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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歡 第273章 日有食之 文 / 召白

    陽光從樹的枝葉間射過來,照在高台上的青石上面,混合著亭廊的陰影,形成明暗顯著的對比。

    五月的陽光灑落,天氣已經熱了起來,曲江池畔的微風吹過,並不能吹散台上無數虔誠信徒心頭的燥熱和沉悶的氣氛。

    大慈恩寺的主持道證和尚坐在台上,看著台下投遞過來的憤怒的目光,心中微微笑了下,臉上平靜如水。道證和尚看著坐在一旁的李含光,豎手作揖,平聲說道:

    「玄靜道長,貧僧聽聞道長與諸位宗師在此開壇講道,闡述天地至理,貧僧亦嚮往不已,恨不能親臨聆聽道長高言,貧僧今日過來,是想跟諸位道長探討一下這天地之道。」

    「哼。」

    宗聖觀觀主尹樂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李含光看著過來的道證和尚和興善寺主持智誠禪師,含笑說道:

    「天地有常,萬物有道。然大道三千,怕是道證大師的道跟我們的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為謀。

    李含光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不過道證和尚和智誠禪師彷彿沒有聽到,兩人低眉垂笑,道證和尚看著李含光說道:

    「我佛講無量世界,道門說三千大道,天地萬物,總歸逃不脫因與果,這因與果中蘊含大道,我佛與道門所求,終究有想通之處。

    「就如這天地。」

    道證往天空一指,接著說道,

    「天有陰晴、月有圓缺,這是我們都知道的常理,這常理總逃不出因果關聯。道門也說天地之間萬物有道,貧僧和智誠大師過來就是想和諸位道長講講這日月天地的因果。」

    天空沒有月亮,晴空萬里的天穹上只有火熱的太陽,道證和尚右手所指正是天空之中那輪眾人頭頂的大日。

    「卻不知道證大師指的這**日東昇西落的因果何在?」

    尹樂抬眼看了一眼太陽,看著道證和智誠兩人冷笑問道。

    「太陽東昇西落不過是一輪迴,起升於東,降落於西,萬物圍大地而動,日月星辰隨行,這是因,眾生看到的日昇日落不過是結果罷了。」

    智誠禪師接話道,

    「道門講求大道,貧僧想問尹施主一個問題,這太陽每天升降,其中大道何如?」

    尹樂心中一怔,知道道證和智誠兩人過來不僅僅是和自己討論太陽的升降的,這中間估計有什麼貓膩在。尹樂心頭轉動,正要說話,李含光抬手示意,制止住尹樂,望著道證和智誠兩人問道:

    「兩位道友過來這裡恐怕不是想和我等談論這日月的吧。」

    「還真是巧了,貧僧過來就是為了好好論論這頭頂的太陽。」

    智誠笑著說道。

    「智誠大師接掌興善寺數載光陰,竟然只能談論些人們習以為常的道理嗎?」

    尹樂在旁譏諷道。宗聖觀和大興善寺一直以來是長安城道門和佛門衝突最為嚴重的地方,尹樂和智誠之間說話自然沒有這麼客氣。

    智誠笑了笑,沒有理會尹樂的嘲諷,接著說道:

    「貴派淳風道長精通陰陽,知曉變化,百年前就能預知這太陽之缺,天狗食日,做《麟德歷》想要預測這天狗食日之時。我佛門高僧一行大師後做《大衍歷》,也通曉天地變化。然兩種曆法優劣歷來爭論不休,佛、道兩門對此也頗多爭執,近日適逢我佛門法會和道門道場,不如佛、道兩門借此機會,預測一下這日食之時,也好給兩種曆法做一個判斷。」

    自十餘年前,佛門高僧一行大師做《大衍歷》取代了李淳風《麟德歷》,民間曆法的實施一般都是《大衍歷》,然而依然還是有很多道門中人對《大衍歷》並不認同。《大衍歷》其實比之《麟德歷》要精準的多,至少在日食的預測上面《麟德歷》就曾失誤過很多次,不然也不會有後來《大衍歷》的頒布實施。

    大興善寺的智誠禪師師從金剛智,跟做《大衍歷》的一行大師為同門,智誠禪師修行「金剛部」,一身功夫已入化境,與數年前成為大興善寺主持,對一行大師的《大衍歷》極為推崇,於天文曆法一項,智誠禪師懂的並不多,倒是大慈恩寺的主持道證和尚對此多有涉獵,與算學天文一道頗多研究。

    數日前,回轉長安的不空和尚推測出了即將到來的日食,佛門中人大為驚喜,這無疑是一次對道門反擊的絕佳機會,在隨後的打探中瞭解到道門沒人意識到這次的日食,所以在商定之後智誠和道證兩人並門下諸位弟子前來曲江池道門道場,想要打道門諸位宗師一個措手不及。

