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歡 第329章 不解的動機 文 / 召白

    應天書院，夕陽漸落。

    一輛馬車緩緩駛出書院，三五隨從跟在馬車後面疾步往長安城而去。夕陽最後的一抹光輝映照在有些寥落的馬車上，漸漸消散。

    天色開始暗了下來。

    黃老道在書院大門處看著漸漸隱入黑暗的馬車，鬆了一口氣，隨後搖搖頭，關上了書院的大門。

    寂靜的夜色中，隨著陳希烈的離開，引動的卻是並不平靜的暗流。

    長安城已經是華燈初上，幾盞高懸的燈籠把相府門前照的通明一片，府前的大街上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一輛馬車在相府門前停下，陳希烈從馬車上下來，抬步往相府內走去。這裡並不是陳府，而是大唐右相李林甫的府邸。

    李府的管家早就迎了出來，拱手正要向陳希烈見禮，只見陳希烈擺了擺手，直接說道：

    「帶我去見你家相爺。」

    管家見陳希烈臉上神色不喜，也不多言，忙把陳希烈迎了進去。

    人們見慣了李林甫府門前的車水馬龍，對於造訪相府的陳希烈沒有人留意。然而李府不遠處的一個拐角處，一個身影閃出來，看著陳希烈進了相府，微微望了一眼四周，隨後快步離去了。

    位於宮城東側的東宮，此時已經到了掌燈的時刻。

    偌大的寢宮之中，太子李亨正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殿中一片黑暗，沒有點燈，靜悄悄的只有李亨一人。服侍的宮女們站在殿外，望著漆黑的寢殿，沒有人說話，眼神之中帶著迷惑。

    今晚的太子殿下一反常態。平日裡這時候正是李亨飲酒歡歌、欣賞歌舞的時候，但是今日卻把自己關在了大殿之中。宮女們關注著殿中的動靜，沒有留意到過來的一隊人，待看清楚走到近前的人時，忙跪下迎接：

    「參見王爺。」

    過來的是廣平王李俶。

    李俶望了一眼漆黑的寢殿，皺了皺眉，問道：

    「怎麼都在殿外站著不進去服侍？」

    「殿下在殿中休息，吩咐了不准打擾。」

    「殿下從午後就一個人在殿中靜養，奴婢們只好在殿外候著。」有人補充道。

    李俶愣了下神，想起什麼來，擺手讓宮女們退至一旁，從身後的隨身小宦官手中接過一盞亮著的燈籠，走上前去，站在殿門口說道：

    「孩兒拜見阿耶。」

    過了片刻，裡面響起李亨的聲音：

    「進來吧。」

    李俶推門進去，挑著的燈籠照亮殿內，李亨正斜躺著閉目沉思。李俶把軟榻前的蠟燭點亮，吹熄燈籠放至一旁，上前給李亨見禮：

    「孩兒給父親請安。」

    此時的李亨坐了起來，神色看上去有些蒼白。李亨點頭示意李俶在一旁坐下，問道：

    「你怎麼從書院過來了，今天不是去書院入學嗎？」

    「今日書院報到，明天才是開學的正日子。」

    「你回來的正好，跟我說說今天書院的事情。」

    李亨拍了一下軟榻旁邊的案幾，對李俶說道。

    李俶笑著：

    「孩兒也正是為了此事回來。」

    當時書院大門剛剛起衝突的時候，李俶並不在現場。然而之後崑崙出手教訓御史台衙役、李清出面讓人捆了羅希奭的事情，待在書院內的李俶卻是親眼所見。至於事情的來龍去脈稍微一打聽自然就一清二楚。

    羅希奭親自過來書院抓人、硬闖書院大門，作為書院院長李清怒而捆了羅希奭，這些事情在常人眼中不過是一場普通的衝突罷了，然而對於廣平王李俶來說，這事情背後隱藏的東西卻一點都不普通，甚至於太過複雜了。

    今年長安城發生的官場變動，李林甫不斷的施展手段排除異己、壓縮東宮的勢力，被皇家熏陶了十幾年的李俶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所在。

    今晨羅希奭來書院捉拿李邕自然是相府的意思，然而李清出面護下李邕、甚至於不惜得罪李林甫的舉動讓李俶多少有些迷惑不解。

    李俶知道李清這兩年與東宮和相府都保持著刻意的疏遠，明哲保身的侯府是斷不會跟相府起如此激烈的衝突的，然而這衝突驟然間就出現了，並且是李清直接把李林甫最為器重的下屬吊在了御史台的大門，幾乎沒有一絲可以調和的餘地。

    李清為什麼這麼做，李俶沒有猜透，也不好直接去問。然而事情的發展對東宮卻是有著很大的影響，李俶不可能無動於衷，也終於在陳希烈去往書院為羅希奭求情之際出了書院，回到東宮把事情告知李亨。

