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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章 〔2〕 文 / 納川

    第一章(2)

    晚上六點半,在西江帝豪大酒店的會見室裡,省委書記楊春風興致勃勃的會見了考察團的主要成員。《》

    就見西江省的主要領導站成一排,楊春風在前,隨後是省長劉放明,副書記王一鳴,副書記周廣生,省委副書記兼江城市委書記李耀,因為天倫集團在江城市要搞一個世紀廣場項目,他參加,是必然的。

    最後一個是省委常委、秘書長高天民。

    各個廳局的廳長、局長們,早早的就站在旁邊,等客人落座了,他們作為隨從,才能在後面的一排沙發上落座。他們起的作用,就是個烘托氣氛的意思,在這裡,副省級以上領導才有和客人握手的資格,你的級別不夠,只能是站在後面干看。

    對這樣的場面,趙經天顯然是司空見慣了,他表現的很放鬆,親熱的和大家握了握手,和楊春風握手的時候,面對鏡頭,特意停留了幾秒鐘,給記者們一個照相的機會。他的左手,輕輕的拍了一下楊春風的肩膀,楊春風笑的更燦爛了,雙方展示在大家面前的,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這就是常年在官場混出來的經驗,大家一回生,二回熟,都是有臉面的人,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由於雙方有巨大的利益,你用得著我,我也用得著你,所以關係會在短短的時間內,迅速升溫。按說兩人沒有私交,上一次在北京,算是正式的見面,但這一次,就像是老朋友了。

    相反,到了和王一鳴握手的時候,大家就一握而過,停留的時間連三秒鐘也沒有,在外人看來,似乎兩個人以前都不一定認識。

    這就是官場,外表表現的越親密,其實心裡的距離越遠;倒是非常親密的關係,在外人看來,表現的卻相當冷淡。

    身處局外的人,哪裡會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

    說是會見,其實就是兩個人在講話,楊春風對趙經天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雙方對上一次在北京天倫集團總部的會見,回憶了一番,進一步拉近了雙方感情上的距離。說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只是起一個宣傳的作用,目的只有一個,好讓新聞媒體抓拍幾個鏡頭,表示你來了,我們西江省委省政府很重視你們,看,場面夠大了,所有在家的主要領導,都出動了,夠給你面子了,你的人情我也還了。

    這也是官場上的客套,雖然挺沒意思,但必要的形式還是要走的,不這樣走,怎麼顯示一個地方的熱情,好客,對客人的尊重。對大人物,有時候形式就是內容。人家在乎這個。

    會見之後,是宴請。

    只見大宴會廳裡,已經擺了十幾個大桌子,到處是花團錦簇,最大的一張桌子,直徑有五六米,可以坐二十多個人,這是每年的國慶招待會、新年招待會,才會使用的桌子。中間放著一大堆的鮮花,金黃的檯布,金光閃閃的餐具,配上大廳裡紅色的主色調,鮮艷的大紅地毯,耳朵邊是喜慶的音樂聲。整個大廳裡的氣氛,歡樂,祥和。這樣的場面,在整個省裡,也是接待特別尊貴的客人,才會出現的。

    在這裡吃飯,都是分餐制,菜是一份一份的上,大家都一樣,有主菜,主食,副菜,副食,一道一道,有十幾道菜,加上點心,水果,別說你是五六十歲的老頭了,就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能吃的要命,你也吃不完,這裡好多菜都是剩下的,端上來了,大官們輕輕的切下一點,放到嘴邊嘗一嘗味道,就行了,好多菜幾乎動也沒動,客人看了看,就讓服務員撤了下去了。

    浪費,真是浪費啊!

    但這也是約定俗成的,沒有辦法,為了顯示對客人的尊敬,你總不能讓堂堂的省委書記和省長,請客也像我們小百姓一樣,三個人,點四樣菜,盤盤清光,吃不了的,還喊服務員,打包帶走。

    這裡要的就是場面,就是排場,至於其他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小問題了,堂堂的一個省,再沒有錢,也少不了省委書記和省長請客的錢吧!

    但有一點必須交代的是,這裡的飯菜不一定好吃,有些菜名聽著是誘人,看著是好看,價錢是貴的令人咂舌,但吃著並不一定對胃。那些所謂的名貴的原材料,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就沒有人仔細過問了,在假冒偽劣產品層出不窮的今天,誰也不能保證,在這些大人物的餐桌上,不會出現任何的假冒偽劣產品。

    再說了,一天到晚,肚子裡全給你放上鮑魚、燕窩、魚翅什麼的,你也得想想,你的胃受了受不了。所以,這樣的宴席,對老百姓來說是夢寐以求的,一生能夠參加一次,就銘記終生了,但對於這些整天泡在這樣場合的大人物,他們也是特別厭倦了,他們在這裡,也是沒有辦法,也是身不由己。有些人寧願喝點飲料,餓著肚子,也不多吃這裡的東西。回到家裡,吃碗老婆做的麵條,喝一碗最最普通的小米稀飯,說不定更對胃口。

