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文 / 藏妖
樊雲娜搖搖頭,似乎不怎麼耐心。她說:「你求知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的時間不多,不能解釋的過詳細。其實,你要是認真看過我的報告就能找到答案。兇手早年的一些經歷造成了他有穩定的,系統的自我價值世界。他只存在於這個世界裡。那麼,林警官,我問你,什麼是世界?」
劉隊覺得樊雲娜太較真兒了,而且實在不該向林遙提出這麼學術性的問題。這一時,溫和的劉隊也不免有些氣惱。至於司徒,似乎在一旁竊笑不已。
林遙已經面露慍色,他說:「以地理學角度來解釋,世界是全部的時間和空間的總稱;但如今,所謂的世界偏指空間,也就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中文所講的世界,來源於佛教用語,『世』為時間意。『界』為空間意。樊博士,你是搞科學研究的,用你的角度來解釋,世界就是一個知識體,用科學方法收集起來的真相集合體。不好意思,我平時很忙真沒時間研究這膩歪玩意兒。說的不對,樊博士別見怪。」
樊雲娜:「……」
劉隊:「……」
司徒幾乎快忍不住了,他扭過頭去捂著嘴,憋著滿肚子的歡喜和狂笑之意。林遙出身學術世家,家裡大老學究、大學究、小學究各種學究配備齊全。他爸爸是搞文學的、他媽媽是搞歷史的、他姐姐是搞什麼中外古典文獻的。把林遙養大的姥姥是搞語言的,姥爺是搞地理的……
在這樣一個家庭中長大,就算林遙挺厭煩,耳熏目染的也會有些收穫。所以說,樊雲娜這一手,真是沒戳中林遙的軟肋,反而打中了他的鐵骨。
就像司徒所想,樊雲娜萬萬沒有料到本以為會將林遙逼到啞口無言的問題竟然輸了。林遙表面上只是個有些能力的刑警罷了,怎麼會對自己的問題對答如流?
可說了。樊雲娜驚訝歸驚訝,可人家好歹還是個雙料博士,對林遙的反擊馬上回以顏色。她說:「很高興林警官學識淵博,這樣,我們就可以繼續討論下去。」
樊雲娜繼續揪住「世界」這個話題說下棋。她覺得,世界就是個知識體,不管是現實世界,還是兇手自己創造出來的世界。兩個世界在兇手的概念裡完全不同,所以,他的世界跟現實世界就會發生衝突。
兇手不是變態,也不是殺人狂,他是個思維正常的瘋子!但是,不管給兇手怎樣的定義,首先,兇手還是個人。只要是人就會有情緒,好的,壞的,正面的以及負面的。他也會想要報復,但是他報復的不是個體,不是哪個鄙視他、害過他的人,因為在他眼裡「人」都是食物。所以,他報復的是這個社會,也就是他眼中的另一個世界。
在劉隊聽來,樊雲娜的這番解釋很清楚了。但是司徒和林遙始終覺得太過籠統。而且,司徒仍舊堅持自己的意見。他不會像樊雲娜那樣的分析,他拿出來的實實在在的,擺在眼前的線索。
司徒點開筆記本裡的一張照片,讓樊雲娜看。
「樊博士,你注意看這幾張。」司徒說。
隨著他的話,林遙還有劉隊都集中在電腦前,看著點開的圖片。
圖片中,是凌亂不堪的臥室。屍體已經被移走,只有血跡淋淋的床和滿屋子的凌亂。鏡子碎片散落在一堆衣服裡,還有些許是在衣服下面的地面上。
「樊博士,按照你的推理。兇手先和死者相互毆打,期間碰碎了鏡子。然後,兇手殺了王錚吃了他的骨髓,最後才是佈置現場。照這樣分析,這些鏡子的碎片就會全部被壓在衣物下面。但是,鏡子碎片其中的三分之一都在衣服上,也可以說在所有東西的最上面。這就不對了。難不成,兇手在佈置現場的時候,特意將一些碎片拿到了上面?這是為什麼?脫褲子放屁費二遍事?不合理啊!」
