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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最想要的完整(下) 文 / 當木當澤

    雲曦坐在坤合殿的大座上,手裡拿著一卷經……容顏靜漠,眼神凝和,斜陽透過敞開的殿門一直灑在青黑色石磚地上,將那暗琢的紋路帶出明明滅滅的光團。案邊地上倚著立鶴雕紋銅爐,青煙裊裊之間光影羅疊,籠在雲曦身上,竟帶出幾分仙渺離塵的意境來。

    他握著經卷,半響也沒翻一頁去,眼落之處字如蟻行,竟似會動般讓他有些微微模糊,翻來覆去,卻只記得那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金剛經,金剛經也消不得他心裡的魔障!東安殿那裡的聲音依舊起起落落,遠遠近近的傳進他的耳朵裡。紛沓的腳步,盆盞碰撞,或急或緩的低斥,不斷的在他耳鼓裡盤恆不去,不知幾個來回。

    汪成海立在他的身邊,剛他如此也不敢言語。皇上一向如此,他越是靜成這樣,越是表示他心裡惶急到了臨界點!皇后產期提前了,東安殿那裡已經忙成一團,眼瞅著大半天都過去也沒個動靜,皇上沒炸了已經算不錯。

    其實前幾天開始,雲曦就有點子深思不定,所以就一直宿在中宮懷仁殿。緋心是打從移到東安殿以後,便不願意雲曦再這麼不管不顧的往這邊宿著。一來這中宮也沒大規整,缺這短那得沒個周全。二來這幾個月來秀女進來,到底是人多口雜。三來她最近臉浮身腫,那樣子越發見不得人。

    原本雲曦覺得她快生了,也不願意這會子再鬧得她六神無主,但他前幾天眼皮就跳的不行,好端端的就覺得心慌。索性也不管這麼多,定就往這裡湊和。

    果不其然,今天早上,緋心就有點子起陣痛。雖說緋心沒生過,但這十月懷胎一場也聽了學了不少,這陣痛初起,離生還早呢。她是瞭解雲曦的性子,便吩咐眾人半句也別言語,反正一切待產的東西都是現成的,只悄悄的一如往常便罷。

    雲曦早朝前過來瞧她,眼見這邊人都神色不定的勁頭,再見內廂裡門都閉了,緋心在裡頭指使繡靈死不讓開門。他心裡就明白個**,依著往常他早一腳把門跺了,連帶敢瞞他的挨個收拾一遍!但他豈是不明白緋心的,此景豈是就是擺明了告訴他,便是她這會子號天呼地的要生了,也不願意讓他瞧,更不願意讓他因此誤了朝。

    所以雖說他是一肚子火又是一肚子牽掛,仍是裝著不明就裡的樣兒往朝上去了。一早上腦子裡就跟團糨子一樣,根本沒法集中精神。好不容易熬到了散了朝,著急忙慌的就往後宮趕。那會子緋心已經疼了幾起,但也沒到生的份上,就是死抵個門不讓他進。真真是讓他煎心煮肺般的難熬。

    直到日頭偏西,陽光都抖進殿內好幾丈,才聽得裡頭開始亂糟糟的一團。來人緊著往這邊報他,言娘娘這會子才正經八百的要生了。

    他聽了魂兒就跟脫了體一般,悠來蕩去的就是歸不了身。這個孩子是他一直期盼的,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是他真心想要的,最傾注情感與真誠的,是他與緋心的延續。一如只有在緋心的身上,他才能體會到丈夫的感覺一樣,那麼父親的感覺,也只有在他們的孩子身上,他才能更深的體會到!

    此時他已經體會到那種滋味,期待又雀躍,欣喜又焦灼,像是他從未做過父親,這是他第一個孩子一樣。對新生命的期盼以及對那個為他產子的女人的牽掛在他心裡此起彼伏,揪痛之間猶似纏綿,卻很幸福!

    他覺得總該做點什麼才好,想給孩子起個名字,卻如何也定不下心來。於是拿了經來看,看來看去也不得安寧。

    當最後一抹陽光隱去的時候,外廊開始懸起大燈。雲曦拿著筆抄經書,但終究是定不住的,抄了一會便叫人過來問。回道無事無事,順的很。熬油似的又待了一陣,復又叫人過來問,還是那句無事,聽了便又去抄經。

    他神情依舊,淡淡靜靜的,但行為就透著點詭異了。來回來去叫了好幾起,像是聽了「無事」二字便能安生一陣似的。

    至了亥時的時候,太后打發人過來問情況,聽聞還是沒生便也陪著雲曦候在殿裡等消息。如此一等便是半宿過去。至了寅時三刻的時候,東安殿那邊傳來孩子的哭聲,接著便有侍產的大宮女過來報喜,言給皇上道喜,皇后娘娘順利誕下一位公主!

    坤合殿這邊一眾奴才皆跪下道喜,雲曦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眉展間也顧不得叫起,直直便撩了袍襟往東安殿那裡去。

    太后早上起來,聽聞緋心生了一個女孩,一時間心裡有點失落。皇上子息單薄,若她這胎是個兒子該多好,偏又是個丫頭!但這淡淡的失落不過在心裡轉了轉便又散了,能生丫頭,也就能生兒子,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所以一邊吩咐奴才準備各項禮例,一邊又著人伺候親自過去瞧瞧。

