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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章 文 / 金庸新

    一邊向下走,許飛揚一邊驚詫於沈家秀氣力之悠長。如此之多的台階,他有時也要放慢節奏,暗裡調息。都說下山容易上山難,然而幾千級既陡且窄的石階一口氣走下來,也絕不是容易的事,然而沈家秀卻如履平地,不現半絲疲態。沈家秀不會武功是盡人皆知的事,雖然也有他暗自研習,秘不外宣的可能,然而許飛揚卻敢斷定他絕對不會武功,假如說一個人男扮女裝或許會騙過他的眼晴,但會不會武功卻是絕對無法瞞過的。

    「也許是日久天長,熟能生巧吧。」許飛揚在心裡尋思著,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出別的原由。

    「馬上要到了。」沈家秀先下完了台階,提醒著說,手裡提著的燈閃爍著藍色的火焰。

    許飛揚的前腳剛一踏上地面,忽聽得「錚」的一聲清脆而又激越的龍吟聲,他心裡一驚,本能地立住身形,握住劍柄。

    「什麼聲音?」

    沈家秀也嚇了一跳,這深深的地下連蟲吟蛙鳴也從未有過,更沒聽過這種奇怪的聲響。

    許飛揚手一搭上劍柄,立時感到一陣微微的震顫,他這才頓悟過來,聲音是鞘中寶劍的劍身撞擊劍鞘發出的。

    明白了這一層後,他更為驚駭,他師傅把寶劍傳到他手裡時曾告訴過他,這柄歷代流傳的上古神兵有種種法力和妙用,大都不為人所知,即便持有者所知也不多,因為它的種種法力和妙用要靠持劍者木身的深厚的功力和心靈感應與劍身融為一體,才會發揮出來,然而有一點卻是最明顯的,那就是在感應到敵人的殺氣後,寶劍會自鳴示警。

    許飛揚練劍十幾年,在江湖上也闖蕩了不少地方,這寶劍卻從未自鳴過,久而久之,失望之餘也只好把這當作上古的神話傳說了。沒想到今天終於聽到了,而且握在劍柄的手分明感受到了劍身的激動,它彷彿是一個有靈性的生命體一樣。許飛揚既興奮又驚駭,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沈莊主,你好深的機心,幾千里路把我騙到這裡,居然在地下設埋伏對付我。」許飛揚不假思索,伸左手扣住了沈家秀左肩的肩井穴。同時借助微弱的燈光四下巡望,找尋敵人的蹤跡。

    「鬆手,快鬆手,我要是把燈打破了,咱們只能摸黑了。」

    許飛揚這才想到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在這沒有一絲天光的地下,燈光無疑就是眼睛,雖說他能運功夜視,卻太過耗損功力,在這等險境中最緊要的還是保存實力,至於不會武功的沈家秀,絕對逃不出他長劍控制的範圍內。

    沈家秀被他扣捏的沒感到痛,而是比痛更難受的癢和麻,一股酸溜溜的感覺直衝頭頂,鼻涕,眼淚一齊流將出來。

    他又連打了幾個噴嚏,掏出絹帕把眼淚、鼻涕擦乾淨,隨手扔掉,還是感到渾身軟軟的沒有力氣,好像週身的力氣都被許飛揚這一捏給捏破了,流走了。

    許飛揚舉起燈,四下照照,但見不過是丈許方圓的地方,立腳處是階梯,左右的兩面都是光溜溜的巖壁,前方倒是有扇巨大的石門,除了自己二人,絕對再沒有會喘氣的活物,然則危險何來呢?

    「許少俠,切勿多疑,機關埋伏之類我莊子是不少,卻絕不會用來對付你。」沈家秀好不容易透過一口氣來,對著滿臉疑惑、充滿敵意的許飛揚解釋。

    「既然有機關埋伏,就一定是要對付人,不是對付我是要對付誰?」許飛揚把燈光照在沈家秀臉上,冷冷凝視著他。

    「不是要對付誰,而是要保護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我請你到這裡來正是為了讓你看看這個東西,你見到就知道了。」

    「那東西在那扇門裡面?」

    「是的,就在那裡。」

    「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我的印劍隔著厚厚的石牆起了感應?」

    「那東西可不是一般的東西,甚至不能稱之為東西,可能稱之為妖魔更合適。()」

    「沈莊主,你不是要告訴我你的地下密室裡藏著一個妖魔吧?」

    「我真想說不是,哪怕讓我馬上變成一個乞丐都成,只要這事實能改變。不過,我只能告訴你,很不幸,就是這樣。」

    「真有妖魔?」許飛揚少年心性,倒一下子來了興致,「沈莊主,你是讓我來替你斬妖除魔吧?」

    「沒這麼簡單,一兩句話沒法和你說清楚,你隨我進去看到後就知道了。「沈家秀說著上前幾步準備開啟石門。

    「等一等,」許飛揚忽然心裡有些發慌,出道幾年,他雖也有些實戰經驗,但對於妖魔可是心中沒底,在降妖除魔上,劍仙門的招法遠沒有天師世家多。

    「你先和我說說,那妖魔是什麼類型,什麼模樣,擅長使用何種妖法,我也好心裡有個準備。」

    「那妖魔現在還只是件東西。」沈家秀笑了笑,旋即面色又凝重起來,「它現在不會施展妖法,也不會害人,但如果真成了妖魔,全天下的人無人能逃過它的魔爪。假如我們不全力阻止的話,這一天可能已經要到了。」說到最後,沈家秀俊秀的面孔已經痛苦得有些扭曲了。

