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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3章 私奔最好? 文 / 無風自飛

    日當空,醒遲遲,知無人看倦理妝,懶打鶯兒嫌看花……

    如期而至又比往常洶湧些的天癸,還有莫須有的偶感風寒,讓曼雲象只膽怯的蝸牛一樣縮在了自個兒的殼裡,一連數日。

    專程趕來探病相陪的蕭婉,曾在她榻邊憤而起身說是要親自出馬將據稱忙於軍務的蕭泓從城外大營中直接抓過來。可滴溜溜轉了一圈再坐回來,她卻低語溫柔勸慰起曼雲要理解著小弟耽於大事的辛苦。

    應當誰勸誰?

    曼雲暗自愧疚地把過蕭婉的脈象,也讓銀子悄然查探過,依舊恣意散放著嬌艷明媚的蕭婉確實是中了毒的。

    只是在曼雲小心翼翼的探問下,蕭婉明確表示自己一子一女足矣,根本沒有追子的打算。反倒對著曼雲盡力剖白著蕭泓的年少無知,甚至轉頭再來還偷塞給了曼雲一撂求子秘方。

    蕭婉誤會了!她純當現在這對恩愛小夫妻的嘔氣彆扭多半為了不得其法的備孕失敗。

    沒法說明原因解釋的曼雲笑著收下大姑姐的好意,暗含愧疚。

    但緊接著,婆母大人差人送來的禮物卻讓她備感疲累。

    兩個千嬌百媚正當花信年華的美人兒跪伏在她的榻邊,嘴裡嬌聲連連喊著要為六奶奶侍疾,可兩雙靈動的眼珠兒卻明晃晃地轉著是受命要向六公子薦枕席的心思。

    長者賜,不敢辭。

    懶得起身充悍婦的曼雲,冷冷地吩咐了流水記名造冊,再將美人們送到了空無主人的外院書房伺候,讓她們自去等了不知何時才會回到府中的六公子。

    往蕭泓後院猛塞美人的長輩好意比前世晚些,但也算是就此不可逆轉地拉開了沉重的大帷。

    牛不喝水,強摁不下頭。美人就在那裡,他會不會自解了腰間帶且隨他!就算能抗過三年五年,但一直處在長輩壓力下,蕭小六又能撐過多久?

    蕭泓骨子裡極喜歡孩子。顯而易見。但周曼雲生的孩子不受蕭家歡迎也是肯定的。

    前世,明面上看著殺了自己和初生孩兒的是賀明嵐身邊的齊媽媽。但是如果深究,孩子的命是不是可能實際上是斷送在那點不為蕭家所容的血脈傳承上?

    縱凶的幕後是徐夫人?蕭睿?或者根本就是抗不住父母壓力的蕭泓本人?

    反推想來,在今生這樣的情形下硬要生子有何意義?不說生出的孩子要受苦受難,懷胎十月的過程自然會遍佈凶險。

    不負責任的生育,有時也同樣是犯罪。

    城中更鼓敲過五更,獨臥在鴛鴦枕的曼雲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黑漆漆的梁頂,依舊重複著數日來的徹夜難眠。

    「唉……」,不自覺地又從胸腔裡逸出聲長歎,心有千結的曼雲。再一次翻身側轉。

    然後。她的目光怔怔地墜進了一雙不知已在榻邊靜等了多久的眸子。所有雜思瞬間如入深井,蕩然無存。

    周曼雲徹底懵了。

    沒有任何預兆就突然回來的蕭泓,一身黑衣融在暗室之中,緊抿著嘴唇。只一雙眼眸散著沉靜的星光。

    他一言不發地將曼雲從榻上直接抱了起來,仿若把她當成了個大號的木頭娃娃,穿衣繫帶,著襪套靴,為妻子整裝的動作麻利,像是已練過了千萬遍。

    「蕭泓?!」,低頭看著自個兒被套上的一身利索騎裝,曼雲愕然地輕喚出聲。

    疑問被輕淺掠過唇瓣的輕吻堵了回去,被男人抄手抱起的曼雲索性放軟了僵繃的身子。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頸,先保證自己不會掉下去。

    待雙足在房門口被蕭泓輕輕放下,曼雲才發現院子裡已聚了好些個人。

    小橋流水,甚至在竹籠中正不斷張牙舞爪撲騰的紫晶,都是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讓紫晶過來吧!」。曼雲輕歎口氣,對著正望著她的小獸張開了雙臂。

    籠門開,紫晶一個飛躥就窩在了曼雲的肩頭。全然沒了剛才的鬧騰,蜷身蓋尾閉上了雙眼,似在表達因為全心全意的信任所以就隨曼雲帶它去哪兒都成。

    且隨他去!