儘管司徒說的鉅細靡遺,可仍然無法說服樊雲娜,反而讓她徹底失去了鬧心,甚至拍了桌子,說:「你怎麼就不明白!兇手的思維雖然正常,但是他自我的世界觀念還是會給他造成一些異於常人的思維邏輯性。在他的思維邏輯性裡有合理的,也有不合理的!」
司徒抿著嘴哼笑了兩聲,及有耐性地說:「樊博士,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專業知識可以將不合理為合理化,但是我不行。在我這兒,不合理的就是突破點。」
「關鍵是:我已經給你合理了!」
「這算什麼合理?」
「所以我才說你們不瞭解心理畫像的人沒辦法完全領悟我的結論。」
操了!林遙的眼睛都瞪了起來。見司徒還想跟樊雲娜繼續掰扯,他疾步走過去,合上了筆記本電腦,一手抓住司徒,狠狠捏了他的手腕。
林遙對樊雲娜說:「你有你的堅持,我們有我們的肯定。我們意見無法統一,是沒辦法繼續合作。我們特案組還有很多優秀的警員,你隨便挑,我就不奉陪了。再見。」
司徒趕緊勸林遙別衝動,劉隊也勸樊雲娜再考慮考慮。但是樊雲娜顯然已經被林遙的做法打個措手不及。很快,樊雲娜回敬了林遙,「我也沒辦法跟固執己見的警員合作。你們主動提出真令人欣慰。」
「那你慢慢欣慰吧。」說著,林遙扯著司徒離開了劉隊的辦公室。
樊雲娜疲憊地坐在椅子上,揉著眉心,自語地說:「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負氣離開的林遙一路拉著司徒回到車裡,狠狠地把車門關上,磨著牙嘀咕了一句,「她怎麼就不是個男的呢?」
司徒無可奈何地笑著,伸出手給自家炸了毛的貓順氣兒,並勸說:「你怎麼了?不至於吧。」
「是不至於。」林遙一生氣小臉煞白,一雙眼睛瞪著,那架勢見誰都能咬一口似的。他氣哼哼地說:「你就沒看出來?她壓根沒把你我,不,她是沒把特案組放在眼裡。在她看來,我們這種刑偵方法就比不上她的側寫。」
說著說著,林遙來勁兒了。轉過身正面對著司徒,「如果她只是說話難聽點,態度傲慢點,但是對合作夥伴是平等看待的話,我絕對不會生氣。但是她壓根就不是那樣,她就是看不起老套路的刑偵手法。覺得他們那個側寫才是最牛逼的,最穩妥的。我操,沒側寫那時候案子都是怎麼破的?」
聽見自家小祖宗爆了粗口,司徒趕緊把人摟進懷裡,繼續順毛,「但是,你怎麼就決定不跟她合作了?這幾年的脾氣改哪去了?」這很容易得罪人啊,寶貝兒。
「我這是快刀斬亂麻,省得她在組長面前唧唧歪歪。」組長那是隻狐狸,肯定會把樊雲娜丟給自己解決。這樣就徹底掐死了組長的念頭。少來,別想,大爺這兒不是麻煩收容所。也被提什麼收斂脾氣,男人再怎麼容忍,也不能丟了自家的尊嚴。
林遙越想越生氣。到方纔,他才終於明白,樊雲娜根本瞧不起他們,瞧不起重案組。如果樊雲娜針對的只是自己,忍忍也就罷了。媽的,他連特案組都瞧不起,再不吭聲還是男人麼?
雖然他的做法衝動了些,但絕對不後悔!林遙挺直了身子,雙手捧著司徒的臉,一邊用力地揉搓一邊氣鼓鼓地說:「咱一定要先破案,要不,你去跟亮子住半年。」
「啊?」司徒驚了,「不是。小祖宗,你跟樊雲娜志氣,怎麼是我遭殃啊?「
「我身邊就你一個!她要是個男的我還能罵幾句,氣急了還能打幾下。可她是個女的啊,罵不得,打不得,再沒個撒氣桶,我會憋死。」
自家小祖宗擺明了態度:我就是不講理,我就是用你撒氣,你怎麼著?
