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三 皇后至尊 鏡花水月 第十四章 神醫 文 / 晏菲
出了薛神醫的破草屋,轉到大街上,天色已晚。啟恆道:「今夜不回船上去了,找個地方落腳吧。」
我們找了家看著還算乾淨的客棧,要了三間上房,我和春分谷雨一間,啟恆和啟憫各一間,霍青則站在啟恆房門外值夜。
我暗暗皺了一下眉,耐心等到入夜之後,對谷雨道:「我想出去一趟,只是那霍青討厭,一直在外面站著,」
谷雨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說:「娘娘,您……您……」
我對她笑笑,說:「沒事,有春分在呢!我就想再去找一找那位薛神醫,他今日說得話有些古怪。」
谷雨連連點頭,道:「是啊,我也覺得他很古怪!沈太醫都說娘娘的腿還有救的!他肯定是覺得我們是有錢人所以故意那樣說的!」
我交給谷雨一個紙包,道:「這裡面是輕微的**散,下在水裡無色無味,待會兒你給霍青端過去,讓他喝下,小心的看著他。我和春分趁機出去,天亮之前趕回來。」
谷雨還是有些猶豫,春分便道:「你擔心什麼,有我在娘娘身邊呢!」她這才沒說什麼,用那**散泡了水,果然無色無味,一咬牙,便給霍青送了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谷雨回來說霍青已經倒了,她也要跟我們一起去。我怕霍青會提前醒來,又怕啟恆會被驚動,留她下來守著,若是有什麼情況,還能擋一擋。
如此,我和春分換了男裝,披著玄色斗篷,她扶著我出了客棧,一出客棧,我便自行走動,與常人無異。
我的確是去找薛神醫,卻不是為了我的腿。
在我隨身攜帶的荷包裡,用一個油紙包層層包裹著的,是從環兒那裡搜出來的毒藥。沈七曾研究過,這藥裡有揚州獨有的一味草,而揚州剛好有個姓薛的神醫,對毒藥很有研究,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
我便在這樣的深夜,來找他。
薛神醫還沒有睡,昏暗的房間裡只點了一盞油燈,他在燈下搗藥。寂靜的夜裡,只有藥鋤單調的撞擊聲。
「您真是辛苦,這麼晚了還沒睡呢?」我笑著問道。
「哼!你來幹什麼?要是想求我幫你保守秘密,你放心,小老兒不是話多的人!」
「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若您是那樣的人,他們在的時候您就該說了。」我坐到他對面,從荷包裡掏出那個紙包。「我想請您幫看一下這個東西,我覺得,您肯定會感興趣的。」
他哼了一聲,我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個紙包,推到他面前。
他只看了一眼,便大驚失色,失聲問道:「這……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我盯著他緩緩說道:「從害死我兒子的那個人的身上弄來的!您,認識?」
他嘴唇抖動,神色慌亂了一陣,隨即又平靜了下來,痛苦的哀歎道:「十多年了……我明明,已經毀了那方子!怎麼、怎麼還會有呢?」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照您這麼說,既然方子已經毀了,那這毒藥,會不會就是十幾年前的呢?」
他湊近那毒藥仔細辨認了一下,搖頭道:「不是,這不是我配的!而且這藥不能存放太久。更何況,那次我配的份量很少,很少……」
「你確定?」
「我很肯定!」他有些激動,「那方子明明沒了,怎麼還會有這害人的東西!」
我靜默片刻,幽幽問道:「你知道這毒藥的中毒症狀嗎?」
他一愣,隨即道:「當然知道!」
我冷冷笑了起來,說:「那你知不知道,你上一次配的這藥,是誰拿去的?」他沒有說話,我沒有追問,繼續說:「當你這毒藥出現之後沒多久,就有一個孩子死於這種毒藥。」
「是……是……」他顫抖的厲害,好像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確定。
「是的,」我仰起頭,歎息一聲,「就是當今皇后的兒子,今上的皇長子,敏德太子。所以,那個問你要這藥的人,你知道是誰了吧?」
他好像想起了很恐怖的事,看到了很恐怖的人,怪叫一聲,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我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又問:「那麼,你又知不知道,那個人拿走的不光是藥,還有方子呢?」
「不!沒有!我一配出這種藥,就毀了那方子!」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叫著,「我不想害人,不想害孩子!你……你的兒子……」
「我的兒子,死的時候才剛滿週歲。」我的聲音淡淡的,輕輕的,有些飄忽,又很沉重。
「啊!」他忽然跪倒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害人,只是一時好奇!我不想……」
我猛然彎下腰,一把抓住他形容枯槁的手,厲聲問道:「你想不想都害死兩條人命了!你以為救再多的人就能彌補回來嗎?告訴我,知道這方子的人還有誰?告訴我!」
「沒有,沒人知道……啊?!難道……」他想到了什麼,驚恐的睜大了眼睛。
「難道什麼?快說呀!」
他一面搖頭一面說道:「我曾在我徒兒面前打開過那個放置方子的盒子,但是鑰匙只有我保管,一直放的很隱秘!他……只看過一眼……不會吧?」
「你徒兒是誰?現在在哪兒?」
「他、他叫葉天,三年前去了蜀中!」
我放開了他,我以確定,從今往後我要不遺餘力的去蜀中尋找炸過叫葉天的人!