    曼雲的視線向下,落在了自己被丈夫伸手緊緊握著的右手上,十指緊扣,不依不饒。

    她抬起臉對著蕭泓粲然一笑。

    東方欲曉,緋紅的霞光如劍輕靈地劃過了暗夜的幕簾……

    即便背上一鞍雙乘,騅影還是賣弄風騷地在衝出雲州城北門時跑在第一位,翻騰的四蹄興奮難耐。直到在看到山巒上已等著的一隊人影時,才有些惱惱地慢下了步子。

    周曼雲勒牢了手上韁,目光隨著剛才不等騅影停穩就已翻身下馬的蕭泓背影移動向前。

    大清早比他們還早到的送別人正是蕭泓的二哥蕭潭。身量高瘦如鶴,臉削目細,比之蕭家的其他兄弟少了些英武,卻多出了些儒雅文氣。

    作為蕭家次子,蕭潭現正在雲州留守主政。

    蕭潭有種冷靜理智到死板的自律,即便是送別也透著掐著點的匆忙,與蕭泓最後簡單交待了幾句就說要回城處理公事,翻身上馬後才對遠處牽著騅影的曼雲拱了拱手,權作相送。

    曼雲慌忙地斂襟還禮,身子剛站直就又被蕭泓再次箍回馬上。

    東方剛剛翻出一線魚肚白,大約有二三千人的軍隊反著日頭升起的方向,在一片蒼茫中迤邐向前……

    「蕭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漸行漸遠,雲州城已看不到半點影子,一直裝啞的曼雲終於忍不住轉頭,對身後的丈夫惴惴相問。

    「窮途末路,不如私奔?!」,蕭泓低下頭抵住了曼雲微涼的額頭,輕聲解讀著她眼眸中悄自暗藏的答案。

    接著,蕭泓在曼雲難道果真如此的驚愕中輕笑著搖了搖頭,還殘留著幾分憔悴痕跡的俊臉清雋,突顯著像是更大了些的雙眸越發黝黑。

    「逃,能逃多遠,即便跑到天涯海角又哪能逃得過自己的心?所以只是帶你出來走走,現在看到的天空比景國公府後院看到的要更藍吧?」

    手撫過曼雲的額頭。蕭泓輕輕扳仰了妻子的臉,讓她的後腦勺毫無縫隙地緊貼上了自己的胸膛。

    高懸空中的太陽不客氣地散下一把光亮的金針,周曼雲不由自主地瞇了下眼,眼波再輕輕側轉,躍入眼底的是一片遼闊高遠的碧藍,無邊無際。

    身下的馬行速度不慢,可卻像永遠也走不出散著晴暖明淨的天穹。

    「曼雲!」,單臂緊摟了下側騎在懷的曼雲,一聲輕歎匝在蕭泓的胸前。

    好不容易養得豐潤些的妻子又迅速地漸寬了衣帶,細了纖腰。讓他對自己此前驟逢突變時軟弱而又自私的逃避更覺慚愧。

    「對不起!」。曼雲搶著丈夫開口之前先表了歉意。低下頭將俏臉深埋了蕭泓的身前。

    蕭泓愣了下,接著笑著低下頭貼到妻子的耳邊,「周曼雲!我前兩天夜裡曾潛入蕭家家祠偷翻過祖譜密檔。」

    「蕭家溯源追到了古虞國的皇族苗裔分枝……先祖光遠公受陳朝太祖封為景國公前,再往上數三代的蕭家已是燕地邊境的普通獵戶……我的高祖懷恩公並非嫡妻親生。而是從個姓石的妾室那兒抱來充嫡承嗣的。」

    「還有……」,蕭泓用高挺鼻樑蹭了蹭曼雲的嫩頰,低聲道:「族譜中夾著曾祖父、曾叔祖父等幾位的小像盡皆高鼻深目、輪廓鮮明,留著類似胡客的虯髯。我若蓄須時間長些,說不準也會像了他們。」

