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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眼高眼於頂 文 / 春暮

    馬車在迷濛細雨裡飛馳著。玒琊朄浪陳宜寧和陳宜月都低著頭默默不語,綠桑和秋菊也不敢說話,馬車內,一片寂靜。

    陳宜月用塗著丹蔻的指尖死死扣著玉色襦裙上纏枝堆花的花瓣,心如同在沸油中煎煮一般疼痛難忍。

    方纔,她和陳宜寧都朝馬車外看去,她離馬車的窗戶還要更近一些,可在那一瞬間,季淵的眼神卻在第一時間就迎向了了陳宜寧的,而不是自己的!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彷彿沙漠中乾渴至極的旅人,突然見到了一汪清泉,那般的渴切,又那般的欣喜若狂。

    陳宜月閉上眼,極力壓住心中翻滾的情緒。

    季淵的眼神卻一直浮現在她腦海中。他看向陳宜寧的眼神,那般欣喜又那般小心翼翼,彷彿生怕眼神的重量會將陳宜寧壓碎一般。

    如珍如寶,如珠如玉,也不過如此罷?

    只可惜,這眼神並不是投給她的!

    陳宜月盯著自己蔥白細嫩的指尖,心中酸楚不已,再如花似玉又如何?再心思玲瓏又如何?季淵根本看不見!

    他的眼中,分明只有陳宜寧一個!

    以前她總以為季淵對自己總有幾分情意,現在看來,竟是她錯了!

    陳宜月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陳宜寧,見她垂著眸子,定定的也不知在想什麼,心中又是一陣發狂般的妒忌:此刻,陳宜寧心中一定甜如蜜糖,正在細細回味著和季淵對視的旖旎情景罷?

    陳宜月只猜對了一半。季淵的眼神在陳宜寧心中只閃回了幾下,便被其他的事情趕到角落裡去了。

    陳宜寧正在苦苦思索一個問題,季淵為什麼放著季府不住,偏偏搬到這幽僻的院子裡來?

    難道正如那漢子所說,是特意買了這院子來養外室?若不是養外室,方才母親問他這裡是不是他的別院,他為何含糊其詞,一副不想講太多的樣子?

    陳宜寧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心中又氣自己何必枉費心神來操心一個不相干的人。

    季淵養不養外室又與她何干?說到底,季淵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罷了!

    馬車很快就到了周府,楊氏和周郁菁早帶了丫鬟婆子,撐了大大的油紙傘候在大門外了,見了陳家的馬車,忙吩咐婆子拿了馬凳子,撐了傘服侍周氏和兩位姑娘下了馬車。

    進來花廳,管事媽媽早備好了茶水和細巧的水果點心,楊氏還嫌不夠,又吩咐丫鬟婆子將廚上新做的茯苓糕端上幾碟子,再倒了茶水,添上滾熱的新茶,讓周氏等驅散寒氣。

    周氏見她把丫鬟婆子指揮得團團轉,打趣道:「大嫂今日如此慇勤,可是有事有求與我?」

    楊氏掃了一眼陳宜寧,方瞪著周氏道:「人人都道你這老貨慈眉善目,最是菩薩心腸,為何說起話來嘴卻如刀子般割人哩?你往日過來,我哪次不是熱湯熱水的伺候著,就只今日慇勤妥帖了?」

    周氏撫掌笑道:「罷了罷了,若論嘴皮子工夫,我是不如你的!可我今日帶了兩個女兒過來,若輪番上陣,怕你和郁菁加起來也不夠使的!」

    楊氏大笑道:「你這老貨又打錯算盤了罷?我府上還有這許多丫鬟婆子呢!」

    一番話說得一屋子都笑了。

    又坐著閒話了一陣子,周郁菁瞧瞧拉了拉陳宜寧的衣袖:「我們到旁邊花廳裡說話罷,這裡拘的慌。」

    楊氏正想找個機會跟周氏單獨說話呢,聽見周郁菁的話,忙笑道:「去罷,你們小姐妹一起坐著說話,省得在這裡礙我們老婆子的眼!」

    陳宜寧見楊氏性格爽朗談吐詼諧,心中也有幾分惋惜,若不是陳宜菡和周郁文做出那等事,嫁入周府也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到了花廳,周郁菁命丫鬟把茶水換了,又重新上了清淡細巧的點心,方道:「寧妹,你可許久沒過來看我了!」

