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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8章 眉間砂 文 / 十三酥

    此時正值午後,秋日風大,落葉紛紛如雨,吹在人面上叫人覺著舒爽,衣袂也在秋風的撩撥下翩翩輕舞。

    和齡壓了壓馬面裙上方的玉環綬,眼睛看著走過來的蕭澤,手指無端端不安地在滿月形玉器表面用力地摩挲,好像劃在蕭澤身上似的。

    他雖說向他表明過心意,她卻知道自己是一點也不喜歡他的,他家連同皇后娘娘一起委實煩人得很,鎮日的在父皇跟前攛掇著要讓她嫁給蕭澤,皇宮裡分明還有幾位適婚的帝姬,她都瞧過了,個頂個兒都是美人胚子,有本事娶她們去呀,老跟她叫什麼勁。

    泊熹側首看著和齡,她的手臂還放在他手上,「殿下適才是想問臣下什麼麼?」

    和齡把眼神調回來,看著他的時候她心情就好多了,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我這會兒要先去拜見我父皇,你也是要進宮面聖的吧?其實父皇對你的印象很好,只是他們都瞧著儀嘉可憐,所以他要把你配給她……」

    她看著他們放在一起的手,慢慢地把自己的拿開了,笑道:「我也很可憐啊,儀嘉哪有我可憐。」

    泊熹皺了皺眉,她馬上用手指掩了下他輕啟的唇,更大弧度地咧起了嘴角,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道:「所以我都這麼可憐巴巴兒了,為了我今後的好日子,你就應當從了我。我會用我的一切對你好的,泊熹…過去的事就過去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因為蕭澤在和齡說話的時候已經走到了近前。

    蕭澤先是極為恭敬地向帝姬行了禮,然後才看向站在和齡身旁的權泊熹,心中便十分窩火。

    他打小兒就沒受過這份兒窩囊氣,向來是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往往瞧上哪家姑娘了,話都沒說只流露出這個意思,隔幾日便有人將人送給他的,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蕭澤從沒想過自己在娶妻這裡會遇上這麼大的阻礙,淳則帝姬分明就是他先遇上的,他在宮裡頭走錯了道兒,碰上了彼時尚且只是小宮女的淳則帝姬,這姑娘生得多俊吶,眉是眉眼是眼的,他當時就動了意。

    可權泊熹倒好,仗著自己是御前的紅人便想截胡,他都是儀嘉帝姬的駙馬了,這板上釘釘的事兒豈有更該的麼,如今竟還隨行香山,想在帝姬跟前賣弄存在感,實在叫人忍無可忍。

    不過蕭澤再怎麼氣憤也只敢在心裡,他得罪誰也不敢得罪錦衣衛啊,連他父親英國公見了錦衣衛指揮使那都是執禮相待,更遑論他。

    「權大人這一向可好?」蕭澤拱手作揖,袖襴蕩了蕩,意有所指道:「此番大人陪同帝姬一同往香山去實在是辛苦了,是蕭某沒這個福分,否則以香山紅葉之聲名遠播,我定是也要一道兒前往湊個熱鬧的。」

    泊熹與人相處客套話從不會多,他也沒工夫費心思和這種人多費唇舌,何況他記起來,蕭澤還握過和齡的腳,肖想他自己不該擁有的,真是不自量力。

    「香山之行權某是奉旨護送帝姬,保帝姬周全,你便是想去,只怕也去不得。」泊熹冷著面孔說完,轉身向和齡道:「時辰也不早了,殿下該進宮了。」

    「喔,」和齡唇角一彎,「我都聽大人的。」

    說著,就像是沒看見蕭澤一般越過蕭澤上了轎輦,小福子叫了聲「起」,四人抬的抬輦便穩穩地被抬起來。

    和齡本還擔心泊熹這會子不進宮,頻頻回首去看他,等看見他帶著錦衣衛千戶百戶們跟在隊伍裡了,她才覺得滿意。只是蕭澤這人臉皮真是城牆一樣厚,她都用那樣的態度對他了,他居然還敢跟在邊兒上,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蕭澤把安儂擠到了右後方,自己個兒跟抬輦上的帝姬攀談,「殿下去香山這兩日皇上還念叨您呢,」他自覺她對他亦有幾分情義,話語裡就沒那麼多講究了,「……呃,非但皇上想您,其實我也擔憂殿下的安危。」

    和齡摸了摸耳朵,攏著眉尖兒,「我不懂,你做什麼要擔心我呢?」

    他也不知道羞赧,那張俊秀的臉孔上眉梢略略揚起,「您還記得我對您說過的話麼,蕭某對帝姬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抬轎輦的宮人都充聾子,目不斜視往前走,這是宮裡的生存法則了,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看的不看,像現下這樣的情況,聽見了也要假作沒有聽見,過後也絕不敢亂嚼舌頭說出去,否則一旦上頭追查起來怕也就活到盡頭了。

    和齡抿著唇把蕭澤看著,他的側頰沐浴在橘黃色的晚霞之中,有種朦朧朧的美感。幸而是他皮相不錯,不然憑她的性子怎麼能忍受一個自己不喜歡的醜人在耳邊呱噪。

    「你果真喜歡我?」

    蕭澤被和齡的直白唬了下,但受到了莫名的鼓動,點了點下巴。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和齡莞爾一笑先挪開視線,轉而踅過身假裝同安儂說話,視線卻望向了泊熹。他臉色不大好,陰沉沉的恍似雷雨前的天空,她在心裡輕哼,所以說嘛,泊熹就是個愛吃味兒的醋罈子。