    大殿之中，燃著的燭火照亮坐著的父子兩人身上，李俶輕聲說著白天書院發生的事情，李亨靠著軟榻，偶爾蹙下眉頭，隨後問上一句，然而神色卻是變得越來越輕鬆了。

    羅希奭被李清捆了的事情，李亨白天就已經知道了。作為京城最重要的勢力之一——東宮自然有著自己的情報網絡，這件事情甚至於比李林甫還要先知道。

    在得到消息之後，李亨大吃一驚，這個事情完全在李亨的預料之外，然而隨後李亨就派了人去關注事態的發展，靜候消息。

    這件事情背後的影響，李亨略微沉思自然能夠預測出來，但無論如何，李清跟相府之間起衝突對東宮都不是一個壞消息。

    這幾年，李林甫的每一次動作都是指向東宮的，最終的目的是要李隆基廢了李亨的太子之位。做了這麼多年太子的李亨對於時局的發展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然而看清楚是一回事，如何應對卻是另一回事。

    這些年在跟李林甫的交鋒之中，東宮並沒有佔到多大的優勢。而最近兩年更是岌岌可危。李林甫的每一次出手都會有東宮一屬的官員被貶或者去職，很多時候甚至於連性命都保不住。

    李亨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然而束手無策，更多的時候卻是完全被動的防禦，與韋太子妃的和離、把杜良娣驅逐出宮更是讓李亨恨不得親手血刃了李林甫。

    然而東宮現在和相府相比，勢力差距太大，深居宮中的李隆基惟李林甫是從，更是讓李亨感到無名的無助和恐懼，以至於只能隱忍，連反擊都不敢表現出來。

    百官懾於相府的權威，無人敢出面反對，這時候李清的侯府突然站出來的確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怕是今晚的長安城中不止東宮太子李亨一人，還會有很多人都在揣測李清的意圖以及李林甫的反應。

    但總之，一直跟東宮和相府相安無事的李清現在跟李林甫起了衝突，的確讓李亨看到了一絲希望。

    李清站出來反對李林甫，那麼長公主府自然也站在了相府的對面，那麼李清背後代表的道門這個龐然大物恐怕也是相府必須要忌諱的。李亨輕敲著案幾，暗中想著李俶剛才說過的事情所能帶來的影響。

    無論如何，這對東宮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李俶沉默片刻，不解地問道：

    「父親，孩兒不太明白李清這時候為什麼這麼做？一個李北海應該不值得李清跟相府直接對上？」

    李亨看了一眼李俶，頓了頓，才緩緩說道：

    「為父也在猜測，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李清不看好李林甫，也不會站到相府一方。」

    李亨停了片刻，接著說道：

    「這次杜、柳之案，李林甫處心積慮的想扳倒於東宮。此次把李邕牽扯進去也是想禍引東宮。李林甫想要對付李邕估計很早就計劃好了，即便李邕不來長安也一樣會受到杜、柳案件的牽連。現在看來，我倒是疏忽了。」

    李俶看著李亨，有些遲疑地說道：

    「會不會李清早就知道相府要捉拿李邕？」

    「哼，這種事情李林甫怎會輕易洩露，就連東宮也沒有得到消息。」李亨輕哼一聲。

    「都說李清有未卜先知之能，會不會……？」

    「這些事情你就不要多猜了。」

    李亨突然擺手，對李俶說道，

    「李清這兩年行事往往出人意料，經常佔得先機。雖然年紀比你還要年輕幾歲，卻更加沉穩而精明。為父把你送去書院是希望你好好跟李清多學習學習，也拉近一下東宮和侯府的關係，至於其他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有為父和東宮官員處理就好。」

    李俶忙道：

    「是。」

    隨後又小聲地問道：

    「今天的事情估計長安城的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宮中皇爺爺那裡……？」

    「明日為父會入宮一趟。你就先回書院去吧。」

    「是。」李俶站起來說道，「孩兒告退。」

    李俶起身告辭，李亨點點頭，接著說道：

    「有時間多往壽春那裡請個安。」

    李俶愣了一下，隨後答應了。

    李隆基最為喜歡壽春公主。

    東宮寢殿，李俶告退之後，李輔國進了來，稟告道：

    「有消息傳回來，陳希烈從書院出來進了長安城後直接去了相府。」

    李亨點點頭，臉上卻是輕鬆愜意的笑，完全沒有了之前蒼白的神色。李亨對李輔國笑道：

    「寡人餓了，讓宮女們進來伺候吧。」

    東宮之中，重現歡聲笑語，明燭高懸，把層層的宮殿襯得更加炫目。「啊嚏——」大明宮中，同樣通明的承香殿中，李隆基打了一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