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碧落青鸞 文 / 央然
冬華閣旁有一片樹林匕是從其中一棵樹上飛過來的。
染了血的銀刃無聲地落在雪地上。
幾乎是同時一劍飛來攜著霜寒之意直直地朝慕睿當胸刺去。
離慕睿最近的便是瀲綃可是她知道自己擋不住這一劍心思電轉之間人卻已經先動了。
只是身形微晃便又停住了。
突然出現的人影擋在了慕睿身前。他沒有動就那樣站著。
而那似乎是傾盡全力的一劍在這人胸前止了雷霆之勢。
劍尖微顫。
握劍的是個女子雲裳縹緲、眉眼如畫只是滿身凜冽的殺氣泛著陣陣寒意。
「讓開!」她冷聲輕喝道。
擋住這一劍的人青衫帶風神色間透著隱約的悲慟之色。
他正是消失很久的容則。
容則沒有動只是一歎:「青鸞你不該來的?」
原來……她便是那個鏡青鸞。
已經被錦衣護在身邊的瀲綃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眉目之間確實與藍鳶十分相似只是她的眼神之中比藍鳶多了一份肆意與鋒利該是個快意恩仇的女子。
「我不該來?」她就像是聽到一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突然地仰天笑了起來。
但隨即只是一聲冷哼。
「是啊我不該來!我不來的話就沒有人跟你們討債了!」她盯著一直靜默不語的慕睿緩緩言道:「把姐姐……還給我。」
誰也沒有應聲。
青鸞只是注視著慕睿目光極是複雜有恨有怨交織著一些莫名的色彩說道:「當年你突然地離開了又帶走了姐姐帶走了容大哥。你把我最重要的東西全都奪走了。如今我要討回來但你拿什麼還我?只能拿你的命!」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尖利了起來。
「讓開!」朝容則這一聲厲喝時她的劍已經不顫了。
但容則仍是沒有動。
他向來神色嚴謹說話時語氣裡總有幾分冷肅可面對青鸞時語氣卻十分輕柔:「容大哥跟你走好不好?」
青鸞似乎因為他的話輕顫了下。
她收回了注視著慕睿的目光看著容則時那雙眼是十分清澈而簡單的可是她並沒有應聲。
這時始終靜默著的慕睿卻突然說道:「我不能把我的命給你。」
他這一開口立刻惹來青鸞帶著怨怒的目光。
可是慕睿似乎並沒有在意只是接著緩緩說道:「我不能給你那不是我的東西。以前我以為藍鳶是我的可原來那也不是我的。其實我有很多東西的但那些你都不要也沒有一樣能抵得起藍鳶所以我不可能還得了。」
慕睿的語氣很平淡話也說得很慢神色有些迷濛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的感覺。
但突然之間那種迷濛一下消失了。
他微微揚起頭神情間透著冷傲威嚴低沉著聲音道:「你們都走吧。我早已經不是你們認識的慕睿了。當年的情誼就此了斷。」他抬了抬受傷的手背「下一次再有這樣的舉動我不保證能放你活著離開。」
他是生殺予奪的皇帝。
容則低垂著目光卻似乎能感覺到他身周透著的氣息死寂一般的冷還有濃重的酸澀。
青鸞卻是看著慕睿握著劍的手沒有動可是殺氣已經消失了她似乎忽然間累極了一般滿眼的疲憊。
這樣的寂靜之中突然地一陣「轟隆」聲打破了僵持。
不知道什麼時候瀲綃站在了冬華閣的入口處手按下了那機關冰牆落了下來。
那邊三人一下怔住了。
但隨即青鸞一聲喝問:「你幹什麼!」
她下意識地提劍刺來卻在瀲綃轉過臉來時禁不住愣了下。
瀲綃與藍鳶很像。特別是轉過來時看她的那一眼。那種靜極了的目光真的很像藍鳶。誰也看不清那種寂靜之下是怎樣的波瀾。
而青鸞這一愣足夠讓錦衣擊落她的劍了。
瀲綃將目光從他們三人身上一一掠過而後只是淡淡地一句:「母后就在這別讓她看著難受。真要打離遠點。」
說完朝已經封閉了的門深深望了一眼轉身便與錦衣一起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三人很久沒有動。
但最後是青鸞先離開了。
沒有回頭就那樣倏然飛掠而去身影從雪上滑過只遺一抹淡影。
容則卻是轉過身去看著慕睿但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踏著雪緩緩離開了。
藏雲山頂封閉的冬華閣前只留下慕睿獨自站著寒風寂冷
鏡青鸞飛掠而去但並沒有就此離開而是追上了早先離開的瀲綃與錦衣二人不緊不慢地跟著。
當瀲綃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時便見到那風雪之中衣衫凜凜的身影。
這時青鸞才走了過來看著瀲綃問道:「為什麼不讓我見姐姐最後一面?」
瀲綃同樣看著她眼底靜謐如斯。
「見了又如何?不過是看著難受而已。母后若是知道了也不會高興的。」
青鸞忽然緩緩地笑了:「你跟姐姐真像。」