    別人不說,王一鳴參加這樣的宴會,根本就感到吃不飽,不是沒東西可吃,而是雜七雜八的,肚子裡放了那麼多東西,卻沒有一樣系統的。不像小時候,再餓的時候,連續吃三個大饅頭,立即就有了非常滿足的感覺。那種吃飽飯的感覺,非常舒服。

    而像現在,連吃一頓飯,都搞得這樣複雜,還真是累。

    宴會的間隙,大家一輪又一輪的互相敬酒。

    今天的主角是楊春風,他又是一個酒量特別好的人,連續和趙經天喝了幾個大杯,其他的副總,也敬了一遍,算是盡了地主之誼。

    接著是劉放明敬酒。大家依次類推。然後是天倫集團的領導回敬。這樣一個多小時下來,大家也喝了不少酒。

    王一鳴雖然沒敢放開,但應酬到底,也已經喝了四五兩白酒。這麼多酒下肚,再吃什麼,都沒有味道了,肚子裡已經是翻江倒海,王一鳴就強忍著,坐在那裡,看他們把整個宴會進行到底。

    宴會結束,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王一鳴把趙經天送到總統一號別墅前,連大廳也沒進,就和趙經天握手告別了。

    趙經天看他臉色不太好,知道他是不能多喝酒的,於是就說:「一鳴,你是喝多了吧?沒事吧,要不你趕快去休息,或者去看看醫生,別把身體搞壞了!」

    王一鳴說:「沒事的,我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明天早上我再來陪你吃早飯,有什麼事情,你打我電話好了。」

    趙經天說:「你趕快去吧,好好睡一覺說不定就過來了,我這裡好多人的,明天早上,你也不用趕過來的,好好休息休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趙經天到哪裡去,身邊是少不了幾個心儀的美女的,到了晚上,他有自己的活動內容。像這一次,董事會的秘書小徐就跟著呢!現在小徐也是風頭正健,十分討趙經天的喜愛,到哪裡參加重大的活動,趙經天都愛帶上她。最關鍵的是,這個妮子,不是花瓶,不光是床上伺候的趙經天舒服,還能在方方面面,為趙經天提供決策參考,非常有政治頭腦。

    像趙經天這樣的人,所管的事情也太多了,權力也太大了,整個集團,有十幾萬員工,大大小小的分公司,子公司,加在一起,有上百家,資產幾千億,遍佈海內外。單靠他一個人,確實是力不從心啊!用外人,又不一定信得過。董事會裡幾個副手,和他也是面和心不合,大家別看對他是畢恭畢敬的,他也知道,這些都是表面文章。人家是害怕他手中的權力,他掌控的資源。他們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能量,向他的權威提出挑戰。所以才不得不陽奉陰違。

    但一切都處在變化中,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隨著他父親在中央高層的影響日益衰微,老頭子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覬覦趙經天這個董事長位子的人,必然會越來越多。把他擠下去,那些人才有機會。誰的人掌控整個集團,誰就有了一個龐大的金庫,在政壇上呼風喚雨,畢竟還需要強大的金錢做後盾。

    所以這幾年,關於自己的位子即將變動的每一個傳聞,都讓趙經天嚇出一身冷汗。

    說心裡話,他捨不得自己這個位子。他也是真刀真槍的幹出來的,集團今天能有這個局面,他趙經天是第一功臣,功不可沒。

    七年前他剛到集團的時候,那是什麼情況,整個集團已經面臨破產的邊緣,光是銀行貸款,就有200多億元,每年的銀行利息,就要十幾個億。下屬幾家大公司,不是資不抵債,就是人員流失,說是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一點也不為過。那個時候,趙經天已經是國資委下屬一家央企的副董事長,黨委副書記。正是四十五歲的年齡,春風得意,每年拿著幾十萬的高薪。當時國企高管能夠拿到年薪幾十萬的,全國範圍內,也沒有多少人。

    等國務院分管央企的副總理點名要求提拔趙經天出任天倫集團的董事長時,讓中組部幹部局派員徵求趙經天本人的意見時,趙經天還非常不願意。回到家裡,還想請自己的父親,出面打個電話,通融一下,另換人選。