    陳宜寧打量著周郁菁,見她臉頰紅潤,膚色白希,眉眼間儘是盈盈的笑意,便知她對這門婚事是滿意的,便打趣道:「正是呢,許久不曾見到你了,今日趕緊過來看看,等過了臘月,想見面就沒那麼容易了!」

    臘月周郁菁就要出嫁了。周郁菁的臉一下子紅了,輕輕擰了一下陳宜寧的手臂道:「你這小油嘴,還是這麼討打!」

    陳宜寧忙笑著討饒:「好姐姐,我錯了,以後再不敢打趣你了!」

    陳宜月卻在旁邊笑著道:「菁姐姐,季家人口眾多,你若過了門,便是荷包香囊都不知要做多少個呢!」

    周郁菁頓時苦了臉道:「正是呢,周家本來就有四房,我嫁的是二房的嫡長子,二房又有許多兄弟姊妹,真真是頭疼!如今荷包我才繡了十來個,連床幃都還沒繡好呢!只怕到時候趕不過來。」

    陳宜寧笑嘻嘻道:「做不過來打什麼緊,偷偷拿到針線上叫人做了便是了!」

    周郁菁素來老實,聽到陳宜寧的話驚得瞪眼道:「這樣也行?萬一被婆家知道如何是好?」

    陳宜寧伏在她耳邊道:「誰會去管這些?你若怕走漏風聲,告訴我要什麼樣的,我拿回家給你做,十天半個月就完工了!」

    周郁菁見陳宜寧一臉頑皮,便也笑了:「那你便幫我繡季家大房的荷包罷!」

    聽見季家大房,陳宜寧和陳宜月心中都是一跳。

    周郁菁卻並不知她們心中所想,只道:「季家大房便是神武將軍季廉那一房。除了神武將軍和繼室林氏,還有三個少爺兩個小姐。三個少爺裡,排行老大的是虎賁將軍季淵,唯他一人是先前正室所出。其餘的二少爺三少爺和四小姐五小姐,都是繼室林氏所出……」

    陳宜寧聽得頭大,便皺了眉頭道:「噯噯,快別說了!我聽著便頭大如斗了!你只告訴我要多少個荷包便罷了!」

    周郁菁板著指頭算了算道:「便做二十個吧,那些得臉的大丫鬟和管事媽媽,也都是要賞的。做五個細巧的送給大房的少爺小姐,其他的可以稍微粗糙些。」

    陳宜寧呼口氣道:「這個好說,我拿回去叫丫鬟們也幫著做些,針線上人也幫著做些,很快便好了。」

    周郁菁忙囑咐道:「給那虎賁將軍季淵的,你還是找個妥當的人用心做罷,聽聞他最是挑剔不過的,他的生母,以前是內閣首輔家的千金,金銀珠玉堆裡長大的,養出的這個兒子也是眼高於頂,若做的不夠精緻,怕是看也不會看一眼的!」

    不知怎的,陳宜寧眼前突然浮現出在山谷中,季淵捧著一隻烤得黑乎乎的兔腿,啃得無比認真的情景來。

    不由得抿嘴微微一笑。若周郁菁看到那一幕,還不知還會不會說他眼高於頂,金尊玉貴了。

    陳宜月突然插嘴道:「給虎賁將軍的,便由我來做罷!我針線上還是過得去的。」

    陳宜寧扭頭看了陳宜月一眼,忽然想起陳宜月那天的話「寧兒,我……我覺得季將軍似乎是有幾分喜歡我的樣子……」

    心中突然雪洞般清明:不是季淵喜歡陳宜月,而是陳宜月喜歡季淵!

    此刻,陳宜寧幾乎百分之百可以斷定,陳宜月喜歡季淵!

    既如此,那日她為何要說季淵喜歡她呢?是女兒家的羞澀,還是別有深意?

