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8章 遺書 文 / 步槍
距離開飯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李路坐在行軍床上拿著一封遺書看著，心裡的感覺說不清有多少種，歸攏起來，也許只有「悲壯」一詞可以形容。
旁邊還放著幾封一樣信紙的遺書，這些都是突擊隊除了他之外六名戰士的遺書。有些字寫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沒怎麼上過學。
他現在手裡拿著的這一封，和另一封筆跡相同，李路一看就知道牛二那封是劉小光代寫的。
牛二從來沒上過學，不懂什麼風速參數，但是卻是二排中最出色的機槍手。他用機槍打出的點短射，比一些戰士用八一槓打得還要精準。
而遺書中，這個憨厚純樸的漢子，這樣寫道：「娘，我是二啊，上回我回家忘了跟您說了，我在床下底放了二十塊錢，是部隊給發的，您老拿著買點好吃的。娘，兒子不孝，不能給您老送終了。不過部隊領導說了，我光榮了之後政府會照顧您老，您老放心。領導還說了，我這是為國爭光，您要為兒感到自豪。兒成烈士之後，村東的牛奮就不敢欺負咱家了。不多說了，娘，要保重身體！」
短短幾十個字，沒有什麼情感的表露，沒有什麼祝福的話語，也沒有華麗的辭藻，卻讓李路這個神經線在後世的特種部隊裡鍛煉得堅如磐石的男子漢鼻子發酸，黯然淚下。
牛二不懂得什麼國家大道理，他只知道部隊領導說都是真理，他只知道，他成了烈士之後，村裡的土霸王就不敢再欺負他們家了……
「排長。」劉小光端著飯菜走進來，「小龔說你沒去吃飯，我給你把飯送來了。」
李路背過身去快速地抹掉臉上的淚水，朝劉小光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待他坐下來，問道：「弟兄們的情緒怎麼樣？」
劉小光和平時沒有什麼變化，還帶有一點無所謂，「沒啥，又不是第一次，都習慣了。」
李路掃了他一眼，覺得劉小光說得太輕鬆。
這時，他突然想起突擊隊裡有叫黃觀輝的新兵，皮膚黑乎乎的，大家都叫他小黑，是突擊手，就問：「小黑呢，他怎麼樣？」
劉小光低下眉頭，說道：「嗯……他看上去情緒沒啥變化，但是我帶了他一年多，我知道這小子心裡還是很惦記著家裡的。」
李路臉上出現一絲憂慮之色，之前他擔心戰士們的訓練效果，對短短幾天時間臨陣磨槍地學習他傳授的技術技巧，擔心出不了效果。現在看上去效果很理想，但是卻出現了另一個問題——戰士們的情緒。
打仗主要依靠兩種東西，第一是武器，第二是戰鬥精神。很多時候，後者更加的重要！
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尤其是抗美援朝，面對武器裝備處於絕對優勢的敵人，國防軍是依靠什麼贏取一場又一場戰鬥的勝利，最終都擊敗了敵人，達成了戰略目的？
依靠的就是戰鬥精神！
不穩定的情緒，有顧慮的內心，是不能把戰鬥精神發揮到極致的。甚至最壞的時候，一個人的悲觀情緒會影響到整個集體。
李路顯然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小光，你跟我說實話，除了小黑，還有誰？」李路深深看了劉小光一眼。
他比李路大了足足四歲，李路叫他小光，此刻的他卻一點奇怪的感覺都沒有，因為他內心早就已經信服了這個排長，排長叫你小光那是親近加看得起。
抬眼望見李路的雙眼，劉小光沒來由的心裡一虛，這排長的眼神端是厲害得很，隨即老老實實地說道：「出發前，爆破手麥光華家裡來信說家裡的耕地被佔了，本來他要休假回去看看的，後來要組建輪戰部隊，他被選為帶兵骨幹……」
劉小光沒有說完，李路已經明白什麼事了。
據李路所瞭解到的，麥光華也是出身貧困的農村家庭，今年二十四歲，僅比牛二小一歲，已經當了六年兵，在炮兵部隊待過兩年，玩炸藥是箇中高手，步槍射擊也是名列前茅的人物，所以在物色爆破手的時候，沈濤推薦了他——麥光華是五班副班長。
想到這，李路不禁心頭一陣無名火起。
他辛辛苦苦挑選出來的勇士，即將要出征，卻飽受家裡受欺負的委屈，他恨不得馬上飛過去辟里啪啦地把那些土霸給清理乾淨。
並不是說戰士們思想政治上面不過關，受到一些因素的影響戰鬥意志等等就會動搖。
