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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回 池魚 文 / 恕心

    「把她交給我吧!」我轉頭,是那位老人家。他灰白的長鬚飄在胸前,雙眼睿智,面色雖然凝重但並不惹人懼怕。

    我扶著千蘭向他走近些,「老先生,您……可是靜非先生?」我試探問道。

    老先生慈祥地看我一眼,「老朽正是靜非。」

    「您的大恩,展眉還未謝過。」我向他躬身道。救了這一大家子上百口的性命,哪裡是一個謝字了得?就算靜非先生與管老爺交情匪淺,那也是他們的事情,我與這老先生非親非故,他救了我一命,我一定要真心致謝。

    「我與歲寒知交多年,賢侄媳勿須如此。」靜非先生微抬手。

    「展眉還要麻煩先生,煩請您代為照顧千蘭一會兒。」我怕,我真的怕,千蘭此刻一定不能離開人。

    「好,老朽會送她回去。」靜非先生再頷首,從我手上穩穩地接過千蘭。

    「請您務必一直陪著她。」我再次不放心確定。

    「放心。」靜非先生一臉通透地叫我安心。

    我不再耽擱,瞅一眼悲傷的千蘭,轉身疾步向後園方向而去。

    我進來之前,心上是有準備的,後園離桐園較遠,雖然當時沒有聽到後園的砍殺聲,可是看那群黑衣人殺戮的手段,怕是不會輕易放過管府的任何一個人。

    淒惶地夜色下。觸目果然是一片哀戚慘淡景況。人們圍成了一個半圓。有幾個提著點亮地燈籠。將地上並排躺著地人圍在了中間。我再靠近些。是三個人。不。應該說是三具屍體。高矮男女不一。臉上都蓋著相似地白色帕子。未干地鮮血沿著他們地身體還在向外冒。跪在身邊地親人。正在給死去地人整理衣衫。或者拿著布巾徒勞地想要堵住汩汩流血地傷口。

    嚎哭聲還在繼續。有些已經轉成了低泣。下人們都已經去撲火了。在這裡地。要麼就是死去之人地親人。要麼就是受了傷。身上也在流著血地。

    我扶著牆角。支撐著虛軟發抖地身體。空氣中瀰漫地血腥味叫我想要乾嘔。我卻實在無力再做任何小小地動作。我看著中間那具小小地身體。那是個男孩子。我知道他是後廚房林嫂地小兒子。叫生子。才七歲大。又黑又圓地眼睛。笑起來伶俐可愛得緊。如今卻只是一具冰冷地屍體。林嫂在嘶啞地呼喚著「兒啊!」。那樣淒厲悲愴地呼喚叫人不忍聽聞。我無法再做出任何反應。只有打心底裡竄出來地冰寒戰慄。

    管清也在這裡。他蹲在最左邊那具臉上蓋著白布巾地老婦人打扮地屍首前。滿臉地哀色。我盯著那具屍體地臉。開始挪動著僵直地步子過去。心已經開始向無邊地黑暗沉去。那個身形。還有露在外頭地那雙溫暖慈愛地手。我是如此地熟悉。

    我不知到底花了多久才蹩到了她地附近。臨到跟前地一步。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底一個踉蹌。跌到了她地身前。伸出手臂湊近那塊布巾。我地手抖得厲害。頓了頓。攥了一下拳頭。狠下心一把將布巾揭開了!

    下一瞬。我捂緊了嘴唇。可是。卻摀不住哭聲。

    是姚嬤嬤!

    是在我初來這裡最害怕無助的時候,摸著我的臉龐慈藹地安慰我,心疼得為我流出眼淚的姚嬤嬤;是在她的小院裡洗葡萄給我吃,笑得開懷的姚嬤嬤;是在書房裡怕我攀高摔下來,左叮嚀、右囑咐地嘮叨卻叫我倍覺溫暖被疼惜的姚嬤嬤!