    太后至了中宮外殿步道,聽雲曦這會子正在裡頭,打緋心剛產完便一頭扎進去沒出來呢。太后一聽,便也不好打擾,遂也不讓人接駕,逕自打發人回了壽春宮。

    路上就有點子索然!同人不同命,如此也哀歎不得。宮裡子以母貴的情況也不少見,況且如今皇上愛至如此,自是這孩子也要比別的珍貴太多!這一切都是命,她又能替哪個爭去?宮裡一向是如此,一家歡喜幾家愁。人老皆是如此,往昔種種不可追悔,卻總想著做些無謂補償。說到底,不過是想自己好過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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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午間的時候,太后正坐著用膳,莫成勇來報,言朝中傳來消息。太后聽了,不覺住了筷,許久唇邊一展帶了笑意,但眼淚竟滾落了下來。莫成勇在邊上看著,自是明白主子的心情,也是眼潮歎噓,卻仍少不了輕聲安慰。

    早朝間,群臣得知皇后剛剛產下皇次女,也是皇上的嫡長女。立時紛紛獻賀,競相請封。皇上賜名南,封為端和公主。又道,長公主康,如今已經兩歲有餘,其生母寧華夫人三月已沒,教引之任交由中宮。待皇后養期之後,便移往中宮為教。

    同時封長公主楚康為端元公主。

    端元之位,高於端和。既便為章,也該受嫡庶在先。但群臣並無異議,不但無異更為感佩良多,跪呼聖明。

    既是公主,一般都是由著皇上個人愛惡給予封號,群臣並不會多加議論。因公主無承統之責,所以封公主一不需要眾議,二也不需過禮典。皇上言語一聲,眾人皆聽了便是。

    但這次,之所以一些老臣感慨,是因寧華夫人,或者說是因寧華夫人的娘家。李氏一門為先帝朝時期的大族,寧華夫人與林孝之妻其實是同宗。論起輩分來,兩人還是同輩。阮丹青倒台這後,一系宗族臉質相繼枯朽。而寧華夫人這個作為一個被送進宮裡充當權謀交易信物的人來說,阮氏的倒台,也意味著她所代表的價值已經消亡。寧華夫人很快從後宮的舞台上退場,從此再無人提及。她所生的女兒不為皇上所喜,更因其母尷尬的身份前途堪虞。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政壇上的事一向是如此。李家其實一直中規中矩,並未如阮家一般最後鬧到隻手遮天的地步。之所以與阮家有姻親的關係,也是昌隆朝時期的局勢所決定的。當時文一派武一派,各自成黨。當時李,顧,阮,葉,四大武將為了一致對外,自是互為姻親彼此扶持。

    雖然雲曦在處理李家的問題上態度比較溫和,但李家受累之後必是越加凋零。特別是寧華夫人這一系,寧華夫人的母親姓阮,其父親又與阮氏關係緊密。這幾年來,也一直受朝廷打壓,噤若寒蟬,天威之下苟且偷生。

    如今雲曦封了康公主,更使其位尊於皇后剛產的嫡女。此舉於太后看來,是皇上顧惜母子之情。寧華夫人一直是太后心中的一抹舊痛,封寧華的女兒高位,多多少少讓她覺得舒服一些。而於那些群臣看來,事經三年以後,當年的阮氏之案皇上已經不打算再屢翻舊賬,以長公主位尊端元而始,諸家連枝不再追究。李氏余親,如今也算借女而榮,結黨之事了結,日後當盡效命,再興其族!

    皇上獨寵皇后天下皆知,皇后產下嫡女當封端元乃為合情順理。但皇后顧念大局,堪為母儀!

    雲曦坐在床邊,看緋心閉目沉睡的樣子,疲累蒼白之下面容凝和。她並不以生女為憾,他也是一樣。事實上她更希望這一胎是女兒。她曾與雲曦說過,若能為他生對如東灣連花與連朋般的可愛姐弟,正是她所希望的!

    今天是五月十六,兩年前的今天,他們一道南下。所以雲曦早上進去的時候在她耳邊說,要給這個孩子起名「南」。她看著他,知道他定是一夜沒睡的,但眼神亮彩的樣子讓她想起那滿架曇花同時怒綻的情景。她點頭應了,復又低語:「頭胎是女兒,一來可暫不用懼引人遐想。二來,也可借此將舊事了了。」

    他自是明白,摟著她的脖子輕笑,拂她額間細泌的汗水,吻她的耳廓逗她:「你最是愛那聲名富貴的,端元公主讓了可再沒有了。」

    「又不是臣妾當這個公主!」她也笑,輕聳了鼻子看他,「只消你太平了,別的也不值得的什麼。」

    雲曦抱住她點頭,不斷的吻她的眉梢,鼻尖,唇角。他們之間,是多種身份的結合,是君臣,是夫妻,是情人,是知己,是夥伴,不可分割也無法被取代!

    「臣妾養這陣子,正好無事可以瞧瞧那些東西。」緋心輕聲道,端午節那晚,緋心實是安生不住,便不再任他賣關子。後來他也怕她挺個肚子猜忖,況且這事也的確需要她到時出面,便索性告訴她了。他只讓她先養著再說,餘事都往後靠罷!

    這會子散了朝,他再過來瞧她時,她已經睡了。東安殿裡也收拾齊整,沒了血漬沾染觸目驚心的凌亂。奶母將孩子抱來讓他瞧,粉嘟嘟的,有點微發著皺,許是營養好,一生下來頭上就頂著一叢濃濃的黑髮,呃,該叫胎毛。

    七斤重,雲曦抱的時候覺得軟的很,瞇縫著兩隻眼嘴一張大卻是奇大無比的,讓他覺得極為的驚愕!這時候他也瞧不出像誰,其實說實在的他內心覺得這個小孩很醜的……事實上他也沒見過這麼小的孩子。之前那兩個,一個都會走了他才去看過。一個倒是滿月上見了,但因當時心情不佳,完全激不起逗弄的勁頭。