    當時趙老已經退居二線,到了全國人大,當副委員長。當時他要是打上一個電話,別人也是要給他面子的。

    但他這個人,非常堅持原則,聽兒子說完想法後,立即大為光火,在家裡把自己的兒子狠狠的罵了一頓。

    他說:「好你個趙經天,王八羔子!你怎麼能這樣不識抬舉!你以為你是誰啊?還想跟組織討價還價!副總理點你的名,是高抬你了!你算什麼東西,年紀輕輕的,就做了副董事長,每年拿著幾十萬的高薪,比總理的還高!你為社會主義都做過什麼巨大貢獻了?你就是趕上了這個改革開放的年代,我們搞的和國際接軌,結果什麼沒接上,倒是把你們這些王八羔子的工資和國際水平先接軌上了。你拿了高薪,算是你命好,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人家拿,你也拿,不貪不佔,個個現在都是百萬富翁,馬上就是千萬富翁。你佔了社會主義改革開放那麼多好處,總得為國家、為人民做點重大貢獻吧,要不然怎對得起你那一份高薪?!現在組織上給你壓付擔子,讓你做些短期的犧牲,你就不願意了,你可真夠給我丟臉的。這個電話,我不能打,也丟不起那樣的人,讓人家說我,培養了那麼一個沒出息的兒子。滾,你給我聽著,你要是不願意去,我就給副總理打電話,把你的這個副董事長也給你撤了,讓你下崗,也像老百姓一樣,成為無業遊民,我看你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頭子一通罵,趙經天才頓時清醒了過來,乖乖的去了天倫集團,走馬上任,經過幾年的勵精圖治,又趕上市場的整體復甦,再加上國務院和銀行業的鼎力支持,迅速在電力開發,金屬冶煉,新能源開發,房地產項目上,取得了重大突破,集團的實力迅速膨脹,效益也越來越好,呈現出一派蒸蒸日上的局面。

    趙經天的威望,也如日中天,在集團成了說一不二的老總。

    但在他心裡,隨著自己個人的發展遇到瓶頸,眼看著干的再好,也是陞遷無望。掙的錢再多,也是國家的,自己除了微不足道的工資和分紅,每年也就是幾百萬而已。這些收入,對於胃口逐漸大起來的趙經天,實在是看不上眼的。

    特別是接觸了那些私人老闆,他們一年到頭,還沒有自己辛苦,但掙的錢,除了上繳國家的,都是自己的,一天一天,財富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自己都不知道一年下來會掙那麼多錢。

    像自己的弟弟經傑,在國外的時候,也沒有多少錢,但回國這七八年,順風順水的,現在也是十幾億的資產了。和他們比起來,自己簡直是窮光蛋一個。守著一座大金山,但沒有一筐金子是自己的。按標準的說法,自己就是國家財富的守門人。這些錢自己可以吃,可以用,可以揮霍,可以送人,但就是不能裝進自己的腰部,裝進自己的腰部,就犯法了。

    每一年都有像他這樣的國企高管落馬,就是這個原因。他們的心態扭曲了,在比較之下,覺得自己真虧,不撈白不撈,等權力沒了,也就沒有撈的機會了。所以才千方百計,中飽私囊,結果把自己送進了監獄的大門。

    對這些,趙經天都懂,前些年,他風華正茂,志向遠大,一心想的是像自己的父親一樣,為這個國家立大功,做大事,進入權力的上層,在更高更廣的層面上,成就自己的豐功偉業,雖然不一定超過自己的父親,起碼要和他達到一個檔次,也進入國家領導人的行列,他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事實已經證明,自己不但把一個瀕臨倒閉的大企業能夠治理好,如果有機會,他還會把一個國家治理好。

    但隨著時光一天一天流逝,他發現,自己這個夢想是不切實際的,甚至永遠沒有實現的可能。在如今的幹部選拔機制上,像他這樣有後台的人,自己的父親的政治影響力,也是有邊際的,他的能量,只能把自己放在這個國企老總的位子上,再往上進一步,比登天還難。

    眼看著那些不起眼的人,能力遠遠在自己之下的人,三混兩混,就成了一匹黑馬,三五年就身居高位了。他們有的人,可以說沒有什麼業績,沒有什麼名聲,沒有什麼魅力,沒有什麼影響,他們在哪裡做官,都是小心謹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對上級巴結逢迎,對下級一團和氣,雖然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政績,但上級喜歡,下級擁護,組織部門考察的時候,得票率就非常高。他們不顯山,不露水,沒個性,不張揚,對上級領導俯首帖耳,讓上級領導感受不到絲毫的威脅,所以用他們,是最放心的。這樣的人雖然平庸,沒有能力,但這些卻是他們屢屢得以提拔重用的原因。

    這是一個庸官得志的時代,在官場比的是誰更聽話,誰更有眼色,誰能夠讓上級領導放心,至於群眾滿意不滿意,那就無關緊要了,反正群眾也管不了他們的烏紗帽,烏紗帽都是上級領導給的。

    在這樣一個時代,一個有志氣,有能力,有氣節的官員,你的生存空間其實是非常有限的。因為權力的獲得都是來自上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有人願意做。你不願意扭曲自己,有人願意扭曲。相比之下,有的人就和上級領導建立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那你漸漸就會被排斥出權力的核心,等待著你的,只能是不進則退。

    所以這些年,趙經天已經越來越多的考慮到自己的退路。四十五歲的時候,他還是躊躇滿志,以為自己今後還有大的進步,他的經歷也告訴他,對錢這些東西,一個人實在是不能太貪婪的。

    他當過知青,在農村呆過,種過地,知道農民的艱苦。回城當過工人,知道普通勞動者的生活。以後恢復高考後,又第一批考上大學,成了讓人羨慕的天之驕子。大學畢業後,就順風順水了,在父親的關照下,他十幾年,就做到了公司的高層。這要放在普通人的身上,放在沒有政治資源的人身上,那是不可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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