    面前這個叫我窩心依賴的老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去了,叫我無論如何無法接受,我一晚一直在壓抑的哭泣,終於憋不住衝了出來,從斷續哽咽到痛哭失聲,我心裡的疼痛氾濫了開來,再也遏制不住。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連管清叫我節哀的話也不理會,直到有人在我身邊跪下了,也是悲泣著的,「少夫人,嬤嬤是為了救我們小綾才……」婦人說不下去了,低著頭拭淚。

    「昨日傍晚老爺……」管清提到老爺,哽了一下,「老爺就吩咐後園的人都速搬到如園去,昨晚之前後園十之**都已然搬去了,只剩下十來個慢些的還在收拾,本來明早就可都搬去,可是沒想到竟然來不及……得到有人闖入的消息的時候,客橋和成祖就已經飛速趕了過來,卻還是沒能將他們救下。」

    「是小綾,非要吵著跟姚嬤嬤住,嬤嬤拿她沒法,就讓她跟著,可是,誰成想半夜會出事!嬤嬤是提著小綾把她遞給我們就……就被……」那個婦人又道。

    她是哪個園的?是叫王嫂?還是李嫂?我實在記不得了。只見她將懷裡抱著的四五歲的小姑娘,放到姚嬤嬤的身前,摁下她的腦袋,道:「快!給嬤嬤磕頭!若不是她老人家,你,你哪裡還能活命!」

    小姑娘哭著,聽話地跪地磕著響頭。

    老天爺究竟長沒長眼?

    我帶著淚,頹然地跪坐下來,有人立刻伸手扶住了我的手臂,我轉頭看去,是千秀,我想起:「你爹……」

    「我爹他沒事,傍晚才搬去如園,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我。」千秀忙道,一邊從袖口抽出手帕幫我擦淚。

    我看向躺在最右邊的小廝,管清領會冷聲道:「是盧厚。」

    我大驚,望著管清,管清又道:「是那群黑衣人幹的。」

    旁邊跟著管清來的粗獷漢子道:「他娘的,他還跟那群黑衣人嚷嚷著他是自己人!呸!報應!」

    報應?是呀,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雙手幫姚嬤嬤把布巾重新遮上。

    管清道:「少夫人,姚嬤嬤是少爺的奶娘,等少爺見過最後一面,她的後事我會安頓好的。」

    我點頭。

    管清叫千秀和那個粗獷的漢子名喚梁成祖的送我回的桐園。

    靜非先生果真一直陪在千蘭的身邊,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千蘭左臉的傷已經上了藥,在臉上從左至右用布纏好,只是白布上還滲著血絲。

    事情發生的時候,太過緊急倉促,千秀根本還沒有發現千蘭的傷口,如今見了,雖沒有見到血肉模糊的創口,但是也難過得哭了起來。

    天終於露白了,這樣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是如此的漫長,叫多少人終其一生也再難忘記。

    那梁成祖與靜非先生也是相熟的,如今桐園裡亦是一片混亂,我不再多言,請梁成祖送靜非先生先去安置。靜非也沒有說話,就是用含著悲憫的眼神看了我們這一屋子的人一眼,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過了好久,千蘭還是不說話,就是默默地流眼淚,千秀一直勸著,拿著帕子給她緊著擦,就怕眼淚滲到傷口上。

    我心裡也是難過得緊,囑咐了千秀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千蘭。

    姑娘家的那張臉,在很多時候也許是重逾生命的,何況,千蘭的傷心,也不只因為自己,管老爺,就等同於她的再生父母,如今那樣慘死,她如何不難過?怕就怕她一時想不開……倘若我當時揪住她了……我心中一陣自責。

    剛過了晌午,齊泉和另一個如園的小廝過來了。

    「少夫人,總管請您去前廳。」齊泉道,他腰扎白帶,臉色暗淡,眼睛紅腫,也是剛剛哭過。「這身衣裳,請您換上。」說著,將手裡捧著的白衫麻衣舉到我面前。「這些,是給丫頭小廝們的。」另一個小廝將一些白色孝帶也捧了上來。

    我應了,叫齊泉他們先回,我這就去。

    想起答應管老爺的話,我思忖著,我這是應承了容易,可做起來又該有多難!對於管沐雲,我是真的勉強不了,可既然給逝去的人做了承諾,我又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違背。該如何是好?我如今也不知道了。

    我歎息著,換上衣裳,戴上白花,就著涼水,胡亂抹了把臉,想起姚嬤嬤的死,淚意又湧上了眼眶,趕忙閉了閉眼睛,將眼淚壓回去,叫陸續回來的幾個丫頭小廝各自去忙,只叫了小丫頭千玉陪我前去位於四園前頭的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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