瀲綃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青鸞的目光掠過一旁的錦衣又回到瀲綃身上:「你跟姐姐一樣都是心思明澈之人。都知道對自己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也不需要多說什麼我只想告訴你將來若有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瀲綃看了看她手中的劍問道:「你這承諾是以碧落城城主的身份說的還是僅僅以你自己?」
青鸞只是笑笑。
瀲綃又說道:「領間青色祥雲手裡滄南古劍隱於雪樹之上卻毫無蹤跡那是閬風巔的輕功『驚塵』還有那一劍招是『暮雲歸雪』。」瀲綃臉色稍稍一沉「你根本就沒想要掩藏身份。」隨即又是一歎「母后說得對你行事太過肆意了。」
瀲綃前面那些話青鸞似乎並不在意只是到最後時忽然地一喜問道:「姐姐經常跟你提起我?」
瀲綃抬眼看了看她目光裡掠過一絲無奈而後點了點頭。
青鸞立刻舒眉一笑但隨即神色又黯了下來。
「九歲以前我和姐姐基本是住在宮裡的。慕睿和姐姐只比我大一歲可是他們真的都很寵我。印象中慕睿每天都有很多功課要做可是他說姐姐總是關在屋子裡看書會錯過很多應該經歷的事。他還說我這野性子關太久了不好得時不時地出來放放風。」說到這青鸞無意識地輕笑了聲「所以他總是有辦法抽出時間來陪我們玩。」
「不過那個時候還有個人會常常跟我們在一起。就是慕澹。我記得他總是有些怯弱的樣子不愛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看著我們而已。所以我和他並不太親近我喜歡慕睿他總能讓我笑得很開心。其實慕澹本來是不會出現在我們身邊的常常都是姐姐帶他來的。然後他似乎漸漸有些變了不過我並沒有太過注意那時候的我真的太忙了忙著闖禍。」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她輕輕彎了彎嘴角。
「其實每次闖禍之前我心裡都是明白的。不過想到……不管出了什麼事總有人幫我頂著也就沒什麼顧忌了。小時候是慕睿和姐姐後來又多了個容大哥。認識容大哥的時候我們離開皇宮已經兩年多了。容大哥他就是那種讓人沒辦法不信任的人。雖然看起來有些嚴肅冷硬可其實脾氣很好的。而且武功又高那時候我們四人經常出去遊歷。我總能招惹上一些麻煩慕睿又十分要強自然不肯避開姐姐則是一向無所謂所以我們總是免不了把事情越鬧越大。自然打鬥的事也就時常遇上了很多時候都是容大哥幫我們打的。他真的就好像我們的大哥一樣盡其所能護著我們。」
青鸞緩緩地垂下目光聲音微啞:「那時候覺得只要有他們在我便可以肆無忌憚地活著。可是後來他們都丟下我走了。那之後我再也沒闖過禍。」青鸞忽然地笑了笑神情略帶迷惘「我在想啊要是我再闖出什麼滔天大禍來姐姐是不是會回來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到重前。」
「慕睿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不會這樣冷酷無情對人對己都是。而且他雖然十分要強可對容大哥向來是言聽計從的。可現在……」青鸞低聲一歎。
「容則說得對你不該來的。」瀲綃輕輕地一句。
青鸞微微動了動嘴角那是一種極無奈的笑。
「青姨……」瀲綃輕喚了聲「我希望青姨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你說。」
沉默了下瀲綃才緩緩說道:「永遠……不要再回這王城了。」
這裡住著太多心思難測的人他們甚至已經把握不住自己的心你們留在這裡只會被他們利用。
青鸞稍稍側過身身後是容則漸漸走來。
「你們不要再回來了。」瀲綃又是輕語道。
藍鳶的死會引來青鸞。只要青鸞出現容則就多了一份牽掛。他不會放心青鸞獨自離開所以容則也會走。
從此以後真正放他自由。
這也是藍鳶希望的吧。
而青鸞她也一定能想明白。
「好。」應這一聲時青鸞的聲音乾淨剔透然後是低聲輕喃「我答應你姐姐。」最後那一喚聲輕的幾不可聞。
然後她轉過身去面對漸漸走近的容則。
瀲綃沒有再看他們轉身又往前走去。
距離在緩緩拉遠也許此生再不得見這兩個藍鳶同樣放在心裡珍視的人。
瀲綃只是握緊了錦衣的手微微一笑
回到蘇芳苑後錦衣一直陪著瀲綃。
而瀲綃則是看著那個檀木盒子微微蹙著眉略帶苦惱。
「姐姐。」錦衣輕喚了聲。
「什麼?」瀲綃應聲抬頭。
錦衣卻是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瀲綃禁不住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
錦衣又朝那木盒看了眼問道:「姐姐在想什麼?」
瀲綃伸手輕輕撫上那木盒緩緩說道:「我在想母后到底留給了我們什麼。她想要成全所有人……」話忽然地頓住了。
她想讓自己成為慕睿心裡永遠的第一。
她想讓慕睿無需再左右為難。
她想讓容則真正獲得自由。
她想讓鏡家躲過這一劫。
然後呢?還有誰是她想成全的?