怎麼著?司徒把心一橫,大手一揮,「走,再去王錚家看看,我就不信找不出線索來。」
被推開的林遙偷偷地笑,心說:這一招真是屢試不爽!
其實林遙心裡明鏡兒似的,如果不是司徒寵著他,願意順著他,就這點激將法能撼動這滿肚子壞水兒的爺們?所以啊,老話當真說的在理『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兩個人急急忙忙趕到王錚家,負責看守現場的警員也沒攔著他們。他們大大方方走進去,其結果有點意外,也有點在預料之中。預料中,是因為他們看見了司徒彥;意外,是因為司徒彥身邊站著葛東明。
林遙驚訝地叫著:「組長?你怎麼來了?」
司徒揣著明白裝糊塗,也跟著說:「你怎麼來了?」
葛東明憤憤地白了倆人一眼,說道:「你們就給我找事兒吧!」說著,怒指林遙,「你說說你,就不能消停點兒?」
林遙的眼神開始往別處瞧,沒心沒肺地問:「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人家樊博士剛剛跟我打了電話,投訴你!投訴你懂不懂?」
「我又不是沒被人投訴過,早習慣了。」
葛東明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被噎死。
一旁忍笑的司徒彥拍了拍葛東明的肩膀,感概道:「你這個組長還真不容易啊。」
組長大大無奈地歎息一聲,借用林遙一句話,習慣了。
司徒知道葛東明也就嘮叨兩句,不會真把林遙怎麼著。所以,他沒再關注葛東明,而是定睛看著司徒彥,「我說,你怎麼回事?」
關於司徒彥,葛東明搶先給了回答,「司徒博士也是累協助我們辦案,他是權威部門『行為畫像協會』安排過來的,跟樊雲娜不發生關係。小林,你們還是辦案的搭檔。」
牛逼!司徒對著司徒彥豎起大拇指,隨即走過去,搭著司徒彥的肩膀,嬉皮笑臉地說:「這案子兩個側寫師,打擂?」
司徒彥一本正經地問:「我認輸行麼?」
聽他這麼說,司徒嘿嘿地笑,「樊博士那邊可是被我們徹底pass了,你呢?沒有新的貢品,面聖的時候伸不出手吧?」
司徒彥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說:「沒有貢品我敢回來?」
好吧,大家拭目以待。
其實,司徒彥這人看上去一直不怎麼正經,對待工作的時候也是有說有笑的,跟樊雲娜截然相反。他沒有走進已經清理乾淨的主現場,而是坐在沙發上對眾人勾勾手指,開口便說:「不是同一個兇手。」
林遙和司徒一挑眉,沒插話,繼續聽司徒彥說:「雖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是他們相通。有個同一種思想、觀念、錯覺。」
「拜託,理由!」司徒已經受不了沒有過程的推理結果了。
聞言司徒彥噴笑出來,「看出來了,你們被樊雲娜折磨的不輕。」
「拜託,別提。」
這一回,臉葛東明都笑了。看著他的笑容,林遙特別想給組長一拳。
司徒彥的話,打斷了林遙對葛東明的虎視眈眈。他說:「首先,兇手偽裝現場就是掩耳盜鈴的行為。這個兇手遠不如姚志案的兇手聰明。其次,他在模仿。模仿姚志案的兇手。他也在之前計劃了作案方法,步驟,卻因為突發事件不得不用武力獲勝。如果,王錚只是被殺,被吃了骨髓,而現場並未被偽裝,那麼,我會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人。所以,偽裝現場是一個敗筆。」
「相比姚志案的兇手而言,王錚案的兇手更正常些。我說的正常是指以我們現實的社會以及一個人對罪責的認知。他知道一旦被發現跟死者有關,自己會被抓,會被判刑,所以他忙中出錯,偽裝了現場。他希望現場看上去越亂越好,也希望凌亂的現場能夠掩蓋他的所有痕跡。姚志案的兇手是幹不出這種掩耳盜鈴的事。」
司徒彥做了一個比較:姚志案的兇手作案更利落、乾淨、純粹;王錚案的兇手作案臨場反應不佳、沒耐心、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