    陳宜月見陳宜寧盯著她看,目光中似乎大有深意,才猛的意識到自己剛才表現的太過急切,叫陳宜寧看出了端倪。

    陳宜月心中驚疑不定,正要把話題岔開,周郁菁已經拍手喜道:「月妹妹,你若肯繡這荷包自然是極好的,你的繡活是我們幾個姐妹中最拿得出去的。」

    陳宜月一邊笑著敷衍周郁菁,一邊偷偷觀察陳宜寧的眼神,見她別過頭,專心去挑了碟子上的點心吃,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車裡死馬低。希望剛才是自己的錯覺。若陳宜寧真瞧出些什麼,只怕她將來在陳家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中堂中,楊氏正在跟周氏閒話。

    「那陳宜菡既然已經死了,寧兒和郁文的親事也該重新定下來罷?」楊氏喝口茶,有些惴惴不安的看著周氏。

    周氏知道楊氏必定要提這件事,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答道:「只怕這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我探過寧兒的口風,她不願意。」

    楊氏沒想到阻力竟然來自陳宜寧,忙拉著周氏的手道:「兒女的婚事自然都是聽父母安排,寧兒再有主意,能越過了你去?」

    周氏歎口氣道:「你也知道,我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但若寧兒心中不樂意,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強迫她的。」

    說著,周氏掉下眼淚:「我的寧兒命苦,跟著我在內宅受了不少委屈,祖母一向不喜歡她,她父親又是個那樣的人。你說,若我連她的婚事也不讓她如意,我還配做個母親嗎?」

    楊氏默然良久,方道:「是我們郁文沒福氣,娶不到這樣的媳婦進門。唉,還不知便宜哪家的小子了!」

    周氏擦了淚道:「你也幫我相看相看,我身子不好,平日裡也少在外走動,你對京中貴門的圈子比我熟,你幫我多留意些罷!」

    楊氏歎口氣道:「放心吧。成不了親家還是親戚呢!自然會幫你留心的。」

    又問周氏道:「我瞧二房那個宜月也出落的花骨朵一般,且也及笄了,也該好好尋個人家了。」

    周氏皺眉道:「月丫頭生的好,又是個心高氣傲的,偏出身低微了些。庶出的庶出,想挑個好親事倒是不容易。我也四處留意了一圈,竟都沒有合適的。」

    楊氏咋咋舌道:「還挑什麼?庶出的庶出,身份擺在這裡呢!哪家嫡子會娶她?要麼在京都找個庶子嫁了,要麼就到地方上看看,說不定還能尋個知府、巡按人家的嫡子嫁了。」

    周氏忙擺手道:「月丫頭孤苦無依,嫁在京都,我們還可以照拂一二,若遠嫁到地方上,山高皇帝遠,便是受了氣吃了苦,我們又如何曉得?」

    楊氏搖搖頭道:「你呀,還是多小心點罷,我瞧她言談諂媚湊趣,是個心思活絡的。可別又是第二個陳宜菡才好!」

    周氏瞪了楊氏一眼:「你瞧著誰都像壞人。以前你還不喜歡寧兒呢!月丫頭在二房吃了不少苦,養成這謹小慎微的性子也正常。慢慢的嬌養著,也就好了。」

    楊氏見周氏如此說,也不好多說。

    到了中午擺了酒,又叫丫鬟婆子去請周郁文和周大老爺過來一起吃酒。

    婆子去了一會子,回來稟告道:大老爺與同僚在鄭府參加一個雅集,不回家用膳。大少爺書房裡也有客人,是三王爺府上的謐世子。聽說是女眷擺酒,便也不過來了。

    楊氏知道周郁文是怕見了陳宜寧尷尬,也不戳穿,只招呼周氏和陳宜寧等入席。

    吃完酒席,天也放晴了。天邊竟出現一道彩虹,橫貫周府東西,映著雨後初晴的藍天,格外的絢爛迷人。

    陳宜寧頑心大起,指著彩虹道:「菁姐姐,月姐姐,我們去花園的亭子裡看彩虹罷!」

    周郁菁和陳宜月也覺得稀罕,對視一眼,都笑著提了裙子道:「那得快些!晚了怕就沒了!」

    三個女孩兒帶著幾個大丫鬟小跑著來到周府花園最高處的亭子裡。那彩虹正慢慢東移,因三人站的高,那絢麗的顏色竟似就在她們頭頂,格外的驚心動魄。

    惹得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笑成一片。

    周郁文和拓跋謐也沿著花園的小徑朝這邊走來,遠遠便聽到女孩們清脆的笑聲。

    周郁文皺皺眉:「府裡的丫鬟越來越不成樣子了,這樣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拓跋謐抬眼朝遠處的亭子看了一眼,笑道:「恐怕不是府中的丫鬟罷!」

    周郁文也順著他的眼睛朝亭子裡看去,臉色頓時僵住了,嘴裡喃喃道:「怎的竟是寧表妹?」

    拓跋謐本來沒看清陳宜寧,聽周郁文一說,忙定睛朝亭子裡看去,那穿著煙霞紫的衫子,束著月白挑線裙子的女子,可不正是陳宜寧麼?

