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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寧夜 文 / 月上無風

    「音姐姐,馬上就要到了,聽說世子他們已經出來迎接了。」此次負責送嫁的十五在車門外說道。

    容音輕輕「嗯」了一聲,她在今晨就重新穿上了嫁裝,其實不知為何,邁向那條路,她始終不覺得自己是去成親,而覺得自己是在逃,逃脫那個讓她幾乎是傷痕密佈,壓抑的無法喘息的城池。

    「音姐姐,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是真的要嫁人了,還是嫁到草原上來。」十五似是猶豫了半晌才悠悠說道,「我和十六他們一直都認為你就算不嫁給四哥,皇阿瑪也會讓你嫁給太子哥。」

    容音除了默然還能說什麼呢?半晌,她才道:「現在,我只想好好在草原上生活罷了,至於其它……」

    「音姐姐,你是真心愛四哥的吧?我們都看的出來……可惜四哥也是當局者迷,我要是他,是怎麼也不會放棄你的。」十五似是不放棄般,一定要追問個什麼結果出來。

    卻逼得容音有些心悶,臉上除了苦笑再無其它表情,她無法回答十五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些事情,還是任他們猜想罷了,至於自己,正如剛剛所說,只求一個安定,草原,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十五再呆了半晌後,或許覺得自己也確實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便策馬前行了。

    容音聽的馬蹄聲遠去,緩緩鬆了口氣,打開了車邊的簾子,其實自己不算虧,戀愛了,嫁人了,還享受了類似和親般的待遇,可惜,這容貌,卻不及昭君的萬一。

    容音孩子氣地笑了,她想,她是認識邢律的,要是不認識,會不會自己這時就不是哀歎過去,而是恐懼未來了。

    她緩緩沉下面孔,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逃避的一個問題,她要以怎樣的面貌來面對邢律,她和他,該怎樣相處?繼續以朋友的身份?不大可能。畢竟是真的嫁了,而且,邢律還曾經對她告白過,可是,要真的以夫妻身份相處的話,她想到就還是會有恐慌。

    她輕輕撫了撫胸口,像是在確定那顆心還在跳動,半晌,她自嘲般地喃喃自語:「或許,是因為我還沒有心死的緣故吧。」

    邢律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只是今日天還未完全亮時,便帶隊來到這裡,準備迎接容音。他一直也在思考,今後要怎樣對待她。以前一心要她到自己身邊,可夢想終於成真,終於能娶她的時候,自己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從未試過心跳如此迅,從前幾天起就從未平靜過,他在商場在演藝界都奮鬥了這麼些日子,大的小的都見過,在古代,更是謀算心計,諸般嘗試,從未斷絕,自詡是個冷靜異常的人,可這麼幾天來,他都無法平靜。

    他會想,容音現在是怎樣的想法。

    他會想,自己給容音安排的,會不會是容音真正想要的。

    他會想,容音會怎樣面對自己。

    他還會想,自己該怎樣對待容音。他其實很想擁有她,完完全全,可惜,現在看來,至少那顆心,他要得到,不知時日。

    終於,送嫁的隊伍遠遠而至,邢律策馬前行,卻最終按捺住自己的心神,控制住馬,讓他顯示不出半點心焦,只讓人見到他一如既往的優雅姿態,風流態度。

    行到馬車前時,他翻身下馬,跪下,聽十五宣旨,接旨,然後走上前,猶豫一下後,將簾子掀開,準備看他的新娘。

    馬車停下的時候,容音便知道自己的自欺欺人該結束了,接下來,她需要適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生活,蒙古,草原,低低的天空,還要試著用另外的角度來看邢律。

    而當簾子被掀開的一剎,她與邢律四目想對,她想,她看到了邢律那雙本來深沉妖媚的鳳眼中難以克制的喜悅與興奮。她會辜負他麼?她不敢說,但是,她想,從今日起,她會好好對他。因為,這等於在好好對自己。不過,這背後更深沉的意思,不是邢律會對她不好,而是她,她如果不好好對邢律,她怕是良心難安。

    雖然她從不再提邢律為她所付出的,心裡卻全都銘記在心。她現在唯一可作的,無非也就是好好地陪伴他,至於哪種陪伴,能做到什麼程度就什麼程度吧。

    邢律看著她平淡的表情,不知何故,內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他微微一笑,一如平日裡的魅艷多情,他,是不是也不該在她面前表現出來自己有多麼在乎。只是……今天,他或許要嚇一嚇她了。

    他伸出手來,一如紳士邀舞般邀請她下車。容音微微一滯,便將手放入了他手中,起身,預備跳下馬車,卻突然低呼一聲,感覺到自己身體騰空,再看,現自己已被邢律打橫抱起。

    容音深深看入邢律那深不見底的眼中,卻再也找不到如同剛剛那剎那般那樣明顯的情緒了。邢律,他這樣抱著自己究竟是怎樣想的,她半點也看不出來。可是她仍然記得配合地將手搭在了邢律的脖子上。