李路後世是經歷過無數次特種作戰考驗的人，歷經戰火，他比誰都清楚，軍人上了戰場唯一牽掛的人是誰——家人。一到了面臨死亡的時刻，什麼空話大話都放到了一邊，心裡想著的牽掛著的只有至親之人。
這是人的本性！
李路不能看著自己的兵在沒有上戰場之前，心中就有了沉甸甸的包袱！
看到排長臉上露出一絲殺氣，劉小光不禁心頭打了一顫，不知道排長想要鬧哪樣。
冷靜下來之後，李路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等輪戰任務借結束，我路三哥一定要在那幾個兵的家裡去看看！
但是現在的問題必須得想辦法解決，這又是考驗自己這個見習排長的一道難題。
想必，李路說道：「你去通知一下，突擊隊全體人員到我這裡來開個會！」
很快，吃完晚飯的突擊隊員們都集中在了李路的小房間裡。
為了給李路一個好一些的環境，陸勇特批給他一間獨立的小房間。這待遇比其他排長好了上一些，因為按照規定排長是要和排裡的兵們住在一起的。
六個人在李路面前整齊列隊，恰好排滿了這個小房間。李路照例的從打頭的狙擊手劉小光一個個看過去，觀察手龔令輝、突擊手趙榮軍、突擊手黃觀輝、火力支援手牛二、爆破手麥光華。
這裡面，只有龔令輝和黃觀輝是新兵。在這裡，新兵的定義是沒有參加過實戰，其他人都是參加過一次輪戰的老兵，現在基本上都是二排中的骨幹。
可以說，為了這次任務，李路幾乎把全排的精英都集中了起來。
大家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照舊的雙眼平視前方，面無表情。李路沒有站起來，就坐在行軍床上，慢慢地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以他兩世為人四十年的閱歷，眼前的這些兵在他眼裡自然是年輕的。
「坐下。」李路下令。
兵們刷地整整齊齊地坐了下來，隊伍就像被一隻手掌猛地往下摁一樣，乾脆利落，根本不會去管屁股下面是什麼。即使是仙人掌，命令下達也要先坐下再說。
「放鬆坐。」李路雙手撐住兩邊的床上，笑了笑說道。
兵們乍一聽，一下沒反應過來，然後你看我我看你，又看排長，不知道排長要幹嘛。
「怎麼，聽不懂國語還是怎麼的？」李路笑道，「放鬆放鬆，咱們聊聊天，放鬆坐！」
兵們這下才知道排長沒有什麼醉翁之意，就放開了坐，調整成自己覺得最舒服的姿勢坐著，但是最起碼的姿勢依然是沒有變。
李路伸手抓過床頭的一個迷彩背包，從裡面扒拉出兩條中華煙，然後拆開，一人兩包地扔過去。大家都很不解地拿在手裡，你看我我看你，又疑惑了，排長這是葫蘆賣的什麼藥？
「又賄賂我們呀……」牛二小聲嘀咕著。
大家都強忍著笑意去看排長，牛二旁邊的麥光華伸出一隻手在他背後掐了一把。
牛二扭頭瞪眼：「你掐我幹啥！」
「哈哈哈！」
大家再也忍不住了，都笑噴而出，倘若嘴巴裡有飯，肯定全給噴了出來。連李路也被逗得樂不可支，這牛二有時候就是很傻很天真。
牛二不明白地看著大傢伙在哈哈大笑，下意識地望了望李路，這才知道大家在笑什麼，當下尷尬地撓著那顆大腦袋低下了頭。
「行了，」李路慢慢收起笑容，「我這當排長的，給弟兄們分幾包煙抽，不算賄賂。再說，我說牛二，就兩包煙就把你賄賂了？你也忒小看自己了！」
牛二卻說道：「排長，上回探家俺們村長就抽這個煙，他說一包這煙頂得上俺們家一個月的口糧，可不便宜！」
李路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環視著兵們，直到都安靜下來，他說道：「弟兄們，明天我們就要上戰場了，出戰之前我有些話想跟大傢伙說說。」
「你們告訴我，咱們穿這身軍裝，是為了什麼？」
「保家衛國！」
沒有一絲猶豫的異口同聲。
李路點點頭，沉聲說道：「我絲毫不懷疑大家對軍人使命的忠誠，我本人，為能夠成為你們的排長感到萬分的自豪！」
兵們看著李路真摯的表情，強烈地感受到了排長心中那份純真，內心都有了感動。
「作為你們的排長，也作為你們的兄弟，你們的事情，就是我李路的事情。」李路緩緩說道，把目光放在黃觀輝和麥光華身上，看著他們認真地說：「小黑，老麥，你們家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會幫你們討還公道，你們相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