虞姬;一個是許仙,一個便是白蛇;一個是張生,一個便是崔瑩瑩。兩人在台上,生生世世唱不完的恩愛癡纏。私下裡也是清官裡面交情最好的姊妹。
玉官離世,最難以接受的應該就是好姊妹雙官。
見她席地而坐,不哭反笑的樣子,姚傾忍不住鼻頭一酸。正擦淚間,卻聽雙官道,「我們雖是出身低賤,卻也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玉官之所以投井自盡,自是有苦衷。太太素來寬和仁慈,總不至於忍心就這樣讓玉官一卷草蓆,了了一生。」
這話進退有度,也捏了人的七寸。若是不問緣由草草瞭解,將人下葬,顧氏未免得了個草菅人命,治家不善的名聲。而倘若是追問了,必定要惹四房不滿。永寧侯尚且拿弟弟沒有辦法,更何況顧氏。
顧氏一時頭疼不已。正踟躕間,卻見身邊白影一晃,有人上前一步掀了那草蓆。
一時間被水浸泡浮腫的屍體暴露在眾人面前。這哪裡還是素日裡秀麗可人的玉官?屍體整張臉因在水中浸泡時間過長而發白髮胖,雙眼向外突出,嘴唇也外翻露出兩百陰森白牙。那樣子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定睛看清楚的人不禁都心中大駭,更有甚者捧腹乾嘔,原本還聚在一起的人瞬間就疏散開不少。
那來掀草蓆的人,看過之後雙腿虛軟,跪倒在地,忽而對著雙官道,「這怎麼可能是玉官,你定是認錯了。她必定是還活著,出府了也未可知。」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四房長子姚子琀。
雙官見他,一雙眼睛猛的騰升怒火。直直盯著他,自懷中掏出一塊瑩白玉珮,在姚子琀面前一晃。「這玉珮,難道五爺不記得了?」
姚子琀看那玉珮,眉心一動。忽而悲從中來,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
雙官繼續冷笑,「人死便是死了,哭有什麼用。難不成能叫她活過來?她如今變成這樣,不正是五爺所盼望的嗎?」
姚子琀似是受了刺激,一跳而起。「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害了玉官嗎?我明明……我明明……」
後面的話姚子琀沒有說出來,因為雙官已經將草蓆裹著的屍體抱了起來走過人群。
那屍體被水浸濕,十分沉重,且不時有井水低落。將雙官的袍擺大片浸濕,可她卻似乎全不知道一樣。抱著往前走,待到姚傾所在的軟轎時,卻忽而停下。
問道,「轎內便是七小姐吧?」
姚傾慌張,連忙道是。
雙官又道,「小時候我與玉官受過小姐恩德,原是想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小姐的。恐今生怕是不能夠了,若有來生,再報答小姐。」
所謂恩德,不過是在她們**歲上下時因唱錯了詞被師父打的皮開肉綻情況下,姚傾叫流蘇送了幾罐金瘡藥罷了。姚傾記不得了,此時腦中一片空白,卻下意識的下了轎,拉住了雙官的袖子。
「你要做什麼去?」姚傾驚疑不定看著雙官。
她長眉入髻,鼻樑高挺,薄唇緊抿。一眼看去,竟是如此——俊朗。
姚傾素日裡見過的雙官都是在戲台上上了妝的,她總以為是楚霸王的妝容,讓她如此英俊。可卻不知,原來她本人也是這樣亦剛亦柔。
雙官似乎沒想到姚傾會下轎拉住自己,匆忙往後退了一步。轉過身,將玉官的屍體擋在自己身前,留一個背影給姚傾。
她自然是怕衝撞了姚傾。
姚傾也不想她為難,往後退了兩步道,「雙官,你信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嗎?」
雙官冷笑一聲,「若真有天理,該死的就不是玉官,而是逼死玉官的人。」
姚傾沉默,在這個皇權至上,人分三六九等的時代。一個仰仗著兄長勢力的紈褲老爺,想要捏死一個無依無靠的戲子似乎比踩死螞蟻還容易。而世人大抵不會去追究戲子為何而死,而這老爺起了什麼歹意。可若是相反,必定會一命償一命。
這就是世界的不公平。
雙官此時對這不公是感到憤怒的,可她又無力扭轉局面改變世事。所以她選擇放棄抵抗。
「那你告訴我,雙官為什麼會選擇自盡?」
其實就算是四老爺逼迫她從了自己,她也完全可以私自逃出永寧侯府。因為在這之前,顧氏明確表過態,她不會對此追究。
一個人寧可用生命來換取的,應該是所愛之人平安康泰。
只是姚傾不知道,她愛的人是姚子琀還是雙官。
聽到姚傾的話,雙官身體一僵,抱著玉官的手越發緊了起來。
此時見姚傾下轎,慌張不已的顧氏終於走了過來,一把將姚傾拉過來,責備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如何參與這種事情?」
姚傾莞爾,「以後我總也會變成媳婦兒,總也要面臨府上眾多的事物。如今替母親分憂一二,也是為了日後在婆家遇到狀況時不至於手忙腳亂。」
當然,肅親王府不會出現這麼沒有規矩的混賬叔父。自然也不會出現玉官和雙官這樣可憐的戲子。
但不論在哪裡都會有人因為世界的不公而絕望,自然也會有人跳出來告訴他們即便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和無奈,我們都要以最頑強的姿態活下去。
今天姚傾就想做這樣一個人,告訴雙官,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