    一轉眸,見周郁文竟有迴避閃躲之意,拓跋謐打趣道:「要見到未婚妻了,為何你並無半點歡喜之意?」

    周郁文最怕別人提到此事,可拓跋謐問了,他卻不得不答。只好垂眸吶吶道:「我與陳家的婚約,已經退了。」

    拓跋謐愣了片刻之後,眸中頓時充滿了驚喜之意:「此話當真?你和陳宜寧已經退親了?」16606097

    周郁文沒想到拓跋謐竟如此激動,奇道:「我與陳宜寧退親,你如此激動卻為那般?」

    拓跋謐仰頭一笑,又正色看著周郁文道:「若我說,我想求娶陳宜寧,你會如何?」

    周郁文睜大眼睛:「你,你何時盯上她的?」

    他對陳宜寧本來並無太多男女之情,可看見拓跋謐如此興高采烈的樣子,心中卻沒來由的有些酸酸的。

    自己的東西,本來是不甚在意的丟掉了,卻發現別人撿到了竟當個寶,再回頭一看,頓時也覺得那樣東西變得珍貴了。

    周郁文此刻的心理正是如此。

    拓跋謐笑的得意:「自然是在你和她退親之時。」

    這分明就是調侃之語了。周郁文見拓跋謐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忍不住潑冷水道:「你若是想娶她做正妃,恐怕三王爺是不答應的。可若娶她回去做側妃呢,陳家定然也不會同意。所以,我勸你還是死了心罷!」

    拓跋謐哈哈一笑:「你都已經退親了,還說這麼多做什麼?我娶她回去做什麼,何用你來操心?」

    說著,拉了周郁文的手就往亭子那邊走去:「走,去見見你家如花似玉的表妹罷!」

    周郁文心中暗暗憂慮。若拓跋謐真說服了三王爺,上門求娶陳宜寧做正妃,陳家沒有不同意的。只是,這拓跋謐雖才貌出眾,為人卻最是風流花心,陳宜寧若嫁給他,只怕後宅的風流韻事就夠她頭疼的。

    周郁菁也見到自家哥哥帶著拓跋謐朝亭子走過來,忙跟陳宜寧和陳宜月道:「我哥哥和謐世子過來了。」

    陳宜寧和陳宜月低頭朝下面的小路宜看,果然,兩個錦袍公子一藍一白,可不正是周郁文和拓跋謐麼?

    陳宜寧心中有些尷尬,可此時再避開也來不及了。便只好和周郁菁等在亭子裡等著。

    拓跋謐和周郁文上了亭子,和三位姑娘見過禮之後,便一直盯著陳宜寧看。

    陳宜寧絲毫不怵,大大方方的回看過去,笑道:「世子爺為何一直盯著寧兒看?莫非寧兒妝容有污?」

    拓跋謐一雙狹長的桃花眼滿是笑意:「一別數日,陳姑娘倒變得爽利了許多。」

    陳宜寧微微一愣,心道,我何時不爽利了?17g0h。

    腦海裡忽然又浮起季淵含笑的眼神。似乎,只有在季淵看著她時,她才會手足無措,羞的不知如何是好。

    對拓跋謐,她向來還是比較從容的罷?

    陳宜寧別開眼睛淡淡一笑:「宜寧向來如此,是世子爺看偏了。」

    說完,也不再搭理拓跋謐,只和周郁菁、陳宜寧說些園中的風物。完全當周郁文和拓跋謐是空氣。

    周郁文倒還好,陳宜寧不理他他反而自在些。

    拓跋謐心中卻被激起了幾分不服,他出身顯赫,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又不曾娶正妃,高門大戶待字閨中的女孩兒,誰見了他不是雙眼含情?

    偏這個陳宜寧總對他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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