    確定他不高興她就高興了。

    和齡又轉回來和蕭澤說話,她笑微微的,說出口的話卻很不是這個味道,「謝謝你瞧得上我,可是對不住,我真的不中意你啊。」

    談感情麼,講究個兩情相悅,別人怎樣她不知道,反正在她自己這裡,她是絕不會將就的。

    抬輦還在向前,蕭澤的身影卻是定在了原地,他面前彷彿還是那張如花的笑靨,而她花瓣兒似的唇裡說出的話實在不是他願意聽的。

    帝姬的儀仗漸漸遠了,轉過一道道宮門,蕭澤突然冷笑一聲,握緊了拳頭。

    橫豎目前的情況於自己有利,權泊熹已經是儀嘉帝姬的駙馬,他們蕭家上頭有皇后娘娘坐鎮,皇上多少看在英國公府的面兒上會將淳則帝姬下嫁的。

    帝姬身份尊貴又如何?他瞧中的也不是她的身份。

    他喜歡的女人,至今還沒有得不到手的。

    ****

    另一頭,轎輦很快抬到了養心殿裡,泊熹看著和齡在宮人的陪同下先進去了,這才低頭整了整衣襟,跨過門檻入內。

    純乾帝近來氣色明顯好了不少,眼神清亮,只是在看到一前一後進來的女兒和權泊熹時他心裡還是升起些煩躁的情緒。

    同淳則他沒什麼好說的,她請過安他瞧她好好兒的便叫她回宮去了。和齡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很注意,幾乎連多餘的眼神也不曾給泊熹,他同她一樣,即便是三人都心照不宣的關係,卻愣是沒有任何視線交流,這也實在叫人覺著稀奇了。

    茶盅裡的廬山雲霧冒著裊裊的白氣,皇帝端起來淺啜一口,視線望向了檻窗外的夕陽西照的景色,好半晌都不曾開口。

    他不說話,身為臣子的泊熹自然就不能發出任何聲響,一室的人都靜靜的,隨著皇帝的節奏大氣不敢出,怕打斷皇上的思索。

    等到茶盞裡的茶水都涼了,純乾帝才道:「泊熹啊,朕一向待你如何?」

    他暗暗思忖皇帝此時這樣問的用意,一時間竟覺察不到,只是聲線平板地道:「回皇上,皇上視微臣為親信,事事交由微臣打理,沒有您的重用…便沒有今日的微臣。」

    皇帝爽快地笑起來,「原來你心裡是清楚的,朕重用你,自然是信得過你,甚至到了可以將女兒許配與你的地步。」他站起身來,緩緩在殿中踱著步子,泊熹微抬著眼睫,皇帝明黃色的龍袍刺痛他眼膜。

    差一點,他就能無聲無息取了他的命。

    只差一點而已。

    如果不是為了和齡———

    皇帝的話打斷了泊熹零散的思緒,「朕這幾日也靜下心來仔細想過了,朕不是是非不辨棒打鴛鴦的皇帝。朕亦有過心愛之人,曉得求而不得所求無望的苦處。」他看向泊熹,曼聲道:「朕看得出,你對儀嘉毫無半分情義,對淳則卻是天壤之別。今兒個你給朕一句話,倘若朕收回將儀嘉賜婚與你的旨意,你可能保證一生一世待淳則好麼?」

    泊熹憾然,皇帝的話出人意料,他原以為和齡說的那些只是她為勸動他放棄報仇而說出來的,沒成想皇帝竟真有此意。

    他驀地陷入兩難的境地,因為愛的深,不想欺騙她……他實在無法想像迎娶她之後還要怎樣復仇?他們成了夫妻,他卻每日在心裡琢磨著謀害妻子的親人麼?萬一有朝一日叫他得手了,屆時她會怎麼看他?

    如她所言,要和她在一起,就必須忘卻過去。

    他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考慮了!

    泊熹的猶豫落入皇帝眼裡,純乾帝略挑了下唇,「你是這樣的反應?朕竟沒想到。」本以為他會立即答應。

    泊熹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身線緊繃著,又緩緩鬆弛開來。仇恨可以暫且擱下,眼下卻不能犯傻,便下跪道:「微臣只是受寵若驚,如若皇上能夠成全,臣必當一輩子感念您的恩情。」

    皇帝擺擺手,「你不用感念朕,只要對阿淳好就成了。這孩子打小兒離了朕,心思活泛,以為自己聰明,其實她想什麼,朕一眼就看得透。」他唇角揚起個微弱的弧度,在龍椅上落座,「罷罷罷,也是朕對她不起,阿淳是個好孩子,朕瞧得出她是真心喜歡你,你們的事…容朕再斟酌斟酌。」

    斟酌就意味著可行了,目前因為之前一道旨意已經下了,儀嘉那裡皇帝還要先去透個口風,否則怕她接受不了再尋死覓活就不好料理了。還有皇后和蕭氏那頭,也需要明確表態。處理這些都不是今兒就能完成的,因此上,這重新賜婚的旨意必定會在這幾日之內。

    如果賜婚的旨意真的下了,泊熹就會面臨一道難題,不過眼下還不是迫在眉睫。

    他心裡稍稍撥雲見日,因為至少和齡聽說了會高興。

    她高興便好,至於他自己,不重要了。

    泊熹告退出去,皇帝便負手立在檻窗前。他揉了揉眉心,不自覺揣摩著權泊熹那一刻的遲疑是為何。

    柑橘公公端著熱茶上來,提醒道:「皇上,太子殿下和寧王殿下此刻正侯在殿外,說是有要事稟告。」

    皇帝很是意外,「他們麼,他們怎會一同前來?」

    作者有話要說:

    盼盼哥:來拆cp啊!我妹不給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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