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二章 :見龍在田 文 / 誰家江湖
更新時間:2014-03-30
「唉,剛還有片雲彩,怎麼這會子又散了去。」趙福生歎氣道。光光的腦袋在烈日下,剛刮的頭皮青中帶紅……像是快要曬爆了皮的樣子。
「萬里晴空,忽得凝出片雲彩,又忽得散去無影,這事看著蹊巧啊……」高彬也站在烈日下。他們這些待罪的和尚,失去了坐在飯棚裡吃午食的機會。正肅立在靈棚前請罪。
馮家倒是還算好心,一人發了一碗清水一個炊餅,至少肚子裡有了點貨,到現在還沒人中暑。剛才好好的來了一陣雲,甚至還有了一些輕風。可沒多久,太陽重又曬在大夥兒珵光瓦亮的頭皮上,聽著趙福生的歎息,高長老畢竟有些見識,發覺出了不對來。
「重八回來了!」這伙和尚說是出家,自家稱呼還都是收俗家名字為主,更像是僧幫一般。遠遠的看著朱元璋拎著老大的漆桶走來,總算可以不用站在這兒乾等了,給馮家刷了漆,賠了罪,最多再念兩遍經,也就可以回去了。要是馮家再善心些,再給些炊餅乾糧,那就更是阿彌陀佛了。
高彬長老聞聲望去,果然是朱元璋回來了!不過……怎麼自家女兒高玉蘭也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揚起袖口擦拭著額上的汗珠。
「師傅,玉蘭師妹怎麼也來了?」趙福生前兩天和師傅提過,想入贅高家做女婿的事情,看著師傅雖沒當場點頭,卻也沒一口回絕了。心裡知道這事或是有戲,自此便把自個兒當成了高家的准姑爺,小心翼翼的從各個方面高標準、嚴要求,務必做到讓師傅滿意。這會兒看到玉蘭那豐滿結實的身影,自家心裡不禁一動,這些天因著天熱,帶得身子也燥。看著玉蘭胸前單薄的夏衣裡,高高拱起的兩隻大肉包兒,隨著走動還呼扇呼扇的晃動著。直看得趙福生那小心肝兒也隨著晃起來了一般,不覺中竟扯起了帳篷!
「嗯?咳咳……」見到趙福生看著玉蘭,眼也直了,氣也喘了,身下竟然高高的頂起一片兒來!高彬乾咳了兩聲,示意他收斂一些。這時候,朱元璋一頭大汗的拎著漆桶終於走到面前。
「師傅,俺把生漆給拎回來了。」朱元璋又累又渴又餓,大口的喘著粗氣道。
「怎麼把你師妹也帶了來,這大日頭的,若是她中了暑,看你怎麼吃罪得起!」高彬看也不看朱元璋,只是心疼女兒,小臉兒……好吧,是大臉兒都曬得紅裡透著黑了。不禁搖頭道:「玉蘭,你怎的也跟了來?」
「聽師兄說出了事,怕俺達吃虧,就跟著來看看。」高玉蘭擦去額上不斷冒出的汗水,和父親打了個招呼,便大大方方的走去食棚下的管事那裡道:「管事兒的,俺們大老遠送漆來了,給點吃的喝的啊。」
「清水那裡有,想喝多少都成,飲餅卻是沒有備著閒人的份量!」管事的早便吃飽喝足,只是應付著前來拜祭的親友,對高玉蘭和她身後的朱元璋看也不看。
高玉蘭聞言也不爭拗,轉身走到淨水缸邊,喝了一瓢水,壓住了燥熱的心火,才把瓢遞給朱元璋道:「憨貨,喝水!」
朱元璋接過瓢來,狠命的喝了一氣兒,還想再舀,卻被高玉蘭攔下道:「唱這麼些幹嘛?留著肚子一會兒塞吃食!大老遠的,趕著午食來了,不吃上這頓飯,俺能干休?!」
朱元璋一愣,正想說話,高玉蘭己經轉身,直奔著靈棚去了。他呆了一呆,忙跟著一起進了去。
那邊高彬師傅看著女兒進了靈棚,知道女兒是想法子找回些利頭。說來高彬自己這家業,倒是有一半兒靠了女兒精明強幹又善理財才積攢下來的。所以,他雖也急著提步跟了進去,心裡卻並不慌。
高玉蘭進了靈棚,二話不說,先跪著靈前,「咚咚咚」的磕上了三個響頭。
馮家的人一看,不認識,但來人就是客,磕頭便要還。反正孝子賢孫的頭也不值錢,來弔唁的客人的不論老小,都是要磕頭還禮的。自然有跪著守靈的賢孫回了一個頭,這才罷了禮數。
盡了禮數之後,便有管事的來問高玉蘭,是哪路親友。
高玉蘭大大咧咧道:「俺是聽了這家子擺靈棚,出了個大吉之兆,過來看看是誰家的子孫這麼好福氣。」
馮家人一聽,這話是好聽,不過對不上啊。今天靈棚一擺,叫了堆和尚過來作法事,差點兒把老娘的棺木給點著了!哪兒有什麼大吉之兆啊?便問道:「小娘子說的大吉之兆卻不知是何所指?」
「貴府老太太的棺木不是燒上了麼?」
「嗯,正是門外那堆和尚所為!」說著話,朱元璋跟著高彬一掀簾,也跟了進來,主家一指道:「就是他們幹的,還有他!他點的火!」說著話,抬腳踢了一下跪在靈前那小和尚。
「小師傅,法號怎麼稱呼啊?」高玉蘭問道。
「小僧師傅所賜法號為——洪興。」小和尚倒是沒曬著,跪在屋裡,不過沒吃著炊餅,肚裡空空的哭了半天,這會子臉色難看的很。
「你看!我說是大吉之兆嘛!這洪興、洪興……紅火興旺!不是這人燒的火,這火要不是燒在棺木上,俺啥話都不說!可這堆在一塊,主家你思量思量,是不是個吉兆?!」
「嗯?!……」聽著倒是這麼個意思,洪興師傅把老娘的棺材點了,這是要讓咱家興旺紅火,陞官發財啊!像是個吉利的意頭。
「俺也不瞞你,俺是高彬法師的閨女。師兄去家拎生漆,說是要給令堂的棺木補漆。俺聽著話頭不對,生怕吉兆變了凶,這才跟著大熱天的過來。午食都沒趕上吃,水米沒打牙的就進來給老太太磕頭。想看看這馮家是不是有福之人。」高玉蘭一臉的坦然淡定,說出這番話來。倒讓朱元璋心裡有些擔憂。
本來看著馮家人都有些聽得動了心,你這一說是師傅的女兒,他還能信你?!
