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文 / 浮生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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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想起曾愛過的那位西陲將軍,一直在刻意忽視忘記有關於他的事,那麼會不會真的有天,再也記不起他?
忘記那三千六百刀慘烈的痛,亦忘記陪在他身邊三年的朝朝暮暮。忘記如何心動,忘記他撫琴作畫的模樣,忘記那獨擎國柱、逆流而上的孤獨身影。
十幾年來,洪招娣第一次低聲喚出那曾戀慕過的名字:「洛蒼玄。」
喚出這個對她而言鴆毒般名字的瞬間,心口處的劇痛一如多年前般洶湧襲來,然而這次她卻不再想逃避。
洪招娣挑亮房間四角的牛油燭,緩緩走到書桌前,鋪開一張畫紙,化開羊毫筆尖,磨了墨,於其上勾勒記憶中的輪廓。
當年她癡戀洛蒼玄,洛蒼玄天縱奇才,精通兵法且琴畫雙絕。她前世本就有不錯的繪畫基礎,於是不僅從他那裡學得兵法戰陣,就連畫之一道的功夫,也因一次次指端的刻意描摩揣度,習得分神髓。
然而十幾年未曾落筆作畫,手下到底是生疏了許多。廢了幾十張畫紙,才算重新找回運筆的感覺。
此次重執畫筆,方覺之前刻意遺忘的關於他的一切,在自己心中仍是那般清晰,彷彿伸手便可觸及。
洪招娣一次次勾勒上色,心神全部貫注於畫上,不知身旁時間流轉。畫完最後一筆,她長長出了口氣,抬頭望向對面的窗戶,竟已隱隱泛白。
這一畫,她畫了整整一夜。
畫上的男子黑髮藍眼,俊美無儔。他身穿厚重的玄色甲冑,眸中凝聚著化不開的憂鬱深沉,仗劍孑然而立,火紅的長麾在風雪中烈烈飛揚。
洪招娣在上面題了辛棄疾的半闕詞——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首萬里,故人長絕。
接著又在其後寫道,不思量,自難忘,畫玄小像於深秋。
最後,她並沒有在畫上題下自己的名字和蓋私印,只是展開畫卷,在眼前仔細端詳再三。
有此物為憑,至少她再不必擔心,會在將來悠長的歲月裡,將他逐漸忘卻。
洪招娣輕聲歎息,將畫卷平鋪在書桌上用鎮紙壓好,然後步出書房。剛推開門,就見朱荔穿了件天青色馬甲,下配蔥綠裙子,躬身站在微熹的晨光中。
朱荔見她出來,連忙迎上去,與她見禮道:「主君一個人在書房裡,燭光亮了整夜,讓人好不擔憂。」
雖然擔憂,卻又怕驚擾了洪招娣,所以只能天微明便在外面候著。
「我沒事。」洪招娣笑道,「服侍我洗漱。」
朱荔見她精神尚佳,鬆了口氣,笑道:「人都說修為越深,每日需要的睡眠便會越少,直至於無。看來,主君修為又精進了呢。」
洪招娣微微一笑,其實她自領悟氣機以來,睡眠對她而言便不怎麼重要,每晚在房間裡熄了燈大多時候只是靜坐,至多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一兩個時辰,只是朱荔不得而知罷了。
兩人回房,朱荔如往常般服侍她穿衣梳頭洗漱之後,卻見洪文華推門進來,稟道:「姐姐,有位姓李的公子找你,眼下正在宅門口等著呢。」
洪招娣料想是李仲晟,卻猜不出他來這裡找她做什麼,當下理理衣擺裙帶,醞釀了一下感情,便朝門外走去。
來到宅門口,李仲晟果然背負雙手,帶著一臉冰冷嚴肅站在那裡。他玉冠束髮,穿了件月白色的深衣,綠色絲絛繫腰,衣角處繡了幾片青青竹葉,望去身長玉立,風采奪人。
在他身旁,有少年子附牽著匹配金羈的白色駿馬侍立。不遠處,還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
「師兄好。()」洪招娣上前,腰肢若楊柳輕折,柔柔弱弱的與他見禮,「不知師兄今日到此,有何見教?」
旁邊站著的朱荔見洪招娣如此情態,不由被雷了一下。這還是她那位智勇兼備、謀遠局深的主君麼?
