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安頌 第100章 夜幕 文 / 召白
上元節前一天的長安同樣是萬人空巷,大街之上,小巷之中,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晚間表演的舞蹈,大街之上懸掛的燈火,車水馬龍、沸沸揚揚。
這時候正是長安城中最為熱鬧的一刻,幾乎每座裡坊、每條大街之上都是燈火相繼,延綿不絕,鬧騰騰一副盛世的景象。
安化門附近人並不多,除了進出城門的行人,很少有人駐足。因為是夜裡,遠處城樓上傳過來昏黃的燈光,在裡坊的拐角處顯得更加暗了些。幾個人站在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說著話,偶爾會有輕蔑的笑聲傳過來。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站在那裡,跟面前披散著頭髮、穿著麻衣的年輕人在閒聊,身後站著一個膚色黝黑的僕人,牽著兩匹馬。那麻衣人偶爾好奇的問一兩句,有時候又搖搖頭,遠遠的聲音傳出來,聽不清楚幾人說的是什麼。直到在安化門附近值守的士兵看過來,那麻衣人才說道……
「兩位,要不去昭行坊看看?」
那少年點點頭,隨後三人在城樓上昏暗的燈光中穿過安化門大街往西走去。
昭行坊在長安城西南角,南面就是外城牆,從城牆之上就可以看到整個裡坊的輪廓。
昭行坊早年的時候還是比較興盛的,後來遭了火,幾乎燒掉了整個裡坊的建築,後來也沒有怎麼修整,倒是變得破破爛爛的。裡坊之中居住的大都是窮苦人家,如今裡坊之中髒亂擁擠,人員魚龍混雜,在長安城中算是最為複雜的一個區域了,有時候潛逃的罪犯也會躲在這裡。平日裡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長安西南角這個破落的裡坊,最常來的怕是負責附近治安的武侯了。
長安城中,富貴人家一般都願意住在靠近皇城和城中大街兩旁的裡坊之中,東西兩市附近的裡坊也同樣熱鬧,這些地方的房價在長安城中是出了名的貴。那些所謂的王、侯、將、相都在這些裡坊中間建了府邸,造了別館。
而長安城南由於遠離皇城,大部分人並不願意住在這裡。除了個別的裡坊有富貴人家佔據了幾乎整個裡坊建造馬球場和園林之外,很多里坊顯得空蕩蕩的,甚至於荒草遍佈了。
李清和崑崙到昭行坊的時候,倒是有些許的吃驚,安化門大街及附近的裡坊之中燈火通明,乾淨整潔,而昭行坊中卻是另外一種情景,之前下的雪這兩天開始融化,昭行坊中的街道白天泥濘,晚間降了溫,街道上的泥水凍住以後變得坑坑窪窪。偶爾有輛馬車經過還必須小心謹慎的慢行。
這時候昭行坊中的十字街道上並沒有多少花燈掛在外面,一些店舖的門口會掛在一兩盞白色的燈籠,照亮附近的街道,其他的地方都是昏暗一片。街上也沒有多少人行走,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上元夜前的長安。
其實這只是晚間的場景,白天還是比較熱鬧的,底層的小商販,出賣苦力的人,落魄的外鄉子,甚至於在長安無家可歸的胡商都選在這裡作為居住地,白天進進出出,很有人氣。而晚間這些人大都忙活了一天,那裡有什麼心情出來閒逛,早早的都睡去了,期待著第二天能夠多掙上幾文錢,好安家度日。穿街走巷的小商販這時候卻是去了熱鬧的大街上或者其他的裡坊販賣。
李清和崑崙在麻衣人的帶領下來到街頭一間小小的酒肆,進去找了靠裡面的位置坐下,命酒肆的博士上了酒菜,邊吃邊聊。
李清和崑崙的打扮與昭行坊中的人有著明顯的不同,倒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上了酒的酒博士站在櫃檯的後方不停的瞅著李清和崑崙兩人。幸虧是兩個少年人,否則酒博士怕是懷疑李清兩人這麼晚來昭行坊的動機了。
酒肆中除了李清三人在沒有被的客人,倒是頗為安靜。
「何兄就住在這裡?」
李清問道,昭行坊中的樣子李清進來的時候就觀察到了,確實算得上是窮苦之人的聚集地。
「怎麼?是不是有些吃驚。混亂、骯髒、嘈雜,這裡就是長安最底層的人住的地方,兩位想來是沒有見識過這種地方。」