    在眾人的目光中,邢律將容音抱至馬前,唇角微彎,聲音極輕:「上馬。」

    容音拉住馬鞍,由邢律將自己送上了馬,坐好後,邢律便翻身而上,雙臂緊緊環住她,邪邪一笑,在她耳邊輕語:「坐好了!」

    容音點頭,動作尚未結束,邢律一鞭甩下,馬吃痛,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疾馳而去。

    容音被風吹的眼睛都睜不開,春末,為何風裡似還帶著刺骨的寒,她略微往後縮了縮,邢律便敏感地覺察到了,手擁的更緊了些。馬,似乎也減緩了下來。

    到最後,邢律幾乎是任由馬自由地走著,草原,黃昏,日落,天空的顏色,逐漸由橙色變為紫紅,然後藍紫,最後終於是一片黑暗。

    「有被嚇到麼?」邢律在容音耳邊低語,磁性的聲音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容音很想點頭,在他帶自己飛奔走的一剎那,她有尖叫出聲的衝動,可現在說出來,未必惹人笑了,於是她假裝沒有聽到他的問題,癟了癟嘴,道:「邢律,我餓了。」

    邢律唇中溢出幾聲低笑,倒使容音臉莫名地紅了起來:「你笑什麼?」

    「沒什麼。」邢律一面繼續笑著笑說沒什麼,一邊停下馬來,下馬後,拉住容音的手,一拉,容音便穩穩地落到了他面前,抬頭,看向邢律那張毫無瑕疵的臉,夜風,月色,似是讓他的臉看起來更完美了一些。容音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邢律緩緩勾了唇,卻若無其事地將手放開了,轉而在馬馱著的袋子中找尋一些東西。接著就忙活開了。

    容音摸了摸有些燙的臉,在草地上坐了下來,邢律卻含笑瞥了她一眼:「怎麼?想偷懶?去找一些枯枝,不然的話,今晚可不知什麼時候能吃上東西。」

    容音在他的注視下,一次覺得自己臉皮薄的像個未見過市面的大家閨秀,她忙不迭地從地上撐了起來,瞪著眼睛,接著微薄的月光,在地上找枯枝。

    待到她終於抱回了一堆,連裙子都被枝條刮破的時候,回頭卻見到一團溫馨的火光,隱隱約約的,還傳來了烤肉的香氣。心中似是被什麼打動了,她眼中浮上了朦朧的霧氣,唇邊也帶了點笑意,是覺得,這樣平靜無憂的日子,才是生活麼?

    容音氣喘吁吁地抱著柴走了回來,將柴往地上一堆,就又想往地上攤,不過,這次,她要先問清楚了:「嗯,我這次可以坐著等吃了吧?」

    邢律笑著看了她一眼,再點了點頭。

    容音大方坐下了,一路而來的擔憂和傷感,彷彿都融入這美麗的夜色中,消失不見了。

    「其實我很愛草原,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無論是喜是憂,來了這裡,心就像是牢牢放下了一般,穩穩的,感覺,連呼吸都不會亂。」容音抱著膝,仰望那一輪明月,再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悠閒地接受月光的洗禮。

    「我很早就愛上這裡了,從我適應了這邊的生活後,」邢律翻著木棍上穿著的兔子,平淡卻真實地道,「這裡,適合我們這種長久活在糾結的日子裡的俗人,正如你所說,這裡,似乎連爭鬥都會被淨化,顯得純粹了許多,我來了,真的就不想離開了。」

    「我想,我來了,也應該會如此,」容音睜開眼,對他甜甜一笑,「所以,更要謝謝你,邢律,帶我來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方,享受這樣純粹的生活。」

    邢律但笑不語。

    容音起身,走到了火邊,搓了搓手:「沒想到你準備的這麼齊。」

    邢律輕笑,「你難道沒有想過,明天我們回去,那些人會怎麼說我們。」

    容音想了想,臉再次燥熱起來,是啊,明日那些人會怎麼說自己呢?不過,她哪有這般容易認輸的:「我想你還是該擔心下別人會怎麼說你,他們,最多以同情的目光來看我,想我遇到了一個色急的別出心裁,要野合的丈夫。」

    邢律歪頭一笑,再緩緩搖了搖頭:「我現容音你有時候真的大膽,什麼話都說的出來,」轉而他故作邪惡與孟浪地看著容音,壓低了聲音,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言,「難道,你就那麼有把握,我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咳……」容音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目光溜了溜,「呀,兔子該好了吧!」