    後來也因著一切都順了,也因他對諸宮越發失了做戲的興致,有時也就去瞧瞧孩子。到底是他的骨肉,豈能不動肝腸?即便皇家親倫之情涼薄,抵不過江山君主,但人終究是人,如何脫的七情。眼見兩個孩子日日大了,便越發的想讓緋心也生一個。

    雲曦小心翼翼的托著孩子,奶母見他抱的太險,少不得在邊上護著。

    「她眼睛怎麼這麼小?」雲曦終是忍不住開口,真的很醜,雖然在心裡竭力想遏止這種念頭,但……他看著這孩子,實在是不能理解一堆人圍著一個小嬰兒說哪哪像哪個之類的話。

    「回皇上,公主還小,眼沒開呢。您瞧,這眼縫這樣長,額頭是這樣寬的,日後定是個美人呢。」奶母回著。

    「這嘴怎麼這麼大?都快占臉一半了。」雲曦看她又張嘴打哈欠,一身的奶味,眼睛瞇的都瞧不見,獨見一個血盆大口!他實在沒法昧著良心說這孩子漂亮,雖說是他的種!

    「回皇上,公主嘴唇粉嫩,唇形端周,開頷有力,雙頰飽滿,正如皇后娘娘一般呢。」奶母低著頭回著,心裡嘀咕,明明生的這樣像娘娘的,怎麼皇上半點瞧不出?不但瞧不出,好像還十分驚訝這孩子怎麼長成這樣似的。

    「是麼?」雲曦聽了,仔細的瞧孩子的嘴,也不知是不是因她提醒的,看起來好像是順眼多了。他抱了一會,見孩子有點要醒的意思,忙交給奶母。奶母也不樂意再讓雲曦抱了,心裡十分的鄙視他。皇上有點那啥啥眼,這樣好看的一個孩子,竟還不滿意似的,況且還是他最喜歡的女人生的呢。還不是見是公主就不喜歡唄,皇家的事就是這樣,天心難測喲!奶母一邊腹誹,一邊保持著燦爛歡喜的笑容抱著孩子下去了。

    雲曦一時又坐在緋心的身邊,仔仔細細的看她的五官,不知孩子大些以後,能像她幾分?一時瞧著他自己也笑了,竟是那樣一副快樂幸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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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系如斯豈不共朝夕

    中秋將至,又是一年月圓時。緋心沿著中都園小徑漫步,眼裡是淺芳濃碧,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已經三個月沒怎麼出宮,一是為調養身體,二是一直在想著這次大選的事。其實六月裡,她已經養的差不多。不過因產,她也圓潤了不少,便忙著修整身形。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況乎宮中女子,更加注重形貌甚過民間。總歸是不管動機如何,美貌也是女人有利的武器。因此宮中駐容養顏秘方無數,只消些許流於民間也足讓外頭的人爭相效仿。商賈也愛打著「大內御用」招牌來攬生意,不管是真是假,這幾個字出去也就顯然金貴許多。

    緋心倒不尚那以色事人,不過是她自幼所習,婦容一事從不肯有半點馬虎。如今身居後位,更不願有半點頹懶之態展於人前。至月期之時,已經極為注重調理,那時雖需增補氣血也要搭配合理,宮裡自是不乏珍品,但緋心自幼深通養生之道,知道便是滋補也要因人因時,並非一味只用珍奢之處便是好的。如此便是大內御醫開的養生方子,她再因自己的情況加以增減,一個月下來身體已經恢復無二。後兩個月,便專心修形,如此便一連在宮裡呆了近三個月,如今才願意出來略逛上一逛。

    其實這幾個月,她也不全是投身在駐顏養生裡。產前那會子,因她一再難安,總是惦著這次選秀的事。雲曦這才不再賣那關子,將自己的意圖告知與她。並悄悄給了她些東西,讓她到時再惦估著籌辦。

    那時她也說了,到時細看看再想。只是那會子她臨產在即,雲曦總不肯讓她分心許多,不想產前的時候給她,也是怕她總想著於自己不利。她也不願意讓他總是牽掛,便忍住心性只專心待產。五月生完,她保養的時候便細細的瞧了,並一一有了打算。

    其實那些東西是一些官員的詳細資料,這些原不該讓她一個後宮女人知道的如此詳盡。但雲曦曾在當年南巡之初已經對她坦言,道無論她手伸的多長,總歸是信她。也正是這句,讓緋心越發的想替他掃清一切障礙,成就宣平之盛。她非朝臣,只能做力所能及之事,而選秀之事,正是當下需要解決的頭一件問題。如何才能二者兼顧,既保住他們之間的情,又不負他的江山,正是於他們二人的考驗。同樣也需要他們兩人共同來面對!

    她如此正想著,冷不防聽得後頭一陣歡聲笑語遠遠飄來。她凝神聽了一陣,便轉身往碧芳亭那邊走。今天她出來沒帶旁人,仍是常福繡靈隨侍左右。兩人一見她趨邊欲避,心下明瞭,也不多言,只是隨著她往另一徑去。

    緋心聽出來了,這一串聲音正是祥儀宮那邊的秀女發出來的,聽著溫儂笑語,倒像是有不少人。她倒不是刻意要避這幫人,只是她一向重儀禮。今天她不過是瞧著天氣不錯,隨意出來過過風。沒有大加妝砌,不過是淡掃眉眼穿了件普通的素裙。眼瞅著此時模樣實是不好展現,索性便躲開去罷了。

    中都園不大,北邊通著中廷,南邊倚著前御園子。西邊有樓還有荷花池,東邊栽了許多湘妃竹圍個小亭,錯分小徑隱隱綽綽。緋心路徑熟悉,身子一錯人便掩進去。她手裡捏個帕子,一邊揚著風一邊往後瞅,嘴裡道:「祥儀宮那邊怎麼今天把人帶出來逛來了?」