得到的越多心就越沉重。
也許這是一筆划算的交易。
可是即便真的成全了所有人又能如何失去的便是失去了很多東西是永遠無法相互衡量的。
「姐姐。」錦衣禁不住又輕喚了聲。
「這麼多年來母后為了父皇放棄了很多東西。可是在她看來那不是放棄那僅僅只是一個選擇。就好像當年她並沒有放棄鏡家她只是選擇了父皇而已。可是在父皇看來那一切母后是為了他放棄的所以他低估那些東西在母后心裡的位置。到如今母后也只是做了她的選擇而已。真正被放棄的人是父皇。然後她就這樣被深深地刻進了父皇心裡。那樣的決絕。傷人傷己。」眼忽然地濕了「被留下的人才是最苦的。」
所以對慕睿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瀲綃明白。
青鸞和容則也都明白。
「姐姐你也說了那是母后自己的選擇我們無能為力。」錦衣突然說道。
瀲綃只是輕應了聲:「是啊無能為力。」
沉默了許久錦衣才又說道:「其實我已經知道了清玉寒梅是什麼。」
這讓瀲綃禁不住有些驚訝。
「梅集苑曾是母后幼時在宮裡的住所不過如今已經荒廢了。那裡曾有一株梅花就叫清玉寒梅可惜很多年前已經枯死了。但是據說在鏡家也有一株清玉寒梅。這梅花開素白但花瓣邊緣鑲了一線碧色。最特別的是花從子時開放晨光初照時便謝了。在鏡家種著那株梅花的園子就是母后住的。而園子的名字是父皇題的就叫『子時苑』。」
瀲綃輕輕蹙了下眉頭看著錦衣。他說了這麼多卻始終沒有提及重點感覺倒更像是不願意說清楚。
收回了目光瀲綃稍稍思索了下然後只是輕喃著自言自語:「清玉寒梅……子時苑……」她忽然地怔了下「清……子……青紫?」
很簡單的藏頭句可是……
可能嗎?!
瀲綃看著錦衣想知道他的想法。
「走吧。」錦衣只是說道「去見見就清楚了。」
瀲綃並沒有起身問道:「你不願意我去?」
錦衣卻是搖了搖頭道:「也不是不願。只是如果母后留下的信息指的真的是那個青紫。那麼母后背後的勢力也就是鏡家暗中的力量很有可能就是這個紅塵樓了。而母后的意思恐怕是想讓青紫成為我們的助力但是一旦接受也就意味著同時接下了鏡家這副擔子從此以後我們將與鏡家息息相關。」
瀲綃接下話道:「可是一直以來你都不願與鏡家扯上關係。」
錦衣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若能為我所用何嘗不可。只是一直以來鏡家都是置身事外一來我不認為他們願意助我。二來鏡家手握重兵宮裡有母后江湖有青姨若再加上青紫手裡的財力實力深不可測我實在沒有這個機會和時間去控制鏡家為我所用。連父皇都不放心鏡家我又怎麼可能放心。若有機會削弱鏡家的實力我自然是贊成的可惜這一次恐怕是不成了。」
說完這些時錦衣沒有看瀲綃。只是將目光投向窗外略有些漠然。
瀲綃沉默了很久才回道:「那這事就先擱著吧。」
錦衣動了動嘴角過了會才道:「可是……姐姐想要得到這份勢力。」
瀲綃只是微微一笑說:「不急。」然後笑忽然地一收目光深寒「現在有個事情得先處理了。」
門外傳來輕叩聲。
錦衣微蹙了下眉頭。
瀲綃只是朝門的方向淡淡一瞥道:「進來。」
推門而入的人是浮香。
輕輕彎起嘴角瀲綃笑吟吟看著她只是目光依舊是冷的。
浮香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瞥了眼瀲綃跪下行了禮。但瀲綃並未讓她起身。
在看到那份資料以前瀲綃真的從未懷疑過她。
「浮香你跟隨母后多少年了?」
似乎是因為提起了藍鳶浮香並沒有立刻回答眼裡漸漸湧上淚水才啞著聲回道:「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二十年那。」瀲綃輕喃著感慨道。
「浮香你父親是誰?」她又忽然問道。
浮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瀲綃回道:「奴婢是個孤兒無父無母。」
瀲綃又是一聲輕歎道:「難道血緣真的那麼重要嗎?二十年啊居然也抵不上那份血緣嗎?」
「奴婢不明白公主什麼意思。」
瀲綃沒再說什麼只是略帶譏誚地笑了笑目光寒徹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