那麻衣人輕笑著說道。
「哦,這倒不是。只是李某比較好奇,在長安城中以何兄的身手倒不至於沒有更好的地方居住。」
李清說道。這就像後世的大城市,再繁華的都市依然有著破舊的貧民窟。
「以前也曾試著投奔某些富貴之家,希望憑著自己這一身的本事謀個出路。誰知道見得多了才發現這些人家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你看滿城的紈褲那個不是仗著家中的權勢在長安城中為非作歹。何某不屑於為這些人家賣力,就離了去。」
麻衣人自嘲的說道。
「何兄為什麼不去參軍搏個前程?」
「參軍?大唐承平這麼久,參軍哪裡能有什麼軍功?家中還有一個幼妹,邊遠之地去不了。這長安城中,金吾衛、神策軍等都被權貴把持,哪裡有貧寒子弟出頭之時。」
「難不成何兄就這樣混跡一生?倒是可惜了這一身功夫。」
李清惋惜道。
「難道小郎君想要何某效勞麼?」
麻衣人說道。麻衣人看著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還帶著一點少年的英氣,但是說話、行事卻完全不像一個少年人了。這少年坐在那裡與自己說著話,行為舉止自信有度,倒是與平日裡見到的長安城中那些章台走馬的富家子完全不同。
「這有何不可?那樣的話怕是委屈何兄了。」
李清笑道。其實一開始對這位麻衣人也只是好奇,身手極好,敢於把長安城中權勢之家的紈褲子們戲弄於股掌之間,倒是令李清有些佩服了。這時候李清雖然想著身邊若是有這樣一個人以後做起事情來就方便的多,但今日一見,這麻衣人頗為自傲,並不是一個容易驅使的人。
「哈哈哈哈。……」
麻衣人哈哈大笑,沒有說什麼。,過了片刻,看著李清說道……
「正式介紹一下,何彎彎。」
「嗯?」
李清和崑崙都愣住了,誰都沒有想到眼前的麻衣人竟然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是不是有些奇怪為什麼會起這樣的名字?以前我的名字並不是這個。數年前家母臨終的時候告誡我說『你的性子要改,性子不要太直,做事要學會變通,不要直來直去,容易得罪人』。呵……所以後來我就改名字叫彎彎,時刻提醒自己以前做過的事和犯下了錯。」
何彎彎笑了笑,笑意中間倒是看出些許的悲傷出來。李清不知道眼前這人有著怎樣的過往,但總之,應該是一個有著豐富故事的人。
雙方沉默了一會兒,何彎彎有說道……
「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同意跟你見上一面麼?」
「何兄請說。」
「因為那日你幫我攔下了追趕的人,更因為今天你明知道對方是武國候府的小侯爺依然敢去觸犯國候府的威勢。」
何彎彎說道。
李清笑了笑,自己出手固然是看不慣那些紈褲的做法,其實另外一個原因倒是因為自己並不懼怕這些人了。
李清接著說道……
「某叫李清,昨日不過剛到長安,並不認識什麼武侯府。」
「我家小郎君為開國縣子爵,五品的騎都尉,還怕了武侯府上一個小小的紈褲不成。」
崑崙在邊上插話道,只是沒有說李清與玉真公主的身份。
這時候已經有些醉意的何彎彎突然驚醒過來,看著眼前這個滿面笑容的少年人,沒想到小小年紀就成了子爵,還是從五品的官員,這少年背後的地位怕是不得了。何彎彎坐直了身子,但從身份上來說,這少年卻要比自己高上許多。何彎彎問道……
「你姓李,難道是皇室後裔?不然不會有這樣的爵位的。」
李清笑了笑,站起身來,說道……
「今晚承蒙何兄款待,以後若是方便,請移駕永安坊,我們再聚。李某就先行告辭了。」
何彎彎看著出門的李清和崑崙,心中有些震驚,本以為只是商賈之子,沒想到竟然還有著更大的背景,難道長安城中權貴之家的子孫輩人不都像街頭那些走馬喝奴的紈褲麼?
李清和崑崙出了酒肆。坊內的街道上只有從兩旁關著的店舖門內滲漏出來的絲絲昏暗的光,除此之外,便是黑暗。昭行坊外面的大街上傳來喧囂的聲音,偶爾會有點燃的煙花著涼夜空,這裡靜悄悄的,遠處卻依然熱鬧。
兩人出了昭行坊,上馬往永安坊趕去。
天已經有些晚了。夜幕已經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