    「許是這幾日快至了中秋宴典,也輕鬆不得幾天了。」繡靈抿著嘴輕笑著回道,「前一陣子折騰的狠了,讓太后拿住整治了一起。如今換一撥子奴才往那邊去,再不想生出事來!」

    緋心聽了笑笑,太后早憋著呢。換奴才不過是給外頭的瞧罷了。每屆秀女其實也不是多老實不生事的,只不過這次太后盯的更緊,接連打發了幾個不痛不癢的,也算是幫皇上減了些麻煩。

    她一邊忖著一邊回頭,冷不丁一個人影晃過來,緋心剎不住腳,險些一頭撞上去。邊上常福剛待要護,一見來人嚇了一跳,忙忙的跪了道:「奴才恭請聖安!」

    雲曦伸手托住她的肘,止住她欲往下跪的動作,眼在那一霎明明爍爍,挾了又驚又喜之色。連帶唇角也飛揚起來,不住的瞅她:「今兒怎麼想起出來逛了?這急頭白臉的躲哪個呢?」

    算起來,也有好些天沒瞧見她,讓他心裡七繞八牽如何也定不住。五月十六她產畢,如此真就壯了賊膽,之前就指使繡靈不給他開門,害得他魂魄離體三尺三。之後沒老實幾天,便又犯了臭毛病,上綱上線不肯見人。

    當時她在月期,他實是無法發作,只得由她閉門靜養。後來北關那邊出了些事端,加上新政近了一年,全國初理效績,他也忙得足不沾地。如此這段時間,他見她的次數一隻手也能數過來。許是間隔的久,每次見她總覺大有不同,越發帶出風情萬種來。

    今日再見,更讓他有種驚心動魄之感。原是這熟悉無比的眉眼身形,竟生生帶出讓他心跳失率的驚艷絕倫來!怪道人常言,小別勝新婚,偌大宮房所隔出的咫尺距離,更比那天涯相思讓人癡狂。

    今天她素白錦衫,外罩紗褸,白衣碧竹相映如仙。更因她眉間輕蹙,眼中含露,面上三分嫣紅,霎時讓他心裡千絲萬縷全燒騰起來!

    緋心本險些一頭撞他懷裡,這邊剛稍定了定,又聽他問。剛待想話回他,突然間他手一挾她的肘,連扯帶拽讓她幾步踉蹌,人隨著他就往那竹徑深處去。緋心眼瞅間,人已經隨著他下了碎石徑,直往土苔地上走。竹影隱綽,幾個迴繞已經到了小亭後頭一叢山石間。她實是太瞭解雲曦,一見他把她往那犄角旮欄裡帶,心裡已經開始突突亂跳,本能的就掙巴著要跑。她剛扯擼著胳膊猛的一掙,便聽得胸前「哧」的一聲輕響,生生的幾個絆扣崩撕開來!

    雲曦回頭之間,眼正盯著她的胸前。緋心臉都綠了,萬沒想到這會子竟能出這種岔子!雲曦手一帶她,她趔趄了兩步直接讓他扣住腰一勒。如此二人一貼,登時緋心的臉越發紫脹起來。她哪裡敢喊出聲,心跳如亂鼓,壓低聲道:「別,不,不行!」光瞄到他那眼神,緋心已經知道不好。雲曦是哪裡都好,偏這毛病如何也改不了。

    「這衣裳以前做的?」他慢慢撫著她的腰,掌心廝撫間已經火勢見長,他不著痕跡只管往更深處挾她,直將她帶到石景後頭倚在石窩洞裡。四周龍吟細細,鳳尾森森,更有小亭一擋,再瞧不見徑路上半點景。

    她聽得他聲音微喑,氣息已經開始焚灼。燎得她面似火燒!料子是以前的,但這件可是新裁的。這怪不得上服局的,當時送尺寸的時候她是剛生完不久,比這會子胖不少。這一批是預備著她養好後穿,便估麼著讓人照著以往的尺寸皆放寬些去裁。她對自己要求嚴格,絕不允許胖到直接大好幾號的程度。當時考量著懷孕前的身形,給自己一個寬限的範疇,後來便按照這個調理恢復。

    這幾個月,她腰身比以前倒沒差多少,這批衣服腰身那裡還是略肥些的,說明她恢復的差不多,如此她心裡還挺高興的。但胸那裡就緊了,這件可以說是勉強才繫上扣子。方纔她猛的一掙,到底是軟紗罩面,又裁的精緻。直接縫帶絆的地方讓扯脫了去!

    「你可比以前……「雲曦突然輕笑了下,手越髮箍的緊了,勒得她雙腳都快離地,後腰一吃力,少不得胸越發挺起。貼著他讓兩人心跳此起彼伏,也不知是哪個先牽引,最後便跳成一處!

    當他的手湊來的時候,緋心整個人就開始狂抖,掙扎著揪住他的手指:「這裡不行,一會她們逛……「

    他的唇已經壓過來,攫住碾轉廝摩,氣息如火,聲音瘖啞惑人:「我忍了一年了,再忍要死…….「,說著手已經擠進她的衣衫,登時裂豁得難以蔽體。半掩半露更讓他快要炸開來,誓要將這焚心之火,燒到兩人盡成灰!

    繡靈和常福站在原地,只顧瞅著跟著皇上的汪成海很曖昧的傻笑。汪成海已經習慣了,搭著拂塵踱了兩步。今天皇上下了朝便往中宮去,得知皇后出來逛,後腳便追來。

    說實在的,他覺得皇上已經能人所不能了。帝王之家的男人,哪個能忍到這份上?縱情隨欲那是權勢地位給他們的特權,自是比普通男人更有著先天獨厚的便利條件。況且不論這些,放眼錦泰,也沒哪條大律規定男人不許納妾尋歡。所謂嬌妻美妾那是合理又合法!皇上那可以說是不容易啊!