李仲晟卻不覺有異,朝洪招娣點了點頭,道:「聽聞師妹被青素強迫服下十二粒養氣丹,經脈盡毀?」
洪招娣聽他這麼說,頓時垂下眼簾,淚珠開始迅速在眼眶內匯聚,咬著下唇沉默不語。
「師妹不必傷心。」李仲晟看著她,似乎透過她看到了早夭的順寧公主,目光中掠過抹憐惜,忍不住安慰道,「幸虧只是養氣丹,所過時日又不久。雖不能確保痊癒,但恢復成應有把握。」
長姐順寧公主夭折的時候,正是她這般年紀。雖說兩人相貌氣質雲泥之別,然而舉止神情,乃至哭起來的模樣,都極其相似。
他出身皇家見慣詭計機謀,一開始不是沒懷疑過,洪招娣是為了利益刻意設局接近他。然而他沒辦法解釋她身上熟悉的蘭芷露華香,沒辦法解釋一個鄉下來的丫頭,如何能得知終其一生未出深宮,已經死去十年的順寧私密。
最終,他只能將這兩人的種種相似歸於天緣巧合,從而起了將洪招娣護於羽翼之下的心思。
「真的嗎?」洪招娣抬頭看他,雙手緊張的握住腰間絲絛扭動,淚眼中充滿期待渴望,「我的經脈真能恢復?」
「在我住的地方,有一眼溫泉,名喚八歸斷續湯。」李仲晟點頭道,「平常用它沐浴,可強健增擴經脈;如若經脈受損,更是能夠斷而續接,療效甚佳。」
「那……那定是極珍貴的,我真的可以用麼?」洪招娣雙手繼續扭動絲絛,貌似既期待又膽怯的糾結著。
「此事宜早不宜遲。」李仲晟愛憐的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頂發,「你也不必收拾什麼東西,只需帶上隨身侍候的子附,隨我前去即可。」
說完,便攜了洪招娣的手,引她來到那輛華麗到耀眼的馬車前,道:「師妹且上車。」
洪招娣無奈,只得吩咐阿青和洪文華看家,自己和朱荔一起上了馬車。
其實她是不怎麼想去泡那個八歸斷續湯的。雖說她經脈未損,泡泡溫泉亦可強健體質,沒什麼壞處,但住進李仲晟的靈宅,就意味著她要開始時時刻刻違背本性,懷揣一顆易碎玻璃心,表演各種纖纖弱質。
她是愛演戲沒錯,也習慣於戴上各式各樣的面具,卻不意味著她受的了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演戲,就沒個歇息間斷的時候。
然而如今騎虎難下,為了將來的前途和保障,她也只能好好和李仲晟聯絡感情,把這當成一項艱巨的工作任務完成,表演到底。
……
那馬車外表華麗,內部亦極為舒適,備有各種口味花樣的點心肉脯,新鮮瓜果,還有一大壺溫在銅炭爐上的花茶。
洪招娣看到那堆女孩子喜愛的食物時,心道這李仲晟雖看上去冰冷嚴肅、不苟言笑,卻實在是個細心體貼的人。
於是洪招娣便和朱荔一路吃著喝著,外加不時掀開簾子看看風景,就到了李仲晟住的地方。
李仲晟住的地方非常大,足足佔了一個山頭。據朱荔介紹,這裡是渡真門範圍內,最高的一座山峰,亦是靈氣最充沛的地方之一。
因為李仲晟是雷靈根,最適宜居住在靠近天空的地方,所以長老們才將這座山峰分配與他。
洪招娣在朱荔的挽扶下,柔弱萬狀的走下馬車,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她原先就知道內門弟子和入室弟子有差別,但沒想到差這麼多!
本來她覺得自己住的地方就挺不錯了,吃穿用行都是上等的,但和李仲晟這裡比起來,就是一普通富戶和宮殿的區別。
洪招娣跟著李仲晟,從低眉垂手、夾道迎接的子附們中間走過去,小聲朝他道:「李師兄……你這裡有多少人啊?」
這些子附無論氣質相貌還是穿衣打扮,都比她那三個強了不止一個檔次,甚至有些體面的,身上穿的戴的比她這個內門弟子還強上幾分。
李仲晟想了想,回答道:「大約不到三百。」
「別的入室師兄師姐,也像李師兄這般麼?」洪招娣有些好奇。
「除了五大弟子之外,其餘弟子並未開山辟造靈居。」李仲晟道,「他們身邊侍奉的子附少則一二十人,多則四五十人,端看需要。」
兩人說著話,就見一個相貌堂堂,身穿錦衣的中年人走過來相迎,躬身朝李仲晟行禮道:「見過主君。」
李仲晟吩咐道:「肖管家,洪師妹要在這裡暫住半月,使用八歸斷續湯接駁經脈,你替她安排一下。」
「是。」肖管家領命,又朝李仲晟行了一禮之後,轉身朝向洪招娣,「洪小姐,請隨我來。」
洪招娣與李仲晟道了別,帶著朱荔跟著肖管家往西邊院落的方向走去。
肖管家卻是個健談的,一路走一路對洪招娣道:「主君真是看重愛護洪小姐,我自主君入仙門時就跟著他,還從沒見過他帶人回來。」
洪招娣只得低眉垂眼,怯生生的回答道:「李師兄……他是個極好的人。」
「哈哈哈,外面的人可都稱主君為冷郎君呢。」肖管家笑道,「不過,只要是被主君承認接受的人,他必定會全心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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