「娘娘,娘娘!」春分焦急的走了進來。
我卻看到她身後跟著的人,驚得站起身來:「啟憫!你怎麼來了?」
啟憫略帶驚訝的看了一眼我的雙腿,眼神微閃,蹙眉道:「先別問這麼多了,你們快走,有一隊人馬往這兒來了,看樣子是衝著他來的。」
「殺人滅口?」我似笑非笑的看著薛神醫。
他卻變得很平靜,說:「你們走吧!該來的遲早回來,我就當……還給那孩子一條命吧!」
我沒有理會他,大步走出茅屋,不管怎樣,若不是他的一時心血來潮研製出這種毒藥,我的玉兒又怎會離我而去!
剛轉出巷子,回頭一看,火光沖天。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了吧?」我冷冷的問啟憫,這個人,好像無處不在,而且總能窺探到我的秘密。
「我聽到門外有動靜,所以出來看看,卻看到霍青倒在了地上……你別急,皇兄沒有發現,又讓我剛好看到春分扶著你出來,我怕你有危險,所以才跟著你們的。沒想到……」他苦笑了兩下。
我想到那麼多夜晚,他在冰天雪地裡提鈴,心裡一酸,低聲道:「啟憫,我有苦衷。」
他點點頭,瞭然的樣子,說:「我明白,你放心,皇兄那裡我是絕對不會說半個字的。不過……」他隨即話鋒一轉,有些擔心的說:「你今夜已打草驚蛇,恐怕她不會放過你。」
夜空像被墨汁浸染的黑絲絨,天邊幾點螢火一樣的星子零零碎碎的散落著,江南四月的春風若有若無的吹著,夾雜著不知從哪裡帶來的若隱若現的香味。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依稀能在這樣的夜裡辨別出他的身影罷了。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
我極盡目力,瞪著他的身影緩緩問道:「你說的她,是誰呀?」
他極輕的歎了口氣,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阿嬈,什麼時候開始,你這樣防備我了?」
我微微一怔,咬了咬下唇,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所受的痛楚非常人能理解的,」他又說道,「我也知道你為何變得這樣多疑小心,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向你保證,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傷害你!哪怕有朝一日,你我不得不站在對立的位子上,不得不有所損傷的時候,我寧願那個人是我,而不是你。」
站在對立的位子上嗎?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冷笑道:「可你現在,什麼都沒有!」
他淡淡的一笑,說:「從無到有,總得有一個過程的。」
我默默望著那閃耀著火光的地方,火勢似乎越來越大,照耀了半邊天。他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我問道:「你的野心,還有幾人知道?」
他道:「野心這種東西,人人都有,但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有些人生來就有,而有些人……總要揭開某些瘡疤,才能激勵起他的成長。」
這樣像我自己呢!
總要痛過,才會恨!
「啟憫,你會不會為了某個人,收起你的野心呢?」我問他。
他怔愣了好一會兒,似乎很難取捨,但他終究倒吸一口氣,對我說:「也許……會的!」
「不可以,」我道,用我的痛楚告訴他,「不要為了某個人放棄原來的決心,即便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不要把全部的賭注,放在那個人的身上。因為一旦失望,結了痂的傷口再次受傷,會很痛,很痛的。」
他的身子輕輕一抖,黑暗中握住我的手,低聲問道:「阿嬈,你說的是你自己的真實感受嗎?」
我沒有否認,反握住他的手,點頭道:「是的。」
他的手是這樣的柔軟纖細,我真是很難想像,如果有一天,這樣一雙乾燥溫暖的手拿起武器時,是怎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