    緋心狼狽之極,她那怯慌之色越是帶了滿臉,便越是引得他火燒火燎,吃定她是不敢大聲嚷,直把她擠在角落裡肆無忌憚。緋心擋阻不得,知道他此時是不管不顧,越是怪地方就越興奮!她實是掙扎不開,急了攀著他的肩張嘴就咬,像小獸般凶悍。她越咬他,他越是箍的緊。

    緋心一會就開始氣喘咻咻,他太過熟悉她的敏感,讓她腦子裡開始昏昏沉沉,身子漸漸發軟,麻酥的感覺直傳到後腦。當她感覺到他的時候,再是耐受不住般的囈嗚出聲。他抱緊她,手墊在她的身後,把她的頭壓在肩上,直覺全身像過電一樣發麻。他銜著她的耳垂擠出聲音:「放鬆一點……你,你真…….」

    雲曦此時是烈火熊熊不管不顧,緋心突然聽得外頭紛雜起來,像是有一堆人往這邊來,結著伴兒說說笑笑!她登時五內俱裂,慌神之間全身都僵了去。掙扎著猛推雲曦,她抬眼間,正對著他的眸子,他正面容扭曲咬牙切齒,可以說是痛不欲生!

    緋心愣怔著,他低頭一口咬住她的唇,手裡把她亂揉成一團。他是太久沒跟她在一起,這股火忍了一年快成內傷,這會子她分神,身體一緊,弄得他差點立時繳槍。氣得他真想把她咬成一小塊一小塊!外頭有汪成海,有常福和繡靈,他們又不是死的,真真是讓他想活吞了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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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緋心臉沖裡躺著,閉著眼裝睡。天光白日的,她又是破衣爛衫讓給裹回乾元宮去的。一個皇帝,一個皇后,他這臭毛病如果不改改的話,早晚讓人撞上,傳出去笑掉全國百姓的大牙!禮儀之邦天朝大國,帝后就是這樣……她正鬱悶,身體已經又開始抖!雲曦的手就跟帶了電一樣,讓她的牙都快鎖不住般的要咯咯響!

    雲曦聽著她在那咬槽牙,那微微輕響聽在他耳中也成了撩人。撩得他心裡小火跳簇,手臂越髮箍緊,想將她整個嵌進骨頭裡。

    緋心讓他勒得動彈不得,直覺後背所貼的胸膛一直滾燙,當他開始咬她的耳廓的時候。她再是裝不下去的哆嗦起來,低聲道:「臣妾現在頭疼呢!」聲音膩膩軟軟又帶了點啞音,讓人骨酥心蕩。

    他喉間輕唔了一聲,將她摟翻過來,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方纔慌個什麼?沒頭沒腦的要避誰?」他說的是方才撞上她的時候,此時他的聲音也懶懶的格外誘人,聽得緋心有點神思不定。

    並非是要拒絕他的熱情,如今第一個生個女兒,雖說她心裡歡喜,但到底知道皇家子息的重要。她如此悉心調理也是想早日再懷一個,怎麼也要多給他添幾個兒子才是。

    其實七月裡,她已經差不多無礙,但有樣很是讓她頭疼。宮裡不需她親自哺乳,自有奶母在側。但也不知是她這些年太想得個孩子的原因,還是說她保養的太好,總之她是一直有奶水的。出了月以後,本來是止了。但她一去瞧孩子,母子連心,只消瞧一瞧便復又胸脹。有時她在宮裡都有幻聽,好像聽到小孩在儀興宮裡哭,身體便有了反饋。

    如此哪裡肯與他親呢,縱使他見多她醜態百出的樣子,一想這個她便要無地自容。虧的最近他事忙,哪裡知道今天又撞上?這下可好,她出醜破了限界,真真是無臉面對他!

    雲曦見她垂著頭不言語,一時又伸手去揉巴她。整得她亂掙起來,一抬眼,正瞅見他肩上的牙印。而且還不止一個,左一口右一口生拿他當燒豬來咬!一看這個,她的臉越發紫脹,憋著嗓哼著:「臣妾要回宮了。」

    「沒衣服,回不去。」他接口極快,托著她的臉笑得十分詭異,「要不你穿我的衣裳回去吧?我瞅著哪個宮女的衣裳你都不合適,到時再撐破了絆………」他話還沒說完,突然緋心伸手捂他的嘴,眼瞪得溜圓,滿臉窘相看得他火燒火燎。讓他一下便想起當初,她當著他的面撕書的情景!顯然這回又給她整的臉上掛不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吻她的手指,勾過她在她耳邊說:「我瞧見也不成麼?況且我覺得好的很!」

    她眼淚都快下來了,還未開口,突然聽他喚她:「心∼「這聲叫的簡直勾魂奪魄肉麻至極,他的聲音變得極低喑又誘人,」你想知道我是什麼感覺麼?「

    她頭髮都快豎起來,只覺熱息深沉有如火燒,心尖兒都開始發顫。她掙扎著又去捂他的嘴,真怕他下句吐出什麼來。但不待她動作,他已經勒緊她壓進懷裡,輕喟了一聲道:「今天別回去了,咱們說說話罷?「

    她怔愣了下,抽了抽鼻子突然覺得有些酸楚的意味,她何嘗不願與他朝夕相對,便是只瞧他的背影也覺安然。但實際上,便是只在宮中,也覺有重重隔障。她少不得要顧盼前後身周,怕那耳目流言。他也是一樣!