    許飛揚又被他的話給轉糊塗了,是東西又不能稱之為東西,是妖魔又還沒成妖魔,不傷人不害人又能讓天下人都難逃魔爪………

    這都是些什麼啊?有那麼一瞬間,他已經認定:貌似正常的沈家秀肯定是瘋了,不然不會這麼語無倫次,要麼就是自己瘋了,己聽不明白正常人的話語了。看著沈家秀極為痛苦的神情,許飛揚也極為痛苦,他痛苦的是:無法確定他們兩人究竟誰是瘋子。

    綠林魁首黑豹長得並不黑,相反倒是很招女人愛的玉面郎君,否則也不會三言兩語,幾個眼風就把熱戀中的莫雲的未婚妻拐到雲霧山中去了。

    他在雲霧山總舵立起的大旗上繡著一面黑色的豹子,黑豹之名由此而得。

    這些年他一直盡力躲避著雁蕩七劍,並非是怕他們兄弟七人的聯手合擊,而是色膽包天做下了有違江湖道義的事,便不免作賊心虛,所以任憑這七兄弟在江湖上怎樣辱罵挑戰,他只是充耳不聞,置之不理。

    此次到沈家莊來,他也預料到要和這七兄弟朝相,可若躲避不來也未免說不過去,他並不在乎江湖中人怎樣議論他,卻沒辦法不來給沈莊主作壽,這也是每年一次他惟一能在沈莊主面前表現自己感恩之情的機會。

    一出沈家莊的大門,黑豹就感覺到七雙惡狼般的眼睛緊緊盯在他臉上,準備一有機會就把他撕成碎片,不過這裡還是百里之內的絕對安全地帶,出了百里之外恐怕就難免一場惡戰了。所以黑豹心裡一直密籌對策,不能打自然也只有逃了。行出十里開外,在一個山腳處,黑豹終於等到了機會,他趁雁蕩七兄弟正和後面趕上來的少林室的幾大弟子攀談時,一轉身如土拔鼠一般鑽進了濃密的森林。「逢林莫入」是武林中人行走江湖的常識,如同「窮寇勿追」是最基本的兵法之道一樣,不過黑豹並不怕這個,因為這句格言要防範的正是他這種人。

    黑豹一鑽進林中,便如魚游到了水裡一樣,說不出的輕鬆快活,他沒有向後看,因為他敢斷定,在漆黑的夜裡,這七兄弟絕沒膽量鑽進這難辨東西的密林中。這片森林屬於沈家私人財產,樵采打獵都是嚴格禁止的,所以絕無人跡,只有野豬糜鹿棲息暢遊於其間,得其所哉,各安天命。

    初升的月亮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星星點點的光亮,林中景物依稀可辨,儘管如此,要找到一條所謂的路徑也是絕無可能的,因為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黑豹卻如林中的野獸一樣,對森林有著對母體一般的依附感和親切感,他無需用眼睛觀看,只憑借天生的本能就知道該往什麼方向走,哪裡是最近的出口,絕不會有迷失方向,走不出森林的可能。

    不過他並不急於走出這片森林,而是準備在這裡躲上三兩天,等雁蕩七兄弟找他找得失去了耐心,走得遠遠的時候,他再出去。

    他低矮著身子穿過層層密實的叢林,來到中間一塊較為平坦開闊的地方,就選定在這裡過夜了。

    躺在厚厚的落葉上,如同回到了家裡那張寬大鬆軟的床上,黑豹的眼前不由得浮現出妻子那張美麗而又帶有野性的臉,心裡一陣溫暖。

    妻子苗玉的娘家也是中土武林的名門望族。不過她並不是「養在深閨人不識」的那種碧玉型,而是自小隨父兄闖蕩江湖,沾染了一身俠氣,卻也近乎野蠻,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不知迷倒了多少人,成為無數俠少春夜夢裡的情人,而在白天,卻沒人敢主動上前搭訕,甚至不敢多看上她幾眼,她那三位如虎而冠的兄長如同守護世代什襲的珍寶一樣守護著妹妹的清譽與貞操,任何想動歪腦筋的人都將死得慘不堪言。

    七年前,苗玉和雁蕩七劍中的老五莫雲訂了婚約,成為武林中人人羨慕的金童玉女,也正是在七年前那次盛大的訂婚酒會上,黑豹見到了盛裝艷麗的苗玉。兩人的目光一接觸到一起,便如磁石相吸一樣再難分開,那一刻黑豹覺得自己的靈魂己出了竅,被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吸入那雙黑晶晶而又深邃的秀眸中,宛如被飛速吸入黑洞的一顆小行星。

    他不知這一刻究竟有多久,直覺得那就是天長地久。等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有人在後面重重拍自己的肩頭,回頭看時,原來是苗玉威嚴的父親,而面前則站著她那三位猛虎般的兄長,看得出來這四人都在壓抑著胸中的怒火,如果不是在訂婚宴上,黑豹恐怕要屍骨無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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