    邢律再次笑了,或許,他是真的滿足了,這樣的生活,與她一起,相伴到老。他暫時,真的不敢要求太多了,因為他怕,求的太多,反而就一樣都沒有了。

    「音音,我帶了馬奶酒的,你要喝麼?」邢律從旁邊,變法似的拿出了一個瓶子和兩個杯子,卻再次藉著火光看到容音的臉紅了,的確,他是故意的,提醒容音,某夜生的一些事,他唇角上揚,「音音,你的臉被火給烤紅了麼?要不要坐遠一點?」

    容音當然聽出了他的戲謔,是,她回想起了,那一個同樣寧靜的夜,那幾杯醇厚的馬奶酒,以及那一個淡淡的吻。

    「沒事,坐得近才暖和,而且新婚夜,臉紅些,也好彌補我今天執意不上胭脂。」容音嘴硬道。

    邢律眼睛倏地睜開了些,卻明顯是故作的驚訝:「呀,音音你不說,我都忘了今天是我們的新婚夜了。」

    容音剜了他一眼,決意不再說話了,反正說不過眼前這人。

    邢律看樣子,也知道夠了,不再逗她,用小刀,將兔腿割下,遞到了容音面前:「只能用手了,將就一些。」

    容音一把奪過兔腿,正在餓時,正在不知所措中,這兔腿當然就是洩了:「你看我像那麼講究的人麼?」

    邢律又是笑了,他,的確是多慮了。

    將酒斟滿杯子,邢律坐到了容音身邊,卻一言不,只是靜靜看著天。

    「在想什麼?」容音狼吞虎嚥完,舔著手指問道。

    邢律卻還是不說話。

    容音看著他輪廓深邃的側面,也跟著安靜了,接著,又強自笑了,拿起地上斟滿馬奶酒的杯子,塞了一隻在邢律手上:「喂,你這麼安靜,該不會是後悔娶了我吧。」

    邢律低眸,看著手中的杯子笑了:「是,我後悔了,娶了你,就像是娶了一大堆麻煩。」

    容音知道他在說反話,倒不是她自戀,或是自我感覺太好,而是眼前這人,估計什麼叫後悔都不知道。

    可也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娶了自己,確實是娶了一大堆麻煩。

    打出蠻橫的幌子,容音橫了一聲,冷笑道,「再後悔也沒用了,你眾目睽睽之下,將我強自抱到這荒郊野外,你是已經說不清楚了!還是跟我喝了這杯交杯酒,從了我吧,我會好好對你的!」

    邢律驚訝地抬眼看著她,正好撞上她些許得意的笑顏,或許,眼中沒有得意的情緒,卻能看到她的堅定與不悔,交杯酒?「你確定?」

    容音拉過他的手,將自己的手彎了過去,然後再穿回來,將杯子遞到自己面前,卻不忘提醒他:「喝,快喝!」

    邢律緩緩頓了下,卻終是將杯子也送到自己面前,與她同時飲下了這交杯酒。

    杯子離唇,四目相對,邢律那幽黑的瞳,似含了一個又一個漩渦,像要將容音裹了進去般,可短暫的呆滯後,容音便及時地逃離開來,撤出了自己的手,在地上搜尋,摸出了那個酒壺,道:「來,我們繼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今日,不醉不休。」

    邢律在旁邊默默相陪,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不說話,只是喝。

    如果人想醉的話,或許,真的是很容易醉的,何況是酒量並不怎樣的容音,只不過一會兒,容音的眼神便不再那般清晰了,她腦子昏昏的,兩行淚,卻順著緋紅的臉滑下。

    她緩緩倒在邢律肩上,一抽一抽的,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或許是火堆升騰起的熱氣熏了眼睛吧,她迷迷糊糊地想,既然是這個原因,那就安靜地流吧,可是說出口的話,卻又不受控制地展現了或許更真實的原因:「其實,邢律,我真的好不甘心。」

    「為什麼?」邢律感覺到她的淚墜落在自己肩上的細微觸覺,心內不自覺泛起了憐惜。

    「為什麼?是啊,我覺得我特別無能,」容音這個時候已經回過味來,現自己剛剛說了句怎樣的話,可被問及,只有藉著酒,傻笑著,瞎編一氣,「我明明還打算唱穿越必唱曲目,明月幾時有,我還打算撫箏,奏滄海一聲笑的,可都沒有給我機會。我穿越來,特別不值。」

    邢律當然知道她在胡說了,卻沒有更深地追問,只是在地上細細找了找,找到片闊草葉,放於唇邊,緩緩吹出了悠揚卻不失豪氣的調子。

    容音笑了,卻是帶著很安靜的笑意,在一遍又一遍反覆著的滄海一聲笑的音樂中,漸漸閉上了眼,隨後就沉入了夢鄉。

    又是過了好久,邢律才將已經軟了的葉子拿離唇邊,將容音往身邊緊了緊,看著她還掛著淚珠的睫毛,輕輕歎了口氣。音音,我們接下去的路,能好好走麼?

    這夜,漸漸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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