    若宮便是家,他們在家中做什麼又何需忌憚旁人?但偏是要忌憚許多,那「旁人「又時時要防。人前人後,少不得要做幾多假姿態,沒有一刻可以安心無忌。她伸手去摟他的腰,再不管那火灼也要熨貼,悶在他懷裡低語:」你今日怎麼回來的這樣早?「

    「有點煩呢!」他摟著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嗅她發間輕香,「你何時再蒸些香來給我?」

    「回去就蒸。」她聽了應著,知道他煩惱些什麼。靜了半刻道:「明日我便將那呼延倫的女人召喚進來,只消定了他的心思,不愁他不為你賣命!」

    「你總能跟我想到一處。」他笑笑,閉了眼道,「為何不先宣凌樹的女人?「他給她的官員詳資,她是連見的次序都與他料算的如出一輒,根本不需要他多此一舉的交待。

    「當初你拿了這些名冊給我瞧,我便知你的用意。這幾位,皆是不能馬虎的。我養的這些日子,也細想了。凌樹因為是大太監凌照的養子,雖說進了官場,這出身一直讓他難以進入六院。凌照在時尚無人多言,如今他人沒了,豈不受人排擠?我是最能體會他的心思的。可惜他滿腹經綸,卻只得在尚文館做個長史官。他的長女能進三圍也是因你特別關照,但你關照並非是要留她。而是要給凌樹體面!」緋心微抬了眼,看著他道,「他的身世實在難辦的很,別說入宮為妃嬪,便是指與四方王,六成王這樣地位的,都會與他們生隙。」「正是呢。」雲曦輕歎,「當年凌照很得先帝的心,如此老了許他出去享福。他便養了凌樹日後給他持幡。凌照在京裡到底有些結交,又因侍奉過先帝,凌樹這才得了官位於尚文館任職。前幾年我微服出去,與他見過幾次,這人很有些見識。後來又特意瞧他的文章,便有心提拔他。讓他先當了尚文館的長史,職上了五品,便能循著例送女進宮。又讓汪成海關照著些,到時指給親貴,也算脫了他的尷尬。但指給哪個又作了難,東臨王的世子確該納娶,廣成王的次子也適齡。但這兩人皆講究體面的,廣成王的正妃又是太后的妹妹。我想了想,便想將她指給簡郡王做側妃,如此體面雖夠了,但又不夠親近。」

    「所以少不得我讓他的女人進來,他還有個小兒子今年五歲,許他進來將來作皇子伴讀,由宮裡栽培。一來給他加體面,二來身份也合宜。」緋心抬起頭道,「所以他這件事並不需要太急,暫放放到時叫他女人進來便是。首要的,是要拿住呼延倫是正經。」

    「不錯,這人是烏倫呼延族的大將,當年因著烏倫十三族火並,他領著親族一系降了。他對關外的事情極為瞭解,而且為人剽勇善戰是個將才。到時領軍平北少不得他為先鋒!他雖是異族,但出身高貴,而且此時他領著北關的兵馬,手下不乏親信,是把雙刃劍。況且向來南北和親宮裡也不乏異族女子,先帝當年對此類人的收攏方式就是聯姻,為保嫡支穩固從不肯指與親貴。以免將來旁支坐大引發禍亂!所以他的女兒,我若不收,也絕不能指給宗親。我想把他的女兒指給林孝的次子,但這樣又折了他的臉面。到時也少不得讓他的兒子也進宮來,只是怕他多心,以為我是要拿他的幼子作人質。」雲曦說著,但眉眼卻是舒展,「你頭一個要見他的女人,打算如何開這個口?「

    緋心笑著:「你明明知道,非要來問。」她笑眼彎彎的樣子引得他復又來親吻,一時喘著道,「他有兒子,我有女兒。若耐心等得十來年,如何不成事?便是為人質他又如何?當年他叛了北,如今能投哪裡去?其實你早知,最重要的不是他的心思。而是他的夫人!秀女進京,入選而成吉人,等待皇上點封。這一徑都有專員相接,他卻藉著述職親自送來。不僅送來,還把娘子也帶了來。其實送女在次,想讓夫人來京倒是主要的。我已經看了他的資料,這人雖然有幾房妾室,但五個子女皆是正出,如此已經分明。他有四個兒子,只有這一個女兒。他夫人愛若掌上明珠,半點委曲不肯讓她受。這次他夫人不放心女兒,定要跟隨。只消明日我給他女人一個下馬威,讓她曉得宮內無好日子。到時他便是再樂意,他的夫人也不肯讓女兒進來!你就等他自己向你開口就是了!「

    緋心說完自己先笑了,黑臉白臉她都裝得,如此有什麼難的?雲曦看她眼若春水,去吻她的睫毛。一年來,他是忍的辛苦,但卻不是刻意。直覺日子便是這樣一天天的流走,他只是想追著她的身影,看她輕言淺笑的眉目便會平靜祥和。

    他聽著緋心一點點說接下來幾個官員的安排,他們想法一致,步調統一,有她在身後相撐,他永遠不覺辛苦。有時只恨宮房太大,宮道太長,憑的讓他思念如春草瘋長。他不介意她手伸的多長,再長也知道她心在何方。

    待得他們二人皆老,共同追憶曾經的點滴,那時才會覺得意足心滿,無憾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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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隔了好些天才發上來,最近太忙了一直沒空寫,希望大家喜歡^-^。春節的時候會為大家奉上最後一篇,作為新春禮物以感謝諸位一直的支持與厚愛!