    「蕭泓!你究竟在說什麼?」,曼雲伸手抓緊了丈夫的前襟,突然覺得影騅平穩的步伐顛得她有些發暈。

    「我是說蕭家的血統也並非天生高貴,純淨無瑕。燕地邊境的石姓大半是粟族胡人改的漢姓……即便拋開這點可能,久居胡漢相雜的燕地。蕭家的血液裡可能早已融進了無法釐清的各種『雜質』。」

    「不差你一個!周曼雲,你不應該被嫌棄。」,蕭泓將下巴擱在了曼雲的肩上,微閉著雙眼沉聲道:「我會把我的看法毫不保留地親自向父親母親言明,只是需要適當的時機。」

    權衡過種種利弊。蕭泓從為人子的經驗看,覺得心懷天下又極重子嗣傳承的父親蕭睿實際比外柔內剛的徐夫人更好說服,想要力爭說清緣由最好讓父母一起當面,一次性乾淨利索地解決。

    「我會跟他們說清楚這輩子只會要你周曼雲生下的子女。只是要委屈你再等等,孩子也再等等。我希望孩子的誕生是被長輩期待和祝福的。」

    曼雲深吸口氣將熱燙的眼淚盡蹭在蕭泓的身上,抬起一雙通紅的眼睛投向了蒼茫原野,悠悠地輕歎道:「我等得!也不委屈。說實在,卻是我這個雜胡女讓你費心了。「

    「雜胡女?!你這麼說……是還對自己的身世有些自卑?」

    「難免有些!」,周曼雲咬著唇靜了會兒,才緩緩地點了點頭,「被人嫌棄的感覺真的很糟糕,特別是根本無法改變的,與生俱來的自身!」

    「你方才有問我,我們要去哪兒?」,蕭泓緊捏著曼雲的手指,指向了遙遠天邊的一條長長的直線。

    「繞行過雲州與燕州的邊境,沿著擀奈河穿過一片戈壁,大約十天左右的路程我們就會到達一個名叫烏梁海的地方。蘇穆沙漠中最美麗的海子,說不準會讓你想起霍城的翕澤。」

    直翻胡音的地名生澀而又透著幾分熟悉,周曼雲的腦海裡飛快地翻篇查著記憶。

    很快,她驚異錯愕地睜圓了杏眼,雙唇輕顫。

    蕭泓看著妻子的呆樣,滿意地笑道:「沒錯!我要帶你去烏梁海見那個女人。讓你有了胡女血統的女人,你的外祖母莫支離!」

    在回歸雲州之後,蕭泓就有給曼雲的外祖杜家捎過信。只是杜家舊部一向在偽齊與羯族三不管的燕州邊境之地象馬賊一樣遊蕩,大本營神出鬼沒,行蹤不定。

    能在緊要關頭約好莫支夫人在烏梁海相見,是僥天之悻的巧合,也算是對著妻子一點小小的補償。

    「我記得年少時就曾聽父親說過他極欣賞莫支夫人的剛毅堅韌,說是那樣的女子才配稱得是燕地女。」

    這話並非虛言,因著十來年前還在霍城的小曼雲和順意船行曾借助蕭家昇平號的部分渠道與杜家保持聯絡,蕭家也與杜氏殘部有所接觸。

    對於在失去家園後頑強駐留在燕州故土堅持戰鬥的莫支夫人,蕭睿在兒子們面前不止一次毫不遮掩地推崇過那個素未謀面的胡女「同鄉」。

    也正因有著少年時殘留下的印象,雖然那天在母親房裡已親耳偷聽到她與翠蘿交底說是下藥事出自父親授意,但蕭泓在冷靜下來的反覆思量中還是將父親知情的可能存疑地放在了一邊。

    再看幾個月來父親從洛京送至雲州給幾個兄弟的書信,都在細囑著軍政之事的各項安排。在百忙之中如果還有閒心給夫人遞信兼顧了兒媳的生育事,實在不似大丈夫所為。

    男人真正在意的,應當與後院女人有著天淵之別……

    任曼雲的小手帶著興奮緊張的黏膩反扣住自個兒的手指,蕭泓歉疚地輕吻上她烏黑的發頂,目光從剛才指向的烏梁海方向向東劃過了半截虛無的弧線,深沉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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