卻聽馮老爺問道:「怎麼叫吉兆變了凶兆?」
「生漆俺都給拎來了,就在門外,滿滿一大桶,主家不信自去看來。只是這漆與不漆,也看主家!你說漆,俺們只管漆上,只是把好好一個吉兆給漆沒了,並不與俺們相干啊!」
「這怎麼說?」馮老爺越發的迷糊了。
「生漆是啥色?」
「黑的啊!」
「剛才來個紅火興旺,把你原來的黑漆都燒化了些,這是啥?!是你家旺氣沖天,漆都蓋不住,這是要發啊!」高玉蘭指手劃腳口沫四濺的說道:「好嘛,你轉臉要拎一大桶生漆,生生壓住這旺氣!那俺還有啥話說,你說漆,滿滿一桶油都漆給你,俺也不心疼!」
「呃……這個……」馮老爺一聽,倒也猶豫了,聽著這小娘子說的話,還真是那麼回事!現在這漆還是不漆,真叫人頭痛了!
「老爺!出事了!出大事了!」靈棚外忽得傳來一道聲音,聽得馮老爺心裡一驚!轉頭一看,一個老頭兒,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正是先前山坡上放羊的羊倌兒!
「什麼事?!別一驚一乍的,衝撞了老太太的靈位,看我不大耳括子抽你!」馮老爺強做鎮定道。
「俺見著了……俺親眼見著了……」羊倌喘息不均,一臉興奮的潮紅色。
「見著啥了,快說!你這老梆子欠敲打啊?!」馮老爺正琢磨著這火上棺材是吉是凶,聽說出了大事,又說見著什麼了。心裡一下便懸了起來……
「龍!活生生的金龍啊!」聽老爺說要打,這羊倌兒的氣息一下平復了許多。
「什麼?!龍?!真的是龍?你從頭說說怎麼回事!」馮老爺當時頭就有些發蒙,這是什麼兆頭?!聽起來極好不過!可心裡慌得很,一點底也沒有。
「回老爺話,是真的!俺親眼見著的!」老羊倌伸了伸舌頭,努力的攢了口唾沫,困難得吞下肚去,想潤潤嗓子,可一嘴發粘,那唾沫不上不下,卡在咽中,吐也吐不出來。
馮老爺一揮手道:「水!」立時便有人跑去外面,端了一瓢水遞了過來。
老羊倌急急的灌下了清涼的水,長長吁了口氣,這才道:「俺剛才在山陰那邊放羊,這天熱,羊也懶得吃草。看著快午食了,俺想著趕回去,讓羊也歇歇午。剛翻過山坡……老爺你猜,俺見著啥了?」
「少費話,快說!」馮老爺可沒工夫捧他這哏,喝道。
「哎!俺見著啊,一片雲彩正擋著太陽頭,天也蔭涼下來了。」
「呸!大夥兒都見著了,這有什麼!」一邊圍著的家人罵道。
「你們那都是偏沾了點光。俺就覺得,那雲就是擱俺頭上頂著的一樣……當時還想著,真是好福氣,剛出到陽坡,就來片雲,這滿天晴空,哪兒就來了片雲頂俺腦門子上了?」
這話一說,大夥兒都聽出蹊巧來了。好事的,鑽出靈棚看了看,又鑽回來道:「太陽可毒,外面的和尚都快曬成油條了!天上一眼萬里,一片雲毛也沒有!」
主家聽著話,想著剛才提起的吉兆,心裡有些恍惚,吩咐道:「叫和尚們去食棚坐下乘涼,再給他們些水與炊餅。」
高玉蘭與朱元璋對視一眼,心道:有門!
卻聽那老羊倌繼續說道:「俺當時也沒深想,還是趕著羊往路上走。這羊到了坡口,一轉彎就能下到路上的時候,一隻隻全趴窩了,睡地上不動。鞭子都抽不起來!」
「這是為何?」終於有人忍不住,接起了捧哏的活兒。
「俺也納悶呢,看那羊一個個怕得發抖,就怕得跟過年時候見著拿刀的人那樣!俺心裡就說了,這一片沒猛獸啊,難不成有狼在附近?俺就爬去塊大石頭上看啊……」
「看到啥了?!」那人繼續問道。沒人注意到朱元璋和高玉蘭臉色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