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末等宮女 文 / 春暮
沐浴齋戒三日之後便要啟程了。其他官宦人家,雖也要送女兒入宮,但每家送一個就行了,只有陳家,三個女兒都必須送入宮中。
宮中接人的馬車就停在府門口,周氏回望空蕩蕩的府第,淒涼落下兩行淚來,左手拉著陳宜寧,右手拉著陳宜薇,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陳宜寧柔聲勸慰了許久,才讓周氏收了眼淚。
吉時已到,宮中嬤嬤不由分說,便吩咐馬車上路。
陳宜寧坐在馬車中,望著周氏為她打點的銀兩物品,強忍的淚水終於落下來了。重生一世,竟然還落得如此下場,真真是可笑可悲!
陳宜月是有品級的貴人,一入宮門便被嬤嬤接走了。陳宜寧和陳宜薇被宮人帶到後宮錄事殿,由後宮女官分派活計。
陳宜寧木然前行,隨著黑壓壓的人群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女官們穿的都是一樣的品紅宮服,陳宜寧挽著手中的包袱,只覺得吃力異常,也沒心思將女官們打量一番。
周氏怕她在宮中銀錢不趁手,為她裝了許多銀票並金玉首飾。
「陳宜寧出列。」一個清脆的女聲大聲宣道。
陳宜寧訝然抬頭,沒想到第一個就會叫她的名字。
抬眸去看時,陳宜寧頓時愣在了原地。穿著品紅官服,身邊簇擁著幾個宮女的後宮一品女官,竟然是柳明姝!
陳宜寧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新朝初立,前朝勢力並未完全斬斷,這次挑選秀女,季淵特命從京都四品以上官宦人家挑選,其實就是有監視和要挾這些官員的意思。
所有入宮秀女,哪怕沒選上,也要等到18歲才出宮,幾年之後,季淵根基也穩了,自然不會再忌憚這些臣子。
陳宜寧暗暗感歎,心思如此縝密,手段如此毒辣,季淵叛亂稱帝,也是早晚的事情。
柳明姝宣了一聲,卻不見陳宜寧出列回話,心中就多了幾分不耐煩。
皺了眉頭高聲道:「陳宜寧,出列!」
聲音已經帶了幾分怒氣。
站在陳宜寧身邊的陳宜薇忙用胳膊肘捅了捅陳宜寧的腰,陳宜寧回過神來,忙盈盈從隊列中走到階前:「陳宜寧參見柳女史。」
柳明姝站在階上,冷冷打量著陳宜寧。見她一身淺碧的雲紋褙子,珍珠白的挑線裙子,打扮得甚是素淨,可頭上一支累絲含珠金雀釵卻別緻精巧,貴氣典雅,低調的提示著她顯赫的出身。
柳明姝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容,朗聲宣道:「陳宜寧,分派到浣衣局。著浣衣局陳嬤嬤前來認領。」
浣衣局?陳宜寧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她是侯府千金,如今陳家雖只有個空殼子,但品級是擺在哪裡的。她這種貴女,雖落選了,也應該入六宮伺候貴妃娘娘,怎麼也不至於到浣衣局做最末等的宮女呀!
柳明姝瞧見了陳宜寧眼中的驚訝,心中那抹得意再也按捺不住,翹起嘴角道:「怎麼,你可是對本女史的安排有何不滿?」
陳宜寧一聽,便知柳明姝是故意打壓自己,這是在報當年自己揭發她謀害庶弟的仇呢!
陳宜寧壓下心頭的憤懣,聲音十分平和:「回柳女史,宜寧並無不滿。」
柳明姝微微一笑:「如今你在浣衣局當值,對宮中女官和主子,應自稱奴婢。」她頓了頓,接著道:「看來,你得好好學學規矩了。」
浣衣局領事陳嬤嬤忙跪了下來:「女史教導的是,回去後奴婢一定好好調教。」
柳明姝盯著陳宜寧,見她神情淡然,面色如常。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還是懷恨在心。咬咬牙又宣道:「陳宜薇出列。()」
陳宜薇心中隱隱感到不好,心中暗道,選秀那日實在不該得罪這柳明姝的。如今她讓陳宜寧去浣衣局,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難,只怕自己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果然,柳明姝挑起眼角盯了陳宜薇幾眼,便宣道:「陳宜薇,分派到浣衣局。著浣衣局陳嬤嬤前來認領。」
陳府兩位千金小姐都被分派到浣衣局。這打壓也做得太明顯了。管事姑姑們都面面相覷,只是礙著柳明姝的身份,無人敢有異議。
陳宜薇頭腦一熱,上前一步便要開口質問柳明姝。
步子剛一邁開,手腕便被陳宜寧緊緊拉住。陳宜月用力抓緊陳宜薇的手腕,向她輕微的搖了搖頭。
陳宜寧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裡,分明寫著四個字:不要衝動!