    番外系年年歲歲如今朝

    緋心歪在床畔,手裡托著一張絹繡。十六歲的楚康坐在她的身邊,大眼眨也不眨的盯著緋心手中的針線,輕輕歎道:「母后一至年節,總是閒不下!」

    緋心輕笑,抬眼看面前的女孩子。眉眼清晰,輪廓鮮明,一雙大眼閃亮若星,尖秀的鼻像其母,薄唇似其父。一眨眼,蹣跚學步的孩子已經成了楚楚動人的少女!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如今的緋心更加通透了悟當年太后的情懷!權謀與情懷,在皇家永遠分不開。但她箇中的情懷,並不輸天下任何父母。

    雲曦不足七歲繼位登基,至今已經三十一載。如今宣平盛世,萬民向朝,四海膜拜,天下一統指日可待!去年雲曦前往祥祺山封禪,緋心同往,為歷朝間唯一與帝前往封禪的皇后。

    他們共有子女六人,除皇長子楚啟,長公主楚康之外,餘下四人皆是緋心所出。分別為嫡長女楚南,生於宣平十八年五月十六,皇長子楚承,生於宣平二十年十一月初八,皇三子楚安,皇四子楚和,這兩人為雙生兄弟,生於宣平二十三年三月初十,這六人皆由緋心親自教養,逐一栽培。其實後來她還想生,那會她才二十七,照理再多生幾個也可以。但他不想要了,總說子並不貴多。雲曦是覺得緋心一向身子弱,這般一氣生個沒完沒了,到底不是能保養的。況乎他也並不覺得,真生出十個八個就能固穩江山了。當然還有點小心思在裡頭不大好說!

    如今長公主楚康已經年滿十六,由皇上指與龐正元長子龐遠。端元公主府已經建成,待得年後便可完婚。楚南今年也十三歲,已經指與呼延倫長子呼延揚奇。依錦泰例,公主出閣,並非往夫家完婚。而是另建公主府,以公主為尊,駙馬為微。楚康為宣平朝端元公主,其身份為公主之中最尊,其府邸也是建在皇城之中。

    「這些年,一過年都是我給你們繡些包袋,雖不是什麼精緻的,但終究是個念意。」緋心伸手拉過楚康的手,「過完年,你也該往府上去。雖不遠了,到底沒離過我的身邊,哪裡就捨得?」

    「母后!」楚康湊緊過來,伸手攀著緋心的頸脖。輕輕歎息:「兒臣不記得生母模樣,雖聽母后說起過但也沒太多印象。一直與母后最親,兒臣也不願意離開母后身邊!」

    緋心輕輕撫著她的脖子,笑意卻久凝,她輕輕拍撫著楚康,一如她幼時一般:「皇家的子女,總歸婚配也少不得受些束約。你那幾個兄弟倒也還好,我一直只是不放心你和南兒。民間常道,皇家女兒不愁嫁,嫁不好復嫁再嫁也不是不能。但總沒聽過,那一嫁再嫁能越過越好的。當初與你父皇商議,將一些臣工之子送進來陪侍,一來是為了彼此牽制,其二也是想,讓你與南兒可以早些與他們培養感情,將來若真是可行的,便是指配成一對也是一樁美事!你與龐家那小子自小一道長的,他那眼神兒打七八歲上下便瞞不得人。你們兩情相悅,比那些憑白指出去了多了好些基礎,但若想一生安順幸福,夫妻和睦,尚需天長日遠,彼此攜力才成!」

    「母后所說的,兒臣從不敢忘記。母后曾說,其一不可以公主之尊威太多凌盛,其二善待其父母兄弟,時刻意想家禮,其三,爭吵磨擦,不說狠情斷意之詞。」楚康偎著緋心道,「母后還說,便是他在外若有不是,也總該給他體面。斷不能當面讓他難堪!但若是真是急了,哪裡忍的住呢?」

    「夫妻之道,也要經營。你端元公主之位天下無人不知,他龐家能有今日,確是因你之尊。他夫憑妻貴是事實,但男人皆好臉面,縱使他心裡對你千恩萬愛,你們二人又情投意合。但若你處處以公主之尊挾制,時間久了,到底傷他!況且人生父母養,孝乃聖人推崇,雖說公主府內,你為最尊,不需侍奉。不過將心比心,愛屋及烏,與其父母,多些眷顧,更增你賢良,若你對外謙恭,於內賢良,他又自小在宮裡長大的,哪裡不知禮讓體統。如此恩愛加濃,更添敬重!私下裡你便是與他撒潑耍混,他也定會任你百般欺凌!」緋心笑道,「我自是希望你能一生和順,夫妻恩愛子孫滿堂。下家龐家,於國有益,於私也正是你所愛。如此才叫兩全齊美!」

    楚康點頭,摟緊緋心的頸笑著說:「怪不得父皇只愛母后,將諸宮盡清,只與母后相守!原來是母后經營有道!」

    「哎呀∼」緋心一時伸手拍她,微嗔道,「這孩子,沒大沒小的。非得我張嘴閉嘴本宮你才聽話不是?」與孩子們親近的久了,以至這幫鬼頭們都知緋心的脾氣,有時真弄得她哭笑不得。

    「母后教給我嘛,我快出嫁了,到時也好學學呀!」楚康像條小魚在緋心身邊膩來蹭去,連帶身上的掛穗絨球都搖來擺去,拂在臉上軟軟溫溫的癢。

    「我與你父皇都奔四十的人了,哪還需得經營。不過搭伴過個日子罷了!「緋心說著推她,」別鬧了,他們幾個不是等著你呢嗎?還不去?「

    今天除夕,晚上宮裡熱宴盛歡,綵燈花火,無限繁榮。宮裡所放禮花禮炮皆按例制,但幾個孩子愛玩個這些。宴散了也要往瀲艷池那邊領著奴才們放去,緋心也由著他們,笑瞇瞇的扯了楚康起來:「走吧?去年你放的比小子還好呢,再點個福壽康寧給我瞧瞧!」