    在這時候,日食預測絕對是一件極為複雜的事情,任何一人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準備的日食時間,這次佛門有備而來,道門卻全然不知,智誠和尚把話題引向這裡,無疑令在場的李含光和尹樂等人心中暗驚。

    台下是數萬的道門信徒,台上是數位道門宗師,煩躁的悶熱天氣中氣氛在不斷的發酵,台下的人們看著佛門和尚自然心中憤慨,然見台上的道門宗師又心裡微驚。

    李含光閉目片刻,睜眼笑道:

    「佛門果然好算計,兩位大師也好膽識。」

    道證和智誠過來這裡的確是冒了不小的風險,來道門道場挑釁無疑會惹怒教中信徒,若是一言不合,道門出手,兩人也不能全身而退。

    「日有食之,乃天地之變,一言之失,後果難測,豈能妄加揣測。」

    「天地有常,萬物循律,日食自然能夠準確預測出來,難不成道門連這點能耐都沒有了嗎?」

    智誠身後一位年輕的弟子出言譏笑道,說的卻是道門經常說的道理。

    「玄惠,不得無禮。」

    智誠呵斥道,隨後扭頭看向李含光,笑著說道,

    「我這弟子修行不深,衝撞了玄靜道長,還望玄靜道長見諒。」

    因為修行不深,才衝撞了玄靜,若是李含光跟玄惠一般見識,未免被諷修為也不深了。李含光自然知道智誠話中的意思,笑著笑,沒有理會。

    然而佛門既然已經說了要以預測日食的時間來決定曆法的優劣,其實也就是評判道、佛兩門的高下,如果不接智誠的話題,未免讓人以為道門怕了佛門,更何況,台下有上萬的信徒,這挑戰不接也得接下來。

    李含光看著智誠禪師說道:

    「也罷。我倒要看看佛門有什麼說道,只管講出來,我道門接下來就是了。」

    李含光陡然間提高聲音,話語穿透悶熱的空氣,傳到台下每一個信徒的耳中,本來心中有些煩躁的人們突然平靜了下來,屬於李含光宗師的氣息在場中瀰散,把剛才佛門到來帶來的咄咄逼人的氣氛一掃而空。

    台下人們開始喊叫:

    「哼,和尚,有什麼事情只管劃下道來,我道門接著就是。」

    「是啊,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僧人能有什麼陰謀詭計。」

    「諸位宗師在此,豈能任你們在此胡鬧,趕緊滾回去吧。」

    話語不一而足,場間驟然沸騰起來,屬於道門信徒的喧囂怒意沖蕩在空氣中,道證和尚和智誠禪師身後的數名弟子不覺色變。

    智誠掃了一眼台下眾人,沒有理會,雙目微垂,笑著岔話道:

    「天文日食,涉及算學一道,貧僧聽說道門出了一位算學宗師,想來道門也定然早就預測到了日食發生的時間,既然如此,不如我等就當著眾人之面,把佛、道兩門預測到的時間公佈於眾,也好讓道門的諸位做個見證。」

    「我小師弟雖然對算學有所涉獵,這等小道卻是懶得理會,既然道證大師和智誠主持已經有了準確的時間,不如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也好讓我等幫忙指正。」

    李含光身體微微往後傾了一下,出言笑道,語氣中帶有一絲不屑。

    雖然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是在座的諸位道門宗師心中暗急,日食之事之前的確是沒有人預料到,這次被事前準備好的佛門尋上門來,局勢極為被動,自然是不會在佛門之前把日食的時間給說出來的,更何況,本來就沒有預測到,何來知道日食帶來的準確時間。除了李含光應對道證和智誠之外,道門其餘眾人坐在那裡,心中暗自推測日食的時間,不過怕是短時間之內是不會有準確的結果的。

    「既然是在道門道場,客隨主便,還是請道門先說。」

    智誠和尚說道,臉上帶有無比的自信,智誠和道證兩人知道道門的這幾位宗師事先並不知道日食的事情,索性要看看這些人的反應了。

    「既然如此,不過我來猜猜!」

    李含光正待答話,場外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從台下萬人嘈雜的聲響之中清晰地傳到台上眾人耳朵裡面。

    佛門諸人看過去,台下擁擠的人群分開來,兩個身影從外面進來,身形款款,施施然到了台上。李含光見到兩人,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笑道:

    「你們怎麼過來了?」

    兩人之中一人看過來,笑著說道:「道證大師精通天文算學一道,我正好想跟道證大師探討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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