陳宜薇不服,梗了脖子低聲道:「姐姐,這明擺著就是欺負人!她不過是個女史罷了,她上面還有人管著呢!我就不信,這大安的後宮,她能一手遮天!」
陳宜寧扶額,這個五妹妹真是跋扈刁蠻慣了,還以為後宮跟自家府裡一樣,會有人給她撐腰呢!
陳宜寧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你若不想見到明日的太陽,便去找她理論!」
陳宜寧聲色俱厲,陳宜薇被她嚇唬的氣焰全無,停住腳步,只嘟起嘴憤憤望著柳明姝。
柳明姝自然看到了陳宜寧和陳宜薇的舉動,心中得意至極。
再忿然,再不服又能怎樣?還不是得乖乖聽自己的吩咐?
柳明姝笑得燦爛,照著名冊將諸位秀女一一分派了活計,便得意洋洋帶著宮女走了。
浴了女一來。柳明姝走後,各局各宮管事按名冊清點好自己手下的宮女,便帶了人各自回去。
已是晌午時分,陳嬤嬤領著新進的宮人回到浣衣局,七八十人整整齊齊的排好隊站在院子的中央。
一個中年大太監慢悠悠從廂房裡走了出來,陳嬤嬤對宮女們介紹道:「這是浣衣局管事公公張公公,浣衣局歸張公公統領。」
張公公生了一雙精明的小眼睛,聽了陳嬤嬤的話,他先是威嚴的掃視一圈,然後才裝腔作勢的清清嗓子,朝乾安殿的方向拱拱手,正色訓道:「今兒起,你們就是伺候天家的宮人了。這可是無上的殊榮!做天家的奴才,最重要的就是規矩二字。餘下的兩日,嬤嬤會教你們最基本的規矩和禮儀。都給我提起十二分精神來!」
宮女們都諾諾回應道:「是!謹遵公公教誨!」
張公公滿意的點點頭,正要讓陳嬤嬤安排住宿。眼神突然掃到了一身杏黃錦衫的陳宜薇,見她頭上一支點翠嵌寶赤金大髮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便冷了臉指著陳宜薇道:「出列。」
陳宜薇莫名其妙的走出隊列,不知道自己為何就成了眾矢之的。
張公公陰陽怪氣的盯著陳宜薇:「你可知你犯了什麼錯?」
陳宜薇被張公公的眼神看得心裡有些發毛,吶吶道:「奴婢……不知道。」
張公公陡然提高了聲調:「宮中最講究尊卑有序,你一個小小的宮女,竟敢戴如此華麗富貴的髮釵!」
說著,他扭頭對陳嬤嬤道:「記下她的名字,一會兒掌嘴二十。」
今日柳女史遠遠的指給他看過,殿中穿杏黃衫子和湖綠衫子的兩個宮女,便是前朝蓮妃娘娘的兩個侄女,讓他好好「關照關照」。
發作完陳宜薇,張公公一雙精明的小眼又朝陳宜寧身上掃去。
瞧著陳宜寧身上蕊紅繡纏枝杏榴花的雲錦衫子,正要開口刁難,陳宜寧盈盈出列,輕聲道:「張公公,你這樣處置怕是不妥罷?」
張公公愣了一下,在浣衣局,還從來沒人敢質疑他的話。
擰起兩道疏淡的眉毛道:「怎的?小小奴婢,要教我規矩了?」
陳宜寧微微一笑:「奴婢不敢。只是初入宮時便聽過宮規,六宮之外各司各局的宮人,若非犯了重罪,便是許罵不許打。宮女戴的髮釵僭越了,且不論她是新進宮,還不懂規矩。公公不由分說便下令掌嘴二十,不也違了宮規麼?」
張公公瞠目結舌。是有這麼一條宮規。但大安新朝初定,皇后未立,後宮庶務都是管事大太監說了算,誰會在意這麼一條小小的宮規?
今日陳家的女兒,竟拿了宮規來跟他較真!17722637
院中宮女都偷眼瞟過來,張公公面上掛不住,作色道:「在這浣衣局,我的話便是宮規!你既然敢為她出頭,便一併掌嘴二十!」
說著,也顧不得繼續訓話,扭頭對陳嬤嬤道:「給我打!我倒要瞧瞧,入了這後宮,還如何使侯門千金的脾氣!」
千金小姐?陳宜寧眸光一轉,張公公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份?
只怕他剛才一番刁難,根本就是受柳明姝指使的罷?
陳宜薇見陳宜寧為自己出頭,卻落了個同受罪罰的後果,心頭一熱。往日她最瞧不起這位嫡姐,因為她不僅不受寵,性子也和周氏一樣綿軟懦弱。
後來她大病一場,性子雖變了,容貌卻出落得更加標緻,陳宜薇又妒忌她的美貌,與她總是親近不起來。1cmsz。
沒想到剛入深宮,願意為她出頭的,竟是她處處瞧不起,看不慣的嫡姐!
陳宜薇抬眸看向陳宜寧,感激的朝她笑了笑。
張公公見姐妹一心,心中更是氣惱,厲聲呵斥陳嬤嬤道:「還不給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