    「他們早備好了,直說母后喜歡呢!」楚康說著,拉著緋心便往外去,「雖說比不得前頭那大花車放出來的。但也好看的很!」兩人剛轉過雕花閣子,一眼便瞅見雲曦帶著笑立在那。

    楚康愣了愣,到底是見爹不如見娘自在,那臉上的俏皮無賴已經收了**,忙躬身一福道:「兒臣參見父皇,兒臣是來請父皇母后往瀲艷池觀禮花。」

    「哦,你且先過去,朕與你母后隨後便到。」雲曦微揚了眉,手卻拉著邊上的緋心。眼見楚康出了殿門,他這才一把勒住她的腰,風霜不沾鬢,眉眼無塵埃。在這最多陰謀之地,她卻越發綻放天真。她一如當初,眼兒微媚,如若含著春水,細膚如瓷,身姿輕盈。歲月所烙上的印,只存在於他們心裡。近二十年的風風雨雨,他們一直攜手共進!

    緋心微微含著笑,手輕扯著他紫色溜絨吉服的邊襟,他面上微微泛著淡淡的紅,雙眼總是凝深如海。歲月抹去他的稚嫩,將那凌利堅忍與強悍的別樣風采更展了十分。他身形不變,越發挺拔。目如星爍,永遠的迷人。便是笑起眼角的細小紋路,也會讓她覺得窒息,越與他呆的久,越是無法自拔的沉迷。

    雲曦看著她微笑,笑起的樣子總會勾得他魂不守舍。原以為,衷情一人由始而終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因漫漫歲月物換星移誰也說不清。但如今他卻覺得不夠,衷情一世,原是不夠,這一生太短暫,二十年轉瞬即逝!

    他們在一起走過多少風雨,也歷經大大小小的磨難。太后病重之時,緋心隨榻在側衣不解帶。他揮軍親征之時,朝中誤聽消息錯生禍亂,她孤兒寡母獨對虎狼,內外縱橫不改顏色。她總說,他對她太好了,實際上,她對他那不是更好?他們都是自私而務實的人,要的是最好的結果。或者在他們一生裡,沒幾件事是不加以計算的。但唯有他們的愛,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交換,包括江山!

    「他們幾個在後御園子放花炮,如今這炮也做的新巧,名堂多的很。」緋心看他眼神閃爍,抿著唇笑著,「明兒正月大典了,又是一年了!」

    「可不,搭伴混子子嘛,一年一年的過得可快呢!」雲曦揚了唇,陰陽怪氣的說著。

    緋心一愣,忍不住笑。這都往四十去的人,還這樣小性兒!所以說,有些事就怎麼都改不了。她一時拍拍他的胸口,低聲道:「方纔不是跟孩子說話麼?康兒過完年便要出宮往府裡去,到底要囑咐些。」

    「囑咐就囑咐,說什麼混日子,讓人不愛聽勁的。好像你跟我在一起這些年都是湊合著熬油一樣!」雲曦伸手捏著她的鼻尖,勒著她就往邊上排雕那擠,外頭殿門大敞,彩蓮燈耀影紛紛。

    緋心一時弄得有些氣促,他手越發不肯老實。緋心耐不住,揪著他的衣襟道:「別鬧!那我當著孩子的面,哪裡好說什麼?總歸是長輩嘛。難不成我還跟孩子說,沒,我們沒湊合,過的可好呢,你爹現在十分神勇!」她話音一落,突然聽外頭「噗」一聲悶響,緋心嚇了一跳,接著就聽推推搡搡一大串腳步逃離現場的聲音!

    這下緋心臉上掛不住了,這些年來,緋心其實也漸漸臉皮厚了些。特別是只有兩人的時候,也能放開手腳有時跟他玩笑。不然哪裡說得出那些話來?但此時居然聽到外頭有人偷聽,而且用腳趾想都知道是哪個。除了他們的幾個孩子,哪個有膽子湊到乾元宮這邊來?

    緋心已經搬過來七年了,不再各守宮房。所以,若非是他們幾個,早讓人拿下了。也正是因這個,緋心才窘到死!一時間滿臉紫脹,豎眉立眼的瞪著雲曦,看他一臉古怪的樣兒,讓她舌頭都短了半截:「怎,怎麼辦?再是沒臉的了!」

    雲曦看了她半晌,突然一把抱起她,鼻尖貼著她的,輕聲說:「你頭一回誇我神勇!」他說著笑起來。緋心只覺頭頂冒煙,不由的掙扎起來。他吻住她的嘴唇,那柔軟的芬芳總是如此驚心動魄,讓人一觸而神魂皆蕩。與此同時,外院綻起花火,正是緋心所喜歡的福壽康寧,還有繽紛如蝶舞的富滿華,點點如星的萬花筒,亮秈如虹的喜臨門!想是他們料著這兩位是不往後園子去了,便索性將花火皆在乾元宮外殿園子放了。一時間紅紅金金,燦爍耀眼,無數華麗光輝,讓外廊的燈火更加絢麗!

    「快過年了,娘子。」雲曦拂著她的臉,帶出那團紅火,燒起滿臉的霞,「新年大吉啊!」他眼看著她,像一對民間夫妻拜年一樣。花火之中,他笑如飛仙。

    緋心看著他的樣子,一時勾著他的頸脖,也忘記了方纔那樁糗事。她主動貼湊過去,嘴唇輕掠過他的耳垂,細微的熱癢讓他的身體緊繃,手已經擠進她的衣襟。她輕啟唇齒:「萬事如意,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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